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摸向我腿间。
我大惊失色,挣扎着嚷:“皇上!”
他哈哈笑了两声:“才这么点啊,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成人了!怎么,宫里的饭食不好?发育地这么慢!”
“我,我也成人了!”我面红耳赤地辩解。
“是吗?”皇上的眼睛变得深沉,手指微微收紧,轻轻抚弄着我的腿间:“喜欢朕这样摸你吗?”
“求您了,皇上!”我无助地哭出声儿来。
皇上蓦然停止了动作,他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被他恩宠不但不献媚,还哭闹的人,一时有些惊讶也有些好奇。许久,他扭了扭我泪湿的脸:“好啦,朕不过逗逗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我抹着眼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抽噎:“等公子回来,我要告诉公子……”
皇上失笑:“公子摸过你吗?”
“才,才没有!”
“没有?”皇上支起脑袋,弹了一下我的鼻尖,“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儿放在身边,忍得住才怪!”
“公子的眼里只有您!”我不再抽噎,声音因哭泣变得喑哑,听上去更加动人了。
皇上有了兴趣,多日来愁绪深埋的眼睛里也泛出光彩:“真的吗?这是他亲口说的吗?”
我有点心酸又有点想笑,此时的皇上和赐死王充衣的皇上是多么地不同。此时的皇上就像个陷入初恋的幸福少年,而那时的皇上却是冰冷无情的死神!
我瓮声瓮气地说:“这还用说吗?皇上心里不清楚吗?”
皇上又将手枕在头下,陷入了沉思:“嫣儿从不对朕说那些甜蜜的情话,朕能感觉到他浓烈的爱意,但又不能确定。有时候,他比朕更像一个帝王,那举世无双的高傲与洒脱,就像一只翱翔在云外的仙鹤,你只能看着他,却怎么也抓不到。”
您错了,皇上。您不但抓到了他,您还剪断了他翱翔的翅膀。但我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因为我不想让您为此而骄傲。您已经足够幸福了,您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和嫉妒。
我微微叹息一声。放平了拘谨的双腿。和皇上并排躺在龙榻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我用心体味着身下绵软的所在,这是公子睡过的地方。
“你是个早慧不凡的孩子。”皇上审视着我,“当朕看着你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将会发生。”
“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呢?”我问。
“难说。”皇上的手指触摸着我尖俏的下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圆圆的脸蛋渐渐显出清绝的轮廓,这随了我的母亲。她也曾是闻名长安的美人。
“那日,你唱得什么歌?”皇上突然问。
“《九歌·湘君》。”
“延年的声音是当世奇瑰。只可惜你年龄尚幼,还没有脱了稚气。假以时日,定会惊艳长安。”
我笑一笑:“公子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家公子的眼光,非比寻常。”皇上骄傲地说,“若没有他在身边出谋献策,朕这个皇十子怎可能一路拼杀,登上皇位!”
“所以皇上来日绝不可以负了我家公子,即使他像王充衣一样冒犯了您!”
皇上浅笑:“今日之事,吓着你了吧?”
“延年没那么胆小。”我违心地说。
“你确实胆子不小,敢喜欢皇帝的爱人!”
我的血瞬间凝固,我一直以为我掩藏得很好。我颤抖着看向皇上,他却只是莞尔:“这个藏污纳垢的皇宫里,只有两个人的眼睛最清澈。一个是朕的嫣儿,一个是你李延年。嫣儿眼里只有朕,所以清澈见底;延年的眼里只有他的公子,所以明澈动人。”
“那皇上不也是最清澈的吗?皇上眼里只有公子!”我说。
“皇上眼里还有江山。”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浑身一震,看向他。他笑得那么深沉,就像一道我无论如何到达不了的深渊。
第十八章: 还朝
东瓯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伺候皇上用早膳。只听外面声嘶力竭地呼喊:“捷报!捷报!东瓯捷报!——”
乌木筷子从皇上手里跌落下去,他忽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向门外带翻了椅子。
士兵跪倒在地,高举着手中奏章:“皇上,捷报!”
皇上愣怔了一霎那,眼睛里泪光翻涌。还没待我将奏折呈上去,他已经几步跳下丹樨,一把抓过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神情越兴奋,后来竟哈哈大笑起来:“好样的,嫣儿!不费一兵一卒,就平了东瓯之乱!真乃当世奇才!”
原来公子到了闽越之后,自知兵力悬殊,并没有立即投入战斗,而是让士兵们在闽越军队了望范围内反复行军,给敌方造成千军万马的假象。然后,他根据探马搜集的情报,断定闽越王骆郢与其弟宣王骆亮不睦,遂孤身潜入宣王府,说服骆亮与其联手,事成之后许之闽越王位。骆亮误以为朝廷出动了军队主力,骆郢必败。便与公子结盟,趁机刺杀了骆郢,控制了闽越军队。公子此战,未损一兵一卒,大胜而归。
一行热泪滚出我的眼眶,我的公子,你做到了。
皇上唰地一声合起竹简,握在掌中,问那士兵:“韩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回皇上,再有两天即可到达长安!”
“好!好!——”皇上快速地走来走去,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传令下去,朕要亲率百官,出宫迎接!”
一时之间,宫廷里就像烈火烹油一般沸腾起来。这是皇上有生以来,对外军事的第一场胜利!不管是对皇帝,还是对朝廷,甚至是对大汉子民来说,这场胜利的意义都不可估量。它就像春天的第一声雷霆,唤醒了沉睡千年的土地。百姓奔走相告,朝臣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对皇帝的英明神武刮目相看,奉若神明。他们意识到,那少不更事的小皇帝已经羽翼丰满,王氏外戚因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而我丝毫不关心那些,只翘首盼望着公子归来,虽然只是短短两天,我已经急不可耐。皇上更是夜不成寐,食不知味,一天数次蹬上城楼,举目远眺;又时时盯着计时沙漏里缓缓流淌的沙子发呆。
在我们望眼欲穿的守候里,那个日子终于翩然而来。
一早,我便跑去流年姐姐房里,逼着她给我梳头。她在我头顶撩起大半头发用玉簪挽了个圆圆的髻子,让下面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肩膀。我换上我所有衣饰里最好的装束,鹅黄色的软绫长袍和绣着金边的深黑色宽衣带。我第一次穿这身衣袍的时候,公子曾夸我轻云出岫,清丽绝伦。
我在清凉殿等了一会儿,不见皇上出来,便转往尚衣轩。轩里人仰马翻,锦绣绮衣扔了满地。皇上眉头深皱,挑剔地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颜色太暗,换!”
又除下一件,雪袖小心翼翼地说:“皇上,这件月白色的可好?”
“太素!”皇上依然不满。
“那这件宝蓝色的呢?”
“太艳!”
皇上正纠结着,一眼看到我:“李延年!”
我连忙小跑过去:“皇上!”
皇上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阵儿,突然动手扯我的衣服:“你这身不错,脱给朕穿!”
我揪紧领口:“不行啊,皇上!您个子这么高,这么穿得了延年的衣服?”
“快脱下来!”他依然撕扯着。
“不行!”我拼命挣扎。
“皇上!皇上!”流年含笑走过来劝解,“皇上若喜欢鹅黄色的衣服,这一件不就是?”她呈上手中的衣物。
“恩,这件不错,就这件!”皇上志得意满地换上鹅黄色长袍。他面如冠玉的英俊脸庞在这嫩色的衬托下越发精致,器宇轩昂。
他低头乜了我一眼:“大胆李延年,竟敢和朕穿一个颜色!还不回去换了!”
我气鼓鼓地嘟起小嘴儿,站着没动。
流年姐姐推了我一把:“这奴才,还傻站干什么?没听到皇上的话吗?”
我只得哭丧着脸回去寝室,换上一身浅灰色的衣衫。
迎接的地段选在长安街的闹市。
皇上的车驾后面是垂首凝立的文武百官,乌压压的百姓聚集在街道两旁,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长久眺望。
我知道,皇上这是要给公子长脸立威,让朝廷的官员和长安的百姓都看看他的嫣儿是何等英雄果敢,并不像传闻中只懂得曲意承欢。
只要在百官和百姓中有了威望,王太后想要伺机报复,也并非易事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远处总算有了马蹄得得之声。
我踮起脚尖,能看到阳光下闪烁的旌旗长矛,一如开拔的那日。渐渐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终于,我看到被越地的太阳晒黑了脸的卫青英姿勃发地跨在马上,向我们走来。百姓开始欢呼。他们喊:“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卫青挥手致意,在三丈以外下马,步行上前,叩见皇帝。
我和皇上同时傻了眼,我家公子呢??
可是当时的情形,并不容皇上细问,他只能朗朗有声,褒奖卫青和八百羽林军的英勇无畏。随之而来的是百姓们浪潮般汹涌的欢呼和群臣激昂的恭祝。
在一片狂欢的混乱中,皇上一把握住卫青的手腕,厉声问:“怎么回事儿,嫣儿呢?”
卫青面露犹豫为难之色,我和皇上的心一下子就碎成了几块。皇上的手颤抖着越收越紧:“说!他怎么了!说!”
卫青跪下道:“皇上不要紧张。韩大人只是受了伤,在后面的马车上,应该也快到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又活过来了。
“伤在哪儿了?不是未损一兵一卒吗?怎么会偏偏伤着他呢?”皇上急切的问。
卫青面有愧色,抱拳说:“是我没有保护好将军!卫青万死!”
“少废话!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皇上怒吼。
“将军孤身潜入宣王府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机关,陷入士兵的围攻。混战中,被一枝毒箭射穿了肩膀。不过,伤情已经……皇上!”卫青话未说完,皇上已经抢过一匹骏马,飞身而上。
我也不顾一切地拽过另一匹红驹,拼命追赶着皇帝。
我们疾驰出六七里地,才看到一辆油壁青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好像是为了避免颠簸,马夫不敢轻易挥动马鞭,力求稳当。可见车内之人伤得并不算轻。
我喝停了马车,皇上跃下马背,一把扯开车帘。在马车一角,我们终于看到暌违一月之久的公子。他没有穿盔甲,一身轻柔白衣倚在车壁上,双目微闭,看似睡着了。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右边的肩膀缠了层层纱布,隐隐透出殷红的血渍。我胸间剧痛,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我高贵无比的公子,不该受这等苦楚。
皇上呆呆凝视公子片刻,眼睛里糊上一层晶莹的水汽。他咬了下嘴唇,坐进车里,将公子轻轻揽进怀中,低头亲吻他微烫的额头。
公子长眉微蹙,慢慢睁开眼睛:“……皇上?”
“朕的嫣儿受苦了!”皇上握住公子的手,动情的声息里满是疼痛。
公子嫣然一笑,失血的唇角让那绝美的笑容显得异常憔悴。
“臣幸不辱命!”
“你这骗子,你说过会毫发无损地回来!”皇上再也抑制不住眼睛里泪珠。
“皮外小伤,不足挂齿!”公子强打精神,看了看车窗外,“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刘彻?你不应该在城中迎接凯旋的将士吗?”
皇上黯然:“朕准备了声势浩大的阵仗,想壮我嫣儿的声威,可你却孤身滞后,错失了万千臣民的欢呼与厚爱!即使马车走得再慢,你也应让队伍跟在你的车驾之后,难道你不懂朕的苦心吗?”
“不是我不懂你,刘彻。而是你不懂天下臣民的心声。”公子释然一笑,“没有人想在凯旋的队伍里看到天子的宠臣。只要看到我,他们想到的永远都是狎昵不堪,这场庄严的胜利就会变得轻浮而无意义。我虽然打赢了这一仗,但我并不需要这场胜利。需要这场胜利的是你和卫青。卫青是大将之才,此次东征只是小试牛刀,是他一生功业的开端。而你是大有为之君,可以借此机会威加四海,收回兵权。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的皇上。你应该和卫青一起,接受黎民百姓的欢呼和膜拜。你们是可以并肩创造历史的人,你们需要那种疯狂而热烈的拥戴。而我,我只需要你,刘彻。你是天下人的皇帝,而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嫣儿。”
“朕,对不起你!”皇上万分不舍地拥紧他。
“只要我还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没有对不起!”公子捂住伤口,挣扎着从皇上的怀里挪开,“去吧,皇上。他们在等你。这是你不可以缺席的时刻,去吧!”
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错,朕是天下人的皇帝,但朕只是你一个人的刘彻。等朕回来!”
皇上策马而去,没有回头。
我钻进车里,静静靠近公子,跪坐在他身前。现在可以看见我了吧,我的公子?我默默地望着他,用我自己才懂得的凄凉神色。
公子抬手捏了捏我的下巴:“这穿的什么,丑死了。”
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第十九章: 枫红如血
细看才能发现,闽越的阳光也在公子脸上留下了痕迹。他没有像卫青那样被晒成健康的柔蜜色,而是一层粉丹丹的红。那粉红之处见着阳光便要做痒,我和未央宫的女官们轮流看着,不让他抓挠。痒过几日之后,从额上往下,竟揭下一张完整的脸皮。可见,此战虽说不伤一兵一卒,但在那蛮荒之地行军,也着实吃足了苦。皇上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赌咒发誓再也不让公子上战场。
晒伤虽然痛痒难忍,倒也在其次。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肩膀的伤。那涂了剧毒的倒钩箭头刁钻的很,入肉之后死死嵌在骨缝里。他就带着这支毒箭,与宣王骆亮雄辩了三个时辰,将其说服。骆亮钦佩他的智慧和勇气,让宣王府最好的医官为他诊治,然而耗了几个时辰,也无法将毒箭拔出。最后他们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割开皮肉,将手指伸进伤口里,硬生生抠出箭头。公子疼得昏迷数次,但自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骆亮庆幸自己答应了他,与如此坚忍的将领作战,闽越必败。
箭头取出之后已是半夜,骆亮本以为他至少半个月下不了床。哪知次日凌晨,这位貌堪倾国的少年将军已经披坚执锐,威风凛凛地来到他的面前,与他共谋刺杀闽越王的大计……
计成之后,公子一刻也没有耽搁,协助骆亮收拾了几个不服气的将领和朝臣,安排好新王上位的各项事宜,便休整军队,班师回朝。朝中有惦念他和他惦念的人。
如此重的伤势,却没有得到静养。整个归途期间,伤口反复发炎,有时候一连几日高烧不退,受尽了折磨,也大伤了元气。所以,回到宫中之后,日日名汤贵药的调养,好得依然很慢。偶尔还会体热发烧。
这一日,公子又突然高烧。皇上上朝上到一半,看到小豆子趴在门缝里冲他挤眉弄眼,便匆匆散了朝。
我刚刚服侍公子喝了药,大热的天盖了两层夹被,还是瑟瑟发抖。比公子抖得更厉害的是侍立榻边的三位御医。
皇上一脚踏进来,试了试公子的额头,突然大怒:“这都多少日子了,为什么一点都不见好转!这些庸医,朕养你们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