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说过,“三纲五常不顾,只愿与君共度。”
他说过“不管多久,本王都等你”
他说过“本王就算翻遍地府倾覆极乐,也要找青礼讨要个失约之礼。”
整个脑海都在回荡苍云隐的话,不由自主放声呼喊“苍云隐”
走了多久,商青礼已经不知道了,只是看着夕阳下山,天边的晚霞格外秀丽,而在商青礼的这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寒意。
“青礼、”虚弱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商青礼连忙转过身子,但,除了茫茫黄沙,空无一人。
是幻觉吗?苍云隐,你竟然让我陷得如此之深?
人力如何与自然相抗?只是,苍云隐,你如此聪明,怎么甘心被这黄沙掩埋?
苍云隐,是不是一切都晚了?难道真的无力挽回?
双手无力垂下,手中拿的,是那两截断箫,忆起当年阑珊灯火下,少年喜笑颜开“千里良驹自配伯乐,纵观天下这七彩箫怕是只有青礼能配之了。”
低头望了手中断箫“徒留你又有何用?”袖手,两截断箫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在沙地里,悄无声息。
“青礼将本王送的东西扔了?是嫌本王伤的还不够重吗?”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商青礼身躯一震,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从黄沙中慢慢站起的人,被黄沙覆盖的俊脸上扯出一抹心痛的表情,双手还扶着自己的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没有多余的话,上前两步将他抱住,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真的是他,是那个无赖王爷。
没有料到商青礼如此反应,苍云隐着实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回抱“本王说过,不会给你机会忘记的”
“三纲五常不顾,只愿与君共度”轻飘飘的一句话,苍云隐等了五年,当初那个冷清的少年,到如今冷艳的男子,他苍云隐,终于等到了他回应。
“你们二位要打情骂俏也找个好时间行不?”一句话将这暧昧的气氛破坏,二人分开,竟是尴尬无比,转头看了声源处,林孝虎扶着元标慢慢站了起来,两人的狼狈程度与苍云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虎,本王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你每次为何总是那么准时?”苍云隐随手擦了脸上的黄沙,一脸郁闷,心里纳闷这林孝虎生来就是专门破坏气氛的吧?不然为何每次都是他?
林孝虎牵起嘴角,勉强能够辨认出那是在撇嘴“王爷倒是艳福不浅,可是、”话没有说完,身子已经直直栽了下去,连带搭在他肩上的元标也摔倒在地。
原本还欲玩笑的苍云隐心中一惊,疾步上前将他半扶起,探到他背后的手一阵湿润,拿起一看,全是被鲜血染红的黄沙,将林孝虎的身子翻转过来,他的后背早已血肉模糊,夹杂着无数黄沙。
心中更加着急,将他扶起,见商青礼正在给元标探脉,急忙询问道“青礼,他没事吧?”
商青礼摇摇头“只是昏厥过去了,没有大碍”说着将他扶起“林队长似乎伤的很重?”
苍云隐点点头“先将他们送回去吧”说着将林孝虎扶到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马背上,又转身接过商青礼手中的元标,放到马背上。移步俯身拾起被商青礼扔掉的断箫,拿在手里仔细磨痧。“若是本王当真命丧于此,倒是希望青礼忘记一切从新开始。”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断箫,商青礼犹豫一下,伸手收入怀中“走吧”
焦急地在城门口来回渡步的李固,在见到那四人一马时终于松了口气,急忙叫人将马上的二人抬进了驿馆。
待苍云隐沐浴更衣后,商青礼已经将林孝虎的伤口处理干净,正在为他包扎。
看着林孝虎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苍云隐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为了他苍云隐所受的。
左肋下一条深可及骨的伤口,是四年前苍云隐与商青礼被一群沙忍围住时,林孝虎单骑闯入与他二人并肩而战留下的。
臂膀上缝过的数十针,是为了将失足的苍云隐救回而他自己却跌落悬崖摔断了手臂。
肩头的两处箭伤是中了东蛮人的诡计,深陷箭雨中为苍云隐挡下的。
从大腿一直蔓延到脚踝的伤口,是在激战中为苍云隐挡的……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与苍云隐惜惜相关,他流出的每一滴鲜血,都足以见证他的铮铮铁骨
沙柱袭来时,林孝虎将苍云隐与元标死死护住,他二人才保的平安无事。
“本王欠你的!”苍云隐仰天而叹,这一生,究竟要背负多少债?“元标如何了?”
收起工具,商青礼松了一口气“无碍!”
将林孝虎和元标安排好,二人轻轻退出了房门。
“我们胜利了!青礼……”生死惊悬的一瞬,苍云隐脑海中浮现的,全是眼前这个白衣男子。
“是啊,胜利了。”商青礼目光转向了天际,沙暴洗礼过的夜空,也是无比的清爽“战争,是个残酷而血腥的字眼。”
“现在,该清平了。”
然而,谁又能知道下一秒,命运会和你开什么玩笑?
第六十一章:庆功
一场耗时四年的战争,以东蛮全军覆没宣告结束,关于那个黑袍人与那十几个沙忍,苍云隐率人在沙漠中搜寻了十天十夜无果,最终放弃了,也许就如商青礼所说,他们不过是一群无聊的人。只是,苍云隐心里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总举得那个黑袍人太过于怪异。
十天的时间,东漠城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是…… 看着眼前两大箱系发,众人皆沉默不语,这场战,人力,财力,耗费的何止千万?
“逝者已矣,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好好珍惜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李固伸手关上箱子,“今夜,摆酒庆功。”
这里没有华灯初上,没有美酒飘香,更没有歌舞乐姬,几堆篝火,几碗清茶,几碟素食,便是他们的庆功宴。
李固手持瓷碗站起身子“这第一碗,敬死去的将士,此时的和平,是他们用鲜血的代价换来的。”
众人起身,端起面前的茶碗,倾洒在地。
李固又添了第二碗“这第二碗,我敬在坐的各位,你们或年轻或年迈,或是身份显贵或是出身寒微,但是,在四年激战中,无一人退缩胆怯,你们皆是我苍国的栋梁之材,我苍国有你们,百姓之福也。”
豪饮,再次续满“这第三杯,我敬那些在家苦苦守候的父母、妻儿。将士战场洒热血,家中母子泪涟涟。”他这一句话,说到众人心中,一个个皆低了头。
李固亦有妻儿,是过来人,明白他们的心思“现在,大家可以高唱战歌凯旋而归,回家后向父母问声好,喝一碗妻子端来的老井水,抱一抱满地乱跑的小娃子,一家人齐乐融融快快乐乐过日子。”
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声好,众人纷纷鼓掌,李固瞧见其中已经有人湿了眼眶“今晚这里没有将军,没有军法,只有一群异乡游子”
话音刚落,童长生接口道“没有军法?可以饮酒?”
李固爽笑一声,大手一挥,好不大方“可以。”
童长生心中起疑,这李大将军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就听李固又道“今晚无军法,不代表明天后天无军法!”
哄堂大笑,封人戳戳童长生的胳膊“在这东漠你上哪找酒?”
童长生一撇嘴角,瞧见了一直安静的苍云隐,心中燃起捉弄之心“想必王爷是盼着早日回去的吧?家有娇妻啊!”苍云隐四年下来的表现,早已改变了童长生对他的看法,眼前的这个男子,当之无愧的王爷。
苍云隐一听,直接放下茶碗,双眉一横“长生言下之意本王是贪图美色之人?”
见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童长生暗道狡猾,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江山美人,不是王爷追求的吗?”
“非也非也……”苍云隐一阵摇头晃脑后看了商青礼一眼没了下文,童长生彻底无语。
左炎突然俯身到林孝虎耳边说什么,后者看了苍云隐一眼,笑的扯到伤口苦了脸色,却还是止不住笑声。
众人被他笑的莫明其妙,尤其是苍云隐,上下打量了自己,没有觉的有何不对的地方,转头问商青礼,后者也不知所以然。
“左炎,老虎,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啊!”苍云隐一脸坏笑,横眉轻佻。
左炎笑的无害“我二人又没有说王爷坏话,王爷在心虚什么?”
林孝虎身上的伤刚见好转,身子还在恢复中,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王爷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苍云隐被噎的哑口无言,小声呢喃一句“本王不与你们计较。”就听见旁边传来商青礼隐忍的笑声,心中更加郁闷,拿起筷子夹了青菜往嘴里塞。
王启带来的军队都是老兵,几乎都认得苍云隐,有几个胆大的上前来请苍云隐一起跳舞,后者连连摆手,嘴里含着青菜含糊不清地说着“你们自己玩吧。”
“王爷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比不得从前了”左炎老神在在地说道。
李固在一旁一本正经地接口“本该如此,现在的年轻人,是该顾家了,终日风流也不是个事情啊”
左炎与林孝虎等人闻言差点没直接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后者因为笑到伤口再次裂开而不得不提前回房休息。
苍云隐着实是无奈了,不明白他们干嘛老是拿自己开涮?
王启此时有话说了“我说老固啊,你老是纠结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做什么?现在是不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帐了?”
“我们有什么帐好算的?难道你还想较量一番?”李固说着挽起袖口站起身子。
“早就想这么干了”王启说着也站起身子,将宽大的外套褪去。
左炎拉拉苍云隐的衣袖“待会打起来王爷帮谁?”
苍云隐很干脆地转头问商青礼“青礼帮谁?”
商青礼抬头看了那蓄势待发的二人,很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旁观。”
“那本王也旁观。”苍云隐笑的那叫一个讨好啊。
左炎就知道自己不该问他,转头问了对面的童长生“你帮谁?”
童长生左右看看,耸耸肩膀“帮谁都没有好处,看戏吧。”
于是乎,几个人正襟危坐,等待着看好戏,而那两个表演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一一扫过几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你们几个小崽子。”王启轻骂一句,直接拉了李固回房私聊去了,留下一群人傻在那里。
“所以说,看戏还是不要表现的太明显了。”苍云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跟在商青礼身后走人。
左炎摇摇头起身,留下一句“时也名也命也”后也起身回房,留下一群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封人,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待太久了?总感觉和他们没法沟通呢?”童长生挠挠头发。
封人也站起身子,笑了笑“也许吧。”
童长生无语。
“青礼有想过家吗?”苍云隐坐在桌边随意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刚褪下外套准备休息的商青礼顿了一下“不久就可以回去了。”
“青礼,有没有想过以后?”苍云隐起身行至窗边“我想给你一个家,甚至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商青礼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衣服搭在木架上,转身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没有听见他的回答,苍云隐转身,床上的人呼吸已经绵长,轻轻叹口气,将欲诏告天下的想法隐在心中,宽衣入睡。
听的对面的人安然入睡,商青礼睁眼,看着那个睡的安稳的人,久久不语。
苍云隐,你可有想过,若是当真诏告天下,你的身份,你的背后,是整个皇家,他们该如何面对?就算他们能够接受,那么天下人呢?
宴会直到半夜才结束,东漠又恢复了它的冷清。
第六十二章:班师回朝
三军凯旋,可谓是热闹非凡,苍云隐与林孝虎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性起时还高歌一曲。
“风起飞沙,渡头兰舟催发,
红妆裹沙,挥戈铁马天下,
战鼓喧天无意争天下,
手中刀剑,自保一番锦绣参差,
热血倾洒,男儿仗剑豪情,
三千功名不过尘土,狂笑风云涌,”
林孝虎直摇头“好不容易松下来神经,王爷还唱如此激昂的歌。”
苍云隐撇嘴“有的听就不错了,老虎,你还如此挑三拣四?若不然你来一个温柔的?”
见他把矛头指向自己,林孝虎轻松一转,直接抛给了商青礼“神医箫音乃天下一绝,不知是否有幸听一听神医的歌喉?”
商青礼刚要拒绝,苍云隐便策马到他身边,凑过身子笑的一脸灿烂“青礼来一曲也无妨,本王也想听青礼唱歌呢。”
左炎趁机插一句“自胜战以来神医就太过于安静了。”
看了三张期待的脸,商青礼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庆幸王启已经与他们分道扬镳?
“天地初开的瞬间,恶魔降临这世间,
三生河畔,孕育成仙。
掌心蔓延的红线,改写生命的终点,
天地一切,由我终结。”
左眼,毁灭,血色再现,这场戏,谁来主演?”
商青礼平素说话声音就温柔,此时轻展歌喉,如同三月春风拂过众人心田,泛起点点涟漪,尤其是歌词的意境,此刻,道骨仙风一词,放到白衣无暇的他的身上,再适合不过,
“右眼凝视的容颜,铜镜明台覆尘缘,
双生彼岸,化茧成蝶。
三生石上的传言,延续千年的缠绵,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痴心、痴恋、痴望一生,这场戏,谁来主演?”
宛如天籁的声音仿佛拥有神奇魔力,让那些身心疲惫的战士忘却一切忧劳,甚至几度停滞不前。看着那个沿途放歌的男子,苍云隐心中满足,轻声相和。
“忘川河水还滚烫,粉身碎骨也枉然,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奈何桥头的守候,衣袂绝伦的交错,
六道轮回,只待白头。
生死,两端,宿命纠缠,这场戏,落幕收场。”
歌声陡然急转。
“三生石、三生缘,三生石上三生现,
彼岸花、彼岸艳,彼岸花开彼岸绝,
生死河、生死劫,生死河畔生死恋,
碧落分、黄泉连,碧落分散黄泉见。”
“碧落分,黄泉连,碧落分散黄泉见”苍云隐轻声呢喃这一句“青礼,此歌意境不错啊!”
“此歌讲述的是一段禁忌之恋。”商青礼转头看他,眼中微有异样,不待苍云隐看清便又别过头去。
“禁忌又如何?情由心生,谁又能控制人心?既然相爱,粉身碎骨又何妨?”苍云隐邪笑一句。
沉默,无语。
林孝虎咳嗽一声欲打破尴尬,现场的气氛却更加微妙,与左炎对视一眼,识趣地放慢了速度,留给二人独处的时间。
“人生难免无可奈何”最后,商青礼似是自语轻声叹道。
“他们我管不着,但是,此生本王已经认定,不会放手。”
“苍云隐,就这样够了”说完一句话,商青礼策马加快了速度。
苍云隐愣了愣,昨晚的话,他是听见了的,只是,这样,真的够了吗?
一路无话,大军行至洮姚,远远便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少女在城门口翘首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