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我不愿意你为了我们的事情去犯罪去伤害别人知道吗!?”费奕真抓住梁清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现在这种做法,看似解决了问题,其实却是饮鸩止渴,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就会身败名裂。梁清,我……”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那句‘重生回来’,只继续说道,“不是为了看你身败名裂的。”
“那只是因为你太脆弱!”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之,范西雨的事情,我会去解决。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
梁清说道:“我不会考虑这种事情的。你别闹了!突然提出分手这种事情,谁会答应啊?”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即使分了手,我也依旧会在你身边,以朋友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你交了女朋友,或者是不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维护自己。只是在这之前,我们就以一般好友的模式往来,不做太过亲密的举动——这也是为了你好。”
梁清怒道:“我说不可能。”
费奕真没有再说话。
梁清喊道:“费奕真,谁稀罕你做这样的牺牲!?你醒醒吧,不要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帜做这种自以为是的决定——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费奕真咬住牙关,半晌,终于忍耐不住,伸手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吊瓶挂针,然后猛然抓住了梁清,叫道:“梁清,到底是谁自以为是肆意妄为!?你说为了维护我,但是你做这种伤人又害己的事情之前有没有跟我商量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不管我知不知道愿不愿意,你做下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被扯入了其中。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应该生气的人明明是我!你让自己以‘维护我们的感情’的名义去毁掉一个女孩的未来,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和想法!?我梦见你被关在一个监狱一样的地方,周围却是滚烫的岩浆——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他实在太过愤怒,每说一句话,就伸出拳头打一梁清一拳——费奕真是个文弱书生,拳头自然没有什么威胁力,但是他愤怒之下却爆发了潜力,梁清被他直接打懵了,伸手试图去擒住他的手腕,竟然都没抓住。
而扭打之中费奕真已经把梁清推倒了在地面上。他怒到极点,虽然还有理智只找人身上肉多不容易伤到的地方打,但是他情绪太过激动,梁清又不想伤到他,竟然被他纠缠得无法脱身。
等护士循声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扭打成一团的场景。
“于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雪妍盯着这两只从小一起玩几乎没有红过脸的小鬼无奈极了。
但是费奕真和梁清却双双各自冷着脸各自向着一个方向偏过了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费奕真病好之后,很快就得到了范西雨所在医院的消息。
不管梁清如何反对,他还是趁着对方忙碌的时候离开了家,去了医院所在的地方。
范西雨在这家医院已经呆了快一个星期了,父母大约一个星期才能过来探望她一次。每次她哭着哀求想要离开医院的时候,母亲都为难地安慰着她,然后告诉她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就能早日出去。
就连她也觉得自己有病。
范西雨觉得非常凄凉,但是却已经不敢再闹起来——在上一个医院,她第一次闹起来的时候,直接被强压着打了镇定剂。被允许跟父母见面的短短探视时间,也在昏迷中被浪费掉了,再醒来已经又变成了众多精神病人之中的孤身一人。
她蜷缩在病床上,眼泪沾湿了整个枕巾,但是不敢发出呜咽声,因为怕惊醒同房的其它女人。
她所在的这家精神病院虽然也有单人房,但是住进去却有很多的条件。而她因为入院的性质所致,却是和其他五个有攻击性危险但攻击性不是很强的女人住在一起。这些女人病因各种各样,无法交流,大部分时候各种神经质,但是发起病来却非常凶狠可怕,所以她们住的这间病房,窗子上全部都是钢条的防护窗,门则是铁门,内外都是钥匙开锁,没有钥匙根本出不去。
但是已经比在上一家医院的时候好了很多。
上一家医院的时候,同房的一个女病人是因为丈夫外遇和自己流产而发疯的,范西雨一出现的时候就对她各种发疯,还喊着要给儿子报仇而过来攻击她。范西雨有一天睡到一半,发现自己被掐着脖子,而那个女人却阴惨惨地笑着,站在她的床前。
她拼命挣扎,惨叫声惊动了护士,最后才被换了病房。但是在那之后,哪怕隔着栅栏,范西雨也觉得那女人常常都在窥视她,想要杀她。
可是即使离开了那家医院,范西雨也觉得自己正慢慢地在发疯。
她的反应越发迟钝,情绪长期处于紧张之中,总是失眠,疑神疑鬼。她渐渐地还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常常不由自主地做出主观上并不想做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可是她却毫无办法。
她想过要自杀,但是医院在这方面的防卫上做得很好,只要病人们能够接触到的地方,都没有任何锋锐物品。就连吃饭的勺子都是边缘平滑的木头勺子。而范西雨本身是个很惜命很怕死的人,完全不敢选择更加痛苦的死法。
范西雨侧躺在床上,眼泪模糊了整个视野,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爸爸,妈妈,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或许是上天也听到了她的呼救,觉得她可怜,这天早上,范西雨意外地被护士叫醒,告知有人过来要带她去重新做一次完整的检查和测试,确定她的精神状态。
范西雨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一个人的到来充满过期待,她被放出去之后,就控制不住激动地匆匆往前跑去,然后在看见警察的制服和旁边少年的黑色外套时掉下了眼泪。
但是她很快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因为黑衣少年的那张脸庞实在太让人熟悉了。
范西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随之就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她的突然失控让医生护士都有些反应不及,然后好不容易才强行压制并抓住了她,警察有些为难地对费奕真说道:“这情况看上去不像有好转啊。”
费奕真叹了口气,多少猜到范西雨突然发疯的原因——应该是认为他和梁清是一伙的,所以怕他们再次想方设法来害她。
果然,远远地他就听见了范西雨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不要!不要!别让他过来!他会杀我的!”
男护士花了不少力气才限制住她的行为,不免让许多人都腹诽范西雨真是疯得厉害,大概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果,白费了别人为她安排的一片心。
费奕真走过去,说服护士放开了范西雨,对她说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帮你做过检查,然后送你回家,好吗?”
范西雨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费奕真听她很轻地嘀咕了一声,很不容易才隐约分辨出一句“不要相信,他们是一伙的”。
费奕真说道:“真的,我没有恶意。”
他伸出手,想拍一下范西雨的肩安抚她的恐惧,却不料范西雨惊恐过度,猛然用指甲划过了费奕真的手背。
费奕真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手背上被划出了一条非常长的血痕,皮肉翻开一皱一皱,一下子就渗出了许多的血珠子。范西雨的手上指甲已经被剪得干干净净,但手指划过费奕真手背的时候却依旧给费奕真留下了可怖的伤痕,可以想到她花了多么大的力气。
范西雨抓伤费奕真的时候,自己反而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惊恐地望向了周围的人,包括警察,医生,护士,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双肩低下头去开始发抖。
她想:完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我会被关起来吗?我不要被打镇定剂!他会怎么对付我!?我要怎么办!?
却听到费奕真说道:“我没事,别在意。”
他再次伸出手,去拉范西雨的手臂,范西雨花了好大的耐性,才没有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但是即使如此,手臂被隔着衣服碰到的地方,仍旧炙热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地可怕。
费奕真的声音很温柔,说道:“不要害怕,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帮你的。”
范西雨不敢回答他,只是像一边低下头去,想要避开他的碰触和注视。
第95章
因为范西雨一副受惊的样子站在原地不肯动弹,费奕真就走过去对她柔声说了关于接下来要做的检查和检查能够达成的结果。
范西雨听他说如果检查结果是好的,就能让她在监护人的担保下回家,只需要定期回来做检查,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她问,“真的,”
费奕真肯定道,“真的。”
范西雨想要相信,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费奕真和她无亲无故,和梁清才是最亲密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帮她,对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之前的事情,想了什么折磨人的恶毒主意要来害她!
范西雨这样想着,就着急起来,一下子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避开费奕真的视线。
她想:他会不会杀了我!?他会不会偷偷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就害死我!?
费奕真见她这样害怕,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代他说一句对不起。”
他这句话说的很小声,除了范西雨几乎没有人听到。范西雨听了之后,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突然捂住了嘴。
从她出事以来,没有任何人觉得她可怜,觉得她是无辜的,觉得她其实没有错。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确实说谎了,确实威胁了别人,确实起了坏心思,但是她却已经遭到了远远超过了她所犯下的错误所应该承受的惩罚。
当时要挟梁清只是一时念头走岔,她总想着总归不过是借梁清闹点绯闻,还觉得梁清实在是小气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人闹绯闻了。她是真的有点喜欢梁清,所以才想着也许努力一下能把梁清导回正道。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好,但是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梁清被她抓住了把柄呢?其实她当时也没有想好梁清如果拒绝的话她是不是真的要把这件事散布出去。
但是出口的话已经不能收回。
她的性格糟糕,也不善良,常和父母吵架,甚至对他们说一些很过分的话。她热爱炫耀,不喜欢体谅他人,从来就只以自己为中心,所以到最后遭遇不幸的时候,就连父母也只是感叹着她怎么变成了这样,而不相信她的无辜。
人活在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对错?这总归不过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已。管我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我爬上去了,就是胜利者。
第一次耍心机把朋友从学校的晚会表演节目中挤下来,那时的得意和罪恶感,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分毫。但是她却知道从那之后,她自己做“不对”的事情就越来越没有负罪感。
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就会不停被打破。
高中时的班上有个女孩子,是典型的“包子”性格,别人有什么事拜托她,她都不会拒绝,所以很多人都会占她一些小便宜,或者把一些麻烦的事情推给她,她也都笑眯眯地答应,然后在别人去玩耍偷懒的时候,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做着事。
范西雨也那么做,而且一边做还一边笑话她是个傻子。事实上,班上有大半的人都暗地里笑话着她是傻子。
后来有一次有人做得过分了,班上就突然有个女孩子冒出来护着那女孩把人骂了一顿,还有好几个人也跑出来替女孩子说话。
她当时就觉得那群人实在太过伪善。为女孩说话的人里面,也有人曾经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推给女孩做,现在却出来扮好人,实在太过恶心。
一个“圣母”,一群“伪善者”。
那时候范西雨对自己是很满意的。女孩子懦弱,愚蠢,不自强,所以活该是个失败者,而她范西雨,却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她会是胜利者。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变成了失败者该怎么办?
女孩子被欺负的时候有人愿意为她出头,但是范西雨落难的时候,却没有人愿意伸出一双手。
范西雨才知道,原来自觉是胜利者,只是她自恃过高。
所以范西雨听到费奕真的这一句对不起时,眼泪突然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吗?
明明在一开始,她就是对费奕真不怀好意,甚至想要揭露对方的性向然后让他身败名裂——于是范西雨忍不住想,也许对方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吧。
她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然后跟着费奕真去做了检查。
检查做到一半的休息时间,范西雨有些犹豫地问费奕真:“你知道吧……我是正常的,我根本没有疯!”
费奕真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范西雨责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大概都知道了。”
范西雨十分用力地抓住费奕真的手臂,央求道:“你会帮我平反的吧?你会帮我揭露那个疯子的对吧!?”
费奕真默默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低下头,说道:“很抱歉,但是我做不到。”
范西雨加大了抓住他的力气,问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费奕真说道:“我是代替梁清来为这件事情做一些补救的。因为我不希望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他其实不是坏人,只是容易冲动,又有点不懂事,我希望你能原谅他。”
范西雨尖叫道:“我原谅他!?谁来原谅我!?你知道我都遇到了什么吗!?你们都是混蛋!变态!我恨你们!”
她的手掐紧了费奕真的手臂,力气着实不小,情绪激动得不得了。
费奕真说道:“你别激动……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会给医生留下不良印象的。”
范西雨一惊,果然镇静了许多,停住了哭骂,放开了抓住费奕真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费奕真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他做得很过分,我会尽量补偿你的。但是无论如何,请你原谅阿清,他并不是坏人。”
范西雨终于听明白费奕真是不会帮自己揭穿梁清的,失望地抱着自己,心想如今她的一切都捏在对方的手心里,如果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她只能低头轻轻回答:“嗯。”
可是,她想,就算从这里出去,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吗?我还能去学校上课吗?我还能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吗?
我还有未来吗?
做完了所有的检查之后,范西雨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获得结论。费奕真不想让她住回到全是精神病人的病房去,就在警官的陪同下带着她住到了两人暂住的酒店。
警官去办理入住手续,费奕真就带着范西雨先去了自己的房间坐下。
费奕真安排她坐下之后,就去泡茶。范西雨隔了好长时间第一次回到了正常的环境,只觉得手臂都在激动又忐忑地颤抖着。
然后她看到了茶几上的果盘……
……和上面的水果刀。
她看了一眼费奕真——他还在那里等着电热茶壶烧开,后颈洁白颀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范西雨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起了梁清对着费奕真时露出的那个笑容,也想起了费奕真对她低下头,说“他不是坏人”时候的那个表情——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对于梁清来说,费奕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她鬼使神差般地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她想: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即使出去我也会变成别人眼里的疯子,他还不愿意帮我平反……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杀了他让梁清去痛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