此时情深何所及
第四日,崔静寻房中。
卫双坐在对面,道:"叨扰多日,真是麻烦静寻了,我今日就回去,静寻不如也和我一起到苏府玩玩。"
崔静寻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笑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多留几日就是。"
卫双笑了一笑,刚刚起身,崔静寻伸手就拉住了他,一把将他抱住,低头就向他脸庞上吻过去。
卫双敬他素日为人,并未一掌打过去,只是把头一偏,轻笑道:"静寻今日是怎么了?"
崔静寻拉住他的衣袖就把他带到床上坐下,微笑道:"我爱慕小双已久,绝不会就这么让小双离开。"
卫双见他并非玩笑,心中怒了起来,平常一付温文君子的模样,不想竟是如此龌龊。
冷笑一声,便欲提气发掌,忽觉自己体内气流并不受控制,显然是中了招。心中大恨自己这几日耽于玩乐,竟未发现崔静寻如此卑鄙。
内力消失无踪,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你就不怕我表哥恼了你?"
崔静寻一声轻笑:"你说呢?"
卫双露出个微笑,轻轻道:"我相信静寻不是那种小人。"说罢忽然疾手向他风府穴点去,出手极为刁钻,崔静寻却轻飘飘地抓住了他的手--他的速度,比往常慢的太多。
电光石火间,眼前突然浮现了那日苏云非那两下拍肩,原来是他。
是他在自己体内下了两道禁制。
为什么?他不是喜欢自己么?
难道,他发现了我的来意?难道,他知道了我就是风影?
崔静寻已轻轻地把他平放在床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他浑身虚软,没有一丝力气。
崔静寻对着他清稚美好的身体不由赞叹:"这次与苏家的合作,我三他七--不过,静寻心甘情愿。"
原来如此。
卫双的心慢慢冷了下去。你骗我我骗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卫双的身体如同玉器般美丽,青涩动人,崔静寻轻轻吻着他玲珑瘦削的锁骨,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按住他小小的突起,轻揉慢捏。
今日,终于得以亲近这个一直放在心上的骄傲少年。
崔静寻手下极为老道,深知如何令这不谙情事的少年情动。
一阵阵酥麻自心底传来,卫双青涩的身体便开始颤栗,浑身充溢着从未有过的情欲,只想迎向面前那人。
他心中一惊,极力守住灵台的一丝清明,便定下了心神,身体再也没有反应,眼神中也没有丝毫慌乱,冷静地道:"崔公子若是真心爱慕卫双,便不应如此自贬身份,一个人在这发情;若只是爱卫双这张脸,卫双明日就可送来十个绝色的少年。"
崔静寻抬起了头,知道他年少面薄,并未嗤笑他所谓的"一个人发情",轻笑道:"我自然是倾心爱恋小双,可小双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只得想个法子让小双永远都记住我。何况,这样也让你看清你那表哥是个什么人。依我说,小双真该谢谢我。"说着又抚上了少年清瘦柔韧的腰身。
苏云非不过是我要偷盗的对象,他是个什么人,与我何干?又何劳你费心。卫双淡淡道:"崔公子不妨听我说个故事,反正我落在你手里,你时间多的是。"
崔静寻闻言并未停下,继续在他泛着淡淡光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吻痕。
卫双的声音有如从玄极之地传来,有着无边的冰冷与寒意:"我十三岁时为贼人所辱,然后将我抛到山下,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可我偏偏没死,还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十五岁的时候,我一个个抓住了他们,把他们扔到水月教的地下城做毒人,整整十一个人,现在定然都没了人样。你说妙不妙?"
他顿了一顿,又紧紧盯着崔静寻,嘴角浮现了一丝嘲讽的微笑:"今年我十六岁了,手段想必比去年出色,不知我该怎么招待你呢?你若做毒人,未免是大材小用。"
水月教便是传说中的魔教,行事狠辣,不择手段。
少年的眼神高傲倔强,崔静寻却是一阵心恻,原来他竟不是苏家的表弟,原来他竟受了这么多苦。他暗暗下了决心,管他是什么出身,管他和魔教是什么关系,这一生--他是放不下他了。
他的手指在卫双唇边轻划,柔声道:"我对你之心,天日可表,此刻不过是想教小双知道,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并不是存心冒犯。只要你把我放在心上,就算你说我是恶人,我也认了。"
他若真的存心冒犯,自己此刻也不会衣衫完整了。不过此人的确可恶,想被别人记住,难道只有这样讨厌的法子?
他听闻自己的过往时,脸上并未有一丝诧异之色,眼神又是那么温柔多情。
刹那间,卫双苦守的灵台清明、冷静自持全都化为乌有,便觉阵阵酥麻从唇上传来。
崔静寻见他眼神迷离,呼吸稍稍有些急促,不由欣喜,小双终于被我感动了罢,低头便向他脸庞上凑去。
卫双一跃而起,崔静寻猝不及防便被他推到一边,脸上已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
卫双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崔公子,滋味如何?"原来他刚才情急之下,竟领悟了日月菩提经第二层的要义,又以言语拖延时间,强行冲破了禁制,内力又精进了几分。
看着他得意飞扬的神色,崔静寻摸了摸脸,苦笑起来:"没想到小双的功夫这么好。不过总有一日,我会让小双心甘情愿地与我拥吻。"
卫双见他无赖,也并未现出生气之色,只是笑嘻嘻地道:"卫双就此告辞,静寻要我永远都不忘记你,我自然会记得,总有一天会还回你的热情招待,你可千万别死在别人手里。"他是少年心性,有仇报仇,想着哪天得了闲定要把崔静寻抓到妓院,喂上春药,让每个女子都摸上一摸,最好教他欲火焚身而死。
崔静寻见他要回苏府,心下不豫:"你在留在这儿不好么,我又没真的怎么了你。"苏云非为了这点小惠就出卖了小双,谁知下次会如何?哪里还能遇到自己这样的守礼君子?
卫双歪着头:"你若真的怎么了我,现在也不用站在这儿说话了。"说着飞身而出,飘然离去。
崔静寻见他眉眼灵动,身姿曼妙,不由得痴了,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暗道:只要不忘了我,便是报复,那又有什么打紧?
蟾彩霜华夜不分
苏云非这几日心浮气燥,双弟,他过的还好吗?崔静寻有没有对他怎么样?
这样想了之后,他又骂自己,崔静寻那眼神自己看的一清二楚,落到他手里,双弟又怎能幸免?
双弟,不是我想害你,也不是不在乎你,只不过是,与苏家相比,双弟,你的分量太轻。
不,得罪崔静寻又如何?北方的生意完了又如何?双弟,我不能辜负你的信任,亦不能损了我苏家傲气。
他心中有些悲凉,腾地站了起来,喊过小厮就要备马。
苏云袖已经推了门进来,见他如此,抿嘴笑道:"大哥这是要到哪儿去?怎么也染上岚风那个火急火燎的性子了?"
这个妹妹一向多事,苏云非只得扯出个笑脸来:"我去去就来,云袖是不是有事找我?"
苏云袖完全是一付看热闹的样子:"我自然是个闲人,哪有什么事来麻烦大哥你?不过岚风倒是来了。"她摆弄着自己的发梢,轻笑道:"他跟我打赌来着,说大哥你一定不会出门,小妹我不信,就到这儿看看。"
苏云非沉着脸,今日恐怕是去不得了。
苏云袖又笑吟吟地道:"大哥出去做什么,小妹心里是清楚的。"她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大哥做的事小妹自然是不赞成的,卫双在咱们家可没犯过错,又是舅母的内侄,你又凭什么这样待他?但事情既已做过了,现在若去寻回双弟,那才是真正与崔家翻脸。"
苏云非颓然坐倒,不再看这个字字犀利的妹妹。
是的,我是错了,再无挽回的余地。c
苏云袖看着大哥了无生气的样子,轻叹一声,柔柔地道:"别想太多,双弟长在扬州,把扬州的生意交给他负责便是。他要是不愿,咱们就出钱为他买个功名前程,总不至于让人说咱们苏家欺负了他。"
苏云非没有做声,双弟,功名利禄身外物,你又怎会放在眼里?小妹,你也忒小看了他。
正在沉思间,苏云袖抛下了一句话:"沈伯母晚上会带着凝月姐过来吃顿便饭,你可别还是这付脸色给人家看。"说完便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苏云非心中痛苦起来,双弟,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你送到别人怀抱?难道就是为了那七分利,我就愿让你承受崔静寻的侮辱?
他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何须再想?挤出个笑容来,他嘲笑自己--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绝色少年,少了一个,日后再找一个就是。
双弟他,亦不过是比别人美上几分,怎么送不得了?纵然是比别人再多几分慧黠,多几分灵动--那又如何?天下从来不会少了美丽的少年。
他强打起精神,准备晚上微笑着面对那位美丽贤惠的未婚妻,暗暗压下了那份愧疚心思。
卫双到了寻梦谷的产业,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给自己一遍遍地涂上桃花师傅最爱用的、所谓的"玉肤霜",抹去崔静寻留下的吻痕,恨恨地想,若不是你,我怎会用上师傅那种人妖用的东西?
在自己的身上涂抹着,忽然想到了崔静寻轻轻的抚摸、温柔的眼神,脸上一热,把手中的瓶子甩了老远。
少爷我又不是受虐狂,差点被人上了就该把那人碎尸万段才对!
他打了个寒战,崔静寻比青哥还厉害,肯定是江湖第一骗,既能柔情似水地去骗别人感情,还表演的那么真切,真该向他学习。
对,都是苏云非惹的祸,这下少爷下手就不会有什么愧疚感了,一定要把《日月菩提经》弄到手!
想到苏云非,卫双的心里微微痛了起来。
还没爱上,就已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他想了一会,又轻轻笑了起来,笑容中却有些苦涩的意味。
桃花师傅是范阳的大家子弟,名叫邵希尧,字梦溪,本以才名扬世,而后情场失意,退居山林。他曾怅惘地向卫双道:"中原的年轻人,才华样貌都是一流的,可个个都心有所执,做不到真心待人。世间那些受尽咒骂的魔教之人,行事却偏偏令人佩服。"
帘儿底下听人笑
晚上,沈夫人带着沈凝月来到了苏家--沈岚风在苏云袖院子里坐了半天,又跑到苏韶容姐弟那里赖着,一直没走。
苏家与沈家是世交,两家的小辈又交好,又是姻亲,向来不注重那些礼教之防。
饭桌上倒是只说闲言,最惊险的也不过是苏夫人问了句:"卫双哪去了?几天都没见人影,那孩子真个是聪明俊气,我还想让嫂子瞧瞧呢!"
沈夫人也笑道:"听岚风提起过,说是迟家的内侄,说起来也是亲戚,真该见见。"
苏云非只是埋头吃饭,沈岚风忙端起了一杯茶,苏云袖赶忙转过头去向沈凝月笑道:"我昨日新学了个绣法,姐姐在这住上一晚,看看我绣的怎样。"
沈夫人一听,也忘了卫双的事,拉起了苏云袖的手,便对着苏夫人夸了起来:"这丫头我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跟个小子似的,没想现在也学着刺绣了,到底是咱们大家里头正正经经的女孩儿。"说着扫了角落里的苏韶灵一眼,苏韶灵越发的瑟缩起来了。
苏夫人也笑道:"这孩子可不经夸......"虽疑着几个孩子的神色,到底也没往心里去。
饭后苏云袖拉着沈凝月便要下去,忽有丫头细声细气地通传:"迟二少来了。"
苏夫人喜笑颜开,笑道:"快请。"
话音刚落,一个容貌俊秀的华服男子走了进来,谦恭文雅地向二位夫人及沈二夫人行了礼,才笑道:"雪湘刚从金陵回来,听母亲说表弟住在这里,就这么匆忙地赶了过来。"他环顾四周,含笑道:"不知双弟在哪呢?"
苏云非的脸色已变了,更觉自己愧对卫双,沈岚风刚想张嘴,苏云袖已经开口笑道:"湘表哥,你来的可真不巧,双弟素爱一些小巧的玩意儿,昨儿个李总管派了人陪他去了郊外的小杨庄,听说那里的人善编柳枝,明日不回,后日也该回来了。"
苏夫人愠道:"这孩子,刚才问时怎么不说?"又向迟雪湘道:"李总管办事也还稳妥,雪湘就放心吧,既然来了,就跟你表哥好好叙叙旧,讲讲你在金陵求学的事。"
迟雪湘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苏云袖忙道:"湘表哥还是跟韶容去谈那些琴棋书画的事,大哥对这些又没什么兴趣。"
迟雪湘一喜,向苏云袖笑了笑,便含笑走到了苏韶容跟前。
苏云非房中。
沈凝月虽说是被苏云袖拉去看她的作品,其实还是被送到了苏云非的眼前。她是位美丽大方的女子,两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见到苏云非沉默,便随手翻起他习的字,笑道:"云非的字写的越发沉稳大气了,什么时候也给凝月写上一幅,凝月定然挂在书房,天天临摹。"
苏云非想着心事,脑海中全是卫双,不知双弟怎么样了,现在睡了没有,和崔静寻......
沈凝月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书法,忽见有一幅上写道:蟾彩霜华夜不分,天外鸿声枕上闻。
她素知苏云非风流薄幸的性儿,当下便拿到手中朝他扬了扬,笑道:"这又是哪家的美人勾走了我们苏大少的心哪?"她并不生气,自己早晚是她的妻室,又何必跟外人争这口闲气?等到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再说。
苏云非闻言,勉强笑了一笑:"随手写写,哪里又有美人了?"
他们两人幼年便订下婚约,少年情侣,在一起亲热惯了的,正说着,沈凝月已凑到他跟前,暧昧地笑着:"真的没有?这话我是不信的。"
苏云非深游天外,忽觉自己颈边有着温热的呼吸,恍惚间便以为还是从前,卫双日日陪在自己身边,将沈凝月搂到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沈凝月满脸娇羞,待到将苏云非她放开,才惊呼出来。
苏云非这才清醒,大窘,喃喃地向沈凝月道歉,他们虽然亲热,但这一步,还在没走到的。
半晌,沈凝月才轻轻道:"早晚是一家人......"脸已经红了,又低下头去。
苏云非正尴尬间,忽然窗外"砰"地一声,他这才舒了一口气,扬声道:"怎么回事?"
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到窗下看了,才道:"花盆摔了下来,想是哪来的猫儿碰到的。"又嘀嘀咕咕地道:"真是可惜了这盆水仙。"
苏云非笑道:"无妨,你在沈姑娘这里伺候着,我出去走走。"心中大呼花盆掉的及时,小丫头来的更及时。
风影一去杳无痕
第二日一大早,卫双就迈进了苏云非的大门。
他昨日晚宴时偷偷来到苏家,又是凭着卫氏迷魂大法,从小丫头那里套问了苏夫人平日的喜好--他是贵客,又如此年轻俊俏,小丫头痴迷地望着他,很快就说了苏夫人一大堆生活习惯。
《日月菩提经》到底在哪?他决定到苏夫人最爱去的云锦室去找。
据丫鬟说,那是苏夫人放陪嫁的地方,苏夫人常到那里穿上旧时霓裳孤芳自赏,顾影自怜。
将小丫头点倒之后藏在风荷院,他悄悄进了云锦室,不过是一个机关林立的暗阁,但又怎能难倒风影大侠?
打开最后一道暗门时,卫双有些吃惊,苏家不过是杭州城内的豪富,没落的武林世家,连苏云非幼时都是被送到武当学武,如何能收集到这么多的上好兵器?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拿起《日月菩提经》揣在怀里,仔细欣赏了几把剑,发现其中有把刻着"承影"二字,小巧别致,又带了个影字,特别适合自己,犹豫片刻还是拿了起来。
在桌上刻了个"风字",将机关回复到原位,他轻轻悄悄地出了门,潜到了苏云非的窗外,本想给他个惊喜,却发现他与一个女子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