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王来一次,我得赔多少东西进去,王爷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打劫的?”李轻饶微微颦眉,眉梢攒着团和气,坐在床沿伸了伸胳膊。叶溪客含笑,眉眼间多了分轻佻,一指抬起李轻饶的下巴,戏谑的凑进李轻饶的脸面,“看你是真,打劫么?如此美人在前,我若真劫,只想劫……”色字还未曾出口,门外传来一声暴喝,“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叶蔑析站在房门,手里提着可怜巴巴的清风,一双眸子怒火腾腾,顺手将清风扔了进来,几步上前,一把将叶溪客轻佻的手指推了开,叶蔑析气得不轻,两个当事人却无比从容,无比淡然,叶溪客微微侧身,重端起茶盏,握着茶盖浮了浮茶叶,不紧不慢喝了几口,极冷淡得看着叶蔑析,“六哥怎么到这里来了,二哥呢?”似是早知会是怎样的结果,叶溪客忍不住笑问,“不会又让你直接撵出去了吧?”话虽是问话,但说的却很肯定。
原本脸色和气的李轻饶在看见叶蔑析的瞬时变得冷若寒霜,没有捉奸在床的慌张,李轻饶比任何时候都淡定,毫不在意的抱着屈起的左腿,略歪着头,话里带着嫌弃,“你来干什么”瞥眼见清风缩在檀木桌角一动不动,咦了一声,勾着唇角冷笑,“你把我的奴才怎么了?”抬眼瞪着叶蔑析,李轻饶比任何时候都理直气壮,绝口不提与叶溪客方才那一出。
叶蔑析眸里隐约含痛,紧抿着双唇,不动声色的瞪着李轻饶,久久之后,冷哼一声,拽住叶溪客的胳膊,倒拽着往门外拖。叶溪客不妨,打翻了杯盏,碎了一地白瓷与茶水,让叶蔑析死拖到房门前,叶蔑析望着倒地的朱门,脚下骤然一停,越加生气,直接咆哮道,“铜勒!”声音之大,几乎能将一院草木震得脱枝而落,李轻饶清清淡淡抬头,察觉今日叶蔑析似乎是真的生了气,却也只抱着左膝一动不动的,看戏。
铜勒旋风一样到了跟前,抬眼瞟见叶蔑析的神色,又望了眼钳在叶蔑析的魔爪之下的叶溪客,心下了然如明镜,依着这位正熙王的做派,肯定又做了什么让叶蔑析痛恨的事。
叶蔑析深呼出一口气,唇角勉强上扬出一个他自认为很温和的微笑,格外和气的嘱咐铜勒,“你速去七王府上,找到账房支两千两银子出来”叶溪客伸手一拍叶蔑析的肩膀,笑问,“你打劫啊”听不出有任何心疼的味道,叶蔑析把眼睛一瞪,又激动的朝铜勒咆哮起来,“支一万两出来,快去!”
第四十二章:巧辩解
铜勒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有任何怠慢,麻溜的出府直奔七王府去了。
李轻饶淡然的伸着右手小指掏了掏耳朵,无聊的同还缩在桌角的清风闲话,“清风,你真去寻死了?”清风略一动,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床前,挨着床边坐在地上,伸手理了理稍微凌乱的头发,“玩玩而已,谁闲着没事去寻死”转头看了李轻饶一眼,“不过,主子,你刚才与七王爷的动作真的太过暧昧,奴才瞧着都生气,更何况是王爷”清风向门外努了努嘴,接着叹气,“又醋了”
李轻饶抬眼看了眼压着叶溪客坐在房门等赎金的叶蔑析,淡淡嗯了一声,淡淡吩咐,“你去准备些安神香和千韵香,过会儿正熙王走时给他”话音未落,耳尖的叶蔑析猛回过头威胁的瞪了李轻饶一眼,李轻饶嘴角含笑,似是挑衅的挑了挑眉稍。
“清风,把本王的碎霜含碧端出来”叶溪客一拂额角散落的发丝,懒洋洋的右手支起下巴,不紧不慢的数落叶蔑析,“六哥真是忒小气了,不过一张门,至于把我扣在这里吗?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过帮你换换门而已”
说时,清风已递上一盏碎霜含碧,叶溪客接过茶盏,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越看叶蔑析越加不顺眼,不由抱怨起来,“六哥好福气,只因府里养着三位倾城美人,引得父王格外偏疼,年年赏下珍宝无数,谁承想六哥却是绣花针般的心,亲弟弟上门讨盏茶,还得搭上一万两雪花银,虽说这六王府是六哥的府邸,当家做主的未必是六哥吧,六哥如今锦衣玉食,好吃好喝享受着,其中多少是沾了饶儿他们的光”叶溪客心里怨气难消,语气越加刻薄,“父王赏下那许多东西,原意是让你好好待饶儿他们,可你呢,都做了什么,小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小朔成日忧忧郁郁,剩下个还算健康的,三天两头被你打的下不了床,你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听说前一阵子你还从外头掳了个美少年,怎么,院里三位主子还不够你忙的,又想惹幺蛾子,看在咱们流了一脉血的份上,听弟弟一言,安分些吧,父王已经知道你在外头掳人的事了,小心老爷子找你不是”
叶溪客掐着点儿将叶蔑析数落完毕,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摆脱叶蔑析的钳制,左手握着茶盖,压着浮起的茶叶,大饮了几口。
并不是第一次领教叶溪客的伶牙俐齿,但回回都能让叶溪客堵的哑口无言,叶蔑析觉得心里亏的慌。他何时有一刻不将他们几个放在心上,可哪一个又让他省过心?心知叶溪客是故意挑刺气他,他也懒得和叶溪客争辩,无奈摆了摆手,“你走吧走吧,赶紧走,以后也别来,我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
叶溪客站起身,眉眼间笑意融融,“六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亲兄弟,俗话说的好,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若不常常走动走动,兄弟间生疏了,岂不是寒了父王的心,我也知道六哥忙,抽不出空来到我府上坐坐,那兄弟我只好来的勤快些,如此,也误不了我们兄弟间的情谊”
叶蔑析抱着肩膀,一手撑起额角,他说了什么,又惹得叶溪客没完没了,素来知晓叶溪客的秉性,回回来走时手里何时空过,无力唤道,“清风,把七王爷的要的香料拿来”
清风扒着门沿听了半日,猛听见叶蔑析叫他,忙拎了准备好的香料麻利的走了出去,恭敬的走到叶溪客面前,奉上香料,“王爷您拿好了,有空常来玩”叶蔑析毫不客气的瞪了清风一眼,不耐的催叶溪客,“拿了东西就快走吧”
得了便宜的叶溪客,记性极好,还不曾忘记李轻饶许诺下的几斤茶叶,微微笑着看向叶蔑析,眼角弯的似个月牙,“咱家饶儿说小幕那里陈下不少雾柳拂,说要送我几斤的,六哥你看?”话不曾说透,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叶蔑析气得往房里横了一眼,语气不善的吩咐,“清风快去静清院,取几斤雾柳拂来”
清风得令麻溜的往静清院去了。李轻饶一派淡然的倚在门框上,闲闲的看着月牙池里残败的荷叶随风摇曳。
清风好脚力,还未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一溜窜进院里,右手扶着月牙池沿呼哧呼哧的喘气,左手勾着一串用麻绳码好的雾柳拂。叶溪客一看清风带来的茶叶,眼角的笑褶子一层比一层深,无比热情的迎让清风,“哎哟,劳驾了”顺手牵羊接过清风手里的茶叶,头都不敢回的往院外走,摆手告别,“今日叨扰多时,改日再来拜访”
叶蔑析一双眼红成了兔子眼,急速奔到院门往外一看,早不见了叶溪客的踪影。回身将兀自喘息的清风狠狠一瞪,不紧不慢走到清风面前,一脸温和的拍了拍清风的肩膀,“我让你取几斤茶叶,你取了多少?”清风抹了把额头,思索片刻,不确定道,“大概有十几斤吧”叶蔑析缓缓一笑,抬腿狠狠踹了清风一脚,“十几斤,你拿那么多干什么!”清风揉着屁股,万分委屈的回嘴,“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奴才,王爷吩咐取几斤茶叶,但也没说这几斤到底是多少斤呐,奴才如实回了白主子,白主子给多少,奴才就拿多少呗”
“还敢顶嘴!”叶蔑析拿手指狠戳了一下清风的脑门,恨声道,“一群败家子!”抬眼见李轻饶笑得一脸褶子,几步到了李轻饶面前,瞬也不瞬的盯着李轻饶看,原本满面笑意的李轻饶瞬时拉下脸来,一张冷削的容颜堪比寒冬腊月的冰。
“看什么看?”李轻饶冷冷挑起眉稍。叶蔑析却忽然将李轻饶横抱在怀,李轻饶不妨,吓了一跳,“又想干什么?”叶蔑析不语,直接大步拐进左耳房,将李轻饶放到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坐在床沿看着李轻饶认真道,“以后咱们两个都好好的,你别气我,我也不打你,你这几日乖乖听话,等过些日子养好了病,我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第四十三章:旧年恩怨
李轻饶瞬也不瞬的盯着叶蔑析看了一会,缓缓问,“出去好好玩玩?去哪儿?”叶蔑析缓了口气,“你忘了,年底皇家子嗣是要去无思山净魂殿上香的,我想我们提前走几个月,玩够了再去无思山也不错”
“不是为了找那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年?”李轻饶眼角露出几许讥诮。叶蔑析抬眸一瞟李轻饶,叹气道,“你能不能不抓着这件事不放,我只是兴起而已,仅仅是玩一玩,我可没有收了那个美人的打算,有你们三个就够了,再来一个,还让不让我活了?”叶蔑析不信的冷哼,“哟,什么时候转性了,你不是向来喜欢长的好的人或物?”叶蔑析拉过李轻饶的手握在掌心,也不否认,“是喜欢长的好的人或物,也仅仅是喜欢而已”叶蔑析倾身靠近李轻饶,眸里攒了几分笑,“你是不是吃醋了?”
李轻饶抬腿踢了叶蔑析一脚,推开他的手,眼中寒意渐盛,却晕了一丝笑,“笑话,我吃醋,我巴不得你死在男人身上呢”叶蔑析厚颜一笑,重又拉过李轻饶的手,“我知道饶儿脸皮薄,彼此心知肚明即可,我不说了”眼尾带起坏坏的笑,望着李轻饶冷酷的脸越加得意。
李轻饶轻轻一笑,直接毫不客气将叶蔑析一脚踹了出去。
歇月山的树木洒了一林落叶,立冬之后,空气渐渐冷了,天地间风也带着些许萧瑟,老绿的山木带着沧桑,在风里拂开阵阵飒响。
自从墨陵郎走后,万寒明变得有点忧郁,倒不是后悔放跑了墨陵郎,只是担心豺羽回来之后,如果把忘情和墨夜痕一同修理了,他该怎么办。篱笆上的蔷薇枝叶凋落的厉害,不知忘情从哪里带回两棵青松为院落又增了几分活气。万寒明颓了几日,终于缓了过来,可墨夜痕无意提起的一件事,又让万寒明彻底颓了。
十六年前,豺羽不顾离楼的反对收了当年幻灭的玉城城主玉幻之子墨陵郎为徒,彼时的墨陵郎未在他亲娘的肚子里呆足月份,便让玉幻不得已剖了出来,豆芽儿般缩着小身子,那时豺羽怕养不活他,便将他养在注满仙气的结界里养了整整到八个月,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豺羽推算出自己飞升历劫近在几日,豺羽虽觉得此劫来的不是时候,但也无法,只匆匆将墨陵郎送去落玉山谷,交给了墨连朔照看,走时为以防万一,特意在落玉山谷下了两层结界,并将一只碧灵雀交给了墨连朔,一再强调嘱咐,“若无关乎性命之事,不可随意放飞碧灵雀”
霍灵山上九道天雷加身,一向儒雅的豺羽也狼狈不堪,离楼虽心疼,也只一遍一遍加以仙气抚去豺羽一身伤痕,体贴的抱着他回房,将豺羽稳妥的放到床上,走到窗前,刚支起窗格,一只碧灵雀,穿过滚滚未散的阴云,轻烟般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跳得异常焦躁。
离楼也顿时变得格外焦躁,原本闭目养神的豺羽霍然睁开眼,只淡淡一瞟窗上的碧灵雀,化了道流光冲天而去,离楼尽管恨得牙痒,也只得跟着豺羽身后。
落玉山谷里那间低矮的茅屋前,墨连朔如同木桩般立在那里,石青色的衣袂随风带起尘埃,见豺羽来,墨连朔毫无血色的脸终于有了半点表情,却仍笑得出,“陵郎让一个紫发银眸的妖人捉了去,说要拿他做个下酒的菜”
三界六族中,但凡有丁点儿见识的,便也知晓在三界中最忌讳的便是将婴孩独放一处,人族孩子虽生的平凡,但那纯净无邪的魂魄却是滋补身心的一味好菜,仙家的孩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豺羽在落玉山谷布下结界原也是防着这一点,却不想千防万防仍未防过去。
豺羽虽多年不出蒺藜山,但三界中的事他还是知道一些,若说有个紫发银眸的妖人掳走墨陵郎,豺羽倒想起一个人,三百年不曾不出来作祟,时隔如此之久,竟把鬼主意打到他豺羽身上。
“灏盏”豺羽不由冷笑,当即化身而去,直直奔着紫曜清宫去了。豺羽刚去,离楼随后而到,看着墨连朔颓然的模样,忍不住冷嘲,“你和玉幻为豺羽生的儿子呢?哪去了?”墨连朔也忍不住冷笑,缓缓道,“死了”
豺羽一路到了紫曜清宫,守门的宫人颇有礼数,虽见着豺羽一副落魄不尊的模样,也不曾看低了豺羽,正打算揖手上前,却被豺羽祭出的黎夕剑给砍了个稀巴烂,豺羽一路杀伐打进紫曜清宫,入得宫门便见灏盏坐在桌旁,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撑着下巴,清眉微皱的瞧着正央九罚叉生莲台上丝丝暗紫气流缠着的小小身躯。
豺羽一双眸子登时变作猩红,散乱的头发被怒气带动直向四周纷起。灏盏只一恍神,便被一道凌厉的剑气劈回了神,灏盏大惊,尚未认出眼前形象全无的人是谁,一眼便认出那人手里那柄剑正是黎夕,灏盏闪身堪堪躲开豺羽一招,急道,“豺羽仙君你……”话不曾说全半句,豺羽的剑,如风而至。倘若放在平日,灏盏自然不必惧怕豺羽,只是自从焓厌将他祭剑散去几万年修为,又被雪泿迫得丢了几千年修为,如今自己所剩下的微末法力,也刚刚够躲开豺羽。而灏盏不得不庆幸,豺羽辛好刚刚历过天劫,内伤未愈,若不然,自己必为豺羽的剑下鬼。
灏盏见豺羽乱了心性,顾不上形象,溜出了宫门。豺羽怒气冲天,紧随在后,没有半分舍弃的意思。
离楼来时,又晚了一步,自己紧追急赶,还是来晚了,但见紫曜清宫一片尸海狼藉,离楼不由撑圆了眼眸,豺羽心善,从不轻易拔剑,据豺羽第一次拔剑整整四万年,今日为了个孩子,竟又拔出了黎夕。离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次,豺羽看来是真的怒了。
宫门里传来一声弱弱的哭啼,离楼纵然耳力不佳,也听出那声音是墨陵郎,离楼站在宫门前,思索半日,若他自此离去,就此葬送了墨陵郎的性命,那他和豺羽,想来是能避开很多劫难,只是又思及玉幻,心里又不忍,还是转身进了紫曜清宫。
第四十四章:仙碧落
离楼抬脚进了紫曜清宫的殿门,入目便见九罚叉生莲台上的墨陵郎,蜷着小小身躯一动不动。丝丝缕缕的妖气自九罚叉生莲台溢出,萦绕着墨陵郎来回穿梭。离楼抬手一挥,一道青光击散妖气,只一拂,墨陵郎如落轻云,直直落入离楼怀里,离楼低眸看了墨陵郎一眼,不由皱眉,仅仅一念间,离楼想将墨陵郎丢回九罚叉生莲台上,任他自生自灭。
当离楼一路追着豺羽回到蒺藜山时,远远便见豺羽跌在高大的桃树上,随着风微微晃动,离楼瞬时落在树上,伸手抱着豺羽顿时有些怄火,怀里的墨陵郎弱弱的哭声让离楼更加心烦,顺手便将墨陵郎扔了出去,略一定神,又抬手将墨陵郎牵引回来,扔在了桃树底下。
豺羽体内窜进了梵昧台的九丈幽冥火的戾气,又因刚历过天劫,内伤未愈,强撑精力追打了灏盏一路,此刻豺羽算抽尽气力,且让幽冥火的戾气窜伤了经脉,虽豺羽未醒,但幽冥火留下的恶症仍让豺羽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豺羽因为墨陵郎而留下病根,隔些年月,残存在豺羽体内的幽冥火四窜总让豺羽饱受煎熬,离楼之前还能掐准时辰,专下些情药转移豺羽的痛苦,只是近些年来,离楼却来却掐不准时辰,且发症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离楼很担心,所以一再要求豺羽随他去十里红婆林里的崇若崖上,去那里的灵泉驱驱身上戾气,只是因为墨陵郎的缘故,一拖再拖的拖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