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本就是更同情弱小的性格,和自己要好的小狐狸又明显站在楚云这边,于是想也不想地就把修为更高又态度强硬的楚涵阳归入到邪恶的一方,决定如小狐狸和楚云要求的那样,闭紧嘴巴,与楚涵阳抗争到底。
见黄牛不再答话,楚涵阳也生了脾气,抬手掐出一道法诀,将一道法术打在黄牛身上。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妖兽!”
随着楚涵阳的话音,被法术命中的黄牛立刻痛苦地嚎叫起来,身体也不断扭曲摇动,转眼就从一个憨厚的大眼青年变成了一头土黄色的平凡耕牛。
看到黄牛竟是一头凡人地界上再普通不过的耕牛,楚涵阳和戚一轩不由愣在当场。
黄牛这会儿却是身痛加心痛,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形就这么没了,顿时委屈得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斗大的泪珠儿也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转眼就把脚下的泥土都给打湿了。
看到哭泣的黄牛,本就愣愕的楚涵阳和戚一轩不约而同地嘴角抽搐,楚涵阳更是莫名地生出了他在欺凌弱小的罪恶异感。
一旁的楚云却是恨不得把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省得看到黄牛的这副丢人模样。
黄牛这么一哭,楚涵阳倒是不好再继续逼问,干脆将神识收了回来,还了他们自由。
见神识的威压消失,小狐狸嗖地一下就跳到了楚云怀里,楚云也赶忙抬手把它抱住,一边顺毛安抚,一边向楚涵阳说道:“爹,我就是在天玑门里待得无聊,想要出来走走,正好遇到他们几个,大家处得融洽,聊得开心,便结成同伴,一起出游了。”
楚涵阳回了一声冷哼,明显对楚云的这套说辞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再出言揭穿,只板着脸说道,“不管你打算去哪里游玩,现在都把那份心思熄了,老老实实跟我回家!”
“……是。”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戚一轩和楚涵阳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楚云也不敢再抱什么脱逃的心思,只能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以示臣服。
这时候,老猕猴也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向着楚涵阳和戚一轩躬身施礼。
“哟,还真是那只帮我斟酒的猴子。”戚一轩摆出一副刚认出老猕猴的模样,抬手让老猕猴起身,状似随意地问道:“我记得当初那灵兽园里可是有一群猕猴的,怎么现在就只剩下它一个了?”
“我把它们放走了。”楚云在这件事上倒是没做太多隐瞒,直接承认自己把猴群带出了天玑门,放它们自由,只是没有说出放掉它们的具体地点。
“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带它们出天玑门了?”楚涵阳追问道。
“不是我想起来的……”楚云嘟囔着,给了老猕猴一个暗示的眼神。
老猕猴立刻心领神会地跪了下来,朝着楚涵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用手指在地上写道:大修莫恼主人,是老猴子求主人这么做的。
“你竟然识字?”楚涵阳挑眉问道,一旁的戚一轩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楚云则是暗暗得意,心想:幸亏这一个月教小狐狸读书识字的时候把老猕猴也顺带着一起教了,这会儿还真就派上用场了!
老猕猴将猴群一直想离开刺梨峰的事写了出来,其中虽不乏错字和别字,却也让它写出的东西更具说服力。
楚涵阳看起来对猴群的去留本就没什么兴趣,见老猕猴主动将事情担下,便不再追问,转而向楚云问道:“他们几个,你要如何处置?”
“啊?”楚云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当然是跟我一起走!”
楚涵阳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转回头,向戚一轩说道:“抱歉,戚修士,恐怕要借你的龙舟一用了。”
“区区小事,楚兄弟何必如此客气。”戚一轩微微一笑,将一个巴掌大的龙头小舟从储物戒指里拿了出来,随手向上一抛,使其化作一艘龙头巨舟,缓缓落在地上,然后抬手说道,“两位,请——”
“多谢戚修士。”楚涵阳拱了拱手,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脚下也分毫未动。
楚云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只是此刻并不适合花心思去猜疑戚一轩和楚涵阳的关系,楚云也只能收敛好奇心,先应付过眼前这一关再想其他。
戚一轩也没再客套,率先登上巨舟,进入舱内准备驾御灵器。
楚云看了眼楚涵阳,见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明显是要自己先行,他好在后面盯着,只好迈动脚步,准备上船。
但刚走了一步,楚云便想起黄牛还在后面掉眼泪,只好又转回身,走到黄牛面前,拍拍它的脑袋,哄劝道:“别哭了,化形这种事又不是变回来就变不回去,等找地方安定下来,从头再来一次就是了,有什么好哭的。”
黄牛立刻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现在就想变回人形。
“现在不行!”楚云瞪眼道,“我们马上要回人修的地盘了,你要是再以人修的模样示人却被看出是妖兽,连我都要被你牵连,扣上叛徒的帽子被人喊打喊杀!”
听楚云这么一说,黄牛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冒了出来。
“好啦,不过就是不能变成人而已,又不会有人把你宰掉吃肉!快点上船,再不听话,我可要给你装鼻环了啊!”楚云不耐烦地掐了一下黄牛的鼻子。
黄牛痛得“哞”了一声,却也果真动起了蹄子,一边继续掉眼泪,一边向巨舟走去。
把黄牛哄上了巨舟,楚云也抱着小狐狸,带着老猕猴,纵身跃了上去。
见楚云和三个妖兽都已上船,楚涵阳跟着身形一闪,落在了巨舟之上,然后用传音入密之术向戚一轩打了个招呼,请他启动龙舟,返回天玑门。
龙舟虽为舟状,却并不像普通的舟船那样只有一层甲板,而是在甲板下面建有数间舱室,每一间都装潢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楚云没在下面的舱室里看到那两名金丹女修,只是还没等他多想,楚涵阳已将老猕猴和黄牛都撵进了一间舱室,又将楚云怀里的小狐狸也抓了起来,转手抛了进去。
“别——”楚云本能地伸手,想要把小狐狸抓回怀抱。
但楚云刚把手抬起来,楚涵阳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了隔壁舱室。
楚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其实是自身难保,只好收起对小狐狸的担心,换上一副忐忑模样,满脸惶恐地向楚涵阳看了过去。
“说吧,为什么要跑出来。”楚涵阳沉下脸,用审讯的语气再次问道。
三三、身世
“不想在那儿待下去了,就走了呗!”楚云撅起嘴巴,含糊地答道。
离开的时候,楚云确实想过自己或许会被楚涵阳逮回去。毕竟,他明明不是楚涵阳的儿子,却被楚涵阳以亲生子的名义养在身边,这总不会只是因为善心那么简单——若只是善心收养的话,收他养子就足够了,犯不着非得顶一个亲生子的头衔。
但楚云实在没想到楚涵阳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明明在进入石窟之前就已经把天玑门的身份玉牌毁掉丢弃了,就算玉牌上有机关,天玑门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以为他不幸遇难,死在百兽岭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而且楚涵阳结婴后起码还要再闭关一个月休养巩固,也就是说,就算楚涵阳一出关就知道他失踪,立刻开始找他,那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楚涵阳怎么就肯定他还活着,而且还一抓一个准,简直就像清楚地是知道他那会儿在哪一样。
楚云正暗暗纳闷,楚涵阳已再次开口,“说实话,别编瞎话!我结婴之时正是你们出发之日,别告诉我你当时没有看见我的幻象,不知道我就在天玑门中!明知道我就在那,你还要走,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恭喜爹爹晋升元婴!”楚云赶忙躬身拱手。
“现在说恭喜了,晚了!”见楚云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楚涵阳更加火大,“难道天玑门里也有人欺凌于你,让你在宗门里待不下去?”
“我可没这么说。”楚云小声嘟囔道。
“那你又想说什么?!”楚涵阳一把将楚云拉到怀里,一手搂住他的后背,一手扣住他的下颚,“我一出关,正想着把你接到身边,让你安心,结果还没等我过去接人,宋京文就战战兢兢地跑来告诉我,你在百兽岭里失踪了,生死不知!”
“哈哈。”楚云干笑两声,没敢接言。
“若不是我手里有你的本命玉牌,知道你安然无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娘亲交代!”楚涵阳恼火地说道。
——该死,原主竟然有本命玉牌,而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难不成是出生时做的?
——呃,不对啊,本命玉牌只有在靠近命主十丈之内的时候才能激发追踪效果,天玑门和这里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楚云心里疑惑,脸上却是露出愣愕的表情,“啊,我还有娘?”
“废话,难道你以为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楚涵阳没好气地答道。
“那……我亲爹又是哪个?”楚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楚涵阳漠然答道。
“别是知道却不肯说吧?”楚云立刻换上猜疑的目光。
楚涵阳冷哼一声,“你娘当年只把你托付给我,并未说出她和谁行了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就是说,我是私生子?”楚云眨了眨眼。
“……不错。”楚涵阳顿了一下,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些事,等我把你带回昆仑后,你自己去问你娘好了。”
“昆仑?我……娘在昆仑?”楚云险些把便宜二字也说出口,“难道她是元婴修士?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只有元婴修士方可定居昆仑,在住在昆仑的,却不一定是元婴修士。”楚涵阳淡淡说道,“生你之前,她和我一样也是金丹修为,但生下你后,修为已倒退至筑基。”
“听起来,你们很熟?”楚云试探着问道。
楚涵阳重重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楚云的下巴,自言自语般说道:“算了,都告诉你吧,反正这些事你迟早都要知道,早些知道,反而可以早些做好面对的准备。”
“啊?”楚云愣愣地看着楚涵阳,被他说得满头雾水。
“你母亲是昆仑修士燕淮仙子的真传弟子,因燕淮仙子的仙府和我师兄比邻,你母亲的年岁也和我相仿,幼年时倒是经常见面,后来因各有机缘,这才很少再见,直到……”楚涵阳没有把话说完,扣在楚云腰间的大手却不自觉地摩挲起来,接着便话音一转,说道,“我晋升为金丹修士之后,不到百年便将修为提升至金丹后期,但接下来准备突破金丹,结成元婴的时候却遭遇了瓶颈,数十年也没能找到成婴的契机。”
说到这儿,楚涵阳再次停了下来,追忆般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为了帮我突破瓶颈,我师兄便提出了双修的建议,并不经我的同意就为我定下了双修道侣,也就是你的母亲。”
“就是说,我娘……给你戴了绿帽子?”楚云努力忍住嘴角的抽搐。
“倒也算不上。”楚涵阳看起来并没有愤恼之类的情绪,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楚云搂得更紧了一些,“我师兄在订下这桩婚事之前根本没有征询过我的意见,你母亲虽未提出异议,但也只是迫于师命,本身同样是不情愿的,所以婚事虽然订下,但双修大典却一直拖着没有举行。”
见楚涵阳讲来讲去就是讲不到重点,楚云忍不住问道:“那我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我不知道。”楚涵阳答道,“我那时候正想着要怎么摆脱这桩婚事,跟我师兄也闹得很不愉快,便离了昆仑,回了西楚山庄,没成想你母亲却追了过来,还摸上了我的床榻,一副要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架势,被我拒绝后才不得不坦承真相,说她怀了某人的孩子。”
“她没告诉你这是谁的孩子?”楚云问道。
“她不肯说,我也懒得问。”楚涵阳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求我认下你,毕竟我和她已有婚约,未婚而生子虽不合伦理,却也算不上多大的丑事,但若是让人知道你是她和旁人私通所得,你们母子就都别想再存活于世——光是为了自己的脸面,燕淮仙子也要将她逐出师门,更别说还要给我们楚家一个交代,补全我楚家的脸面。”
“她求你,你就答应了?”楚云诧异地问道。虽然妖兽里雄性极少承担抚育的责任,但就算是雌性,也极少有一个帮另一个抚养幼崽的情况,更别说比妖兽还要更看重血脉传承的人修了。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楚涵阳抬起手,在楚云的脸颊上摩挲了两下,沉声道,“你或许在担心,我会因为你母亲而迁怒于你。但事实上,这种担心是毫无必要的,我之所以抚养你,不过是我和你母亲的一桩交易,我救她母子一命,而她则继续为我挂着未婚道侣的头衔,省得我师兄再塞一个女人过来,又惹一桩麻烦。”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没和你住在一起?”楚云不无怀疑地问道。
“我只是想让她挂个头衔,又不是真的想娶她。”楚涵阳漠然说道,“再说,未婚生子这种事终归是好说不好听,她在我这里把你下来之后,就被燕淮仙子带回昆仑,闭门思过——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应该是为了让她好好休养,将跌下去的修为补回来。”
“没人逼你们成亲?”楚云还是觉得这事太过蹊跷诡异。
“联姻的目的,就是生下一个有双方血缘的孩子,使双方的利益能够更加牢靠地捆绑在一起,所以,只要你这根纽带安稳活着,我和她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关系呢?”楚涵阳嘲弄地笑了笑,并顺手在楚云脸上掐了一把。
“就是说,我其实是个人质?”楚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你是我儿子。”楚涵阳没有直接作答,反而强调起了楚云的身份。
“又不是亲儿子!”楚云忍不住将腹诽讲了出来。
“只有你娘、我,还有楚原知道你不是我亲生子。”楚涵阳平静地说道,“你娘找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在我的山庄里住了不到六个月便将你生了下来,连早产这种理由都说不过去,使得我想瞒着楚原也没有办法。”
“难怪那个老头子一直想把我弄死!”楚云撇嘴说道。听到楚涵阳提起楚原,楚云立刻想出了一个可以解释自己离开天玑门的完美理由,马上把话题向他身上牵引起来。
“胡说,他再怎么不待见你,也不可能对你生出杀机。”楚涵阳皱眉道,“就算你生父不明,那也是燕淮仙子的徒孙——你活着,便是燕淮仙子亏欠我们;你死了,就会变成我们亏欠燕淮仙子——这里面的轻重,楚原比我还要清楚,否则也不会将此事隐瞒至今。”
“那他干嘛纵容那些野小子欺负我,还把被我砍掉手臂的那家伙也送到天玑门来?”楚云瞪眼道。
“什么?”楚涵阳不由一愣,显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楚云当即把梁大虎也出现在天玑门的事讲述了一遍,然后义愤填膺地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能在明处安排一个梁大虎,就能在暗处再安排一个梁小虎!我可不想天天睡觉都要担心半夜会被人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