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够费心的。”楚云无语地看着栾灵,“你就那么想把我带走?”
“当然了,一个人出门很无聊的!”栾灵一本正经地答道。
——你现在说的才是真心话吧!
楚云扯了扯嘴角,却也有些心动。跟栾灵出门肯定比跟楚涵阳出门自在,栾灵炼器制符的本事和楚涵阳相比也只高不低,自己跟在她身边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给楚涵阳留下口信,把自己离开的原因全推到栾灵身上,这样一来,就算楚涵阳再把他抓回去,也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大发雷霆。
楚云想了想,转身走向案几,拿起上面的毛笔,沾了点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我被栾灵带走了。
为了突显自己的无奈,楚云刻意把“被”字写得更大些,就是不知道楚涵阳能不能看得明白。
栾灵也凑了过来,见楚云写完,准备将毛笔放下,马上伸手把笔接了过去,在楚云那行字的下面写道:姓楚的,你儿子借我玩一阵子,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我就把他还你!
看到这行字,楚云不由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栾灵手上的毛笔又抢了回来,在下面接着写道:是游玩的玩,爹爹你别想歪了!
“难道玩字还有别的意思?”见楚云非要补上这么一句,栾灵疑惑地问了起来。
一听栾灵这话,楚云便知道,这家伙生前肯定也是个只知道修炼的在室男,当即含糊地答道:“玩字的意思多了,你活了那么久,难道连这点事都不清楚?”
“我那时候压根就没有‘玩’这个字。”栾灵撇了撇嘴,也没继续追问,转而说道,“好了,口信留完了,可以跟我走了吧?”
“走之前,能不能先把这个破镯子给我摘了啊?”楚云讨价还价地问道。他现在灵力空空,连拆解术都使用不了,只能指望栾灵大发慈悲。
“不行,我要是摘了,你肯定又不听话了。”栾灵摆出一副我很了解你的架势,“放心,灵力那东西,休息会儿就能恢复了,只要我不再掐动法诀,你也不逼我掐动法诀,这镯子就是一个摆设,不会碍你什么事的!”
——下次绝对不能再让你这么轻易地碰到我!
楚云愤愤地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随即想起,他身上既没有灵石也没有灵器。楚涵阳怕他再偷偷跑路,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的灵器、灵石以及各种材料全都拿走了,只将几枚记载功法的玉简和修炼用的丹药送了回来。
“喂,你身上有飞行灵器吗?”楚云连忙问道,“我的灵器全被我爹爹搜走了,我的储物袋现在空的比我的脸还干净!”
“放心吧,姐姐我全都准备好了!”栾灵扬起下巴,接着便催促道,“别废话了,快点走,再磨蹭下去可就真要被堵到了。”
“你不是掐好时间过来的吗?”楚云腹诽了一句,但还是迈动脚步,跟着栾灵走出密室,沿着暗道回到庭院之中。
院子里很静,温杰也不见踪影,楚云跟在栾灵身后,一路顺畅地走出了别院大门。
出门的时候,楚云忍不住问起温杰的下落,有些担心栾灵对他下了毒手。
栾灵摆了摆手,“放心,只是让他闻了点七日醉而已,睡个几天就没事了。”
“七日醉是什么?”楚云疑惑地问道。
“迷香啊!”栾灵想也不想地回答。
——你这家伙以前不会是做贼的吧?
楚云扯了扯嘴角,生出了一些不甚美好的联想。
一个多时辰之后,满心愉悦的楚涵阳兴匆匆地回到了昆山天城的别院。
但一进院门,楚涵阳就觉得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蹙眉一想,随即意识到,温杰没有在他开门的时候过来迎接。
楚涵阳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顾不得去找温杰,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楚云所在的院子,打开暗道,跳了进去。
看到洞开的密室大门,楚云立刻知道,他的预感成真了,赶忙一头钻了进去,随即发现密室里的楚云已经不知所踪。
楚涵阳的脑子立刻嗡地一响,第一个念头便是楚云又跑掉了,但马上又意识到楚云根本打不开门口的阵图,而他离开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楚云是装成不懂法阵的样子,也没必要将离开的时机选在即将重见天日的最后一刻。
楚涵阳相信,楚云虽然时不时地就会撒几个小谎,但心机却并不复杂,就算想报复自己,也绝对不会想出这样的方式。
定了定心神,楚涵阳在密室里翻找起来,心里亦暗暗希望,楚云只是躲藏了起来,只是想和他捉迷藏、开玩笑。
但结果却让楚涵阳大失所望,密室里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床底,可那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楚云的身影。
起身回头,楚涵阳立刻看到了案几上的宣纸,以及宣纸上的字迹,赶忙大步走了过去,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将上面的毛笔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第一行和最后一行明显是楚云留下的,楚涵阳认得他的字迹,没什么特点,却十分工整,就像他绘制的符纹一样,永远都是一板一眼,分毫不差。中间的那行字却明显趋向狂草,楚涵阳认真辨认了一遍才看懂这些字的意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翻手将宣纸收进储物戒指,转身离开密室,回到庭院之中。
在别院里搜索了一圈之后,楚涵阳终于找到了趴在厨房的地板上呼呼大睡的温杰,试了试他的鼻息,又用灵力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发现他除了酣睡不醒外并无别的问题。
但试了几种醒神解毒的丹药,楚涵阳都没能把温杰唤醒,只好拿出曾经装过老猕猴的灵兽袋,将温杰塞了进去,然后转身出门,直奔昆仑。
这一次,楚云身上没有做了记号的灵器供他追踪,也没有戚一轩那样的内应给他留下可以追查的地址,楚涵阳又猜不出栾灵这家伙会把楚云带去哪里,他只能返回昆仑,向自己的爹爹和师兄求助。
进入昆仑之后,楚涵阳没有直接前往钟奎的山峰,先去了一趟试炼塔,发现试炼塔的大门已经锁死,门口挂了一块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闭塔检修。这四个字的笔迹和宣纸上第二行字的笔迹一模一样,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楚涵阳很不甘心地推了推塔门,试图找出开启塔门,进入试炼塔的办法,但折腾了半天也毫无成果,最后只能踩上灵器,调头去找钟奎。
一一一、九年
楚涵阳没能从钟奎和楚怀恩那里寻得帮助,在用通灵宝镜与楚怀恩联系的时候,还被楚怀恩冷嘲热讽地训斥了一顿,让他莫要色迷心窍,玩物尚志。
但楚涵阳却因为这顿训斥而起了疑心。从小到大,一直到晋升元婴,楚怀恩对他都秉持放养态度,无论他做了好事还是坏事,楚怀恩都是既不夸奖也不打骂,只要死不了,影响不到修为,楚涵阳就算把天捅塌了,楚怀恩也顶多出手清理下掉下来的云渣。
而今天,楚怀恩不仅没有追问更值得他关心的栾灵,反而板起脸来训斥他,还训斥了这么长时间。这么一想,楚涵阳不由得又想起,今天他去仙境里见楚怀恩的时候,原本用不上一个时辰就可以离开,楚怀恩却偏偏东拉西扯,硬是留了他近三个时辰。
楚涵阳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栾灵要把我的云儿带走?”
楚怀恩明显表情一僵,接着便将目光转向楚涵阳身边的钟奎,明显是要他帮忙打圆场。
钟奎却没像楚怀恩希望的那样帮他转移话题,反而露出了和楚涵阳一样的疑容,明显也想问个究竟。
在儿子和徒弟的双重威压下,楚怀恩扯了扯嘴角,不得不把真相讲了出来。
事情果然如楚涵阳猜测的那样,栾灵摸进了楚涵阳峰顶的大殿,启动了那里的通灵宝镜,直接从楚怀恩的嘴里问出了楚云的下落。
听楚怀恩说完,楚涵阳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楚怀恩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把楚云带出昆仑,关在昆山天城的别院里,只当他是气恼楚云再次翘家,想要给楚云一点教训。而栾灵也没把楚云其实已经遭人夺舍的事告诉楚怀恩,只说她看上了楚云的天赋,要把楚云带在身边好好TJ一番。
“师弟,你若真喜欢那孩子,就应该放手让他成长。”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钟奎终于开口打起了圆场,“你也说过,他天赋卓绝,只要假以时日,无论结丹还是成婴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可你若是总把他困在身边,将他当娈童一样豢养起来,根本不给他成长的机会,那他的一生可就要被你毁掉了。”
楚涵阳有心反驳说事情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可又不敢泄露楚云的真实身份。
见楚涵阳没了声音,楚怀恩跟着补上一颗甜枣,“你放心,七贤之争的比试地一向由栾灵负责管理,她肯定会在七贤之争前回来的,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年光景,一晃就过了!”
“师父,下一次七贤之争是在九年零三个月之后。”钟奎轻咳一声,提醒道。
“啊,只剩下九年了吗?”楚怀恩眼都不眨一下地反问。
钟奎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言。
楚怀恩也马上转移了话题,勒令楚涵阳老实留在昆仑修炼,不许再出去寻找楚云。但为了避免楚涵阳生出逆反心理,楚怀恩又补充道:“你想出去也可以,但得先把中期突破了,只要你的修为晋升至元婴中期,你爱去哪去哪,就算去蓬莱找你娘,我都不说二话!”
“我不是三岁孩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很清楚。”楚涵阳漠然回了一句,然后也没去理会通灵宝镜里的楚怀恩作何表情,转过身,径自离开了钟奎的大殿。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九年光阴。
这一日,楚涵阳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大殿的花厅里,对面坐着他的师兄钟奎,一旁立着五个面容姣好的稚嫩少年,其中一人的容貌甚至和楚云有着三五分的相似。
但花厅里的气氛却冷到了冰点,钟奎一脸无奈,楚涵阳却是明显不快,五名少年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
“我来来回回给你选了这么多人,你就没有一个中意的?”钟奎叹了口气。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不需要。”楚涵阳脸色如冰,“师兄若是再这么没完没了地拉皮条,那师弟我也只能放下脸面,将这些家伙的模样用玉简刻录下来,送到我爹爹那里。”
“我这样做,正是得了师父授意。”钟奎面不改色地答道。
“但人是你选的,不是我爹爹选的,也不是我选的,不是吗?”楚涵阳盯着钟奎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归根结底,是师兄你的喜好,不是我的,更不是我爹爹的——当然,或许师兄自己也不曾注意罢了。”
钟奎顿时面色一僵,瞥了眼旁边的五名少年,扯了扯嘴角,挥手将他们遣出花厅,然后转头向楚涵阳说道:“师弟,你还真打算为你这个假儿子守身如玉?”
“就算没有云儿,我也不会碰这些来路不明的污秽东西。”楚涵阳冷着脸答道。
楚怀恩知道楚云不是他的亲孙子,也知道这个所谓的孙子和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楚怀恩一向没有传宗接代的挂念,楚家在西南又是人丁兴旺,他虽然只有楚涵阳一个儿子,楚家却不是只有他们父子。只不过楚怀恩天性凉薄,极少会去照拂楚家后代,更没将楚家的其他修士引入昆仑,昆仑的很多修士甚至不知道他们父子竟然也是出自修真世家。
也正因为这一点,楚怀恩并不在乎自己多出来一个假孙子,只当楚涵阳在身边养了一个名叫“孙子”的玩物——反正就算这个孙子死了,他这个当爷爷的都未必会死,根本不存在诸如什么谋夺家产的问题。
不过,孙子虽然是假的,儿子却是亲生的。自从楚云被栾灵带走,楚怀恩便让钟奎时不时地送些美貌的少年过来,让楚涵阳选出喜欢的留下赏玩,为的是让楚涵阳能够移情收心,别整天想着出去找楚云。但楚涵阳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昆仑,楚怀恩便很快忘了此事,倒是钟奎坚持不懈,拿着鸡毛当令箭,每年都要将此事重演一次。
“我怎么可能会找那样的孩子给你,他们都是出身清白的正经孩子,留在身边当个童子,养养眼也是不错的。”钟奎继续规劝道,“你若是担心你那儿子回来吃味,提前处置掉就是,惹不出什么风波。”
“师兄倒是说的娴熟,莫不是常做这种事?”楚涵阳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师弟啊,你非得把我挤兑得没话说才肯罢休是不是?”钟奎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师弟不喜欢,我也不强人所难,反正栾修士也快回来了,想必你那好儿子也会一起回来。”
说完,钟奎站起身,向楚涵阳告辞。
楚涵阳没有挽留,只在送钟奎出门的时候,意有所指地提点了一句,“那些小修士,师兄还是尽早处置掉为好。”
钟奎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一笑,向着楚涵阳拱了拱手,“师弟放心,我自有分寸。”
楚涵阳没再多言,目送钟奎离开后,便转身回了花厅。
花厅里却已多了一人,容貌和楚涵阳有五分相似,一头略显凌乱的乌黑长发,一身单薄的月牙白长衫,神态慵懒地坐在八仙桌旁的高背椅上,把玩着桌上的玉瓷茶杯,正是楚涵阳的爹爹楚怀恩。
见楚涵阳进门,楚怀恩挑眉问道:“人走了?”
“走了。”楚涵阳走到楚怀恩身旁,“你全听到了?”
“我的耳朵又不像舌头一样只是摆设!”楚怀恩放下茶杯,哼了一声。
“你的嘴巴既然能说话,那舌头也算不上摆设,鼻子才是。”楚涵阳漠然答道。
眼前这个楚怀恩其实并不是楚涵阳真正的爹爹,虽然他的容貌身形和楚怀恩一般无二,却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用金属、木头以及兽皮等材料制成的傀儡,由真正的楚怀恩用分神控制,相当于他的一个分身。
化神修士在仙境之外的地方待得久了,就会引发没完没了的天劫,以至于化神修士们只能躲在昆仑那处所谓的仙境里,耐心等待飞升之日。这样的日子注定是枯燥而无聊的,所以很多化神修士都会想法设法地寻找可以安全离开仙境的办法,只是成功者寥寥,而且就算成功了,也十有⑧九不会对外宣扬。
九年前,楚怀恩用楚云的下落和栾灵换来了这具傀儡的炼制秘笈,花了几年时间,终于将它炼制出来,将自己的一缕分神附着在傀儡之内,以这种方式走出仙境。利用分身术离开仙境的方法早就有修士用过,但使用的傀儡大多难以形神兼备,在美观和实用上两全其美。
楚怀恩早就看上了栾灵那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傀儡之身,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用自己的假孙子将其换了过来。只可惜分神的控制范围有限,虽然再不虞天劫骚扰,但楚怀恩也只能在昆仑里面溜达闲逛,连昆山天城都过不去。
但以假乱真和一模一样还是有区别的,这具傀儡只有视觉、听觉、触觉三种感觉,嗅觉和味觉则是完全不具备的,这也是楚涵阳那句调侃的由来。
“你少说一句,我也不会把你当哑巴!”楚怀恩回了楚涵阳一双白眼。
“我倒是希望爹爹你能多说几句,让我师兄适可而止。”楚涵阳意有所指地说道,“事情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能闹多大,不过就是几个小毛孩子,他就算真留在手里把玩几天,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楚怀恩不以为然地说道,“更何况钟奎对这种没胸没屁股的东西本就没什么兴趣,你别以己之心度人,以为谁都跟你一个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