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梁父在书房,薛晨就另外开了一间放了麻将桌的娱乐室的门,带着梁清走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示意梁清找个地方坐好之后,薛晨说道:“你是打定主意要走这条路了?”
梁清回答道:“是!”
“我管不了你了?”
梁清直接回答道:“如果是要让我和奕真分开,那不可能。”
薛晨点了点头,说道:“我养你十六年,还不如养条狗。养条公狗至少还不会随便跟着外面的野狗跑了。”
薛晨这句话的侮辱性太厉害,梁清从来不曾想到自己的亲妈会说出口这样的话,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薛晨冷笑道:“怎么?想动手?梁守城那德行你倒是学得很彻底啊。你倒是动手看看!”
梁清反而气笑了:“我不会跟你动手,因为你好歹生了我。要是我跟你动手,奕真八成又要说我。是啊,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就是吗?费叔陈姨那种的才叫父母,你们……一般人养条狗都比你们养我来得用心。”
他对薛晨也算失望透顶,转身就想出门。
薛晨怒极,叫道:“站住!”
她抑制不住怒火地对梁清吼道:“费家给你吃了什么迷心药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费执明陈雪妍好你倒是去当他们的儿子啊!是啊,他们好父母,养出个男变态,把我儿子的魂都勾没了!”
梁清猛然怒吼道:“不许你侮辱奕真!”
他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偌大的一声响声,实木桌子竟然被砸得凹下去了一块,拳头上也迅速地肿了起来。
但是这点痛楚,完全压制不住他听到薛晨这样侮辱费奕真的愤怒。
薛晨也被吓了一跳,她本来还想再骂几句,但是张了张嘴,却又咽了下来,心里对费家,对费奕真的厌恶越发严重起来。
梁清表情复杂地说道:“妈,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薛晨冷笑说道:“你也让我涨了见识。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敢情都是替费执明养了!?”
介于对梁清愤怒和武力的忌讳,她克制了自己的言辞,这次倒是没有用太具侮辱性的语言。
梁清看了她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宁愿自己是费叔养的。”
他发自内心的这样一句感叹,倒是真真正正伤到了薛晨。她握住了拳头,不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然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半晌,她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说道:“梁清,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敢走,就准备明天费奕真死于飞来横祸。”
梁清猛然回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薛晨。
他冷冷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薛晨冷着一张脸,抬起下巴,要笑不笑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世界上有的是办法能让人死于飞来横祸。他费执明再厉害,还能时刻防着天降横祸在自家儿子身上!?”
第103章
在费奕真的人生之中,似乎全是温暖的柔软的东西。他也会遇上让自己觉得让自己觉得负能量性质的事情,也知道人心有阴暗的一面,但是大部分时候,即使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更愿意相信每一个人都是有苦楚的,本心都是好的,愿意去原谅,去了解。
这是梁清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却也是梁清最不忍去伤害的一点。
费奕真是在饱满的爱情里面长大的孩子,如果说父母就是孩子的三观,那么他的性格形成的因素,也显而易见。
与费奕真在一起的时候,梁清也厌恶自己本性里面冷漠,自私,充满负面情绪和想法的那一部分。但是即使在对范西雨极度厌恶,恨不得让她立刻闭上嘴消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让对方丧命。也许这是梁清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他的底线。
然而薛晨说出口的这句话,却让他也愕然了。
费奕真平日也叫薛晨阿姨,薛晨也会笑着和他说话,但是薛晨却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一些几句侮辱性的词语骂出口,扔到费奕真身上,梁清已经觉得足够不可思议——虽然他跟费奕真说“会陪他一起承受责难”,但是在他的观念中,愿意和谁在一起,对方是男是女,是他选择的自由,旁人本来就无权干涉。而且他也没有打算过乖乖地承受别人的责难——如果有人攻击,他就直接反击到对方无法开口就是了。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在薛晨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梁清突然觉得很冷。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如果奕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会跟他一起走的。”
这是以死相挟。薛晨的眼神忽闪了一下,淡淡说道:“那你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梁清猛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如箭般射向薛晨。
薛晨说:“就当我白生了你,反正你也向着别人,爱跟谁死就跟谁死吧。”
她的语气这样冷漠,仿佛根本不是在说自己的儿子,而是根本不相干的什么人。梁清并不会对任何人都以自身的安危相挟制,这世界上也许只有对着费奕真和薛晨,他才会出口这样的话——他甚至不会对梁父说这样的台词,因为没有那样的亲密感。
梁清顿时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薛晨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用死威胁我是没有用的。不过你最好早点作出决定——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而且我现在看费家的儿子很不顺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个忍不住……”
……弄死他。
梁清明白了薛晨的未尽之语。
费执明第二天托助理给自己去找了一堆书籍,因为题材特殊,还惹来助理相当惊异的眼神。他做惯了老板,竟也纹风不动,任由对方去猜测。
工作之余,平日他休息的时候都是看看报纸时事,这天却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各版,见没有特别关注的,就翻开了买来的书看了起来。
下午又会不透明的塑料手提袋装好,带回了家里。
这天天色有些阴,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费奕真出门买东西回来,手上拿着一把标注着“estar”的公司分发制式雨伞,身上却是湿了一片,竟然隐隐还有泥污,就像在地上摔了一跤一样。
梁清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换衣服,梁清突然伸手撩开他一只袖子,把费奕真吓了一跳。
手心里和手肘上都有明显的擦伤,已经渗出了血。手掌上的擦伤显然是刚被清洗过,干了后又显出灰白色被沙石磋磨过的破碎死皮,还透出一层血疤,看上去很是有点惨烈的意思。
事实上这个伤口比起以前梁清在拍戏中受过的伤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梁清却还是觉得比自己受伤的时候还要心头颤抖。
以前也是这样,他强拉着费奕真去踢球,结果害他扭了脚,费奕真却还要安慰他说没事。
费奕真看他为擦伤反应过度,顿时有点愕然,无语道:“只是摔了一跤,没必要露出这种样子吧?”
梁清的脸色却没有缓和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
费奕真笑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有点倒霉。路上有个男的骑着机车,结果风太大伞被吹翻面了,挡住了视线,差点撞到我。幸好没撞上,只是被勾住衣服带了一下,摔了一跤。”
梁清问道:“那人你看到了吗!?”
费奕真说道:“就是一个外地来打工的大哥,他也吓到了,停了车就来扶我,还主动说是要送我去医院……我站得起来,又没真的受什么伤,就不浪费人家的血汗钱了,他们也不容易。”
梁清听他这样说,一时之间还真的没法判断费奕真摔的这一跤到底是不是意外。
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握住费奕真没有受伤的手臂部分,一字一句非常严肃地对费奕真说道:“这两天你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吗!?”
费奕真被他严肃的态度惊到,问道:“什么意思?”
梁清迟疑了一下,但是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和费奕真说起薛晨的态度,最后只是再一遍强调道:“我有我的原因,你答应我就是了。”
费奕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梁清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他愣了小半会儿,然后认真说道:“我答应你。”
虽然不知道梁清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费奕真总相信梁清是不会害他的。他想了想,这两天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出去的理由,就答应了梁清。
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连我都不能告诉,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我。阿清,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努力,所以不要把我排斥在外。”
梁清看着费奕真望着他的眼神,声音干涩,说道:“我会的。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他实在没办法把薛晨的行为言论告知费奕真,费奕真的性格太过柔善,他几乎总是用善意度量别人,他无法想象薛晨赤裸裸的恶意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母亲。
费奕真看到他紧皱的眉头,突然伸出手拥抱了他一下。
梁清反手就抱紧了他,动作很是大力。
梁清离开了费家之后,就拨通了薛晨的电话。
薛晨的声音从电话之中传了过来,说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梁清冷着脸问道:“你让人撞奕真!?”
薛晨冷笑道:“只不过是个警告罢了,看你急的。要是动真格就不是这个程度而已了。”
梁清威胁道:“我会告诉费叔的。”
“那你就说吧。”薛晨毫不在意,说道,“我不怕和费执明撕破脸,到时候为难的是你们父子俩吧?”
梁清噎住。
薛晨其实没有说错,这个关键的时候,费执明和陈雪妍的态度本来就不明确,梁清是绝对不会把薛晨的行为泄露出去的,否则他们遇到的可能就是双重的阻力。
梁清突然就有些憎恨起薛晨来。
费执明和陈雪妍是爱费奕真的,这点毫无疑问。但是梁清突然怀疑起来,薛晨对于自己真的有哪怕一点母子之情吗?
半晌,他开口说道:“你不会有机会再做这样的事情的。”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他的语气并不像是要服输的样子。梁清的倔强无疑让薛晨感到很恼怒,她觉得有必要给这孩子来一下狠的。
天色完全暗去之前,费执明抱着书回到了家里。陈雪妍走过去附在他耳边,说了梁清过来找过费奕真的事情。
费执明说道:“你也别太草木皆兵。这关口,他们要不是想来个最后的狂欢,是不会干什么的。”
然后他就提着一沓书去了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空了手。
费奕真并没有看到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只从袋子的形状上看出是一些书本的形状。他很容易就猜到应该是一些同性恋相关的研究书籍或者小说。
他没有多说什么。
一家人在一起吃过了饭。
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比昨天好了一些,大概是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缓冲,夫妻俩也终于缓过神来了。
吃过饭之后,费奕真主动回了自己的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夫妻俩。
他知道费执明和陈雪妍对于他性取向的问题,必然还有需要沟通和思考的地方。
费奕真离开之后,陈雪妍就手脚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然后跟着费执明回到了房间,两人一起抱着书籍啃了起来,想知道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性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这天晚上关灯时,费执明抱着陈雪妍,说道:“也许,我应该直接去一些能接触到同性恋的地方,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样子的。”
陈雪妍说道:“我也去。”
费执明握住她的手,说道:“那就一起去。”
第二天费奕真起床,吃过了早饭,就准备回房,陈雪妍问他:“真真,你今天不出门吗?”
费奕真回答道:“不出去,我今天在家写稿。”
陈雪妍说到:“我待会儿……跟你爸一起出门有点事。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费奕真失笑:“妈,我是十六岁,不是六岁好吗?”
陈雪妍显然也发现了自己问话的可笑,其实她只是不放心,尤其是刚发生的这件事之后,她总有些担心。
最后她只说道:“如果待会儿阿清来找你,你们要规矩点。”
她之前看资料看得一知半解,对同性恋的相处也还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有些东西总有一些未知的恐惧,于是忍不住最后叮嘱了一句。
费奕真点了点头,笑说道:“你们放心吧。”
陈雪妍出门之后,费奕真就准备赶稿。他答应了梁清不出门,自然也不想失信,正好把这时间用来赶已经因为这几天的突发事情而进度缓慢的书稿。
然后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费奕真拿起了手机,发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第104章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之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费奕真,现在到三角路口的咖啡馆来。”
费奕真平静地回答道:“抱歉,阿姨,阿清让我这两天不要出门,我答应了他,就得守信。”
那边薛晨的声音一下没了,显然是觉得很吃惊。
薛晨本来是斟酌过才给费奕真打的电话,因为费奕真平时的表现和梁清不同,一向很乖巧友善守礼,在薛晨看来,这样的性子应该是比较好控制和唬弄的。自从两人的事情爆发之后,她一直觉得只要勾勾手指,费奕真就会按捺不住地来找她解释和央求,所以她从没把费奕真放在眼里,费奕真这样坚决而平静的反应才会把她惊愣住。
她再一次重复道:“我要跟你谈谈梁清和你的事情。我就在路口的咖啡馆,你最好快点过来。如果你现在不想谈,那以后就再也不用跟我谈了。”
费奕真说道:“阿姨,我已经说过了,我答应了阿清不出门,所以我会守信。我大致能猜到您先做什么……昨天下午我因为意外摔了一跤,阿清就要求我答应接下来呆在家里。我琢磨了不少时间,大概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薛晨握手机的手僵了一下。
“阿清要我躲着,但是又不告诉我原因。我猜八成是你们不同意我们的事情也对他说了什么话,但是梁叔对朋友向来直来直往,看在我爸的面上他怎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想来应该就是阿姨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昨天匆匆忙忙地一定要我呆在家里别出去,却又为难地说不出口理由,应该是因为有一个同样对他很重要的人站在他的另一面让他左右为难,否则以他的性格只会直接反击,而不会犹豫难受。”
薛晨的声音虽然平稳,但是费奕真却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平静:“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不,我没这么觉得。”费奕真说道,“如果您说了什么,大概是为了吓唬阿清吧。因为您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爸爸说,您是一位非常出色合格的商人。我估摸着您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既然你这么觉得,为什么不肯出来跟我见个面?”
说完这句话,薛晨自己突然愣了一下。
她发现对话的主动权竟然已经被费奕真抢走了,这是很少有过的事情——这让她前面故意做出的强硬姿态全部都丧失了意义。
薛晨觉得自己着实小看了费奕真。
“不是不肯。”费奕真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是不应该。我觉得我们会需要找那么一个时间,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双方的想法,但是不是现在,这个时间地点也不应该越过阿清来擅自决定。您和我的问题,如果把阿清排除在外就完全没有讨论的意义,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和阿清在一起,所以我更不想轻举妄动,增加变数。希望您能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