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苦笑,黯然离去,故意碰掉了一个花盆:想上床?我偏要打搅你们。
自己若想拿到《日月菩提经》,早就拿了,何必等到现在?原来还是贪恋那个人给的温暖和宠溺。
大哥,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卫双来到这个世界,你是第四个关心我的人,我永远记得你的好。
这日苏夫人起的也早,刚起床便有机灵的下人说表少爷回来了--见她昨日提起卫双,便来献殷勤了。
这日苏家的人也着实是多。
沈家三位,迟家一位,都聚到一起来看卫双。
卫双笑嘻嘻地先拜见了两位夫人,又向沈家姐弟见了礼,转头向迟雪湘道:"这位是湘表哥罢?父亲在世时常提起你,说你自幼便聪明伶俐,通诗书,知礼仪,可惜父亲是再也看不到了......"说着眼圈便红了。
两位夫人也陪着唏嘘不已,迟雪湘也携起卫双的手,细细看着,眼睛里慢慢也蓄上了泪水,这是自己嫡亲嫡亲的表弟哪。
沈凝月忙笑道:"大家这是怎么了,亲友相逢原是喜事,卫伯父泉下有知,想必也是不乐见咱们这样的。"又向沈夫人埋怨道:"母亲也真是的,卫双表弟出落的一表人才,您应该欢喜才是,怎么也落了俗套?"
两位夫人这才转悲为喜,卫双向沈凝月笑笑,极有有礼地道:"这次来是向苏伯母、苏大哥告个别,崔公子就要回冀州,卫双也想跟着一起见见世面,跟着也能学点东西,做出一番事业来,也不枉先父和诸位疼爱一场。"
苏夫人虽有些不舍,仍是点头道:"小双说的在理,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看小双的书读的挺好,也该出门看看了。"
沈家几位亦是如此说法,卫双又笑道:"那卫双就此告辞了,这就跟表哥一起回去,到姑母处辞行。"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苏云非道:"小弟这就要出远门了,大哥怎么一句送别的话都不说?"
苏云非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个微笑,向迟雪湘道:"我这有些东西要给双弟,小迟先坐一会。"向座中诸位点点头,便拉着卫双出了门。
到了苏云非房中,苏云非把他按坐下了,涩声道:"双弟可是怪我了?"
卫双作出迷惑不解的样子:"有什么要怪大哥的?"
苏云非心中痛苦万分,双弟提都不愿提了么?他本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别的男宠,此时亦只不过会轻描淡写地赏他些银子,但卫双--那是自己表弟,是一心信任自己的懵懂少年。
卫双看着苏云非阴沉的脸色,抚掌笑道:"想必大哥是气我不说一声就要出远门,我也就是想到北地看看,一两个月的玩够了也就回来了。"
苏云非见他并无异常,迟疑地道:"崔静寻,他有没有对你......?"
卫双一脸茫然:"崔公子是个很好的人,对我照顾有加,这次能到冀州去玩,也亏得有他。"
苏云非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崔静寻没有对双弟下手,随即又紧张起来,是不是双弟太过天真,不知崔静寻做了什么事?
见他紧紧盯着自己,卫双也歪着头看他:"崔公子是个好人,这一路上大哥不必担心我。"崔静寻未必有多好,但至少不是个坏人。
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出口,苏云非想了一想,还是问道:"双弟最迟什么时候回来?"
卫双笑道:"最多会在那呆两个月,大哥放心。"
苏云非这才定下心,不由庆幸起来,心中却疑惑起崔静寻--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初时卫双还有信来,北地的苏家分号也常常有讯息传来,渐渐的就没了消息,苏云袖道,小孩子家的,定是玩的忘记了。
苏云非却觉不妥,传信过去,本想知道卫双的行踪,却换来一封缠绵悱恻、凄凄惨惨的信来--崔静寻说,途中流寇来袭,卫双误中毒箭,已不治身亡。
崔静寻写道,此诚令人痛不欲生。
苏云非心痛欲裂,派了人到北地查访,只得了一个结果:消息属实。
双弟,你就这么去了么?连个坦白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这一生,苏云非负了你。
苏家北地的生意逐渐风生水起,名头日响,暗中作对的敌人也偃旗息鼓,苏夫人虽甚是欢喜,但仍未放下用苏韶灵联姻的念头。
崔静寻此番回去自是遭到申斥,他唯唯诺诺,微笑领罚,却开始设法驱逐仅剩的两位长老--崔家,必须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他才能做自己想要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
与此同时,江湖上有名的少侠风影依然活动频频,不时神出鬼没,最近又盗了漕帮偷了大龙头的宝刀。
酒楼茶肆中,将这位神偷的事迹传的沸沸扬扬,这位风影少侠擅长易容,常扮成小厮的样子混在物主身边,时机成熟便行偷盗,事后定会留下标记。
人们纷纷赞叹,这位风影公子真是有当年名盗青衣人的遗风!
妆成每被秋娘妒
扬州,挽翠楼。
侍女惟书轻轻地为碧姬梳着妆,仔细地为她盘了个百合髻,又为她插上一只银嵌翠蝴的簪子,退后两步,她端详着妆后明艳照人的碧姬笑道:"小姐可真不愧扬州第一美人之称,这次卫公子来了肯定会舍不得走。"
玲珑秀美,高贵娴雅,碧姬小姐的容色人所皆知。
碧姬对着铜镜,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扬州的文人雅士们称诵的美丽容颜。
女为悦己者容,自己这一番淡妆,也算得是色若春花--垂情玉步摇,曳地翡翠裙,腰若流执素,耳著明月珰。
只是,卫公子清雅高绝,非那些凡俗人可比,这,岂又会入他眼底?
惟书瞧着碧姬并无喜色,又凑趣道:"上次卫公子来,送了小姐一只上好的雕花玉镯,不知道这次又会送小姐什么呢,卫公子对小姐可真好。"
碧姬只是轻轻一笑,站起身来,缓缓地抚摸着手腕上那只晶莹玉润、玲珑剔透的镯子。卫公子,我要的不是这些贵重稀有的礼物,而是,你能留在碧姬身边一晚。
你从不肯在此留宿,心中还是看不起碧姬么?
碧姬的脸上渐渐现出苦涩来,自己歌舞丝竹冠绝一时,纵是被称为风华绝代、气韵非常,也不过是名......烟花女子。
不过是,刹那芳华,转瞬即逝。
虽自视甚高,在人面前总是一付高傲样儿,可,还是以这个身份为耻。
想着想着,她渐渐绝望起来,卫公子,难道我这一生就只能这样与你擦肩而过?
卫双这时已含笑而来,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门便走了进来:"惟书小丫头,还不快给少爷沏茶?"
他与碧姬相知近三个月了,很久以前他就梦想着红袖添香的雅事,如今师傅放他出了谷,他自然是不会错过。
这挽翠楼是扬州最有名、最高雅的风月场,而碧姬美丽大方,并无一般女子的扭捏之态,甚是合他胃口,又善弹琴吹笛,尤工格律,更是满足了他附庸风雅之心。
惟书满面笑容,对着卫双便叽叽喳喳起来。卫双温和有礼,对她这个小小侍女也是言辞和善,长相又是如此清秀俊美,她当然会想亲近,恨不得卫双就这么娶了自家小姐去,最好是......把自己也收了房。
卫双看着惟书突然生出红晕的脸,也没在意,端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向碧姬笑道:"几日没见,碧姐姐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了。"
碧姬轻笑:"公子又开玩笑了。"
卫双摆了摆手:"跟你说喊我双弟就行,非得这么生疏,姐姐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呢?
惟书抢先笑道:"我们小姐还不是天天吟诗作赋?又能有什么新鲜事!不过这几天客人倒少,听说是江湖门派要去哪儿寻仇,这常有些英雄豪杰路过,那些酸儒生怕有辱斯文,哼,都要等这势头过了再来!"
卫双呆了一呆,知道定是少林武当下的召集令,不曾想他们竟会有如此大的声势,真不知意图何如?就不怕教中防备么?他定了定心神,微笑道:"这些事情咱们不必理会,前段时间到冀州去,在一家古玩店见了一支极好的玉笛,想着姐姐素爱这些,就为姐姐买来了。"说着便将玉笛送到碧姬手中。
喊你公子,是因我不要你做我弟弟,我会坚持,我绝不认命!
露出一个清丽的微笑,碧姬轻轻道:"得了公子不知多少礼,碧姬真是愧不敢当,如此碧姬就为公子吹奏一曲,不过碧姬技拙,只怕污了公子静听。"
横笛唇边,笛声悠扬,如泣如诉,似有说不尽的绵绵情意。
卫双神思有些恍惚,铜香炉中的芝兰薰也渐渐缥缈起来,碧姬房中轻垂着的帘幕仿佛化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儿,远远地向他走来。
那人似笑非笑,语气轻柔、眼神多情:"总有一日教小双心甘情愿与我拥抱。"
碧姬在自己的世界中爱着卫双,卫双在她营造的情思中想起从前。
短笛呜呜咽咽,动人心肠,惟书羡慕地看着碧姬,轻轻叹了一声:我何时才能如小姐般多才多艺?
正是这一声轻叹,卫双回过神来,朝着放下短笛的碧姬露出赞赏的微笑,心下却是轻轻一叹。又想起了苏州的那些事情,一个人的背叛,一个人的爱意,并未在他心底留下多深的痕迹,可是,那是微微的酸痛。
自己的心在这笛声中突然有些脆弱,卫双,你要找些事情来做,才不会如此伤春悲秋。
梦觉云屏依旧空
风影看中之物,出手必得,在江湖上名头愈盛,日复一日竟有人打听到了卫双平日落脚的风梦楼,千方百计地求着望他接些生意。每次听闻属下说到这些,他都是哑然失笑,这倒是一个赚钱的好法子,只是他"借取"的东西大多是师傅所要,偶尔自己也会心动,比如《日月菩提经》,若是真成了职业小偷,还不知会惹上多少麻烦。
从碧姬那里刚回到风梦楼,李暗尘便陪着笑迎了上来道:"公子总算回来了,常德谢家派了人来求公子,酬礼极为丰盛。"此人自小便在寻梦谷下做事,如今已是寻梦谷所有产业的大总管,为人精乖伶俐。
卫双与他一向相熟,见他如此不遵自己命令,也不在意,反正今日是想找些事做,于是向他笑道:"李叔也知我是不做这些的,何况咱们什么没见过,今日怎么对人家的礼品大惊小怪起来了,明儿个请李叔去看守宝库,看李叔还这样说不?"
李暗尘正色道:"属下在谷里头呆了几十年,公子难道不信属下的眼光?珠宝玉石自然是寻常事物,但咱们武林中人,难得的是一件好兵器。公子善剑,正巧他们送了把纯钧剑来,上古利器,先别说是价值连城了,那可是千金难得一见!"
卫双心中一动,便道:"这生意你替我接了?"师傅曾叹当年水月四剑纵横天下,如今教中只留得一把轩辕剑,他武艺既成,师傅便命他寻访湛卢剑,本以为极艰难,哪想在青哥相助之下,轻而易举便拿到了。在苏家得了承影,如今又有了纯钧。这两把剑的任务师傅并未交与自己,真是机缘巧合,师傅得知定然大为欢喜。
不过青哥这几日又全无踪迹,师傅曾嘱咐要自己多多注意他,说此人虽然是敌非友,但出现的过于巧合,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物。卫双并未放在心上,青哥曾是什么人和他无关,谁没有一些不能言说的过去,只不过他实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向他请教都找不到人。
他这么一问,李暗尘的脸色红了一红:"名剑难得......属下请他们在旧雨阁中候着,还请公子定夺。"说着头便低了下去,心中惴惴不安,自己这也算得上以下犯上了,公子虽然随和,难保不会为难自己。只是那剑,不要实在可惜。
卫双想了想道:"如此我就去见见他们,能接也就接了。"又看了李暗尘一眼,笑道:"只是李叔以后切莫这么做了,没的给咱们谷里惹了麻烦。"
李暗尘这才松了一口气,唯唯诺诺地带着他向旧雨阁走去。
常德谢家在江湖上的走动并不频繁,但谢家拈花指及照月十三剑威名在外,谁见了都得暗赞一声了得。
卫双蹙着眉,谢家的声名他是知道的,什么事他们自家做不成,偏要来请他?
李暗尘窥着他的脸色,殷勤道:"谢家老爷子刚刚辞世,少主谢瑜才十六七岁,下面自然有很多人不服,来咱们这的两位是谢家嫡系一派,想来是请公子出手襄助。"
卫双差点笑出来,谁都知道他不过是神偷而已,真不知能帮上这位少主什么忙。
到了旧雨阁门口,卫双示意李暗尘进去,自己身形一闪,便从暗门进入。
坐着饮茶等待的两位显然有些心急,见到李暗尘,忙齐齐站立拱手,一人笑道:"李总管,不知贵上心意如何?"
李暗尘只是笑了笑,向屏风处努了努嘴。c
两人正疑惑间,一个柔和动听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两位怎么称呼?"
两人对望了一眼,知晓必是风影亲来,虽是初次接触,两人心中却都有了奇异的亲近之感,稍显沉稳的那人忙道:"常德谢循端,谢循梦拜见公子。"
"贤昆仲不必多礼,不知两位所为何事?"
谢循端恭恭敬敬地道:"公子纵横江湖,想必听说过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施用之时若梨花绽放,令人心眩神迷,速度快到无法想象,几乎可说是完美无缺的暗器。"说着顿了一顿,仔细看着屏风。
屏风后的人仿佛点了点头,道:"唐门的暴雨梨花针的确不愧天下第一快之名。"
谢循端似是有些犹豫,有张娃娃脸的谢循梦蓦然开口道:"这次来请公子,就是希望公子毁去谢循越手中的暴雨梨花针,这本是家事,唉,却来请风影公子出手,真是惭愧。"
李暗尘不禁动容,谢循越是谢家如今最负盛名的剑客,湘楚武林无出其右,看来为了执掌谢家已与谢瑜暗生罅隙。
看屏风后的人并不答话,谢循端又诚诚恳恳地道:"此次奉我家少主之命来请风影公子,少主知道公子这样的人定然是视珠宝如瓦砾,特命在下奉上纯钧剑,以搏公子一笑。"
李暗尘接过这把尊贵雍容、光华静穆的上古名剑,脸带恳切地望着屏风后的公子。习武之人最爱刀剑,他亦不能免俗。
谢家兄弟屏神静气间,终于得闻天籁:"多谢你家少主厚赠,请给风影半月之期。"
两人大喜,忙拜谢不止,向李暗尘奉上了谢循越的生活习惯与相关消息。少主剑法并不弱于谢循越,只可惜他有暴雨梨花针在手,不好下手,如今得神盗风影襄助,除他何难?
翡翠南飞传我意
已经四日了,卫双依然停留在风梦楼,偶尔练练剑,还去看望了碧姬一次,更多的是舒舒服服地睡觉。
李暗尘着急起来,这可是已经接到手里的任务,谢循越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公子怎就这么不上心呢?他已经越权一次,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把自己的亲侄子李洛从外围调过来服侍卫双。
卫双正在练武场中舞剑--舞的就是那把纯钧剑,自己总要归还一把给师傅,如此自然要先过过名剑的瘾。
远远地看到了李洛飞扬跳脱的身影,他便停了下来,待李洛嘟囔着走到跟前,才笑道:"小洛被李叔差来监视我了?"
李洛与卫双年龄相当,关系交好,他把剑接了过来,又拧了湿毛巾递给卫双擦汗,才一脸苦闷地道:"公子定然是烦了我叔叔这唠叨的性子,唉,每次我出去做事,他都要千叮咛万叮嘱,生怕我丢了谷里的脸,难道我就这么不济事?"他神色甚为沮丧,显然是烦恼不知何时叔叔才能拿他当大人看。
卫双笑道:"久闻常德群山林立,风景优美,小洛这次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常德旧名武陵,此次去寻桃花源,也是桩趣事。此次是光明正大的出远门,而且是那么远的门,自然要有人陪着。
李洛大喜,公子武艺超群,跟他一起闯江湖,定是好事不断--在他看来,麻烦多才是好事,江湖是若是风波不兴,那还叫江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