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晨不甚高兴地说道:“我完全不能谅解。我管不了你的事情,但是我不会接受我的儿子去搞同性恋。”
费奕真问道:“您反对的原因是为了外界的舆论,还是为了阿清的幸福?”
薛晨说道:“全部!”
费奕真对她严厉的口气并没有在意,而是缓慢而平和地说道:“我以为后面一项是应该重于其它所有理由的。”
“然后,你想说他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幸福?”薛晨按捺不出讥讽的口气,开口说道。
“我没有这样说,阿姨。我只是想说,不管您怎么想,阿清的意愿都是很重要的。我不会越蛆代庖地告诉您他是什么想法,但是我觉得您应该好好地跟他沟通一下。而且我知道对于阿清来说,你的看法和支持也是非常重要的。这方面我同样没有办法代替他跟你说,只希望您能摒除偏见,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话。”
薛晨“啪”地一下关上了手机,既有恼怒,又有愕然。
她显然没想到费奕真竟然这么擅长说话——梁清的意愿,梁清的意愿不就是不想跟她走想要留在国内跟费奕真在一起吗?而可恨的是,有一瞬间她竟然没能反驳费奕真的话。
但是梁清是绝对不能留在国内的,和费奕真的关系反而还是其次。
薛晨对于同性恋者的厌恶,是没有办法和梁清说明的。
诱骗费奕真出来见她并用这件事吓唬梁清增加他的压力这件事很明显是失败了,费奕真不愧是费执明的儿子,虽然平常看上去人畜无伤,事实上却非常难对付。
她总要想个办法让梁清跟她走。
她想了很久,然后拨通了梁清的电话。
“我跟奕真那孩子通过话了。他说了一些话,我觉得他说得不错。我打算和你好好谈一次。”
梁清对薛晨在心态上的改变觉得很奇怪,但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难得她愿意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沟通,梁清虽然仍旧有点疑虑,但还是如她所愿坐了下来。
“之前是我偏激了,我本来很生气,但是奕真那孩子说我应该考虑你的意愿,把关注点移到我的做法到底是不是会让你不幸这件事上面……我不能说他说的是错误的,所以我打算和你好好谈谈。”
梁清顿觉惊愕。
他从来不觉得薛晨是会被区区几句话说服的人,但是之前两人争吵得这么厉害,薛晨已经放出了那样的狠话,如今却突然转了口风,不由地就让梁清觉得非常不真实。
薛晨继续说道:“但是我仍旧坚持,你要当一个同性恋是我非常不能接受的选择。梁清,你告诉我,你就不能哪怕是为了我,正常地去和女孩子交往吗?”
梁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不能。妈,我对女孩子没有任何兴趣。”
他只会和费奕真在一起。
薛晨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坦白说,我不相信你现在的说辞。随时间过去人的想法是会有各种改变的。你现在还小,对于感情并没有一个准确的了解,你只是把友情当做了爱情,你以后见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会改变想法了。”
梁清对于这样对他说话的薛晨感到非常可笑,问道:“妈,你连爱过什么人都没有,凭什么来判断我对奕真是什么样的感情!?”
薛晨脱口而出:“谁说我没有——”
她猛然闭上了嘴。
梁清问道:“妈你想说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薛晨压下脑子里的念头,对梁清说道:“我可以考虑你们的事情,但是我不相信你现在的判断力——所以我有条件。”
梁清立刻问道:“什么条件?”
“你跟我出国,到十八岁之前都不见费奕真,你们可以通讯视频,但是你不能跑回来跟他见面,直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如果那时候你还坚持要和费奕真在一起,那么到时候你可以回国来找他。”
梁清说道:“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薛晨露出不屑的笑容,说道:“如果两年的分离你都不能坚持,那么你还想跟我来谈一辈子想和谁在一起?”
梁清抿着唇,皱着眉头,望了薛晨好半晌。
晚上费执明带着陈雪妍从熙熙攘攘的酒吧里逃窜了回来时,陈雪妍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这次酒吧之旅对于陈雪妍来说简直是人生观世界观的大冲击,她除了在电视上之外,几乎很少看到像这样光怪陆离具有冲击力的场景。
反观费执明,却是几乎面不改色,在一些同性恋者过来搭讪的时候,还十分不动声色地跟他们对话收集讯息。最后他还点了酒吧里面一个来做兼职的大学生侍者,询问了他的性取向和生活背景,以及感情状态。
这种行为其实有些越矩,不过费执明相貌英俊,出手又相当大方,倒是消减对方在情绪上的反感,爽快地对费执明说了不少他想知道的事情。
这个过程中陈雪妍就像影子一样贴在费执明的背后,一边想把自己从周围的气氛里剥离出来,一边在费执明身后做着各种小动作,表示着自己的紧张。
最后回到家的时候,费执明看着儿子房间亮起的灯光,怎么也无法想象儿子去那种地方的样子。侍者透露出来的很多信息都让费执明感到不舒服,但是这都没有在吧台旁边的书报架子上摸到一本艾滋病防治手册让他觉得震撼。
回家之后,打开门的时候,费执明对陈雪妍说道:“其实,奕真和梁清互相认准了对方,也没有什么不好。”
陈雪妍半晌才反应过来费执明的意思,表情露出不忍地轻轻“嗯”了一声。
同性恋在这社会上是非常不合群不被理解的小众,这也导致了很多人也许终其一生也不能真的找到一个能够相守一生的对象。除此之外,它所包含的任何风险,都不比异性恋小——乱交,移情,迫于社会压力而软弱地选择了结婚……因为不被法律所保护,所以这整个群体都显得混乱而无序,同性伴侣之间的关系完全只能依靠感情和本身的品行来维护。
本来这世界上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就已经十分困难,而异常的性取向却又再次缩小了其可能性。
而费执明和陈雪妍,都十分惧怕等待费奕真的是这样的未来。
第105章
梁清急促地按响费家的门铃时,费执明顺手就开了门。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梁清,你都几岁了?我说过多少次别这样往死里按我家门铃,你到底能不能记住!?”
梁清却没有心情在意费执明的语气,喘着气说道:“费叔,我有事找奕真,非常重要,我能先进去吗?”
费执明问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的!?”
梁清呼吸了一下,说道:“我大概要跟我妈出去了。”
费执明愣了一愣,然后才意识到梁清话里的意思:“你跟你妈一起走!?你让奕真怎么办?”
梁清说道:“就两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叔,你让我见奕真一面好吗?”
但费执明并不放过他,所以梁清只好解释了薛晨的意思,费执明听了之后露出了思考的神情,梁清就绕过他跑到了楼上。
进了房间,梁清开口就说道:“奕真,我过两天就要跟我妈出国了。”
费奕真听得愣住了,问道:“你要走?”
“就一年三个月——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
费奕真估摸着这一年三个月的意思,然后意识到一年三个月之后就是梁清的十八岁生日。他开口说道:“阿姨是怎么说的?你不如全部告诉我。”
梁清于是又把刚刚对费执明说过的话对费奕真又说了一遍。
费奕真听了,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薛晨让步得实在太容易了,让本来做好了长期作战准备的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而且一个人做事的时候总该有起因和目的,而他可不相信他电话里面的寥寥几句话就能说服薛晨改变想法。
这样想来,这改变实在是太突兀了,有种不真实感。
费奕真说道:“我以为你妈妈应该很讨厌我们这样的关系才对。”那天早上薛晨的过激反应就是明证。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而且叔叔就这么容易答应离婚了?阿清你不难过吗?叔叔怎么会同意你跟阿姨走……”
梁清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费奕真,于是说道:“其实他们一年前就在闹离婚了,不过一直没有说定。就算没有闹出这件事,估计办理手续也就是这半年的事情……我也觉得烦了,整天吵吵闹闹,要不就是冷嘲热讽的,还不如离婚呢。不过……”他跟费奕真说了一遍关于梁大伯和薛大舅的事情。
这倒是可以说明薛晨要梁清跟她走的原因。费奕真也是第一次知道,华风珠宝竟然不是薛晨的直接产业,而只是她为儿子代管的遗产。
费奕真问道:“一定要出去吗?国内的事情怎么办?”
“国内的情况比较稳定,有陈叔叔坐镇。这两年玉石首饰在国际上整个都是走强的趋势,所以妈妈想要开辟国际市场……因为开辟新市场的业务量会比较繁重,需要花费的心思也多,妈妈觉得直接亲身过去比较方便和容易控制局面。”
这样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费奕真突然想到了:“华风娱乐呢!?你的经纪约还签在华风娱乐呢。你现在出去了,华风娱乐以后由谁主持?它不是刚刚上了轨道吗,整体趋势也很不错。你的事业也是刚刚红火起来,你出去了,还怎么继续演戏?”
梁清有些消沉地说道:“妈说不过是几场电视剧而已,凭华风珠宝的财力,随时都能专门给我投资一部戏。华风娱乐本来也不是我在主持,我就是当个招牌顺便学习管理而已,少了我也没什么。”
费奕真说道:“不对!怎么能这么说?”
当红电视剧积累下来的人气怎么能是随便投资几部戏能够相提并论的——梁清目前的成就,既有他自己的能力原因,也有时运来巧的因素。薛晨这种说法,明显是偷换概念。
梁清看到费奕真的神色激动,继续不是很有精神地开口说道:“而且她说到了那边之后,我也可以先发展在那边的演艺事业。你知道的,英语系的市场比亚洲这边更大,那是国际舞台,我妈说让我到了那边再发力,比在国内瞎折腾强。”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看国内巨星转战海外之后前赴后继的惨烈状况,和华人在大部分冬青木电影中的形象,就知道亚裔人种要在冬青市获得成功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冬青市本来就聚集了大量慕名而去寻求一夜成名的白人演员与黑人演员,而本身别乡而去的华人更像是第三个团体,很难被人承认。何况,梁清在国内已经是风头一时无两,同年代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青年演员,大概只有今年刚刚扮演少女侠客罗九姑而声名大噪的莫含雪。
而放弃这样的人气与声势奔他乡而去,费奕真不相信薛晨会不知道其中的意义。
薛晨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梁清跟着她一起走?如果只是为了拆散他和梁清,希望两人的感情在时空距离的影响下慢慢消磨掉,所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
费奕真思考着,突然脱口而出,问道:“你外公的遗嘱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梁清愣了一愣,就向着费奕真叙述了一遍他所知道的内容,但是费奕真一听,就觉得这应该不是全部内容,而应该更重要的细则规定。这里面必然有什么内容,是导致薛晨必须在梁清成年之前把他带在身边的。
他把他的想法说给了梁清听,梁清听了之后,就决定在出去之前先去调查一下遗嘱的详细内容。
费奕真觉得很不安心,对梁清说道:“阿清,我觉得很不好。阿姨提出的条件太过分了,你不该答应的。不管是高考还是演戏,现在对你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时期。你要跟她好好说明白才对。”
梁清突然笑了:“我不在乎。”
费奕真愣住。
“人气也好名气也好,如果只有答应这个条件她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值得。奕真,你要相信我。就算我一年多之后才能回来,就算到时候只能像新人一样重新出道,我也不过就是重新开始而已。”梁清带着狂傲地说道,“我有那样的能力。”
但是虽然想要调查遗嘱的内容,这天离梁清要走的时间也还是实在太近了,薛晨本身就办理有多国工作签证,和梁父决定离婚的当天,她就让人去帮梁清办理留学签证,预估一周左右就能办理完毕,而她的机票也预定了在十天之后。梁清要通过说服梁父获取遗嘱委托执行人的信息,联系到对方然后了解遗嘱内容,中间就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一边是即将临近的离别,一边是对于未来的不安和对于无法摸清整个事情脉络的焦躁不安,梁清忙碌得团团转,等取得整个遗嘱的副本,已经是离境的前一天。
进了房间之后,他就给费奕真看了遗嘱的副本。
两人一起看了遗嘱之后,都沉默了下来。
费奕真的手指一遍一遍摸过a4纸页面上的字迹,总觉得那些语句给人一种压抑,如鲠在喉的感觉。
——若梁守城和薛晨没有次子,或者次子未能活至成年,华风珠宝名下所有不动产及资金将全部捐献给国家,用于成立资助贫困青年大学生的慈善资金,昭日基金。
梁清开口说道:“……我舅舅的全名是薛昭。”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外公对阿姨有怨气……阿姨也不容易。”
“从小的时候,爸爸就比较看重大哥,而妈妈却和我比较亲,所以我也和她比较亲。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妈妈更加疼爱我的原因。”梁清如是说道。
费奕真愣了一愣,突然抬起头,对梁清说道:“你别这么说。阿姨肯定是真心疼你的。”
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梁清坐在床沿上,望着窗外冉冉落下的夕阳,仰头说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费奕真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文件,脑中却在抓心挠肝地想着应该用什么话安慰梁清。
但是安慰的话没想到,他一直看着遗嘱上的话,想说薛晨并没有那么坏,真正狠心的人会有更狠的做法,然后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却把自己惊了一跳。
他想,真正狠心的人肯定趁着孩子还小转移财产,或者等到孩子成年就让他意外死亡了,因为一旦财产到了孩子的手上,没有子女的情况下父母肯定是第一继承人。而梁清若是跟着薛晨,薛晨肯定就是第一顺序遗产继承者。
这念头把费奕真自己都给吓了一大跳。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把这个明显显得过于阴暗的念头压了下去——薛晨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而他也自觉这个念头绝对是电视看多了小说写多了的后遗症……太过诛心。
所以最后他只是对着梁清说道:“你不要因为这么几个字就否认阿姨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感情好吗?一个人可以作假一时,但却不可能一直作假。阿姨对你好不好,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得到才对。”
梁清沉默了半晌,却说道:“……我不知道。”
第106章
梁清走的那一天,费奕真如同约定好的一样没有来送。
他是晚上的航班,行李不多,只有一大一小两个皮箱。梁清站在门口,和父亲跟大哥告别,梁家大哥抱了他一下,说道:“出去了要听妈的话。”梁清只笑了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