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遗 上——龙樱

作者:龙樱  录入:01-18

不过,这苍云隐偏偏不让他如愿,每天呆在他的房中,美其名曰说是照顾他陪他解闷,实则是为了躲避王启等人口水狂轰乱炸……

此刻,商青礼正拿了一本书端坐在房内,在他前面五步远的地方,若梦一身红衫坐在桌边,苍云隐弯着腰慢慢揭去若梦脸上的纱布,看着那张依旧干净无痕的容颜松了口气,嘴里叹道“青礼但真神医也”

林孝虎在一旁翻白眼“神医的名号已经天下皆知了,元帅才知道?”

“眼见为实,岂可凭他人传唱之言而尽信之?”苍云隐挑了眉毛。林孝虎无言以对。

若梦闻言也不用看自己脸颊,既然苍云隐说好了就是好了,她起身朝商青礼盈盈一拜“神医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商青礼移开书本“不必客气……”

“要不若梦以身相许如何?”苍云隐一旁坏笑,如今若梦脸上伤疤已无,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心情也轻松许多。

林孝虎和商青礼直接过滤了这话,若梦怔愣片刻,然后掩嘴巧笑“王爷说笑了”

这时,梁宽自外边匆匆而来“元帅,四伢子回来了。”话音刚落,从他身后走出一人,正是护送影儿回洮姚的四伢子。商青礼面色一动,将书本放下,站起了身。

四伢子上前两步在苍云隐面前单膝跪地“元帅,属下已经将影儿安全送回了寒楼

。”

苍云隐虚手相扶“幸苦了”在他的心中只要是商青礼在乎的事就是大事,而影儿,恰恰就是他在乎的。

商青礼没有说话,但在场的人都看的见他脸上明显的欣喜之情,影儿对于他来说并不只是一个书童,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能够让他在乎的人没有几个,而影儿就是那没有几个中的其中一个。

四伢子起身,嘴上说着“这是属下分内的事”,眼中却闪过一抹阴冷狠厉之色,低垂的右手自袖中落下一把断剑在手心,抬手便朝苍云隐刺去。

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若梦惊呼一声“小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将苍云隐推开去,而原本该插进苍云隐胸口的鱼肠短剑就那样直直的没入了若梦的胸口。娇颜瞬间变得痛苦不堪,口中的鲜血不停的冒出,顺着嘴角滴落在红衫上,地上,绽放成一片火红而妖艳的花朵。

四伢子一击不中,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就在这一瞬间,苍云隐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若梦”,一脚踢在他胸口上,四伢子便倒飞着破窗而出,跌落在了院中,捂着胸口,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喷洒在青石地上,苍云隐怒极的那一脚,已经是将他胸口的骨头几近全部震碎。

这一切惊变来的太快了,林孝虎反应过来纵身跃出将四伢子制住,梁宽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看的清楚,刚才四伢子那一剑是刺向苍云隐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何那样做?

转身接住若梦怅然滑下的身子,苍云隐声声呼唤“若梦……”商青礼上前搭起她的脉搏,已是垂死之人,纵然他是神医,也只能无力地摇摇头。苍云隐脸上悲痛之色更加的明显。

若梦强撑着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却又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咳嗽,伴随着汹涌的血水。

“你不要说话……”苍云隐抬手去搽拭她嘴角的鲜血,却是越搽越多,整只手被染的鲜红。

若梦缓慢的摇摇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若梦……承蒙王爷、不……嫌……视为朋友,此生……再无遗憾……”又是一阵咳嗽,苍云隐看的心疼万分,却是什么都不能做。

“若梦……死……后,希望……王爷……答、答应……我、一件事……”每说一个字,就有鲜血不断涌出,胸口的衣襟已经被浸透。

“你说……本王都应你……”苍云隐眼眶已经湿润,若不是自己,她本该过的好好的,何苦受了那些痛苦还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若梦 、死、后,希望……王爷将我……立、即、火、化,然、后,咳、咳……找个有、风的、日、子,散、咳咳、散、出去,那样,若梦、也算、了了、今生的夙、愿了,随风、而起,随风而逝,自由、自在……”

“我答应你……”若梦满意一笑,转头看向商青礼,反手抓住他搭在自己脉搏上的手,慢慢将它移到苍云隐右手中“天涯、海角。若梦、会、每、时每刻、祝、福你、们……”

商青礼脸上动容“若梦姑娘……”

“真好……认识你们、真好……”若梦临走时是笑着的,双眼就那样轻轻的闭上,玉手滑落在身体旁,嘴角残留着鲜血,微微上翘。苍云隐忍住眼泪别过脸去,紧紧扣住了商青礼的手,抱着若梦的那只手指甲却是紧紧掐入了肉里,鲜红的血液滴落而下,与若梦的血混合在一起,他却是感受不到任何痛意,因为心中的痛,比之手上,大了何止千万倍?

林孝虎押着四伢子进来,梁宽急忙上前“四伢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四伢子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头瞧向商青礼“你不是神医吗?你救她啊?”言语间满是嘲讽。

商青礼抬头看他“你是谁?”

四伢子缓缓抬手,竟然从脸上撕下一块人皮面具,一条伤疤从右额角斜贯了整张脸,极其恐怖。

梁宽后退两步“你是谁?四伢子在哪儿?”

“千面郎君、刘岩”商青礼冷冷出声。眼前的四伢子是千面郎君,那么真的四伢子又在哪里?影儿是否已经平安回到寒楼?他转头看看苍云隐,终究是没有把手抽出来。

“难为神医还记得我……当年就因为你一句话,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人敢为我妻子治病,才会让我的脸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自诩神医,却是见死不救……我就要你尝尝这失去自己在乎的人的滋味……可惜……那个女支子……苍云隐,你果然不负风流王爷这个称号啊……哈哈哈……”千面郎君夫妇以一手巧妙的易容术行走江湖,亦正亦邪。两年前不知如何得罪了百花庄,百花庄发布了格杀令,在躲逃中妻子身中数箭,而他的脸也被毁。二人找到商青礼求助,一向来者不拒的神医却偏偏将他二人拒之门外。导致他的妻子当天死亡,而他的脸也从此那样扭曲。所以当斯克沙派人找上他时,一听说神医无缺在此,想也没想答应了。

商青礼没有说话,当年刘岩抱着他妻子找到他时,后者已经是回天乏术了。百花庄是武林三大势力之一,且初尘庵一向与百花庄交好,此次百花庄的格杀令商青礼不能不在乎,能够让百花庄集结武林之力追杀之人,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商青礼自是不想沾染麻烦,所以便不予理会。想不到当时的一念之仁却害死了若梦……一想到刚才苍云隐的险境,便是一阵后怕,若是刚才那把刀插入的是他的身体,自己还能这般镇定吗?

梁宽突然上前揪住刘岩的衣领,眼眶已经充血“四伢子呢?”

“我把他扔到了千丈悬崖下,早就尸骨无存了……”刘岩仿若失心疯一般笑了起来“怎么样?你还自诩神医吗?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你却无能为力……哈哈哈哈哈……”

梁宽猛然睁大了眼睛,踉跄着跑了出去,几次绊倒在地,身上已经伤迹斑斑,却丝毫没有痛觉。心中念叨着四伢子,如果他真的出了事,他该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人生痛苦,莫大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神医,如何处置他?”林孝虎知道此时的苍云隐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在正事上,只得问商青礼,后者悠悠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苍云隐“先把他押下去看管好。”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管如何处置他了,若梦的死对苍云隐的打击不小。

林孝虎应了声将刘岩押了下去。

赤日峰,泗涯最高的山峰,此时虽已是阳春三月,但峰上依旧一派萧条景象、寸草不生。

峰顶,苍云隐一身黑纱满面哀寂,呼啸而来的风吹起衣袍咧咧作响,商青礼依旧一身白衣立在他的身旁,一语不发。

身后的林孝虎也面色沉重,手中托了一黑色盒子,盒中放有一白瓷罐,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盒子递出“元帅……该送若梦姑娘上路了,此时风正好……”

良久,苍云隐才侧身,从盒子中托出白瓷罐,慢慢打开,左手相托,右手抓起罐中白色粉末,一点一点倾洒在空中。

那些白色粉末在空中飞扬旋转,似在和他们做着最后的道别,带着一个青楼女子的自由梦,消散在那片山峰之间。

回首忆,青衣坞,杏花巷,伊人多娇媚。自是红颜薄命,不教人间见白头……

“若梦,但愿有来生,你能够如愿,如风一般洒脱自由……”苍云隐突然捏紧了双拳,言语狠厉“刘岩呢?”

“死了……”

“嗯?”

“阿宽在千丈涯下发现了四伢子的尸体,一怒之下……”林孝虎没有再说下去,那日梁宽在千丈涯下带回四伢子的尸体后,二话没说,提起刀便狂砍刘岩,后者足足挨了三十二刀,刀刀及骨却不致命,整个成了血人,最后还是林孝虎心有不忍才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传令下去,三军整装,清理装备,明日出发攻打耶突营地,本王要斯克沙为若梦和四伢子血债血偿”凤楼已传来消息影儿平安回到寒楼,想来四伢子是在回程途中遇害,刘岩已死,如今苍云隐想要一泄心头之痛只能找背后的主谋斯克沙。

“元帅,明日出战会不会过于仓促?”林孝虎急急道,他怕苍云隐因一时的怒气而导致三军垂败。

“怎么,难道你要违抗军令?”苍云隐转头,双眼被冷光闪过,连商青礼也有几丝诧异。

林孝虎硬生生将口中劝阻的话吞了回去“末将不敢……”领命而去。

商青礼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明日仓促出战,己方胜算只有四层,危险重重。若是再等三日,等凉城的五万兵马前来,到时前后夹击胜算便有七层,这个道理,苍云隐不会不明白的,只是如今冲冠一怒为红颜,怕是谁的劝阻也听不进去的。他转了身子,就要下了山峰。

“为什么不劝我?”苍云隐的声音郁闷低沉,没有丝毫生气。

“你是元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能服从”商青礼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其实自己知道,不管他做的什么决定,自己都会支持他,哪怕是陪他下地狱。

“你也要离开吗?”

商青礼闻言顿下了步子,没有转身“此次一战关系重大,许多细节还需要仔细推敲定夺,不能马虎……”

“噗通……”商青礼转身,那个黑色身影倾跪在那里,落日的余晖拉长他的身影,竟显得如此的孤单落寞。

似乎有种力量在推着他前进,商青礼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苍云隐揽入怀中“不要冲动……”

苍云隐紧紧抓住了商青礼背后的衣襟,指节已经泛白“谢谢……”

第二十七章:风零

耶突营帐内,斯克沙面色着急,原本只等苍云隐受刺他便可以趁他们手忙脚乱之际一举攻下泗涯,只是他没想到千面郎君如此没有用。

快报一个接着一个而来,切布率领军队回救途中遭遇埋伏,十万精兵损失殆尽,而切布也被生擒。

“报……苍云隐率领军队杀过来了……”一士兵风风火火闯进营帐。

“有多少人马?”斯克沙惊到,敌方兵马比自己的少,此刻端然没有主动出击的道理。

“很多……铺天盖地而来……”那士兵哆哆嗦嗦地说道。其实他的说法有点草木皆兵了。

斯克沙闻言皱眉大跨前一步“好你个苍云隐,本王到是小瞧了你……来人……取本王战甲……”

离耶突大营十里之外的山谷中,刀光剑影,战马嘶鸣,哀嚎不绝。尸体重叠成一座座小小的山峰,鲜血汇成了一条条红色的溪流……

苍龙军经过层层严格筛选,没有一个胆小之辈,若梦与四伢子的死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战斗意志。而耶突此次倾巢而出,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双方在这小小的山谷之中展开一场空前的厮杀,时常可以看见有士兵刚斩杀一名敌军,立刻又被敌军斩杀……这场敌死一千我亡八百的战争……没有赢家。

苍云隐一身炫黑铠甲,手持一把方天画戟,所致之处,如同死神降临,带去一片恐慌与腥风血雨。他已经杀红了眼,黑色的铠甲上已经不知被鲜血凝了几层,如同地狱来的恶魔。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嗜杀之气

商青礼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透,一把折扇在手,抬手挥臂间取人性命毫不手软。

耶突士兵常年在辽阔的草原生活,这山地作战明显对于他们不利,而苍龙军训练时本就以山地为主。时间一长,双方优劣显而易见,耶突明显处于下风。

就在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忽高忽低的笛音,耶突军队突然向两边退让,一个巨人从中间分出的通道缓缓踏来,说他是巨人毫不为过,三个苍云隐重叠起来都没有他高,手臂比后者的腰还要粗上几分。只见他双眼无神,长臂一挥,便将近前几个还在怔愣中的苍龙军士兵横扫了出去,伴随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那几名士兵远远被甩了出去,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纵魂者……”商青礼大惊,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纵魂者通过蛊虫对人下蛊,再以各种乐器操纵被下蛊之人,而被操纵者没有思想,无痛无欲,如同行尸走肉。只要操纵他的乐器不会停下,那么他便会永无止尽地按照乐器传达的命令行事,哪怕是杀掉自己的父母……

那巨人手臂连挥,眨眼间已有十几名苍龙士兵命丧他手,苍龙军一下子处于劣势之中。

商青礼闭目凝神倾听那笛音传来的方向,身边的苍云隐却猛的脚尖轻点地面,从战场士兵的头上飞跃过去。

感觉身边劲风划过,睁眼,只见苍云隐手中画戟直刺那巨人,惊呼一声“不可……”

但为时已晚,画戟破肉而入,那巨人却是无动于衷,没有半点痛苦之色,双手抓住画戟抽出身体,挥臂将苍云隐甩出十米开外,后者腰眼用力,临空一个翻身,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在地上。

商青礼见他无恙,紧绷的心也随即松了下来,转头,右边的高峰上立有一白衣宽袍的女子,衣袂飘飞,发丝飞扬,正专心吹手中横笛。

几个跃步,商青礼飞身上了高处,自怀中摸出一血红的盒子,轻轻按了按盒子上的红色按钮,那盒子竟然慢慢伸张开来,形成一把血红色的弯弓,弓头与弓尾雕刻了双凤于中间遥遥相望,栩栩如生。弓弦红的如同滴血,上面用晶莹的天蝉丝悬了两支同样血红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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