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番外——不语迦南

“我希望事故检查的结果能在第一时间给予我。”艾梵拧着眉，一字一顿。

被男人莫名的魄力压制，交警只能点点头。

“麻烦您，我觉得车子内部一定被人动了什么手脚。这是我的名片，”艾梵从裤兜里掏出素面暗纹的名片双手递过去，“LM首席执行官艾梵。有什么发现麻烦立刻通知我。这件事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帮忙。”

交警眼睛大睁，这……原来……难怪刚才那一副要把人吃掉压迫感，连忙接下来，“好的，一有消息一定马上，马上通知您。”

艾梵点点头表示感谢，眼神就不在投向别处。那个人躺在床上，几乎透明一半的模样。艾梵几乎整个人要趴在玻璃墙上，鼻息直接呵出的气雾化了整个视线，艾梵痴傻了一半，缓慢移动，视线仍旧停靠在安懿凯的脸上，身上。眼神写满了贪恋。

苏愈诘缴完所有费用，办完所有手续，打听到艾梵跟着伤者转移到了加护，就连忙吭哧吭哧又跑回楼上。只看到艾梵安安静静站着，眼神却始终凝在一个地方。他不忍打扰，迅速调整呼吸，放轻步履走向他。

脚步声仍旧掩饰不住。

“谢谢你……”艾梵回头对他笑，尽管笑容苍白，愈诘再数年之后回忆起来，仍旧觉得艾梵嘴角无奈的笑意，让春暖花开都失了色。“如果你不在，我大概……呵。”

“不用……不用在意的，总裁！”苏愈诘不由得板正身板，有什么话想说出口，但是张了张嘴，想想也是逾矩，就闭口不谈。

“用不着紧张，”艾梵仍旧只看着房内的人，仿佛刚才回过头来微笑道谢的不是他，“你大概想问他和我指尖关系……其实，”语句停顿，笑了笑，才接着说“他是我的爱人。”艾梵举起左手，望着安懿凯仿若睡着的模样，带着笑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

苏愈诘一时无措，心里难以言明的失落比听到总裁有个同性恋人的冲击还要大些，调整了下呼吸，仍旧说不出话来。

“我不担心你说出去，”艾梵以为男孩不安的表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现在才知道，如果失去他，我就活不下去。我恨不得，”艾梵终于舍得回头给苏愈诘一个眼神，“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和他，和安懿凯，是相爱着的……”

第三章

医院长廊上的椅子硌得，半梦半醒交替着，勉强挂在身上的西装外套被自己翻来覆去颠簸着终于掉到了地上。清晨的露珠格外冻人，终于难捱地转醒，眼前迷迷糊糊，只是乍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了。

苏愈诘看着不远处那个男人斜斜倚着墙，双腿交叉并着。额头抵着微凉的玻璃，勾着嘴角溢着若有似无的笑。抬起手贴着窗，轻轻摩挲着。

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正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就被口水呛得拼命咳嗽起来。

“噢？你醒了。”艾梵正了正上半身，然后干脆整个人转向苏愈诘，大半个身体倚着墙，然后按了按山根，尴尬地朝他笑笑，“原来天都亮了……呵，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放你一天假。”

“艾总，你……”愈诘捞起地上的衣服，麻痹的半身控制不住，走向艾梵的时候摇摇晃晃，“也该休息一下。”他一直以来，以为艾梵的脸上都不会有情绪。柔情蜜意——这个词向来都不是用在他身上。

“一转眼就天亮了，你说……24小时要多久？只要一直看着他就很满足，但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我不累，”艾梵双手撑着背后的墙，然后对愈诘露出不自然地笑容，“怎么腿动不了了呢？”

愈诘低下头掩饰自己藏不住的失落，一边快步走向艾梵搀着他的胳膊帮他站起身来，原本打算扶着他到椅子上稍事，但他摇了摇头。

“他要是一睁眼却看不到我呢？”艾梵推苏愈诘牢牢按着自己的手。

“24小时的观察期，还要一段时间……”苏愈诘强忍着难言的怒意，咬着牙根劝他。却没敢对上艾梵的眼，自顾自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冷不防被狠狠推开，踉跄地退了几步，不解地抬头，几乎恼羞成怒。

而艾梵根本没有空暇多看他一眼，原先还步履蹒跚现在竟然就几步扑上门边，眼巴巴贴着玻璃窗，低声叨叨地说着什么，两只手撑在脸侧。

愈诘怔了神，顺着艾梵的视线，里头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苍白着脸。

“快去……”艾梵仍旧低声喃喃着。

只有两个字钻进愈诘的耳朵里。听得并不真切，“什么？”他下意思地反问。

“他动了！手指头……动了！”艾梵撑在两侧的手掌，握成拳，侧过脸几乎凶狠地瞪着愈诘，“快去！……医生！”

苏愈诘终于明白艾梵的意思，甩掉手肘上挂着的外套，急急忙忙飞奔向值班站。这个时候，天还没大亮，观察室的医生也仍在休息。男孩在长廊一路狂奔，皮鞋和地面激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谁都没能察觉的事，偏偏只有艾梵发现了。

极其精密的仪器一端游走在安懿凯赤裸的上半身。期间大夫撑开他的眼皮观察，而后在病历卡上刷刷写着什么，随即把笔塞进胸前的口袋，比手画脚地吩咐真什么。于是护士包括实习医生立刻手忙脚乱地把呼吸机和各种各样旁人都不懂的仪器撤了下来。呼啦啦的把人和病床往外推。

愈诘诶了一下，艾梵皱着眉头快步去追主治医师。

“怎么突然……”艾梵拦住他。

医生停住，侧过身子看他，“你是他的家属……昨天的那个？”恍然大悟的样子，“怎么还在这里？年轻人身体底子真是好啊，24小时的观察时间都用不着，不用担心，别是病人清醒了，你又倒下了。快点回去休息吧。”抬手拍拍艾梵的肩膀安慰他。

“我……可以进去陪护么？”艾梵扯住医生的袖子。

大夫点头笑笑，转身离开。

艾梵一把抓住快步向自己走来的苏愈诘，连拖带拉拽着走，从裤兜抓串钥匙递给他一边吩咐，“知道我家么？车停在医院地下车库里，车牌号你认得，到我家帮我收拾几套衣服来，我的还有他的。”

愈诘原来还是被艾梵拽着亦步亦趋走在他身侧，然后整个人被推着往前快走，踉踉跄跄。“艾总……我……”

“别我我我的了，书房的笔记本电脑也顺便捎过来，到公司帮我请个假然后你就回去休息吧， 答应不扣你全勤。”艾梵笑脸盈盈，擦着愈诘的肩膀快步多上前走了几步。

苏愈诘下意识伸手拽他的手臂抓空了。左手手心却满满握着一串钥匙，金属陷进手心压得麻木伤得刺疼。

总之在几层楼之间奔波来去，处理好一些细节的事情，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坐在白色病床的椅子上，托着下巴安静地等他醒来。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光，那个人的脸颊也白苍苍的没有血色。

手机猛一阵抖，是愈诘的短信，简短地回复了他，傻愣愣地盯着手机直到屏幕暗了下来。原来已经过了午后了啊，时间那么快倒是一点也没察觉。不觉得累，更不觉得饿。手机屏幕上倒映着自己的脸，一夜无眠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惨。笑呵呵地放下来，仍旧专心致志地看着床上的人。

细碎的刘海掉在脸颊上，伸手轻轻地拨开。一些残留的血渍凝在皮肤上，用手轻轻擦。不知道他到底伤了怎么样，好想握着他的手感受他的脉搏，好想把耳朵贴在他胸口上听他的心跳，但是害怕一不留神弄疼了他。

只能用眼神轻轻地看。

安懿凯的右手伤了一层个厚厚的石膏，没有大碍的左手挂着点滴。

偷偷地，悄悄地，俯下身子，用脸颊轻轻地碰触他光洁的额头，虽然体温略低一些，但还是觉得温热。舍不得移开，轻轻吻他的唇。别扭的姿势，难耐，但是沉迷其中。

太过痴迷，以至于没发现左手食指的关节，不自然地颤抖。

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然后侧过头轻轻地贴着。耳边传来不自然的呼吸声，太过突然艾梵登时怔在原地。贴得极近，安懿凯极密极长的睫毛扇动着，艾梵一惊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小心翼翼地看他。

安懿凯极其缓慢地眨眼，慢慢睁开。失焦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回过神来，对上艾梵的眼。

艾梵立刻摆正了身体，脸上爬上不自然的红晕，欣喜雀跃却不自知。病床边抬手便是按铃，忙不迭按下，一时心慌多按了几次。眼神仍旧没离开安懿凯显得有些生涩表情。

“醒了么？懿凯，能听到我的声音么？”艾梵开心得几乎手舞足蹈，双手捧着安懿凯的脸颊，贴在极近的地方轻声说。

安懿凯却有些抵触地别开头。嗓子眼干的冒火，声音像是磨刀石摩擦的粗哑声。

“什么？”艾梵没意识到安懿凯别开的头，只是没听清他说的话，小心翼翼地反问了一句。

安懿凯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哑着嗓子，“你……是，谁？”

第四章

艾梵来不及反应。傻傻愣在一旁，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安懿凯。他一字一顿说得极其慢，极其清楚，也无比认真。艾梵吓了一跳踉跄地后退几步，不小心碰到了柜子上的玻璃杯。医院的底板不比公司铺了厚厚一层地毯的底板，这一下，碎得彻彻底底。艾梵没办法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玩笑，却仍旧带着夸张的笑容佯装责怪地责问：“安懿凯你开什么玩笑呀。”

安懿凯被器皿砸碎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抬头只见一双愤怒敏感却胆怯的充血的眼睛。他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明显对艾梵的存在显得无比的不适应。

幸好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已经领着护士和小医师做鱼贯入。艾梵怔怔退到一旁，暂且把心里的刺放置在一旁。呆立在角落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一系列的检查下来，病人和家属都十分又倦又累。尤其是大伤初醒安懿凯。趁着医生吩咐的空当，艾梵悄悄拽着白大褂的袖子，低声询问安懿凯看似失忆的反应。有些焦急。

医师只是摆摆手说外伤都没有大碍，至于脑部需要做了断层扫描才能推断原因。例行公事后打算走人却一直被拽着，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艾梵，医师似乎是彻底认输了，把病历塞进护士怀里，踱步至安懿凯床边俯下身子低着头，一边观察还不时询问些什么。

艾梵站得远了，听得不真切。医师或者是安懿凯，偶尔向自己投来审视的目光，灼烧得让自己几乎站不住脚。

最后医生像是对待孩子一样拍了拍安懿凯的额头，向着艾梵站着的地方走来。几步路的空档时间，艾梵片刻都不能等，焦急地迎了上去。

“应该是车祸时的撞击造成的部分记忆缺失，他的记忆似乎到七年前为止。”一边从衣兜里掏出笔在病历上刷刷写着什么，一边对艾梵解释。

另一边，护士正准备带安懿凯去做详细的脑部检查。

艾梵有些着急，想跟上去。

医师摆摆手拦住他，“不用担心，说不定只是暂时性，明天一觉醒来就会好。”记录完把病历勾回床脚的一个架子上，“他有些怕你，给他一点空间。”

尽管医生的劝慰说了这只是暂时性的问题，但艾梵一颗心仍像是悬空一般，惴惴不安。

七年，并不是一个好数字。他曾经问过安懿凯，七年之痒，会不会发生在他们之间。那个人只是摇了摇头，笑着抚慰自己，这一辈子，至少有七个七年要在一起。那句话自己记了七年，他却先忘了。

安懿凯有些怕他……艾梵试图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七年间的爱，哪里能够随便忘记。但是安懿凯看向他时，明显畏缩的眼神，确实真切。

“你该好好回去休息一下，也难怪他会害怕，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年轻人更不应该糟蹋自己。”医生看了看表，“一套检查下来也要几个钟头，你收拾下再过来，晚点可以让病人喝点粥了。”

“我已经不年轻了，都快三十了呢。”艾梵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不由得变得柔和，二十二岁初次遇见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自己已经几近而立，他仍旧是二十四五的大好时光。艾梵想要抓得更紧些，却没料到也许会将他推得更远。

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但是知道所有爱恋的艾梵，只能雾里看花，摘不出自己的刺，把两个人推向物极必反的深渊。他身在其中，没法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明白，也撒不开手，真的放任重新开始。

但这来说，已是后话。

艾梵匆匆回家的路上，给愈诘挂了通电话，吩咐了几句。愈诘已经在赶来医院的路上。艾梵打车回家，一到家就匆匆在锅上熬了粥，小火慢炖着。肉汤的鲜香，一点点溢出来。

调小了灶上的火连忙抱了身干净衣服抽出一点时间洗了澡，把自己整理得干净些。只是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原本细而软的发丝，要打上发蜡整理才能勉强维持气势。现在只是软乎乎垂在额头和脸颊上，挂着水珠，整个人清清透透的，娃娃脸看起来更像是孩子。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又提着保温桶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回到原来的那个病房。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人。艾梵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半倚着靠在门边轻轻喘气。

“艾总你……来了？”苏愈诘从水房打了热水回来，靠着一张人见人爱的娃娃脸，硬是从水房阿姨那里多A了一壶热水。艾梵站在眼前，苏愈诘有些认不得了，没了硬邦邦的表情，和落满防备的金丝框的平光镜，眼前的艾梵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嗯。辛苦了。”艾梵偏头对着他轻笑，接过两个热水瓶摆回床头的柜上。“这么麻烦你，太不好意思了。赶快回去休息吧。”艾梵扳过愈诘的肩膀把他往外推。

“诶，可是……”苏愈诘话还被说完，就被不客气地往外推搡，只能姿势别扭地转头对艾梵交代，“衣服都在那个手提袋里……还有电脑。”

“我知道，我知道，小屁孩像个老妈子似的。赶快滚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拜托你跑一趟。”艾梵呵呵地笑，声音软软糯糯地，掐着苏愈诘的心肝一跳一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唐突。幸亏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人听到苏愈诘似乎还要念叨什么，被艾梵一把搡出去老远。踉跄地往前面扑腾了好几步才站定，回头看见艾梵老神在在地站在门边对着自己摇手。

于是连忙低头弯腰一鞠躬，用蹩脚的故作恭敬的动作掩饰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之后更是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逃出这个长廊的拐角。

艾梵对着他孩子气的模样无可奈何地笑了，转身进了病房慢吞吞地整理愈诘带来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梵担心带来的粥凉了，抱在怀里捂住。用最荒唐不可取的办法，留住一点点温度。迷迷糊糊，安懿凯好像回来了，又好像没回来。总之艾梵身心俱疲都没能睁开眼，靠着床头的墙，睡着了。

安懿凯回来的时候，是被搀扶着进来的。双腿倒是没有大碍，听医师的说法，送来的时候虽然血淋淋看着吓人，但比较严重的只有骨折的右手，剩下七七八八小伤口都可以忽略不计。昨天吓死人的抢救经过，是因为自己一头磕在方向盘上满脸是血吓坏了急救的人。现在略微晕眩的感觉，不知道是失血过度，还是脑袋被磕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