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澜沧和沙映幽退离后,空落落的大殿让两人的对峙气氛尤为明显,隐约而环绕周身的气势并没有扩散到空气中,只是增加了个人的危险气质而已。
"呵呵......不好意思,你有相当一段长的日子要面对我了。"
不怒反笑的狄休穹游刃有余的反击,既定的事实让风朔烈变了一下脸,随即礼尚往来的应对。
"哟,那么,就请多多指教了。"
两人相视一笑,照理应该是达成共识的人们会心的微笑才是,只是两人眼中酝酿的毫无半分笑意的冰冷寒气无论如何都无法认为他们能和平共处。
唔,殿下的臣子果然接受能力不够强啊。
因为失散多年而从未享受过,所以特许风朔烈长住在宫中,上朝时可位于君王之侧。这是狄休穹的原话,对外公布的官方言论,真正的原因只有双方知道,那只不过是狄休穹想整他的第一步罢了。
坐在狄休穹旁侧的风朔烈为了应付每天必须的早朝,将半长的头发束在脑后,张牙舞爪的黄金巨龙盘绕在墨黑的外套上,流云浮在袖口胸襟,盘扣的扣结上是硕大的黑色珍珠,整件衣服只呈两种颜色。顶着朔王爷的头衔,黑色长衫更显身材颀长,古代东方风味浓重的外表造型不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更衬托出精悍之气。
自从他被狄休穹以翔宇国现在唯一的王爷身份介绍给朝中的一班大臣之后,那些平时气定神闲的文臣武将展现的难得一见的呆愣景象成为了翔宇历史上有名的一页,后面的日子里总算好了点,但是对上王座上的两人时总免不了出现不自在的神色,又忙将头低下。说实话,任谁同时见到两个皇帝时都会吃惊的,尤其是长得一模一样却气质迥异,总叫人担心会不会互换过身份,一时之间朝上恭谨的前无古人,个个都低头紧盯自己的鞋子。
真是,鞋子有什么好看的。洋洋的倚着靠背,风朔烈聆听着狄休穹对众臣报告的决断,突然有种在公司视察旁听的感觉。
好遥远的回忆呢......
"......离陌国皇帝派使者到泉争商议,加上离陌暗中集结兵力,臣以为离陌想与泉争联手攻打我国。"
一张奏折拉回他的思绪,底下躬身的是老熟人--慕容延,貌似比上次见面时成熟了些,但风朔烈更关心的是他和莫仲凯的感情问题。不知道有没有追到手?
回头看向坐在最高处的人,对方正用戏谑的眼神笑话他。他们心知肚明离陌为何要这样做。
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就自己去收拾。
我可是刚回宫的朔王爷,饱经颠沛流离,要好好的享一下清福。
空气中似乎有眼神交战而爆出的火花,他们已经交战过一回合了。
"泉争不会与他结盟,最多想受渔翁之利,慕容延,多派人注意他们的兵力分布,必要时动用一切手段。"
阴沉着脸吩咐,狄休穹紧绷的脸昭示着他心情的不悦。明明是别人引起的灾难为何由他来代替别人背黑锅。眼一瞪,看向风朔烈的方向多了些杀气,而风朔烈依旧气定神闲,回他一个挑衅的笑。
眸一冷,狄休穹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险恶。
"不知皇弟你有何看法?"
微微一讪,没有料到矛头转向会是自己的人冷眸一掀。
"微臣不懂政事,一切由皇上做主比较好。"
什么皇弟啊,明明是自己年长好不好。
"皇弟似乎有所不满啊,不知朕什么地方惹皇弟不高兴了呢?"
一句话故意带了两个"皇弟",存心惹他是不是。
"那是因为微臣有些怀疑,我们的年岁到底谁比较大。"
"是吗?朕今年22,皇弟呢?"
"不好意思,我26了,皇、弟。"
慢条斯理的还击中有着得意的洋洋。
"哼,朕是皇上,朕说你是皇弟就是皇弟。"
顿了一下,狄休穹翻脸不认账。
"你......"
"朕如何?"
一扬眉,眼中明显透出唯我独尊的霸气。闻言,风朔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修长洁白的十指细致如画,仿佛艺术家的手却能瞬间取人性命。他盯着,仿若要在手上盯出一朵花。
"那么,以后就请皇兄你多劳了,臣弟只要安心休息就好。"
别想将沐晓的职位推到他头上。
他的声音柔而淡定,微笑抬头的对上狄休穹的眼,空中隐约有火花作响。
呃,这里似乎,应该,好像还在朝堂上吧?一班臣子在殿下提心吊胆。
章二十三
身位王爷的风朔烈所住的是离主殿最近的栖羽宫,从皇宫的寝宫到这里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而已。虽然于理有些不和,不过皇上金口一开,谁敢有异议。
高大的银杏树现在还是一片碧绿,形状美丽的凤尾竹随风婆娑,丝绒一般的绿草从阶下延伸开去,隐隐露出水青色的小径,杨柳顾影自盼,与桔梗相依偎,在地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不知名的鲜艳花朵点缀在深绿浅绿之中。
在以此为背景的画面中,有一个墨黑的身影仰靠在白玉雕成的摇椅中,没有束起的黑发随随便便的散落着,映衬着原本就偏白的肤色更加白皙,迷迷蒙蒙的眼似闭非闭的仰望着天空,金色的光点不住地在视网膜上闪现。
四五月的天转热了。
自从住进了宫,时间的流动似乎转慢了,除了上朝时可以和狄休穹吵嘴之外,澜沧身为国师有国事要操劳,沙映幽又要随身保护国师,慕容延被遣去调查离陌的军事力量,剩下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一见到他立即下跪行礼。
枕着凉凉的玉石,风朔烈的神色中却不见因此而产生的焦躁,因为他看见了远远走来的明黄身影。
"来了啊,坐。"
对着走到身前的人指指一边的大理石凳,他根本没有起来迎驾的意思,用手遮了遮阳光。
冷眼扫过他的四周,狄休穹冷哼一声。
"你倒是舒服,将朕秦宫里的东西偷出来用。"
汉白玉的椅子是皇帝所在的翔龙宫的摆设,风朔烈腿上盖着的是翔龙宫寝床上的垫单,大理石桌上是刚进贡的稀有火龙果,还有那身上所穿的绣有五爪金龙的黑色外套也是皇帝御用的。这么多东西加起来足以让他千刀万剐了,而不是现在轻轻带过就算了。
"嗯哼,将人扔到什么都没有的栖羽宫的又是谁呢?"
塞进一块自御膳房中不问自取的五色梅花糕,风朔烈的心情不坏,语调平稳的回答。
没错,他是朔王爷,住的是象征尊贵地位的栖羽宫。不过,由于翔宇很久没有王爷,这栖羽宫虽然装饰华贵,也每天有人来打扫,但是,这也不能改变第一次见到宫中景象时的空落之感,除了必要的床和衣柜之类的大件物品不宜移动之外,房间里别说是床单被子,连应有的桌椅都没见到半分。自认生活要求不高的风朔烈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当即自力更生的搬来许多以必备品,使其配得上王府的名号,而东西的来源根据就近原则,大都是从抵休穹那儿搬来的。轻薄几近透明的白瓷花瓶,触感细腻的细花纱帐,反射月华冰纹的双面绣花屏风,玛瑙雕成的酒杯,女红细致花样繁复的各种华贵衣袍等,以及用定级天香木由国内第一木工制成的成套桌椅--虽然让人怀疑怎么搬过来的--都体现了风朔烈的卓绝审美观。
"不是很不错么,朕都没发现有这么多好东西。"
脸上的笑容刚刚好,给人一种朋友招呼的感觉。
对话的两个人虽然一眼一语看似谈得很愉快的样子,但只要仔细观察不被表象迷惑,就会发现两人的眼中根本没有笑意。一个像零度以下的高原冰川,连阳光也带着冷意;一个像反射冷光的银刃,随时会刺伤人。这样的眼神没有伤及对方,反倒是以便随时待命的太监侍女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原本一个阴晴不定的皇上就让他们提心吊胆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王爷,所产生的压迫里就成倍的增加了,他们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
因为明白对方不好惹,那两个人定下心来打太极,决不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以期心如止水的攻城略地,将对方慢慢的逼入死境。
但是这样一来中间的变故就会增多,需要随机应变的高超技巧,如此一来法而增加了趣味性。因为双方都是遇强则强越挫越勇的性格,强硬的态度反而会造成强烈的反弹,刚柔并济的态度才好。
"坐吧,我不需要你帮我遮阳。"
仰头的人催促着,近日似乎无所事事了些,要知道皇帝陛下来这儿可不是单想和他说话而已,一般都会有什么是要发生或需要解决,反正没好事。
随手取过桌上唯一一个酒杯,就着里面原有的酒喝了一口。
"这是极品浮云!"
浮云蔽日,所选的材料都是极其稀有的,在经过二十多道手续之后加上春夏秋冬四季所采的无根水,以及大陆最高的绝炽山冰雪消融初始的雪水和翔宇云湖中莫离花初绽时的湖水,方能酿成浮云酒,而高级的浮云年限至少要在十年以上,至于极品,至少也要五十年。
皇宫中的浮云有专门的酒窖,里面贮有年份不一的浮云,而风朔烈桌上的这一瓶,至少有八十年的时间了。
"这酒原来叫这个啊,很不错。"
眼角余光扫到那略有些难看的脸,心中总算平复了几分被耍后的恼火,狄休穹反没有发火,紧绷的脸一眨眼不到的时间立即放松,说话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丝赞赏。
"的确是好酒,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些收藏品,改天让人搬上来喝个痛快。"
因为浮云酿制极为繁琐,历代的君王大都贮藏着当珍品,只在重要的场合取用十年的浮云,当然这也可能跟王室的人大部分都不嗜酒有关,但是现在风朔烈已找到酒窖,与其被别人拿去喝,倒不如自己喝掉,狄休穹就是这样打算的。
"是吗?"
毫无情绪的回答。
阳光从树叶间丝丝缕缕的洒下来,碎金般的光点流动着,宁静的空气如平稳旷阔的海洋,底下的动荡丝毫无损海面的晴朗,一黑一黄的人影没有破坏这平静的海面,随波逐流的欣赏风景。
静,静,静,静。
无言是思绪的黑洞,强烈的吸引力硬拉住注意力,不让逃散。
"呐,这回是为了什么?"
算算快到午膳时间了,先打破沉默的风朔烈小幅度的活动身体,准备待会儿去御膳房拿几样小菜。在朔王府不但没有生活用品,他连三餐也没着落,不用说这一定是狄休穹的授意,幸好知道自力更生到处拿东西吃。
"这个么,不知齐凌渡有没有找回他的玉玺?"
抬头看看天,日当中天的光线很刺眼。
又是这件事。
风朔烈从摇椅中坐直身子。
"那可不关我的事,我以为之前已经在朝上讲得很清楚了。"
要不是狄休穹硬逼他回来,他现在应该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吧,偶尔活动身手而已,而不是现在这样被用华丽的笼子软禁在这里了。
"那只是对外的说辞而已......"
"对内的也不用告诉我了。"
"你不想离开这里?"
"哦?你肯让我出去么?"
准备离开的人回头用眼神询问,无缘无故的他才不相信会被允许出宫,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一流高手监视着他了。
把玩着细致的酒杯,狄休穹胸有成竹。
"对,只要你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这不会是什么陷阱吧?虽然是很动心啦,但是和狄休穹一起去他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在皇宫束手束脚还是面对那张脸,对他而言是件很难决定的事。
哪个好一点呢?是维持现状,还是先出去再作打算,看来他已经有了答案。
"你要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离陌好好教训一下姓齐的,让他别想赖朕的地盘撒野!"
"啪"的一声,他捏碎了酒杯,眼冷得仿佛要结冰。
风朔烈悠然转身,洒落一地风情。
"我以为这些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行得通的。"
不第二次进入侵入过却被发现的地方是他的准则,况且对方有过一次经验一定会把守得更加严密,何况就凭他们两个能改变齐凌渡的注意么,他对此可不抱希望。
"呵呵呵,放心吧,朕自有打算。"
"是吗?"g
他是无所谓,只是代理政务的人还真是倒霉,有这种喜欢往外跑的皇帝。
前脚刚说完,后脚就已成行了。
不过,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风朔烈瞪着眼前的车帘,内心相当不解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被侍卫左右包夹的马车从泉争向离陌行进。有侍卫包围这问题不大,故意从泉争和翔宇的交界取道离陌也不是问题,被巧夺天工的易容成为另一个人也没什么所谓,但是,他的身份为什么会是......男宠?
"经商的富豪带着男宠一起走比较能掩人耳目,还是说你想扮成小妾?"
脸上写着"恶作剧"三个字的狄休穹心情愉快。
"......我能不能不去?"
风朔烈觉得也许在狄休穹离开后自己找出路出宫比较明智。
"你说呢?"
示意站在周围的贴身影卫,狄休穹得意地看着他接受这一屈辱的事实。
"我说,为什么我是男宠?明明你的年纪比我小。"
缓缓拉回视线,风朔烈对于这一点还是相当不满。虽然现在的他被人用特殊药物改变了容貌,顶着一张十四岁左右妖娆的脸,但观察力强的人仍可以从他冷静自持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本质。
坐在风朔烈身边的男人不自禁的弯了嘴角,对于扳回一城而感到痛快。
"你以为以朕的身份能屈尊当你的男宠么?"
"......难道我就可以么?"
郁闷啊,这段日子的运气怎么就么不好呢,总是被别人占了上风,处处受到压制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估算过双方的实力,风朔烈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四个绝顶高手再加上实力在他之上的狄休穹,肯定没胜算的啦。人家用内力一下子就能将他摆平,就算有手枪助阵恐怕也不行,更何况那东西早被姓狄的给搜走了,他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章二十四
"就凭几个人你打算怎样让他打消开战的念头?"
问是这么问,风朔烈倒觉得他们一行像是送上门去的开战借口。玉玺丢失一事齐凌渡应该不会大声嚷嚷的当做是与翔宇开战的借口,除非他不要离陌的面子了。
"咦,我没说是要他们去呀。"
讶异的转头,狄休穹的脸现在已经是一张过了而立之年的人的脸了,比普通人稍微英俊了那么一点,除了是不是精明眼神,他已经是一个很普通的商人了。
"不是他们,难道是你去?......难道让我去?"
见到对方倨傲的神情,风朔烈大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不是他要去离陌的么,怎么突然莫名其妙让他去完成这件不可能的任务。
"事情是你一手造成的,当然由你负责。"
靠在车厢壁上,狄休穹就对明明和自己长得一样,个性却南辕北辙的风朔烈很有兴趣,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性格呢。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的抱怨,早知道这样,当时就不要太挑剔,随便拿几样不那么贵重的意思意思好了。
"让我劝阻他是没可能的,还不如让我上战场呢。"
"你不是很喜欢弄些小动作抄捷径解决问题的么?怎么这会儿想光明正大的上战场了?"
丝毫不见窘态的推推故意靠过来的男人,可惜势均力敌的形成被人半抱在怀中的姿态。
"谁说上战场就得光明正大的决战了?至少我可以做出一些很好用的工具。"
像是投石机啦,火药啦,顺便还可以找人试验一下这段时间里他研究的一些药物,同样也很省时省力,而且还不用像现在这样冒着生命危险。他是喜欢冒险没错,但在能简单解决问题的情况下,这种没必要的危险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