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天天躺在床上,骨头都散了,我出去散散心”李轻饶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右手揉了揉左肩。叶蔑析冷哼一声,“看来你是忘了吧,禁足一个月”
“禁足一个月?什么时候的事?”李轻饶眨了眨眼,嘴角浮起一丝坏笑,“我不记得了”叶蔑析动不动就是禁足,虽每次说的坚定无比,只是李轻饶从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禁足禁了李轻饶有些年头,也没见李轻饶给他少惹了麻烦。
“无论如何,今天你不能出去”叶蔑析好言好语管不了李轻饶,又要来硬的,“你若不乖乖回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李轻饶瞪着叶蔑析,眸色冰冷,半日嘲笑似的冷哼一声,果断向府外走去。叶蔑析气的一跺脚,紧赶了一步,伸指急速点住李轻饶的穴道,一把扛起李轻饶向后院走去,李轻饶忍不住大骂,“叶蔑析,你个混蛋,轮不到你管我,快放我下来”叶蔑析不理,朝一旁跟随的清风大发脾气,“都是你们这群狗奴才作的,不仔细看着自家主子,就会给我惹事,还嫌我不够忙是不是?”
清风耷拉着脸,一口一个奴才该死说的顺顺溜溜,叶蔑析越加生气,伸腿踢了清风一脚,“该死还不赶紧去死,还等本王给你送行呐”清风脚步一下顿住,吸着鼻子在原地直跺脚。
李轻饶恶狠狠的威胁叶蔑析,“你放我下来,你要不放我下来,以后别怪我不客气”叶蔑析把李轻饶往肩上拾了拾,满不在乎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就你给我惹的那些事,哪件不扒我层皮”又忍不住笑着续道,“这几日的静养没白养,沉了,我扛着都觉得累了”李轻饶不说话,过了一会才回嘴,“嫌累还不放我下来”
“美得你”叶蔑析冷哼,扛着李轻饶过了东侧垂花门,顺着游廊直直过了东侧桃李芬芳拱月门,横穿过庭院几株海棠,直接踢开承露院,大步踏了进去,洒扫院子的一众奴仆齐齐将李轻饶一望,皆无比自若的继续手里的活,叶蔑析又将李轻饶往肩上扛了扛,顺口吩咐,“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近前打扰”说时,嘭的一声将房门闭了个严实。
“你有病是不是?”李轻饶人虽不能动,嘴上却没闲着。“你才有病”叶蔑析直接将李轻饶扔到床上,伸着胳膊抻了抻腰,见李轻饶转着眼睛,不屑得瞟他,又垂下目光,话里带着嗔意,“对,我有病,我有病你还这么对我”
叶蔑析坐上床沿,将李轻饶放平在床上,一边整理李轻饶的袍袖,一边将床侧里的薄褥展开盖在李轻饶身上,无奈叹气,“你还知道你有病,前几日还咳血,稍好一点你就忘了是不是?”
李轻饶不由冷笑,语气薄凉,“你还知道我前几日咳血?我为何咳血你不清楚?”叶蔑析微侧开头,手指磨着床沿,不去看李轻饶,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棍居然会震伤你,苌楚已经狠狠骂过我了,你就别怨我了行不行?”
“骂你,怎么没把你骂死呢,你要是死了,我一定能高兴死”李轻饶眸色愈加冰冷,隐约透了股快意。叶蔑析倏然沉默,伸手摸李轻饶的脸,“你就那么希望我死?你要真希望我死,当初又救我作什么,救下我就是为了气你自己的?”手指慢慢摩着李轻饶的下巴,温和的弯着眼角,“如果搁在平日,你要出府我绝不拦你,但你病还没有好,我怎么放心放你出去胡闹”伸手仔细将褥角掖了掖,起身走到床头几旁,往精致铜熏里添了一匙辟晦,“你睡一会吧,穴道一个时辰后自行解开,我走了”
李轻饶一直紧闭双眼,直听到叶蔑析闭了房门,落了锁,才猛睁开双眼,咆哮起来,“叶蔑析,我要杀了你”
叶蔑析走出承露院,在院门前看着眼前堆砌的山水,沿着曲折的青石小路,横穿过株株海棠,不经意看见假山相映的一池荷叶,枝枝莲蓬低落了头,叶蔑析笑了笑,折身上了南北横卧在莲池正央的汉白玉石拱,俯身折了几朵莲蓬,低首嗅了一鼻息清香。
铜勒从东侧桃李芬芳拱月门里拐了出来,抬眼看了眼叶蔑析脚步略微一顿,缓步走了过去,“王爷,二王爷来了,正在前厅等候”叶蔑析闻言将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铜勒缓缓一笑,不确定道,“大概是有什么事吧”
叶蔑析叹气,“算了,我去看看”走到铜勒跟前又一住,将莲蓬往铜勒怀里一塞,顺口吩咐,“铜勒,着人将莲池的莲蓬采采,拣几朵开的大的好的,晒干了留着冬日给饶儿他们下粥喝”想了想又道,“再拣几朵最好的给小幕送去,给朔朔也送几朵,饶儿那里,也送过去吧”说完负手而去。
铜勒望了眼莲池,挑着眉毛直摇头,巴掌大的莲池,叶蔑析又送情人,又要留成干果,这不是为难这一池败莲。看看手里几朵莲蓬,剥了几粒莲子,自己先尝了鲜。
二王爷叶茹虑坐在厅堂中,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握着茶盖压了压茶杯里浮起的茶叶,轻饮了一口,“唔,上等翠茗眉”又饮了一口赞叹道,“嘿,好茶”
“二哥怎么有空到我府上串门?”话音未落,叶蔑析拂开内门垂落的一帘白玉珠旒,从右边厅走了出来。叶茹虑端着茶盏默然一笑,不紧不慢道,“听说你又将你那位不安分的枕边人给送到了床上,我是特意来看看的”
“看什么看”叶蔑析语气不善,“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他这个哥哥,性情散淡,却极爱看他人笑话,尤其是他的笑话,府上一出点什么事,无论有趣无趣,叶茹虑总会风雨无阻的来六王府上嘲笑一番。叶茹虑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干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们可是亲兄弟”
第四十章:夜问医
“亲兄弟,你还知道我们是亲兄弟”叶蔑析随意坐在叶茹虑身旁的椅内,不耐烦道,“二哥来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事赶紧走吧,我可没空陪你”叶茹虑不悦的挑眉,又倏然笑了开,“没事我就不能来?我这一盏茶还没喝上,你就开始撵人,这就是六王府的待客之道?”
叶蔑析正要反驳,府门外传来一声质问,“你六王府的奴才都是吃雄心豹胆长大的不成?连本王都敢拦”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黛青长袍的少年直直闯了进来,英俊的脸上峰眉倒竖,紧抿着嘴唇,将脸板得一本正经,脚步到了厅堂台阶前,猛得一停,抬眼狠剜了叶蔑析一眼,只将袍摆猛得一撩,冷哼一声进了厅堂。
叶蔑析抚额叹息,叶茹虑却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抬着茶杯向少年一笑,“小七弟居然也来了”
七王爷叶溪客淡淡一瞧叶茹虑,语气稍稍有些硬,“二哥又来瞧热闹”坐上一张太师椅,袍摆一拂,翘着二郎腿,略微歪着身子,右手支起下巴,冷冷清清的望着叶蔑析一会,缓缓道,“听说你把咱家饶儿一棍打伤了肺腑,徐苌楚怎么没揭你一层皮?”声音平平淡淡,却将叶蔑析气的跳了起来。
叶蔑析在叶溪客面前来回踱步,蓦然停在叶溪客跟前,微俯着身问,“七弟,你不刺我难道会死吗?”叶溪客不轻不重掠了叶蔑析一眼,淡淡哦了一声,“你好意思把人打的咳血,怎么就不好意思让别人说了?”
“你来是替李轻饶打抱不平的?”叶蔑析隐隐有些生气,“我的人还轮不到你上心”叶溪客不怕死的揭叶蔑析的伤疤,“哦,轮不到我上心,你倒是很上心?是上心把李轻饶往阎王殿送吧,你日日打他,也不怕给他留下病根,先前是他欠你的,如今是你欠他的,若不是你,李轻饶何至如此,你毁了人家,还这般不知耻,霸着人家的清白也就算了,还将人打伤,这就是你上心的结果?”毫不客气续道,“你说李轻饶只会给你惹事生非,若他真的恨你恨到心里,他还能让你安安稳稳站在这里,姑且把父王惹一惹,你看父王怎么收拾你,他还是心里有你,若没有你,又怎么会给你下了相思锁,又不顾一切给你解了,你只道自己难为人,可曾想过他?他活的又何曾比你容易?当日你如何待他的,若换作你是李轻饶,你能轻饶那般虐待你的人?他爱你也恨你,爱恨纠结,他心里又比你好过到哪里?只不过是出府惹了件事罢了,却借着徐苌楚给你的气全撒在他身上,你这心上的可不是一般的好”
一顿言语堵得叶蔑析哑口无言。叶溪客仍旧一派淡若,端了茶,压下茶叶沫子不紧不慢的喝了几口,从从容容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看看他”说完直接绕过后堂去了后院。
这便是正熙王叶溪客,一张利嘴一开口,若不将你堵死,便是将你气死,想来叶溪客今日心情不错,只将叶蔑析堵了半死。叶茹虑抚掌赞叹,“不愧是小七弟,这口才,啧啧”叶蔑析横了叶茹虑一眼,“二哥,这茶喝好了吧,喝好了就请吧”还不及叶茹虑反应,叶蔑析直接将叶茹虑扫到大街上去。
叶蔑析心思沉沉的坐了下来,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翠茗眉递至唇边,却忍不住一叹,索然无味的放下杯盏,郁郁的叹气。
那日半夜,叶蔑析不顾天晚,将李轻饶送去百草院。彼时,徐苌楚还不曾睡下,熬夜在灯下看医书。刚沏了盏雨时青,还未泡下茶色来,院外就响起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徐苌楚目光悠远的漫过夜色,直直透过庭院深深的一院草木,若有所思得支起了下巴。
叶蔑析什么脾性,他徐苌楚再清楚不过,先前几顿银针,已经够叶蔑析铭记于骨,若没什么要紧的事,就算徐苌楚请叶蔑析来,叶蔑析恐怕也得提着心脏琢磨半日其中缘由,倘若哪日叶蔑析不请自来,不是为了白幕,便是为了承露院那位不安分的饶主子。
徐苌楚扶着下巴,默默思索着。推青听得声响,随意披了件外袍,开了院门,一见叶蔑析怀里的李轻饶,微微一叹,“王爷又伤了饶主子”侧身让了让,“王爷请进吧,方才出来时见师傅房里的灯还亮着,应是还未睡下”推青如此说,叶蔑析反倒有些迟疑,只将李轻饶又往怀里拢了拢,直直往徐苌楚的房里走去。
到了房门口,叶蔑析但见徐苌楚左手支着下巴坐在房正央的紫檀木桌旁,手肘边一盏香茗冒着袅袅清香,右手搭在翘起二郎腿的膝盖上,轻轻点来点去。叶蔑析看着徐苌楚毫无情绪的脸面,也不敢入内,只站在房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徐苌楚。
“来了”徐苌楚看着叶蔑析半日,才平平淡淡打了声招呼,起身端起雨时青,往左套房里走去,顺口道,“你又把他怎么了?”
叶蔑析跟在徐苌楚身后进了左套房,含糊不清道,“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咳血了,我不放心,所以特来让苌楚给他瞧瞧”说时,从善如流的将李轻饶轻放上素净的床上,坐在床沿上,细心的给李轻饶盖上了被子。
“嗯”徐苌楚不在意的应了一声,坐上床头安置的锦凳为李轻饶切脉,半晌,抬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叶蔑析,“你是不是打他了?”叶蔑析底气不足的解释,“他不听话,我就轻轻打了他一下”
“哦”徐苌楚淡淡得看着床上脸色不佳的李轻饶,慢慢重复叶蔑析的话,“轻轻打了他一下,嗯,真轻,居然能震伤他的肺腑”说时起身,回到正房,走到榻桌旁提笔写了个方子,擎在半空吹了吹,走到房门上,斜身靠着门框,一指揉上太阳穴,缓缓叫道,“推青”推青从西厢房走出来,衣服已经穿戴整齐,麻利的到了跟前,徐苌楚将药方递给推青,淡淡吩咐,“一会去把药炉子架到院子里,照着方子抓齐药,熬好了伺候李轻饶服下,你也不必回西厢房,直接在里面照顾他吧”
推青接过方子,有些忐忑,“师傅,推青虽跟随师傅认了不少药材,只怕心不够细,记得也不够清楚,倘若抓错了药,恐怕会害了饶主子”
第四十一章:王爷溪客
徐苌楚不在意的掐了掐眉心,“难得李轻饶又挨了揍,正好拿他试试你的医理”不由好笑道,“你心疼什么,该心疼的人都不上心你操什么闲心,再说,即使你抓错了药也无妨,死便死了,谁还没个死的时候”话里隐隐带着股冷意,“以后承露院那位再有个什么磕着碰着什么的,推青你接手就是,不必再来禀我,即使禀了我,我也绝不多瞧一眼”
“苌楚,你何必将话说的那么绝,这毕竟不是饶儿的错……”叶蔑析站在徐苌楚身后一动不动。徐苌楚听闻,冷冷打断他的话,“不是饶儿的错?那就是你的错咯?”徐苌楚淡淡瞧了眼还杵在跟前的推青,“推青,还不去抓药,若李轻饶有个好歹,小心王爷拿你祭刀”
推青看着徐苌楚脸色不善,也不敢多留,告退一声,忙去东厢房抓药材。
叶蔑析心知自己又惹得徐苌楚不痛快,也不敢多言,与徐苌楚比肩站在门框上,望着墨染的天空无声叹息。
几上的茶凉了个通透,立即有侍女上来换了盏新茶,叶蔑析微微有些回神,虽当时并没有像对李轻饶说的那般,徐苌楚将他狠狠骂了一顿,但他却觉得还不如挨顿骂来的舒坦,徐苌楚既然发话日后不会再给李轻饶瞧病,那么就算叶蔑析屈尊跪在徐苌楚眼前,也恐怕换不来徐苌楚半分同情。
叶蔑析抬手揉着额角,端着茶盏刚触到唇边,后堂窜出道惊叫,文宝猴子般跳了出来,拉着叶蔑析一截袖子,神色焦急的直指后院,“王爷不好了,清风,清风要寻死呢”叶蔑析闻言,眉头一皱,猛得将茶盏往几上重重一放,声音里带着不耐,“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死”
文宝眼见叶蔑析脸色阴沉,似是真怒了,忙迭窜回后院,直直奔悦樊院而去。
承露院中一池莲叶也现出衰败之态,许是无人上心打理,莲叶折枝落在了地上,漆红的房门倒落在台阶上,几只鸟雀落在房檐上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房里隐约听得叶溪客含笑的声音,“你也别任性了,他让你好好休息,你就好好休息就是,总归不会害了你,等哪日你养好了伤,你去府上找我,我带你去玩,我保证六哥半句话也不会说”李轻饶半歪在床上,不由一笑,“那非得把他气死不可”叶溪客哼了一声,“气死更好,正好遂了你的意”
叶溪客端过床头几上的茶递给李轻饶,气闷道,“碎霜含碧,真不知父王到底赏了多少好茶下来,真是偏心,赏我的都是中等茶叶,赏给你们的却都是一等一的好茶,我不管,走时,你得多送我一些”李轻饶接过茶盏微微一笑,“我这里只有碎霜含碧,正熙王不是一直最爱喝雾柳拂,小幕身体一直不好,总喜欢赖在床上睡觉,连茶也懒得喝上一口,由此他房里不少雾柳拂全陈在了那里,王爷若要,我让清风去给王爷取一些来”
北渊国的国主叶承昭思想开明,并不因为李轻饶白幕朴朔是男儿身而冷眼看待,反而很是疼爱,一到节日上,便差着宫人赏下不少好东西,其中必不可少的便是茶,茶都是上等茶,雨时青,翠茗眉,雾柳拂,碧云波,碎霜含碧,涤春这几种年年都赏,由此,叶蔑析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日日喝得上好茶,也引得叶溪客极眼红,隔些时日,便来府上蹭些好茶喝。
叶溪客毫不客气的挑眉,“当然要了,好容易来一趟,空手而归多不好”见李轻饶要起身,叶溪客接过李轻饶手里的茶盏放回几上,又体贴的伸手扶了他一把,想起什么似的,“我近日晚上睡得不好,一会给我包点安神香类的香料,还有那个千韵香也用的差不多了,也多包点我顺便带回去,省得我还得差奴才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