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未免自己因为胡思乱想变成一个神经病,孟信元一下班推了所有应酬匆匆赶到齐复的家里——额,没有钥匙,人不在。
齐复拎着小菜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衣冠齐整的孟信元家门前的楼梯转角,满面愁容横眉冷对嘴角叼烟,一副在街上聚众赌博输了二百五的二大爷德性。
孟二大爷看见了齐复,忙跟家犬见了饲主似的赶趟子上前讨好,丢了烟头抢似的接过齐复手里没几两重的小菜,笑得跟楼下看门大叔刚上幼儿园的孙子似的。“回来啦,呵呵……”
齐复:“……”
第十六章
一个晚上几乎都在腻腻歪歪搂搂抱抱中度过,孟信元终于以够二的姿态弄到了一把钥匙——老孟直了直腰,真是,还好比登天简单那么一点,不然就彻底废了。
“话说,你刚才有短信。”孟信元将沙发扶手上的手机递给他。
刚吃完饭,齐复倒了两杯柠檬水,放下玻璃杯接过手机,是柳黎的短信,他看了一眼删除之后将手机扔在书桌上。
“怎么了?”孟信元端起柠檬水边喝边问,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不是管得跟太平洋警察一样宽。
齐复耸了耸肩膀,“没事。”他的头发稍稍长了一些,刘海略长遮住一部分的眉眼,他伸手掠了掠刘海问,“今晚上还……”
“等等,手机。”孟信元摇了摇下手机道,“家里的。”
齐复的话从舌尖绕了一下又吞进了肚子里,他交叠着双腿靠在书桌边,侧头望着窝在沙发上的孟信元。
孟信元原本放松的姿势一下子绷紧,沉下声音问道:“张医生到家了吗?行,我就来。”
齐复也跟着站直了身体,看他放下电话,也不禁问:“怎么了?”
孟信元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儿子住院了,拉肚子,肠胃炎。”他看了看表,“你先休息吧,我去医院陪他。”手握了一下齐复的手臂。
“严重吗?”齐复问道。一个孩子,一个跟孟信元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多么奇妙的交集。他不知为何也紧张起来。
孟信元思考了一下问,“陪我去医院?”的的确确是征询的口吻。
齐复有一丝犹豫,接着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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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复没有想到的时候,孟家全家除了老爷子之外都在。不过也是他未想周全,一个小孩子生病进医院,长辈紧张也是极为正常的,再说大晚上的不可能留他一个人在医院接受检查。
孟信霄打齐复一走近就用一种特别疑惑和好奇的神色打量他。齐复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跟在孟信元的身后没有言语。
孟信元先是询问了孟正纲情况,转身想起齐复才瞥见了孟信霄的神色,一个严厉的眼风扫过去,后者才惊讶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阿元,这是你朋友?”孟正纲坐在长椅上,虽仰着头但往日里工作上的架势还在。
“嗯,这是齐复,这是我爸妈。”孟信元尚算轻松地介绍道。
齐复神色恭敬地向孟正纲点了点头,“伯父、伯母好。”
孙笑萍正坐在孟正纲旁边,嘴角带笑的点了点头,小孙子还在里面检查,因而眉头还是紧蹙着的。也没有注意到两个儿子之间的小细节。
旁边的孟信霄觉得事儿咋这么不对头呢?什么情况呢?大哥这是唱得哪一出啊?难道是路上遇见了?又是问齐老师自己在学校的情况?我靠,啥呀这都是……
齐复直接忽略胡思乱想魂不守舍的孟信霄同学,跟着孟信元坐在了旁边。他的心潮澎湃和波涛起伏都因为孟信元安抚的眼神而暂时被压下。
那种想要让齐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欲望强烈地支使孟信元这样做——他想要快点再快点的令周围人接受齐复!
但是,他也明白,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同性恋的压力,还是有点大的。
孟云朗的检查结束了,被护士用推车推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醒着的,齐刷刷站在门口的大人中一眼就看到不经常露面的爸爸,细小如蚊呐的声音响起:“爸爸……”
孟信元跟着推车一只大手找到了儿子藏在雪白的被子里的小手,“嗯,爸爸在。朗朗感觉怎么样?”
齐复跟着孟信元往前走,其他人都顾着听医生叙述孩子的病情。
孙笑萍站在孟正纲身后轻声道:“到底是父子天性。”
孟正纲看着一大一小也十分同意地点了点头,向来威严的脸上是一派欣慰。
“疼不疼啊朗朗?”孟信元帮着护士将儿子搬到病床上,捏了捏儿子的小脸问。
孟云朗却一脸认真地说:“爸爸,告诉太爷爷一声,朗朗没事了呢。”
站在稍后一点儿的齐复听了这话都不禁探头看看这个机灵的小鬼,这么懂事的孩子,真是难得。
“好,爸爸这就让爷爷给太爷爷打电话。”孟信元对待这个一出生就远离生母的孩子一向十分温和,严格说起来,他并没有太多带孩子的经验,一年到头的工作工作,他哪里会懂父子之间的相处之道,懂事的朗朗更让他心疼。
趁着孟信元转身跟孟正纲说的时候,齐复上前来一些,仔细打量了一下脑袋小小的孟云朗。跟孟信元不大像,五官偏柔和,眼眸是淡淡的黑,是一个漂亮的小孩——他的母亲,应该很美吧。
“叔叔你好,你是谁?”孟云朗仰着小脑袋奇怪地看着注视自己的人好奇地问道。
乖巧伶俐的孩子多么令人喜欢,齐复微微笑着回答他,“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孟信元转身回来就看见齐复蹲下身子矮下身跟朗朗平视着说话,朗朗似乎在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事情,齐复的后脑勺晃动着,似乎是在跟孩子交流什么。
这样安宁的一幕,怎叫他不感动?
齐复,曾经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呢?如果他出生了,那么现在就十岁多了呢。
孟信元忽的松了一口气颇为阴暗地想,何其幸运,那个孩子没有降生。
在医院挂了一瓶盐水之后,孟云朗小朋友被允许可以回家。
“爸爸,你今天要走吗?”朗朗捏着爸爸的小拇指,轻声问。
几个正在商量的大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信元身上。
孟信元弯腰下去,道:“今天朗朗去爸爸那里好不好?跟爸爸呆在一起好不好?”
朗朗欣喜的点点头,“好——”
孟正纲严肃道:“我都已经让孙医生住在家里了,去你那里谁照顾朗朗?”
孙笑萍也点点头道:“阿元,要不你今天住家里?”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孩子?
孟信元不着意地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齐复,“行,那我跟爸你的车回去。”又温柔地对朗朗道,“爸爸今晚一直陪着朗朗。”
“嗯。”朗朗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刚才做检查的时候的痛苦都是值得的呢。
孟信元跟齐复交代了几句,又将车钥匙给他让他开自己的车去。
齐复答应下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但一转身,便有些不是滋味。
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儿,却也经不起左想右念的倒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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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分的闷热,周四,齐复上午第一第二节有课,一到停车场却发现自己的车坏了发动不了,正好包里放着孟信元那辆车的车钥匙再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便开了他的车去学校。
快到学校的时候,齐复长了一个心眼,趁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将车停在学校外有点距离的马路边,孟信元的车太贵气他开着去上课着实不合适。
可惜,特意陪着女友出来卖早点的孟信霄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肩膀挎着包、左手拿着煎饼站在距离不远地位置,一边啃着煎饼,一边脑子里千回百转的想了想来龙去脉。
孟信霄的旁边是他的女朋友,同班同学文姗姗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咦,这不是齐老师么,换车啦?这车很贵的吧?怎么不停到学校里去?”
孟信霄啃了一口,一边走一边道,“这车不是他的。”
“咦,你怎么知道?”文姗姗煞有介事地仔细望了几眼然后跟上孟信霄的步伐,“果然是慧眼如炬,从这是一辆旧车就能推断不是齐老师的车,亲爱的真是天才呢。”
“咳咳咳……”孟信霄差点没被煎饼给噎死。
“那你说这是谁的车呢?齐老师单身未婚,难道是好基友的车?”文姗姗扯淡道。
私下里歪歪齐老师是同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玩笑开得跟家常便饭似的,她无心随意说了出来,却让孟信霄一个浑身发冷——想起昨天两人的互动,尼玛,这是要坑爹呢?
说罢扔了还剩三分之一的煎饼果子,孟信霄操起电话打给了自己大哥。
对方刚接通,孟信霄正要义正言辞的大声质问就看见一脸狐疑仰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文姗姗,于是立即怂了吧唧地说,“没事,回头说。”说罢挂了电话,满脑子问号感叹号的继续前进。
那边厢,孟信元被孟信霄搞得十分迷茫,抬头看了看跟自己报告的秘书,指了指蓝色文件夹厉声道:“这是我让你昨天就下发下去的文件,你拿给我干什么?”
秘书:“……”老大你确定不是让我重新打印一份今天再过一遍?
齐复看了眼久未响起的手机,心情很复杂,表情也很纠结,他有点想接到孟信元的电话或者短信,哪怕只有只字片语的问候,也是好的。
但是,孟大总裁开了一上午的会议,简直将齐复忘到爪哇国去了。
等会议室里如丧家之犬的经理们滚出来后,秘书呈上孟大总裁的手机,嗯,上面有两条短信,一个未接电话。
均来自名为齐复的男人。
一瞬间,原本还口口声声质疑各大经理办事效率的黑面人瞬间化为面容祥和的天使……
第十七章
电话接通,齐复正开着车从大学城驶出,经过一片公园广场,远远地望过去,几只白羽鸽子在阳光底下啄食。
“吃饭了吗?”孟信元一边收拢手中的钢笔一边用眼神示意秘书、助理收拾残局,自己拿着手机先走一步。
有什么比总裁在笑更为令秘书舒心的事情呢?
齐复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回答他,“还早,一会儿回去吃也来得及。”他下课之后跟主任闵月交流了一下与东林大学现当代合作项目的进展,呈上自己的书面报告,约莫十点半才离开学校。
孟信元从会议室出来直接进了电梯上了自己的办公室,其间各种春风和煦自不必说,却在打办公室门的那一刹那,抬起的手微微地愣了一下。
办公室休息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着艳红背心裙的女人,一头大波浪长发斜披在左肩,露出形状线条均可观的脖颈与右肩,她腰背挺直地背对着孟信元。
孟信元当然认识这个熟悉的背影。
是他的前妻,章羽琏。孟云朗的亲生母亲。
“唔,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孟信元轻声对齐复道,口吻中有他不自知地温柔和亲密。
章羽琏早已经转过身来微微仰着下巴看着他,自己的前夫,一个足够优秀的、成熟并且富有魅力的男人,自己的孩子的爸爸。
她恰到好处的微笑,牵动的嘴角却还是泄露了她对他电话那头的人的在意。
得到了齐复的回应,孟信元便按断了手机,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前几天已经回来了。听妈的意思你不大愿意见我,我就自己冒昧来了。”章羽琏姿态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你还是喜欢这个颜色的西装,真好。”她的眼角带着自信的光芒。
孟信元却不在意的耸肩,“习惯了。”
有时候,男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的简单,只是因为习惯。
章羽琏踩着三寸高跟,身形苗条颜色绝整,一举一动之间都是富家千金的贵气与傲气。她走近了孟信元,“朗朗昨天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期盼的眉眼,商量的口吻,女人惯用的手段,也最为管用。
“不行。”孟信元斩钉截铁地拒绝,“当初说好的,现在你来反悔?”孟信元走到办公桌后脱下了西装外套挂在椅子后面,坐定,按下了秘书电话,“朵朵,咖啡。”似是宽慰地道,“朗朗很好。”
言下之意是,没有你这个做母亲的,他也过得很好。
章羽琏扬了扬眉,双手抱胸,气势丝毫不弱,“是的,我反悔了。我想见朗朗,在国外的几年我十分想念他。”
秘书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推门进来,看见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孟氏前任太太微笑垂头,毕恭毕敬地将咖啡端到办公桌上。
章羽琏闻着那股清晰而深刻的味道,知道眼前的男人几年来都不曾变上一变。
真是一个因习惯而可怕的男人。她这样想。
她却不想,她也习惯地去注意他,从细节到大局,却得到了这样的结局,她实在是不甘心。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见见朗朗。”章羽琏拉开办公桌前的客椅坐上,修长的双腿规规矩矩的并放着,“甚至,我可以给你赵云鹏手里你要的东西。”
孟信元的右眉挑了挑——章羽琏自然知道,这是他感兴趣的标志性动作。她接着说道:“那些东西我留着并没有大作用,但是给你……”聪明的人懂得讲话说一半,另一半未说尽的话算是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余地,也给对方留下足够的空间去想象去思考。
孟信元抿了一口清咖,大脑似是得到放松,整个人如同一只沐浴日光的懒猫松松地靠在椅背上,端了端咖啡,嘴角上挑,“你倒是有备而来。”话音刚落却重重地将咖啡杯按到花梨木桌上。
嘭的一声,咖啡未溅出,章羽琏的心却是惴惴似落。
“为了看朗朗一眼,交出赵飞鹏的黑史——顺便搬到你爸爸的死敌?”孟信元轻描淡写地道,食指按下秘书线,“朵朵,你去看看香雪是不是死在会议室了,没死的话就赶紧滚过来鞠躬尽瘁。”
啪的一声按了按钮,孟总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云淡风轻,啥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微微偏着脑袋,浓黑的眸望着与自己相隔一米左右的女人,“我们那张协议上,什么都清清楚楚。朗朗没有妈,就算有,也不是你。不明白?去问问你爸爸——哦,不对,既然是你爸爸属意让你来的,这就证明,他老年痴呆了。”他翻开整齐码放着的黑色文件夹中打头的一份,拿起了钢笔,容色严肃地道,“出去吧。以后,我这里也不要来了。不会再有人会因为前任孟太太而为你放行的。”
这样决绝的话,出自自己真心喜欢了十多年的人口中,章羽琏向以为自己是一个独立女性,却还是被伤得遍体鳞伤。她捏着自己的手臂叫自己冷静一些,尽量缓了些口吻,似是哀求道,“阿元,看在我给你生了朗朗地份上,你帮帮我爸爸好不好?”
手中的钢笔被拍在桌上,发出的声音和秘书香雪敲门的声音重合,令章羽琏微微哆嗦了一下。
真是无奈,孟信元再次抬头,“你还不明白?那我告诉你,什么都不要跟朗朗扯上关系,不然——”他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