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话,又激怒了左仕商,「你和你爸真是一路货色,凭什么说我醉了,我没醉!」
小孩敏锐的抓到了关键词,大声质问:「你去见我爸了?!我爸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让你别见我了?所以你才故意这样对我的?」
「操!」左仕商骂了一句,虽然懊恼说走嘴了,还是咬着牙硬撑着:你以为你爸是我爸啊?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少自以为是了,快滚——」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厚脸皮我就是自以为是我就是牛皮糖我就是粘着你!我不放手,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比起听到的,我更相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你对我这么好,不会只是因为把我当成了替身,你受过这样的伤,不会这样对我的!」
「我受过这样的伤?!哈哈——就是因为我受过这样的伤,所以我才让伤害我的人的儿子来偿还!」
左仕商咬了咬牙,狠下心将郁帛的手臂往后扭,疼痛让小孩惨叫一声,整个身体都软了,被他就势拽下来扔出门。
!!
门被关上,郁帛抓着门把手不肯走,左仕商打开了望口,冷冷的看着他:「别赖在我家门口,我叫保安了!」
说着,拿下门口挂着的内部电话,拨通了小区保卫室的电话。
郁帛松开手,垂下眼帘,虽然眼泪还在掉,表情已经平静多了:「别叫了保安了,不要麻烦他们……我不住在这儿,你还得住在这儿呢,事情闹大了,你面子上过不去……我走就是了。」
小孩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竟是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电梯。
突如其来的洒脱,让左仕商愣了一下,他真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叫保安上来赶人,闹得在小区里住不下去也要让郁帛彻底死心!
结果……他就这么走了?
左仕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直到电梯的数字跳到1楼,才走回客厅,浑身脱力的瘫倒在沙发上。
辛歆坐在沙发扶手上,翘着二郎腿:「哎,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演过了?」
「我演过了吗?」
「简直是咆哮教主附体,说话也太伤人了吧?」
「很伤人吗?」
「亏得那小孩还能忍,换我,早拿刀子捅你了。」
脱掉扣子被扯得乱七八糟,又沾了郁帛鼻涕眼泪的上衣,左仕商赤裸着上身抬起手臂,挡住半张脸,低低的叹息:「我只能这样,我控制不了分寸,我刚才差点就脱口问出『你石膏怎么拆掉了』,医生说要固定四个礼拜,还差两天呢,再说也没复查踝骨的恢复情况……」
「天啊我要吐了!」辛歆露出个作呕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恶心?要是周乃逸在就好了,这样的大戏,没有他来弹幕吐槽,实在太遗憾了!」
左仕商抬了抬眼皮:「你们俩看我热闹看得很爽?」
「你把我说的那么人尽可夫,还撅着屁股趴在茶几上让你的老二来选……虽然我觉得这个游戏是很刺激没错,但你不是认真的,你是拿我当挡箭牌啊!你这么物尽其极的利用我,还不许我在你伤口上撒点盐?」
左仕商苦笑起来:「撒吧,就当是给我消毒了,伤口还能早点愈合。」
「我可没那个本事,你这伤口要是想愈合,就得把烂肉剜去,可是你不仅不剜烂肉,还把好肉给刮了,你这样下去,这辈子没愈合的时候!」
「烂肉……好肉……」重复了几遍,左仕商突然坐直身体,一把将上衣甩在地上,激动的嘶吼:「你以为我想要那块烂肉啊?!他妈的我好不容易长出一块好肉,结果是烂肉的儿子,你以为我舍得啊?!那小狗崽子流不是眼泪是硫酸啊,每一滴都落在我心里,老子的心要疼死了!」
辛歆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活该!活该!活该!」
吼完,左仕商身体一软,再度摊回沙发上,精疲力竭了一动不动,要不是胸口还起伏,就跟尸体没两样。
「啊……雨下起来了,这么大的雨,我今晚不走了……唉?」辛歆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本想拉上窗帘,结果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小区门口,他急忙回头喊左仕商:「你快过来看,那个……那个是不是郁帛?」
左仕商一下弹跳起来,冲到窗前,看到雨幕中那单薄的身影,转身就往门外跑:「那个傻小子——」
辛歆不紧不慢的提醒:「喂!你这时候下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左仕商已经打开了门,身体僵住,满脸焦急:「可我不能让他在外面淋雨,他的骨头刚长好,不能受凉,怎么办怎么办——啊,你下去!」
「我说得动他吗?」
「我不管你用说的用扛的,你把他弄走!」
辛歆翻个白眼:「你怕他被淋就不怕我被淋是不是?我用扛的,我就是真有力气把他扛走,他不会再跑回来?你不是号称智商140吗?怎么这个时候这么笨,打电话给郁迦叶啊!」
「郁迦叶?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左仕商赶紧跑回来,满沙发的找手机。
「你忘了?」辛歆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你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这会儿你说你忘了?我说你到底是因为对郁迦叶旧情难忘而拒绝郁帛,还是因为喜欢郁帛才重新找回对郁迦叶的感觉啊?」
左仕商忙乱的身躯僵硬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辛歆,竟然真的一脸迷惘。
辛歆顿时爆笑出来:「哈哈哈——我不是不小心真相了吧?」
第十九章
立秋以后,天气晴好的时候温度不逊于盛夏,但一下起雨,就能体会到秋天的凉意。
郁帛背靠着文鼎国际的大理石门墙,坐在积水的地砖上,抱着膝盖,身体缩成一团。雨水直接砸在身上,只穿着T恤短裤的他浑身上下都已经浇透了,小腿肚上刚割破的伤口也泡得发白。
很冷……尤其现在是傍晚了,寒气从雨水中、从地砖上铺天盖地的袭来。上下牙开始打颤,胸口闷得难受,就好像心脏的供血没办法传递到四肢一样。
郁帛脑子里想得都是,在自己晕倒之前,左叔叔会不会心软呢?
是的,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说穿了就是苦肉计。左仕商住小区的第一栋楼,他坐的这个位置,他家窗口能看得清清楚楚。左仕商那个人就像是赵姐说的,外厉内荏,他就是要让他于心不忍。
即便……即便他真的无动于衷,他也要守在这里,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个月,不信守不到人!
可能在成熟的大人眼里,他这样的做法是幼稚而徒劳的,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这是他唯一能为爱情做出的努力。
爱情是信赖爱情是责任爱情是付出——爱情也是坚持!
一辆车子在雨幕中驶过来,停在他面前,郁迦叶打开车门冲下来,一手举着伞,一手抱住湿透了的儿子。
「小帛,你这个傻孩子,快跟爸爸回去!」
「爸……」郁帛抓住郁迦叶的手,坚定的摇了摇头:「爸……我不能走,我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他可以搬去别的地方住,他可以跑到其他城市去,他还可以出国,我走了就找不到了!」
「小帛,是爸爸的错,我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给你足够的关怀和爱护,我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会做个能让你依靠的好爸爸!你喜欢男孩,我不会反对,我会支持你会给你帮助,我会带你认识更多好男孩——」
郁帛挣开父亲的怀抱,郑重道:「爸,我不要别的男孩,我就要左叔叔!」
郁迦叶激动的吼了起来:「不行,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早就知道了——」郁帛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妈妈早就告诉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的越多,我就越难受啊!」
「那你还……」郁迦叶别开头,面色艰难:「你明明知道,还和他在一起,你让爸爸如何自处?!」
「爸……」郁帛抬起手臂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努力把话说的清晰:「你们的过去是你们的,我们的现在属于我们,如果爸爸你觉得,儿子和曾经的情人在一起,让你很没面子,那么和那些,儿子和男人搅在一起觉得没面子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呢?」
儿子这番话,就像个重锤,砸在了郁迦叶身上,他半晌没能喘过气来!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是因为爸爸知道,他诱惑你的目的是什么,他根本不爱你啊!」
「可是爸爸,我爱他啊!」
「你爱他……你就那么爱他?」
郁帛点头。
他第一次爱人,他不知道「那么爱」是怎样的一种程度,对他而言,爱便是全部。心里,身体,跟爱情有关的一切一切,只被那一个人占据。
这就是他对左仕商的爱,毫无保留,没有余地,断了退路!
郁迦叶咬了咬嘴唇,突然放下伞,雨水很快就将他的头发打湿,全都贴在了脸上,「好,你不走,爸陪你淋着。」
「爸,你别这样!」
郁迦叶索性坐到郁帛身边,地上的积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裤子和皮鞋。
面对儿子哀求的目光,郁迦叶狠下心问:「你选吧!是要等他,还是跟我走?」
雨越下越大,郁迦叶的嘴唇都被冻成了紫青色,身体一直在颤抖。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无论如何,哪怕心中对郁迦叶有着埋怨,郁帛也无法让父亲陪着他一起受罪。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望着雨幕中那扇窗,郁帛有一种感觉,左仕商现在一定在窗口看着他。
「左叔叔……现在我只能离开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这样走出了你的世界。
我说我等你……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我等你,等你愿意正视我已成长,等你愿意让我弥补你心灵的缺口,等你愿意接纳我成为并肩的存在!
我等你,明白我有多爱你。
……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跟着郁迦叶回了家的郁帛并没能安生的渡过这个夜晚。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正听着雨打窗户的声音默默流泪,房门就被推开了,郁迦叶靠在门框上,用十分虚弱的声音说:「小帛,我不太舒服,你……送我去医院吧!」
于是开学前的一夜,郁帛就在医院输液室的椅子上度过。
世事就是这么不可理喻,伤心欲绝在大雨中淋了一个小时的郁帛连个喷嚏都没打,淋了十分钟不到的郁迦叶却着凉犯了胃病。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为了看着儿子,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状态,郁迦叶都不能去和赵子恒旅行了,白宸一番心机,也总算得偿所愿。
开学后,郁帛学校医院两头跑,忙得脚打后脑勺,更没时间悲春伤秋。
辛歆见到他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十分意外,上课时频频看他,下课了还特意把他叫来办公室。
郁帛一脸不情愿的走进来:「我一会儿还有事,老师你有话就快点说吧!」
辛歆问:「你放弃了?」
郁帛没有马上答话,而是盯着辛歆看,视线无比的炙热,看得辛歆坐不住,来回换姿势,才幽幽的开口:「老师,你最近和左叔叔在一起吗?」
「呃……没有。」辛歆连忙摇头,这小孩的眼神让他有种,要敢说有,就会发生校园惨案的错觉。
郁帛稍稍松了口气:「老师,这段时间我要照顾爸爸,左叔叔那边就拜托了……你帮着我看着他,跟他说我现在瘦得跟鬼一样,脚也是瘸的,后背的伤口发炎了,整天以泪洗面……反正怎么惨怎么说,让他心情糟糕到懒得去泡小0。」
「你不怕他泡我?」
「呵呵……」郁帛冷笑一声:「你不是说过吗?我要是喜欢珠穆朗玛峰,都不让别人爬,所以我喜欢的男人,绝对不能让别人碰!左叔叔叫我小狗崽子,是因为我有个狗鼻子,他身上的味,我闻得出来,你要是碰了他——」
郁帛单手撑着桌子,身体向下倾斜,完全是攻击的姿态,冲着辛歆呲了呲牙。
辛歆沉默了几秒钟,突然笑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在保健室,还红着眼睛看着我,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
「所以,我一直很尊重辛老师啊!」郁帛直起腰,双手抱着书本,脸上挂着笑,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但是我的男人,谁敢碰,我就和他拼命!」
小孩说完,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充分的传达了警告的讯息后,非常有礼貌的弯腰鞠躬,大步跑出去。
「呼……」辛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底不得不承认,他被郁帛的态度给吓到了:「左仕商,你养的狗崽子,还真是护主啊!」
郁帛回家煮了粥,拿保温桶装好,坐两站公交去医院送饭。
郁迦叶在病床上放了个小桌子,正在敲电脑,他只是个打工族,生病住院也不能耽误工作。
「爸,先吃完饭吧,一会儿我帮你弄。」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郁迦叶一脸温和的笑容,看郁帛的眼神也很平静,没了前几天的谨慎。
关于郁帛和左仕商的关系,他们至今也没有开诚布公的交流过,一是郁迦叶还在病中,不适合讨论,二是……父子俩都有意的逃避。
排除这注定是个尴尬的话题不说,从郁帛的角度,他不谈是因为他还没想出好办法说服父亲,他猜父亲不和他谈,则是认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拖一段时间他就会放弃了。
就连辛歆也问他,是不是放弃了。
放弃?
他怎么可能放弃,只是现在父亲还病着,他总不能这个时候刺激病中的老爸吧?
再有就是,心中那根刺还没有拔掉,夜里睡不着觉,意识分裂成两个阵营,激烈的厮杀。
一方嘶吼着:「左仕商根本就没喜欢过你,他就是把你当成替身而已!」
一方抽泣着:「左叔叔是喜欢你的,只是碍于与你父亲的关系才不敢面对。」
不过不管是嘶吼派还是抽泣派,所有的争吵互博中,从来没出现过放弃这两个字。
只是……挣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左仕商,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只要死皮赖脸的黏上去,就一定可以打动左仕商,但如果是前者……
如果左叔叔真的,从来都没喜欢过他……这么一想,郁帛的眼泪就又要掉下来。
他的思想里没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约束,他想哭就哭,忍着只是不愿让父亲担心而已。
手机响了起来,郁迦叶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露出个糅杂着喜悦和纠结的表情。
郁帛撇了撇嘴:「是赵叔叔吧?」
郁迦叶脸一红,没答话。
「我去刷碗。」
郁帛气呼呼的走到水房,把保温桶当成赵子恒,使劲的刷起来。他真的想不通那个赵子恒有什么好,让老爸抛弃那么好的左叔叔而暗恋他。
不过幸亏老爸没眼光,不然左叔叔就真的只能是他的叔叔了。
洗好保温桶,又磨蹭了一会儿,郁帛回到病房,就见郁迦叶呆呆的坐在病床上,失了魂一样。
「爸,你怎么了?赵子恒他干什么了?」
「他……」
「他和白宸好了?」
「他要结婚了……」
……
十月,郁帛陪郁迦叶去参加赵子恒的结婚庆典,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了魂牵梦萦日夜想念的左仕商。
也是,左仕商和赵子恒是同班同学更是一个宿舍的室友,还是合作伙伴,他被邀请再正常不过。
可是让郁帛憋气的是,科大的校友都被安排在了相邻的几张桌子上,他当然巴不得和左叔叔坐在一起,越近越好,但他恨的是,赵子恒竟然完全不考虑郁迦叶的立场,做出这样不妥当的安排,可见他也根本没把郁迦叶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