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1088

怎么说，现在的沈麟，比起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变得沉稳内敛，而且更有韵味起来。

最要命的是，徐珏现在心跳得很快，并且，口干舌燥。

“耀华很快就回来了。”徐妈妈插到两个人中间，背对着徐珏冲着沈麟微笑，“俩孩子别弄得跟两国元首谈判一样，等他回来，我们就吃饭，我做了很多菜，给你接风洗尘啊。”

“谢谢徐姨。”还是礼貌的微笑，微扬的唇角，颊边的酒窝也还能隐隐看见，但沈麟整个人，就是不一样了。

笑意中的张扬不再，可却更夺人眼球。

很多人都是越长越难看，沈麟偏偏越长越让人呼吸不畅。

从眉梢眼角，到鼻尖的弧度，再到翘起的唇角，无一不像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

漂亮得令人窒息。

沈麟的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徐珏只能很狼狈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快别站着了，坐下坐下。”徐妈妈拉着沈麟坐到沙发上，上上下下打量沈麟，满面笑意，“在国外生活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漂亮的女朋友？”

“还好。”沈麟唇角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弧度，此时又加深了几分，“也有喜欢的人了。”

刚刚准备坐到领一张沙发上的徐珏动作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顺带问道：“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我本来要带她回来的，但是她要在那边图书馆里写完实验论文，所以很可惜。”沈麟看了徐珏一眼，“下次吧。”

徐珏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袖，将那块失而复得后再也不曾摘下的手表完完全全掩盖起来，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而后无话，再之后沈耀华便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团圆饭。餐桌上徐妈妈显得特别高兴，一个劲儿地夸赞沈麟。见到分别两年的儿子，一贯冷淡的沈耀华也难得地露出笑意。

徐珏一直微笑，微笑到脸颊僵硬，唇角微微发抖，却还是一直微笑——微笑着夹菜给家人，微笑着聆听妈妈对沈麟的夸赞，微笑着看着沈耀华唇角的笑意，微笑着，一杯一杯喝着葡萄酒。

多和睦的家庭。

“哥，要不要喝点橙汁？”沈麟越过徐妈妈，伸手拿过徐珏面前的酒杯，将桌上的橙汁倒了满满一杯，再递回去。

徐妈妈的注意力总算是从沈麟身上转到了徐珏面前的红酒瓶上，眼看一瓶红酒已经见底，这才发现徐珏一直坐在那里不停喝酒，不由得惊问：“徐珏你喝了大半瓶酒？！”

徐珏点点头，直勾勾盯着沈麟，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泛了酒意，在明亮的灯光下光泽潋滟：“很久没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我高兴啊。”

视线和徐珏接触片刻之后，沈麟默默移开视线。

“高兴也不该喝那么多酒！”徐妈妈一把将徐珏面前的酒瓶拎到自己面前，将里面剩下不多的酒液全都假到死沈耀华的杯子里，敲敲装满橙汁的杯子，“赶快喝点这个解酒。酒量差还喝那么多……徐珏！”

徐珏已经直接一脑袋扎在桌子上了。

徐珏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发现自己还趴在桌上，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灯也被关上。家里静悄悄的，他们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口干舌燥。

强撑着站起来，眩晕感如同猛烈的重锤般袭来，徐珏勉强撑了一下椅背，厚重的红木椅子直接被他推倒，落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徐珏也随之摔倒在地上，手肘处一下子传来钻心的剧痛。

八成是脱臼了。

突然很想哭，于是徐珏就真的坐在地上哭起来，刚开始是眼泪静静流，流着流着便开始哽咽，哽咽到最后便再也不管别的，放声呜咽起来。

反正家里没有人，房子隔音效果也很好，自己偷偷一个人大哭一场又不会丢脸又不会死。

“我去你大爷的沈麟！你他妈敢招惹老子，就他妈不该现在对老子不闻不问不理！”徐珏抹了一把眼泪，嘴里开始叽里咕噜往外冒平时从来不会说的脏话，“你他妈不想理我，现在就不该再回来，起码不该在现在回来……你他妈当初怎么没死掉？省得我……”

“嘭——”客厅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好像是杯子被仍在茶几上的声音。

徐珏顿时被吓醒了几分，哭腔也压回了肚子里，撑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路顺着墙靠着靠着挪进客厅里。

挪到拐角处，一不小心，整个人再次摔倒，这次换了另一边，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脱臼的左手，痛得惨叫一声。

泪眼朦胧抬头扫视一遍客厅，徐珏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那刚刚很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杯子还能自己摔到茶几上不成？

“谁在家里，快点出来！”徐珏一边说着，一边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冰冰凉凉的大理石地板滑得厉害，一只手又不能动了，再加上醉得厉害，徐珏竟然在地上滚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不仅这样，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头更晕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徐珏脑袋一扭，便直接吐到了旁边的地板上。

呕吐物蔓延开来，又沾到徐珏的衣服上，酒气，酸气，杂乱的食物被消化过的气味，极其恶心。

“操！”吐完之后，徐珏忍不住大骂一声，手脚并用往后退，离那堆呕吐物远远的，然后靠在墙角，脑袋埋进膝盖里，继续抽噎。

狼狈至极。

“真恶心。”清清冷冷的低沉声音就在徐珏上方响起。

徐珏抬头看去，沈麟恰好迎着窗外的月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光泽比月色还要冰凉许多。

徐珏扯扯嘴角一笑，眼泪刷地就留下来。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但是意识却是十分清醒的。巨大的耻辱感袭来，徐珏已经连手肘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只能呆呆看着高高大大站在月光之中的沈麟，喃喃他的名字。

“你知道吗？”沈麟缓缓蹲下来，凑近徐珏，却又嫌弃地不正对着他的脸，“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烦，爸爸和徐姨不在，我连好兄弟这种戏码，都懒得跟你演！”

“可我不烦你啊，我很想你啊……沈麟。”徐珏脑子不好用，一激动就伸手抓住了沈麟的手，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就朝着沈麟倒过去。

沈麟竟然嫌恶地抽出自己的手，迅速闪到一边，让徐珏直接倒在地上。

徐珏趴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动。

沈麟也就站在他面前，没什么动作。

约莫五分钟过去了，沈麟才弯腰拍了拍徐珏的肩膀：“还活着吗？”

徐珏早就睡着了，或者说，晕过去了。

“……徐珏。”沈麟皱着眉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三下五除二将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全部剥下来，扔到一边的地板上，然后将人整个打横抱起，送上楼去。

即便是夏天，但家乡的夜晚总是特别冷。徐珏迷迷糊糊觉得冷了，便使劲往沈麟怀里钻，右手死死抓住沈麟的衣角，嘴里还念着他的名字。

沈麟一直没什么表情，几大步走进徐珏的卧室，很粗暴地把他扔在床上，可衣角还被使劲攥住。

徐珏睁了睁眼，又睡了过去。

“放手！”沈麟眉头一皱，伸手去掰他的手指。不料徐珏的力量突然变大了很多，沈麟竟然掰不开。

只好将衬衣扣子解开，整件衣服扔到徐珏身上，裸着上身离开徐珏的卧室。

五分钟后，沈麟手里拿着一块沾湿了的毛巾，折了回来。徐珏裸着身子，也不知道自己把被子拉过来盖着，就那么搂着沈麟皱成一团的衬衫，蜷缩着睡在床上。

沈麟坐在床边，自额头开始，一点一点用毛巾细细擦过徐珏的眉梢眼角，将他脸上的污渍细细擦了个干净，末了轻叹一声，自言自语：“这是最后一次。”

然后便轻轻弯下腰，在徐珏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转身的时候，手腕被无力地抓住，沈麟转身，徐珏正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自己，嘴里还在喃喃念着：“别走。”

视线移到他的手腕上，自己几年前送给他的手表还在那个位置戴着，反着淡淡的月光。

可是时间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心情也是一样。

沈麟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而徐珏也一翻身，彻底睡着了。

chapter 48

第二天起床之后，客厅里已经干干净净， 而自己前一天穿的脏衣服也晾在了阳台上。

自那以后，徐珏再没脸面对沈麟。

沈麟也直接当做徐珏不存在，在家里呆了两天，和沈耀华、徐妈妈一起吃了几顿饭之后，又回了美国。

徐珏再一次没有去送沈麟。

徐妈妈一直在感叹——沈麟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原本沈麟的假期应该还要长一些，但是走的前一天，接到了那边实验室的电话，说按照沈麟修改过的实验方案做出来的结果跟预期有很大的偏差，很有可能会有全新的发现什么的。

于是沈麟便走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珏总想，自己和沈麟的关系，应该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吧。

不过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研究生最后一年，徐珏的导师恰好突发奇想想要到非洲一个国家去开展一个地方性疾病的研究课题，作为导师最喜欢的研究生，徐珏自然而然就被捎上了。

同去的还有当初低了徐珏一级的，同在策划部的晓琳。

到国外去做课题，这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到了那里，湿热的气候和奇奇怪怪的食物，让徐珏整个人快崩溃了。

“你还好吧？”英文，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珏皱眉，看向声音的方向。

对面那个漂亮欧美姑娘的金色头发差点刺痛他的眼睛。

“很好，谢谢。”很有礼貌地用英文回答，冲她微笑一下，徐珏洗干净手，离开了这方圆五公里之外唯一的一间公厕。

“呃，请问你是中国人吗？”那姑娘在徐珏身后问。

“没错。”徐珏转身，有气无力回答。他已经在一个早上之内跑了六趟厕所了，实在没有力气再和这漂亮妹子站在大太阳底下聊天，即便对方是在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很罕见的美国人。

“能交个朋友吗？我想多了解一点中国。”

“当然，不过我现在还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希望我们很快能再次见面。”徐珏很抱歉地冲着姑娘耸耸肩，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今天还有几个特殊病例需要仔细问询病人家系情况，徐珏可不想错过。

迟到的话，导师会很生气。

在炎炎烈日之下顶着病弱之躯狂奔二十分钟之后，徐珏总算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到了当地唯一一家正规医院，也就是他们准备开展今天的调查的地方。

导师王江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见到徐珏狂奔过来，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身体不好就不要再跟进了，反正最后结果是要放在一起讨论的。”

“对不起对不起。”徐珏赶紧道歉，跟着王江一起走进医院。

再徐珏他们之后，有另一队穿着整齐白大褂，肤色白皙的医生走进了医院，一口地道的美语立刻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徐珏很好奇地多瞟了几眼。

王江目不斜视：“看什么，美国鬼子的医疗支援队伍而已，没什么了不起。跟上。”

问询调查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等到天边泛起橙色光泽的时候，徐珏精疲力尽地坐在医院病房外的长凳上，一张张整理着今天的调查结果。

语言不通，加上翻译的英语也是懒得可以，很多时候一个很简单的东西要很久才能搞明白，本来该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的调查，硬是拖了五个多小时。

面对那个黑黑的，矮矮的，还S和Z念不太清楚的翻译，徐珏唯一的反应就是——无力。

王江和调研团队里的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徐珏一个人坐在那里整理，整理着整理着竟然就靠着墙睡着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轻轻拍他肩膀。

徐珏皱眉，一句中文飚出来：“谁啊，干嘛？”

“我们中午刚刚见过。”

略有点耳熟的声音，徐珏眯起眼一看，顿时觉得很烦——是早上那个说要和自己交朋友了解中国的美国妞。

继而就好奇，她怎么会在这里？再看看她的衣服，顿时明了——美国来的医疗支援队伍。

“你认识麟？”姑娘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放在徐珏面前，指着照片上垂着脑袋一脸温柔的人。

徐珏扬手一把抢过了那张照片：“你在哪找到这张照片的？”问完之后浑身上下一摸，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你肯定是在洗手的时候把它落下了。”那姑娘挑挑眉，“不好意思，我打开了你的钱包，不过不打开，我就不知道它是你的。我想你应该对我说谢谢。”说完，她便把徐珏的钱包还回去。

“谢谢……”徐珏接过钱包，看也不看就胡乱将照片塞回去。

“你认识麟？”那姑娘又问一遍。

徐珏猛地抬起头来，刚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眼前的漂亮美国妞儿好像真的认识沈麟。

心不由自主开始狂跳。

妈妈的确在和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提过沈麟会去一个地方做医疗支援，但是那个地方的名字太奇怪，妈妈也记不住。

想来，自己来的这个地方，名字不是也很奇怪吗？

难道说在这种地方还能和沈麟碰上？那这运气还真是……太可笑了！

徐珏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吓了那美国姑娘一跳。他问：“他在这里？”

美国妞摇摇头。

徐珏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隐隐失落。

美国妞紧接着又点点头。

“你什么意思？”徐珏盯紧了姑娘漂亮的碧蓝眼睛，“请告诉我他在哪里，立刻！”

“你吓到我了。”美国妞后退两步，“嗯，他在这里，但是不在医院。他到当地居民家里做调研了。你是他的朋友？”

“不，他是我弟弟。”

“Oh， oh，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徐珏。”姑娘笑了起来，“他说他非常想你。”正在徐珏露出费解的表情的时候，她又加上一句：“也特别讨厌你。”

徐珏很好奇这个美国妞儿和沈麟的关系，但是想了想，又懒得问。反正沈麟当自己是陌生人，他身边的朋友，乃至女朋友是谁，有关自己什么事情呢？

可是面对这个漂亮而开朗的美国姑娘，徐珏心里还是有种酸酸的感觉。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明明已经没有联系这么久，但是每次“沈麟”这个名字从心里翻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在心底搅起一股强烈的风暴。

最后，徐珏只跟那美国妞说了一句“请别告诉他你曾经见到我。”便离开了医院，回到自己的住处。

每天的例会之后，王江早早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留下徐珏和另一个同来的研究生孙凯整理资料。

整理完成后，孙凯很疑惑地问徐珏：“你怎么从医院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啊？”徐珏正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搭扣上那四个已经非常模糊的英文字母发呆，冷不防孙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一大跳。

孙凯收拾好手里的资料，拍了拍徐珏的脸颊：“你还好吧？水土不服拉肚子，虚脱了？”

“没有。”徐珏摇摇头，“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吧。”

“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孙凯笑得不怀好意，“南边五条街之后，有一家酒吧，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