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危把射手男健忘皮厚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早已从刚刚的低级错误里走了出来,先殷勤地给程诺盛了一碗鱼汤递过去,嬉皮笑脸急不可耐地催促:“来来来,快尝尝,哥哥我的手艺可不是盖的哟~”
程诺简直可以看见他屁股后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止不住地摇啊摇。
不过关于这一点程诺倒是承认的,就在上次吃腻了西餐,阿莫尔给他带来双人份的美味家乡菜的时候,他就已经充分见识到了苏予危的高超厨艺。
所以其实,在无赖,卖萌,傲娇,忠犬……这些所有不靠谱的属性之前,程诺最先见识到的,是苏予危的人妻属性……
端起碗喝汤,直到把大半碗鱼汤喝得只剩下碗底一点点残存的鱼渣,程诺才咂咂嘴心满意足地放下,然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油光莹润的唇,闭着眼长长地叹了一句:“恩,好喝~”一脸幸福的样子活像一只吃得肚滚腹圆万事足的小猫咪。
“哼,那是~”苏予危眼睛斜睨下巴朝上,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挑着眉大言不惭地自夸,“这辈子我还没见过厨艺比我更好的男人呢。”
程诺只管埋头吃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苏予危不满了,嘟着嘴不依不挠:“喂,你刚刚那一笑是什么意思?不相信吗?哼,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你知道就因为这一句话我下了多少功夫,苦练N年,才好不容易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做出来的饭菜让多少人惊掉了下巴呢!不然阿莫尔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我呀,所以就算是诺诺你也不准不起人哦~我是脾气好什么玩笑都可以开,就是和小潇潇有关的事情一个都不可以~不然你说一个,我去跟他比比!”
软软糯糯的藕片在口腔里嚼了很久,淡淡的桂花香味恍若花开般次第散开层层剥落,一点点化入湿润的肉壁深处,唇齿添香,余韵悠长。
“……没有。”咕咚一口吞下去,程诺摇摇头从喉咙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弯起唇稍冲苏予危露出了一抹摇摇欲坠的笑容。
他说的是实话。
既然那人不是真心给他,再美味,也不过是味同嚼蜡。
一顿饭吃得快差不多的时候,苏予危忽然站起身笑眯眯地对程诺说:“诺诺,生日快乐,等我一下,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神秘惊喜哦~”
程诺正意犹未尽地搜刮着粘在盘底的糯米,听见苏予危的话傻乎乎仰起头,粉嫩水润的嘴角边还依稀残留了一颗剔透饱满的颗粒:“啊?难道这顿饭……还不够吗?”
“……”苏予危捂着胸口大惊失色般往后倒退三步,心中万分庆幸幸好自己喜欢的不是这只毫无自觉的单纯小白兔!卖萌天然呆神马的,真的太犯规了有木有啊魂淡!
他对小潇潇是绝对坚贞的!
随手抽了张纸巾扔给程诺,苏予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哼哼唧唧:“诺诺你少瞧不起人!哥哥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说完转身大步往里间走去。
“……”程诺坐在原地,无辜地眨了眨眼看,突然还真有些好奇苏予危会送他什么惊喜。
嗯,不过按照他对苏予危这个人尿性的了解,他只希望不要是只有惊,没有喜……
两分钟后,只见苏予危两手托着一台轻薄小巧的超极本从里间慢吞吞踱出来,程诺顿时眼睛放光乐呵呵地想:呀,他不会是要送自己一台电脑吧?哦,那还真是挺不错的,自己刚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苏予危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程诺对面,俊逸的脸庞挂着一丝神秘兮兮的贱笑,看样子竟比比程诺这个当事人还要期待,又是兴奋又是急切地催促道:“快,把眼睛闭上。”
呃,这还有什么闭眼睛的必要吗……程诺默默吐槽十分不解,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三秒钟后。
苏予危刻意压低的声音像神秘的印第安占卜师一样在耳边幽幽响起:“友情提醒一下,待会儿不要太激动,把肚子里的小小诺吓到了哦。好了,睁开吧~”
“……”程诺森森汗了。不就是台超极本吗?难道还真有什么玄机?搞得他突然也好紧张。
在这样本来不以为然又有点小小忐忑的纠结心情之下,程诺慢慢睁开双眼——
“……啊!”
而当屏幕上的画面毫无阻碍直直进入视线之时,程诺睁大眼睛小嘴微张愣了半秒,猛然一时失口叫出声来,终于明白苏予危刚才不厌其烦的罗嗦叮嘱是确有其道理的。
“诺诺!!!哥哥我想死你了嘤嘤嘤!!!先MUA一口啾啾啾!还有苏予危那混蛋没趁哥哥我不在对你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
程诺早已石化,还没回过神来得及说话,对面的苏予危就顶着一头的小红十字,十分火大地转过电脑对屏幕里的那人:“喂喂喂!阿莫尔你个混蛋说什么呢!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你诶!你个混蛋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还如此恶意揣测我……哼,如果不是诺诺本来就那么可爱,大爷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看看看!狼子野心露出来了吧?觉得诺诺可爱吧?哼,那是必须的!还有谁要看你这张恶习巴拉的混血脸啊,赶快把镜头还给我的诺诺!”
“什么!?阿莫尔你说什么!?我他妈的没听错吧!?你居然说大爷我这张兼具了中西优点混得如此完美的脸蛋恶心巴拉!?你……#&@#¥*&%……”
“#&*#¥%@*&%……”
程诺在这死党二人组的互相吐槽中逐渐回过神来,听着听着,忽然就笑出了声。
苏予危才意识到自己抢戏了,讪讪地翻个白眼儿,冲屏幕里的阿莫尔鄙视地比了个中指,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将屏幕掉了个个儿,对向程诺。
屏幕里的阿莫尔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大棉服,厚重的冬衣让他完全看不出来之前那壮而不肥的黄金身材,肿得跟狗熊一样,性感的麦色肌肤似乎被冻白了许多,让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显得愈发明显,在特写的屏幕上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他背后是一大片灰白色的水泥墙,上面星星点点的斑驳痕迹有一种格外陈旧的历史感,却看不出具体是在哪里。
镜头一换阿莫尔惊喜就地叫了一声:“啊,诺诺!”
程诺淡淡一笑,仔细看了看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哦……”所谓一得便宜就卖乖,听见程诺这么问,阿莫尔顿时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包子脸,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丝毫不以为耻地撒娇诉苦:“呜呜呜,一点也不好,那叛徒逃到俄罗斯来了,个兔崽子,逃哪儿不好偏逃到这破地方来,害得哥哥我现在快被冻成一个傻逼了……嘤嘤嘤,而且诺诺你都不在身边,叫哥哥我怎么好嘛……”
“呃……”
嗯,很好,看阿莫尔这死性不改的夸张毛病,情况应该不错,至少还能活蹦乱跳六十年呢。
程诺放了心,认真地嘱咐:“那就好。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那头阿莫尔立刻宽面条泪看起来简直就要抱着屏幕狂啃乱亲了:“哦哦哦!诺诺你果然是天使!哥哥我好感动嘤嘤嘤!爱死你爱死你爱死你了!”
程诺:“……”
“哦对了,那诺诺,恩,那个,那个……”突然阿莫尔跟精分似地又一下子变得无比矜持起来,神情扭捏不大自然地咳嗽了声,俊脸凑近屏幕,灰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看起来既讨好又期待,嘿嘿笑道:“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宝宝嘛,好不好?”
“哈?”程诺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宝宝?这、这不还没生呢吗,怎、怎么看……
苏予危翻白眼:“他是说给他看肚子,这个变态。”
程诺秒悟,然后刷地就脸红了。
结果对面和屏幕里同时发出两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诺诺你不能这么可爱!哥哥/大爷我把持不住啊!”
“……”彻底无语的程诺赶紧地把屏幕往下一扣对准自己的肚子。
那头阿莫尔瞬间安静,沉默延续了片刻。
“……OH,这、这真是,好圆,好挺,好乖……好、可、爱!!!比我走之前大了好多呢,唔,不过比起哥哥我以前看到的孕妇还是要小一些,喂诺诺,是不是苏予危虐待……”
“我擦!阿莫尔你给我去SHI!你忘了之前的事情了!?诺诺那么小的身板儿,胎儿太大他撑得住吗他!你他妈杀你的人去,少在这里怀疑大爷我的医术!”
阿莫尔根本懒得理会抓狂的苏予危,只自顾自地粘着程诺,大型犬似地傻笑摇尾:“诺诺诺诺,一定要等我回来再生宝宝哦,那个时候我一定要陪在你的身边~”
“啊哈!”听到这里苏予危哈哈一笑,总算找到了压制阿莫尔的办法,趾高气扬地吐了口气:“哼,想得美,什么时候生是大爷我说了算!而且那时候能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我和弗兰克!”
“……”阿莫尔立刻没骨气地怂了,“苏予危你不能这样……”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兀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枪击声和其中夹杂着的此起彼伏的骂娘声,俄语和意大利语都有。
程诺和苏予危同时愣住,傻了几秒,程诺赶紧将屏幕板正回来,却俨然已经迟了,只能看到上面抖动模糊的白花花一片。
苏予危皱起眉头,站起身长臂一伸将电脑捞过来平放在桌子中间,沈声问:“喂喂,死了没?听到回话。”
断断续续的信号连接声从那头嘶嘶嘶嘶传来,喑哑难听,给人以莫名揪心的紧张感,像是条不断吐着信子的毒蛇。
大约过了十几秒——
“卧槽苏予危你个贱人能说点儿吉利的话吗!有你这么诅咒老朋友的吗!你他妈才死了!呼……列尼这兔崽子真他妈会挑时间,看哥哥我不把他脑浆打爆就不叫花豹子!”
程诺和苏予危同时舒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放心,不仅活着,而且看样子一点儿伤都没有,这么精神呢……
苏予危放松地往后一倒靠回椅背,耸耸肩懒洋洋道:“果然是祸害活千年,好了,想看宝宝出生,就给老子争取活着,”说着嫌弃地一瞥,“还有你刚刚说的话真是难听,这儿有孕夫在呢,一点儿也不注意胎教,挂了。”
阿莫尔急切地唤:“诶等等!再让我看诺诺一眼。”
“哦~~~”苏予危脸上浮出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故意拖长音调,冲程诺不正经地挤眉弄眼。
程诺目不斜视地板正电脑,对着屏幕一脸认真地说:“请万事小心。”
阿莫尔点点头,握起拳头朝镜头靠近举了一下,声音温柔:“恩,等我啊,诺诺。”
程诺也学着他虚晃一拳,和他拳心相对,微微一笑:“只要你活着,就能见到我。”
说完便利落地转过屏幕,将它推还给对面的苏予危。
苏予危和屏幕那头的阿莫尔迅速比了个手势,然后也干脆地扣上了电脑。
程诺看着苏予危,目光真诚,轻声道谢:“谢谢你。”
苏予危侧着脑袋望过来,扑哧一笑,嘁地一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好啦好啦,搞那么正是干嘛,咱们关系都那么近了,我要是连你的担心都看不出来,那也太不称职了。”
顿了顿,他忽然双肘撑在桌上身子往前一探,一脸好奇宝宝地问:“不过说实话哦诺诺,我看你们这样……跟真的情侣也差不多了。你真的不喜欢阿莫尔吗?那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程诺淡淡一笑:“完全不是我现在的样子。”
“……”苏予危猛地被噎住,半晌才缓过来,瘪着嘴小声嘟囔,“哦,我可怜的朋友……”
曾有那么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人走进你的生活,让你明白,为什么你和其他人,都没有结果。
苏予危扶着程诺回房,眼看那瓜熟蒂落的日子逐渐迫近就要到来,他一路叮嘱了很多,程诺点着头一一记在心里。
来到门边,程诺握着把手犹豫了一阵儿,没有开门,反而对着苏予危低声开口:“……苏予危,或许你可以换个方式去追求季晚潇……”顿了顿,他口气诚恳地道,“如果你不那么赶鸭子上架地倒贴上去,甚至冷落他一段时间,我想他会惊觉你对他来说多么重要的。”
不是程诺卑鄙,而是人性大多如此。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和已经得到手的东西,人们总是学不会珍惜。
尤其季晚潇又是那样一个从一出生就稳稳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天之骄子。他痴恋萧岚,大概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得不到手的男人。
苏予危有些意外程诺竟然会跟他说这个,愣了几秒,低头苦笑:“也许吧,可是我做不到呢。”
他抬起右手在程诺圆润不少的脸蛋轻轻捏了一下,冲他坏笑着眨了眨眼,“我在他的面前,也完全不是我现在的样子呢。”
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无法控制那样不像自己的自己。
他想对那人好还永远觉得不够。只要一看见他,哪怕只想着他,苏予危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具按下开关的机器,如同条件反射的本能反应那样,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将自己一身上下所有忠犬属性的基因全都调动起来,疯狂地去疼他,爱他,宠他,哄他,讨好他,逗他笑……
恨不得把自己漫长一生全部的耐心温柔,绵绵情意,一个成年男人身上可能为数不多,但所有柔软的,温情的,纤细的东西,全都拱手奉上,只为给他。
他也听很多人说过,他无非是被季晚潇的美色所迷,是在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共同作用下的一时糊涂,失了神志而已。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的。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是两份发情的荷尔蒙之间简单粗暴的相互吸引,还是灵魂与灵魂间高山流水的相知相惜?是如同灼灼汹涌的火焰般激烈狂热,纵情享乐,然而很快便燃烧殆尽,短暂的疯狂后什么也不曾剩下,只徒留一地冰冷的余温灰烬,还是像亘古不灭的星辰那样,拥有近乎永恒的寿命,然而细水长流的一生中却永远平平淡淡乏善可陈,永远随着一成不变的固定航道一路流向死亡的大海,缺乏哪怕一秒钟放下所有的冲动,和不顾一切的激情?
它是灵还是肉?是柏拉图的精神结合还是弗洛伊德的性欲至上?它是羁绊还是自由?是理智还是冲动?是责任还是放纵!?
…………
他不知道。他不是哲学家,回答不出这些困扰了无数代痴男怨女的艰深问题。可是他知道,他只知道,自从在那个金碧辉煌衣香鬓影的大厅里第一眼看见季晚潇——事实上在当时那么多妆容精致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里,他的眼睛却好像生了病中了毒,还沾满了黏糊糊的强力胶,竟只捕捉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季晚潇。
那一夜的季晚潇,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手工西装,完美勾勒出他纤长瘦削的身形线条,长而笔直的双腿,细而精悍又充满力度的饱满腰线,和让当场所有人——无论男女——都想入非非的,圆翘结实的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