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遗 上——龙樱

苍云隐心中悲痛，眼角一滴泪水悄然滑落，若梦临时的场景又出现在脑海之中。

“叶亚……”斯克沙的表情随着叶亚眼中神采的消失而呆滞，口中喃喃道“好妹妹……哥哥这就带你回家……什么江山万里，什么宏图霸业，哥哥统统不要了，我们回家……”说着从苍云隐手中接过叶亚，起身朝着落日的方向而去……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此刻显得如此孤独寂然，他来的时候是带着三十五万大军和雄心勃勃，走的时候带的是自己妹妹的尸身与满腹悲凉……

斜阳余晖，晚风拂晓，谁人低吟浅唱一曲望海潮，声声入耳堪动听。

第二十九章：班师回朝

商青礼赶来时，只余下那个黑衣少年倾跪在漫天血色之中。

听到脚步声，苍云隐抬头便见商青礼蹲在自己的身边。

“青礼……”苍云隐转头看着周围一片狼烟，若梦、四伢子、现在又是叶亚、到底还有多少人会因为自己而死？到底还有多少人会死在战马铁骑之下？

“生死有命，并不是人力能够扭转的……”

“呵呵……十八年……自认为天下间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可如今才知道，我得不到的，是我身边人一个平安……”他突然紧紧抓住商青礼的手“你不会像他们一样离开的对不对？”

“……”

“对不对？你不会离开……”

“不会……”商青礼轻轻吐出的两个字，让他松了口气，紧紧地拥着他，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陪我去个地方……”

泗涯驿馆

“水……”苍云隐躺在床上，眼皮还未睁开，感觉有人将自己扶起，一只碗凑到他嘴边，想也没想张嘴便喝。下一秒，睁眼“噗……”尽数喷洒出来“这是什么？”

“药……”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转头，只见商青礼一身白衣立在床沿，手中执有一个黑色瓷碗，玉面已经笼罩了寒霜。立刻皱起眉头，嘟起了小嘴，可怜兮兮地吐出一个字“苦”

“我知道……”商青礼这样说着又把小碗往他嘴边递出去，对他的可怜视而不见。

“那你还给我喝……”

“生病了自当喝药，这个连影儿都懂得……”

苍云隐被噎住，都被拿来和影儿相比了，他怎么可以输呢？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药一入口，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脸色煞白。

商青礼早已端了茶杯，连饮了三杯，感觉口中的味道淡了下去，这才长出一口气“呼……这鬼东西……”

“王爷昨晚不是喝的很尽兴？那里还有两坛……”

“额……不用了……”苍云隐感觉到商青礼语言中淡淡的火气，连忙摆摆手。

这时，门外传来兵士的声音“元帅……凉城总兵冷乾求见”。

“冷乾？”苍云隐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商青礼。

“是此次莱赢王派出的领导人……”商青礼将茶杯与药碗一同放到桌子上。

“快快有请。”苍云隐急忙披衣下床，此次能够赢得此战，凉城的五万兵马功不可没。

门应声而开，一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一张国字脸显得正气凌然，身穿蓝布锦衣，头发用一方同色布巾包起，若是将他放在人群中，任谁也不会想到此人曾战场令千军万马。只见他上前单膝跪地，拱手道“凉城总兵冷乾见过元帅”声音洪亮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行军打仗若没有一个领导有方的奖领，任你多少虎狼师英勇也是枉然。”

“哈哈哈……”苍云隐爽朗地大笑出声“你我二人就不必再互相吹捧了，来来来，今日我定要与你痛饮。”

话音刚落，商青礼的声音便悠悠地传来“王爷莫不是还想喝药？”

苍云隐伸手将他扶起。没有丝毫的架子“冷总兵不必多礼，此次一战，多亏总兵与那五万凉城兄弟英勇，不然本王这个风流王爷也只能到地下风流了”

冷乾原本以为这元帅年少气盛，如今又赢了大战，少不了骄傲自满一番。没想到如此随和，他也放松下来，“元帅说笑了，苍云隐一听见喝药二字，脸色马上拉了下来，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商青礼“青礼……”

冷乾呵呵一笑“元帅的酒末将是无福消受了，如今战争已经结束，末将还要赶回凉城向我家王爷复命，此来是向元帅辞行的。”

“这么急？”

“军命在身还请元帅见谅。”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多留与你，替我带话你家王爷，就说我苍云隐改日一定亲自登门拜访，以谢此次借兵之情。到那时，本王再与冷总兵一醉方休”苍云隐上前拍拍冷乾肩膀，他一向喜欢直爽的人，而冷乾给他的感觉就是毫不虚伪做作。

“末将在凉城随时恭候元帅大驾，天色不早，末将先行告辞。”说着转头向商青礼行礼，得到后者淡淡的点头回应，这才离去。

看着冷乾消失在小院中，苍云隐面色瞬间僵硬了下来“青礼，你可否觉得凉城的兵马太多了？”

商青礼撇了他一眼，看来还很清醒啊，敛了衣襟坐下，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凉城的总共兵马在七万左右，当然，这是明面上的。”

“父皇已有打算削藩，剥夺藩王佣兵权，由我朝统一派兵驻扎，并将每年上缴岁贡减免三层，而藩王中又以莱赢王马首是瞻，以青礼对莱赢王认识来看，青礼认为他同意削藩的几率有多大？”苍云隐在他对面坐下，面色认真。

“几率为零”商青礼依旧声线平平“如今凉城的富饶直比洮姚，莱赢王佣兵自主，相当于国中国，若是不能佣兵自主，等于一切受制于国家，我想这是任何一个藩王都不愿看到的。”

“若是削藩，引起各地藩王的不满甚至反叛之心，若是不削藩，藩王势力坐大起兵之例比比皆是。两难啊……”苍云隐无奈地叹口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需要王爷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

“啊？”

苍云隐终于明白，商青礼说话从来不夸大其词，他说的事情很多，是但真很多。战地修葺、百姓的慰问，战死军士的家属救济，军队物资统计，编号重置……虽然有王启左炎等人相助，而苍云隐却依旧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多长两只手两条腿……每日累的连调戏商青礼的心情都没有了。

很快，洮姚的旨意下达，封耶突贵族莫邪为怀安王，代苍国统领耶突，并在耶突大本营齐齐穆鲁设置监督府，以监督耶突。

此刻苍云隐手中拿着一张帛书，一个同那道圣旨一同前来的命令：苍龙军留守泗涯两万。

看来，此次削藩若是不成功，父皇是准备动用武力了。

一切事物处理完毕，三军凯旋，班师回朝。

得知苍云隐等人班师的消息，清平迫不及待地拉了影儿，早早来了洮姚城门下迎接。

远远便看见明黄色的苍字大旗在空中飘荡，清平激动地抓着影儿的手臂“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影儿无奈，忍着手臂上的疼痛，脸上一阵雀喜，他的公子，回来了……

百姓自觉站在两旁，中间留出一条大道让苍龙军好进城。

黄沙飞扬之间，铁骑飒塔而来，苍云隐与商青礼并驱在前，林孝虎左炎紧随其后。

“王爷哥哥”清平激动地将两只小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

正在侧头和商青礼商谈着什么的苍云隐闻声转头，看见清平在原地不停地跳着向自己招手，旁边站着亦是满脸高兴的影儿“青礼，那本王先行一步了”说完也不待商青礼回应，双腿用力紧夹马腹，转瞬便来到清平面前，俯身将小人儿抱上马背放在前面“清平可有想王爷哥哥？”

“想啊……王爷哥哥，打战好不好玩？”这时，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下跪“恭喜王爷得胜回朝”。

苍云隐笑着朝他们挥挥手，语气却无比沉闷“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那为什么还要打战呢？”清平歪过头不解地看着苍云隐。

良久，苍云隐才悠悠地说道“清平，你要记住，今日的战争，是为了四海升平永无战争。”这句话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口中传遍了整个洮姚。

第三十章：请命被关

商青礼在影儿面前下马，看着那抹绝尘而去的身影，低低的重复那一句话“四海升平永无战争”

“公子，你说什么”影儿上前一步。

“没什么，回寒楼吧”

“唉？公子不进宫了吗？”影儿歪着脑袋疑问。

“不用了”

……

庆和殿上，天隆帝高坐龙椅，旁边站着的是刚刚代天巡游归来的太子苍曜。殿前百官肃立，苍云隐、林孝虎、左炎、节亚等人跪在殿首。

天隆帝将一干人等尽数封赏后一脸慈爱地看着苍云隐“此次皇儿立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啊？”

苍云隐一身炫黑锦衣，玉冠束发，比之平时少了几分邪气，百官都能感觉到这个风流小王爷有什么地方在改变。“父皇，儿臣有本要奏”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本折子。

众人惊讶，纷纷好奇这个一向只晓风月的风流王爷有什么事情要上奏？

“哦？朕倒要看看皇儿奏请何事？”天隆帝心中欣慰，感觉此次让苍云隐出战实乃百利而无一害。

不用他吩咐，在旁候旨的太监早已将苍云隐的折子呈上。

天隆帝展开一阅，眉头越皱越深“啪”黄色折子甩在地上摔出老远，天隆帝目光凌厉站了起来“荒堂……你……”指着苍云隐的手指止不住的发抖。苍曜见状连忙上前轻轻安抚

百官惶恐，纷纷下跪“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心中暗道果然不能期望这风流王爷仅仅凭一场胜战就变的懂事啊。

天隆帝地一甩龙袖，愤怒而去，老太监连忙高声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苍曜捡起地上的折本，担忧地看了苍云隐一眼，快步追上天隆帝。

……上书房，天隆帝坐在龙椅上，不停的喘着粗气，眼看是气的不轻“你可知错？”

一旁的苍曜小声提醒“云隐，快向父皇认错”

苍云隐跪在下面，腰板直挺“儿臣无错”

“你……自小留连于烟花之地，朕见你未曾做过过分之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堂堂苍国王爷，居然为天下女支子请命？男尊女卑自古以来就是老祖宗定下的规定，你竟然动如此妄念？还说什么男子相爱合法自由？你……简直是荒唐至极，你把我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儿臣认为男女皆该生来平等，巾帼不让须眉者比比皆是，女儿也有豪情，女儿也有热血，才艺武学更有胜过男子千万者……自苍国立朝以来，父皇广开言路，纳贤谏言，凡事无不利于天下百姓，每一个决策无不让儿臣敬仰，为何父皇不能在这两件事情上行开明之举？”

“你的意思是朕冥顽不化了？”

“儿臣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父皇，爱情本就是两情相悦，若是两个人相爱相知相惜，又何必在乎对方的家世背景、外貌性别？不管男子、女子，都有其选择爱与不爱的权利，不能因为身份低贱卑微、性别相同而被天下人看不起”

“你混账……看来是朕平时对你太过宠爱了？导致你如今恃宠而骄，如此违天逆地的话你也敢说，朕今日不罚你难消心头之怒火……来人，隐乐王爷恃宠而骄，言行恶劣，将其关进残园以期悔过之心。”

门外立刻有侍卫进入。

“父皇……云隐年幼无知，还请父皇三思……”苍曜见天隆帝动了真格，急忙下跪求道，暗中死死拽着苍云隐示意他认错。

而后者依旧面色不改“儿臣没有错”

“谁要为他求情与他同罪”

苍云隐深深一叩首，起身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残园里面终年荒凉阴森，寸草不生，冷风阵阵，阴森之感扑面而来，此刻园中却传来了忽有忽无的音乐，低沉的让人感觉到忧伤。苍云隐坐在破败的朱漆门外，两片薄唇间放了片叶子，张合间乐声便从那里传出。他睁了眼，眸中闪过一点哀伤，对着苍穹喃喃道“母妃……”

晌午刚过，清平便哭着闯进了上书房。

“哟，是谁惹我的开心果了？来，过来父皇瞧瞧”天隆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将清平拉到自己面前。

清平一语不发，“扑通”一下子跪在天隆帝跟前，眼泪止不住地流。

“清平这是做什么？”

“清平恳请父皇放过王爷哥哥。”清平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煞是可怜。

天隆帝闻言脸色一变，扭转开身子不去看她“朕早就说过谁要是为他求情与他同罪”

“父皇，王爷哥哥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狠心？为什么要把他关进残园？你不是一向很疼爱他的吗？”早朝刚下见不到苍云隐，直到中午才听说他惹恼了皇帝被关进了残园，清平急急忙忙便赶了过来。清平跪移到天隆帝面前，两只小手拉住他的衣摆“父皇，求你放过王爷哥哥，他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天隆帝闻言眉头皱的更深，心中烦闷，将清平的小手佛开“休要再提”

清平也来了性子，挺直了腰板，一脸坚决“父皇若不放了王爷哥哥，清平就长跪不起”

天隆帝怒火中烧“你们……看来是朕平时疏忽了对你们的管教，一个二个都忤逆起朕来了？你要跪你就跪到门外去”说着一甩起身一甩袖袍而去。

清平看着那抹明黄身影出了房门，泪水更加的汹涌，她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狠心？残园的阴冷连她都知道，王爷哥哥在里面如何受的了？

身后的宫女向前一步扶起她“公主，回去吧，如今黄上正在气头上，谁劝也没有用的”

“不，父皇不放王爷哥哥，我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他放人为止，如果他真的铁石心肠……不……父皇不会的”清平朗声说道，挣开宫女的手，走到上书房外跪下，一脸倔强，感觉身后有人，转头见苍曜、苍珉虚、连平时不怎么走动的苍琏也来了，纷纷在她旁边跪下“太子哥哥、三哥、四哥？”

苍珉虚拍拍她的肩膀“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做呢？别忘了我们，既然父皇执意如此，我们就陪他”

暴雨、来临。

苍珉虚将清平揽入怀中，苍曜将自己的外衣披到她身上，雨水还是打湿了那张素颜，小人儿躲在苍珉虚怀里瑟瑟发抖，嘴唇已经泛白“三哥，父皇不会真的那么狠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