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看着喜怒都写在脸上的他,忍不住走下了阶梯,坐到了他身旁,爱惜地摸了摸他脑袋。
“我真的很谢谢你陪着我。”朝华看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一只手温柔地从他的耳一直顺着到了柔软的长发,真挚地说,“不让你插手他与我之间的事,是怕他会伤害你。”
玄玄的眼光变得热切,双手搭上了朝华的膝头,担心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朝华的手附上了玄玄的手,搭在自己的膝上,以此来安慰他纷乱的心。
轻描淡写道,“给我找些麻烦,让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死。”
玄玄似懂非懂,只觉得听着不舒服。
“那你打算怎么做?”玄玄只是迷茫地问。
朝华笑笑,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我求的只是一个结果,或许并非要按他的想法来。何况……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玄玄担心追问道,“什么时间!?”希望自己的胡思幻想并不是真实。
朝华歪歪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他冒着傻气,“城儿回来的时间啊,你以为是什么。”
玄玄这才在心中长长出了口气,也笑话自己想太多。
朝华复又笑道,“更何况……我的玄玄那么不喜欢他,我又怎能让他称心如意呢?”
玄玄被他说得脸刷一下红了,即使知道他是开自己玩笑,还是突然不知手脚该放何处般不自在得站了起来,扭头便要走。
朝华只是开心得看他。
看着玄玄渐行渐远的身影,朝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凝重的神色像是在说已在心中暗自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叶城是在颠簸中醒来的,还未睁开眼便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已经散了架。迷迷糊糊中过了许久才慢慢有了力气睁开眼睛,胸口处沉重的压迫感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许久才慢慢看清了眼下这在慢速移动的路面。
他是仍伏在马背上,一上一下地震动彷如重拳一次一次敲打他的胸口,直到慢慢清醒才意识到骑马人的手正压在他的腰上。
“喂!放我下来!”叶城急着喊,却觉得边喊,自己的胸口还在疼,于是喊了一会儿,那人不吭声只能又停下。
马背上的人似是故意听他停了,才意兴阑珊得懒道,“喊够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叶城一听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前发生的事,就是这家伙弄了个怪物出来把他弄晕的。心中愤愤不平,又突然想到季吟晴和妙妙不知如何。不过在有限的范围内看了看,似是没有看到他们,应是没事吧
“他们人呢?”叶城担心的问。
予稞仍然挺直了腰板坐在马上,远远望去动作潇洒挺拔。知道他问得是什么予稞也不隐瞒,“走了。我对他们没兴趣。”
叶城安下了心,随即又撇了撇嘴,觉得他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酸啊!
又嚷嚷,“你这怪物!不是人的家伙!把手拿开!”
说着便伸出一只手往自己背后捞,却怎么也碰不到,只是前前后后甩着像是在赶苍蝇,不停配合着嘴里喊的,“拿开!快拿开!”
予稞低头看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扇着,心里只是觉得好笑,却毫不因为叶城口中在骂他而生气,好整以暇得笑着,纠正道,“你很有判断力,我确实不是人。不过不是怪物,是妖。”
叶城本就脑门发热,此时更是被他的话激得脑门充血,开口就嚷,“你他妈的是混蛋哪!听不出我是在骂你!”
予稞似是在仔细思考他的话,很嫌弃得将他一直在乱扇的手拍了下去,笑容可掬道,“在我看来,妖和怪物都比人要高级得多。算不上骂人,或者……可以谢谢你的赞赏。”
叶城只觉得自己嘴角抽搐,最后一丝说话的意志都被抽走了,又无力地挂在了马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叶城已是昏昏欲睡,突然感到了马匹逐渐放慢了脚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予稞跳下了马,转身手上的动作一挑便将叶城又扛在了身上,丝毫不显吃力。他走进了山洞,而马儿则自顾自得走开吃草去了。
予稞动作娴熟得将叶城放到墙边,又堆起了火堆,在他身边坐下。随着天色渐渐暗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向火中扔着柴火。
叶城在黑暗中慢慢转醒,隐约间先是感到一明一暗地灯光。睁开眼时,看到那一席的长发以及轮廓清晰的侧脸在火光中忽闪。
予稞没有回头却是淡淡地说了句,“醒了?”
叶城不知为何,这怪物没有看他就会知道他醒了。可他也不问,这些日子来遇到的事远比这要稀奇古怪的多,在他心里已经觉得一只妖做出什么来都无法让他惊讶了。他痛苦地揉了揉脑袋,总觉得涨得难受。
“那只半妖能放毒。”叶城先是不解得看他,随即明白他是在解释叶城总觉得醒不过来的原因。
“那……”叶城有些不肯定,听他这么说头更痛了。
似是能感觉到叶城情绪的波动,予稞耸耸肩,“放心,已经解了。”
叶城将信将疑,蹲着挪了两步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他的侧脸,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予稞微微偏了头看他,叶城这才尴尬得挪开了视线,“我说,你抓我……要干嘛?”
予稞仍是看着他,淡淡得也没什么情绪,许久才说,“你……真不像他。”
“谁?”叶城茫然,“不像?”
予稞似是需要努力的回忆才能想起他口中的人,“哪里都不像。浮躁,又粗鲁!”说着,看叶城的眼神也变得不满而失望。
这表情竟让叶城想起了老爹对自己嫌弃时的嘴脸,果真这世上是有和他一拨的人的。索性一屁股坐下,对予稞的评价非常的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叫什么?”叶城也不给他好脸色看。
予稞又戳了戳火堆,“予稞。”
“予稞,虽然你很厉害。可我不得不说,人活得随性就好,不要计较太多。很累的。”叶城像足了要开解人的长辈样,颇有些滑稽。分明只是想给自己的随性找理由,却还如此得煞有介事。
“我不计较。”予稞抬了抬眉,毫不在意,“可我要你带我去找他。”
“谁?”叶城对着他困惑得眨眼。这人本事那么大,还需要他叶城?
予稞对着火堆怔怔得看着,像是能从中看到熊熊燃烧的过往,意识飘向远方,声音也变得空灵动听,“夜城的朝君。”
一字一字,格外清晰。
叶城没有听懂,像是在看疯子般看着予稞,“叶城我知道。可朝君……那是谁?”
第二十章
叶城没有听懂,“叶城我知道。可朝君……那是谁?”
予稞并不意外他的一无所知,无论是真还是装,他都不在意。
他突然翻身伏到了叶城的身上,叶城被不舒服的逼近感迫得身体后倾双手支撑着上身,不明所以得注视着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微微有些透明。
“你不像他。”予稞贴近他的颈项,微微闭起眼细细得闻着。
叶城不耐烦得闪开,嫌弃得眯着眼,“你们这群人都是狗变的吗?!”
予稞停止了动作,只是嗤笑,“你和谁生活在一起?叶城……”他很喜欢他的名字,微妙而有趣的名字。
“我爹。”叶城理所当然道。
可心里却是有些奇怪。他是神经粗,可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联系,再傻的人也总会有些觉察了。这些人一个个透过他,最终似要找的都是他那在家闲得发慌的老爹。
老爹,你可不会是在外面得罪了人吧。
叶城内心暗暗叫苦。
予稞垂目想了想,复又盯着他,硬声道,“带我去见他。”
“见……见谁?”叶城傻傻的。
“朝君。”予稞的内心几乎可以认定。更何况方才那个他不想得罪的女人一直跟在叶城的身旁。
叶城气急,“跟你说了!我不认识什么朝君!”
予稞提了提眉,玩味笑道,“那就见你爹。”
叶城叹息,觉得逃不掉了也没辙。只是心里气愤,好不容易走那么远了,难不成真要往回走?
可也无奈,只得应“好”。
予稞满意地笑笑,像在说“这是个明智的决定”,翻身复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叶城慢慢坐直,一双眼警惕地盯着他,手又不自觉摸了摸腰际,深深沉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按照予稞的吩咐,叶城要带他回去见自己的老爹。
可……他们的方向,是向东而行。
话说到另一头,季吟晴带着妙妙日夜兼程,五日后穿过一个密林。最终展现在妙妙面前的是一座宛如城堡般巍峨的建筑,乳白色的巨大石头在暗夜中依然熠熠生辉,与天空中的点点星光相辉映,直到抬高了头也仍然看不到顶。
妙妙站在城堡前,季吟晴想要拉她继续走却发现妙妙没有动。她一回头见到妙妙脸上不真实的表情便明白她在想什么,紧张的心情总算因为这孩子的表现稍稍有了松动。
“大姐姐,你住这里?!”妙妙既震惊又是羡慕。
季吟晴蹲下身来在她面前,温柔得笑道,“妙妙,我们找人去救你大哥哥。”
妙妙低下头,紧紧抱着季吟晴,带着哭腔道,“大哥哥会没事吗?”
季吟晴抱起她站了起来,坚定道,“放心,他肯出手,就没人会有事。”
就在此时,里面的人似是已经知道了门外有人,高达数十米的大门缓缓打开。门的正前方,有人恭敬地跪在地上。
季吟晴到那人身边停下,头都没有低下,冷冷得问,“王呢?”
地上的人头低得更低,恭敬回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王上正在内苑等您。”
季吟晴没有时间搭理这些人,问完话便带着妙妙一路向里。
路上的人见了都是纷纷屈身行礼,没有一人敢对横冲直撞的她有所阻拦。妙妙一直窝在季吟晴的怀里,引来不少人回头悄悄得张望,不解和不安让她将季吟晴抱得更紧。季吟晴感觉到她的力度,也只是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背。不久,便来到了内苑。
内苑中,完全违反了自然的规律,这般的时节竟还是满室的花香四溢。白色和浅黄色的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娇嫩,郁郁葱葱之间的石凳和石桌显得古朴洁净。
一个身影出现在其中。
白色的华服上镶嵌着墨黑卷云丝线,银色的长发挽成冠后垂下一直到了腰际,与衣服上墨黑的颜色形成清秀而俊逸的水墨。那人优雅得坐在那里,就像这世界都是属于他的一般悠然自得。一只手的手肘正搁在桌上,手中举着杯,鼻尖飘逸着茶香与花香的融合,宛如享受这世间的美好是上天给予他得天独厚的恩赐,他生来便与人不同。
季吟晴放下妙妙,站在他的身后,见到他这般惬意的模样,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怨气。
“您可算肯回来了。”那人放下杯子,转身站起看着季吟晴,微微点了点头,“姑姑。”
一身的白净,唯独一双赤色的眼,像是点燃了火焰,使他整个人都让人看着心惊。
这是白城的主上,鹿溟王。
季吟晴沉了口气,认真得没有二话,“帮我救人。”
“什么人?”鹿溟显得兴趣缺缺,可还是保持着微笑,“……妖?半妖?”
说着看了看站在季吟晴身边的妙妙,吓得妙妙躲到了季吟晴的身后。
“还是……人?”
季吟晴知道他的脾气,对于人和半妖他极其看不起。当然,这也是一般而言妖神的常态,如果不是这次,她也没想过会和一只山娃朝夕相处。
她有些心虚,声音小了不少,但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人类。”
鹿溟不说话,像是在说早如他所料,随即只是淡淡一笑,“姑姑,你又胡闹了。”只是把这归于她的不知分寸,是在说自己只当玩笑听过,不想再听了。
“出去那么久,您还是先好好歇歇吧。”打发的口吻,鹿溟的态度十分坚决。
季吟晴上前拦到他的面前,认真看着他,对于她而言今天的事绝不是儿戏,也不是可以这样轻易打发的。
鹿溟知道自己这个姑姑是向来胡闹,每次都会惹一堆麻烦回来,可无论怎样她是长辈,鹿溟也总是顺着她。
可对于人……他是恨的,更是不屑。
“我知道你一直都恨他们。”季吟晴打横动着就是不愿让他走,今天非让他把话听完的架势。鹿溟索性停下,站在那里等她说,看她有什么话能打动他。
“是因为朝华。”季吟晴肯定道。
鹿溟赤色的眼眸中闪现出了危险的火焰,这是他们这些年来共同避开的话题,那么多年来没有人提过,他也没想过姑姑竟会又重提此事。
“您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鹿溟字字咬牙,透露着极其危险的讯号。
季吟晴却是见他如此反倒轻松了,证明他的心里果真是介意着朝华的。在意着朝华被人类重伤后了无音讯。她知道的,鹿溟有派人找过的。虽然他从未提过,可伤得深,才会不许任何人提。
“救了他,”季吟晴拉住不让他走,直直注视着那双濒临爆发的眼,“或许能见到朝华。”
季吟晴认真的态度让鹿溟相信,她所说的是真的,赤色的双目也开始变得沉寂,毫无波澜。
“说清楚。”只凭短短的三字便能透露出态度的转变。
看他如此,季吟晴总算是放下了半颗吊着的心。拉着鹿溟坐下,细细向他讲述了这些日子来的事。
听完后,鹿溟细细思量,在一边走来走去了很久。妙妙先前都不敢靠近,直到鹿溟走开,才怯生生地靠到了季吟晴身边。
“大姐姐,”悄声问道,“白发哥哥会救大哥哥吗?”
季吟晴让她安静,小声道,“他不救就没人救得了了。”
“姑姑。”鹿溟回头看他们,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能派人帮你,可他必须带你们去找朝华。”
季吟晴点头称是,“只怕凌华不答应。我探过那小子口风,那人……应该是凌华。”
凌华说朝华已经死了,被那个方舒砚杀死了。这也是本就不喜接触人类的鹿溟,如今更恨人类的原因。
“这我不管。”鹿溟定下身不再走动,志在必得道,“就算真是凌华,我也要把朝华弄出来。”
季吟晴本就一直在寻找朝华下落,见鹿溟这般重视而且给出了这样的承诺,心下自然是欢喜的。笑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
隔夜,季吟晴便带着妙妙和另两个人骑马离开了白城。一个是白城中顶尖的高手,另一人则能与鹿溟随时保持联系。
鹿溟没有送他们,却站在城头上望着他们远远而去。银色的发安静地垂在身后,待人远去,他微微低着头,心中的情绪难以平静。
“朝华,你真还活着吗?”千万要等我……
番外一
“朝华。”一个灵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宫殿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露着来人的心急以及喜悦,“朝华~”又是一声,更是近了。
恣意坐在地上的人儿微微嘟着小嘴,眉头紧紧皱着,双手放在身前掌心相对,一次又一次尝试着什么。银色的头发里镶嵌着瑰丽的紫色格外漂亮,一簇发高高扎在头上,长发却仍柔顺得垂到了半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