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给他们时间适应,我觉得三百年就差不多了,很快的。”慧曦说起话来永远那么淡定,且她使用的时间定状语总是很壮观。
张仲文顺手拿了一只别人遗忘在开放式冷菜间里的黄瓜,边啃边说:
“我不觉得他们会让我活那么久……”
“你想过做一些危机公关,来缓解公司同事们对你的敌意和误会么?”慧曦提议道。
“可以,但是预算要控制在一百块钱以下。”张仲文点头。
慧曦从自己永不离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他说:
“参加这个比赛。没有什么比唱歌跳舞更能收买人心的了。”
张仲文站定身形,看着手中的“华籁M88杯吉祥社会服务公司员工歌唱比赛”的宣传单,眯起了眼睛。这个单子上只有初赛的规则,参赛者要用那款长得像电熨斗一样的手机演唱并录制一首歌曲,如果组委会觉得选歌的题材和内容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会发到网上给大家听,然后群众投票,得票最高的前一百名进入复赛。
“我觉得,按照我的歌唱水平和目前的人气,想要在这种充满了黑幕和暗箱的比赛中得到体面的成绩,需要发动的人力和物力能再盖一栋我们公司的大楼了。”张仲文摇头道。
“你看到下面的补充说明了么,可以和自己的直系亲属或法定配偶组成组合参赛,你不需要进入复赛,你只要能在初赛期间利用这个机会展示出你唯一有价值能让人产生一点点尊敬和好感的那一面就可以了。”
“你也看清楚啦,这是录一首歌,不是照一张相!就算照相,我也不觉得公司会允许我向大家展示我的那一面!”
“我想说的是你和你女儿一起唱歌,录一个亲子音频。对于目前主要人力资源都来自人类或者前人类的我们公司来说,这种温情牌总是能引起同情或者爱怜之类的东西的。”
“我女儿还不到两岁!”
“这正是我充分考虑到你歌唱水平之后得出的构思,反正都是好像睡不醒一样地在瞎哼哼,有可爱稚嫩的童音在,听众们会遗忘你一张嘴能毒死人这件事的。你考虑一下吧,初赛时间两个月呢。”
“喂!你和我一个种类的,你也是蛇熬过来的,这些招数你也会!为什么他们都不怕你呢?你在公司里挺受欢迎的呀!”
“因为我买鞋很谨慎。”
慧曦甩了一下头发,低头看了一眼张仲文的脚说。
“算了吧,杂志上说这个鞋子能搭配任何衣服!”张仲文抓狂地走进了电梯,慧曦苦闷地跟在他身后仰天无语。
步入电梯撞见了夏颖涛和孙小菲,他们俩看见张仲文带着秘书进来,立刻各自左右贴墙,男的脸上收起了往日幸灾乐祸的欢快,女的更是瞳孔微张面露惧色,连招呼也不敢打一声,都视而不见地傻站在电梯里。
“嘻嘻,你们收到消息了是吧,老子自由了,你们没热闹看了。放心吧,你们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暴风雨前的寂静可以享受,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张仲文惬意地恐吓起这对无辜的男女。
“老耿和他女朋友吹了……是你做的么?”孙小菲毕竟是韦陀宫主任的女儿,她忧虑了片刻,还是决定要探讨一下事实的真相。
“嗯,是啊。我觉得他们俩现在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学习上,你们也知道,这还有六个来月可就要高考了。”张仲文阴阳怪气地说。
孙小菲愣了一下,完全没有理解张仲文的揶揄,但是她决定忽略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继续问:“他好像请假了,一个人躲起来了,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不知道,中国的大桥这么多。”张仲文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唉……”孙小菲低头叹了一口气,她经常原因不明地叹气,也没有人敢确定她现在感叹的事物是不是最近一个月内发生的,所以也不会有人询问原因。
“我妈也有一双这样的鞋。”她指着张仲文的脚说。
第十一话:地穴凌虐!肌肉大汉VS西装男
第九十四天
“Happy Christmas!”
张仲文和余怀忠带着红帽子围着毛巾,胳膊夹着购物袋,高举着KFC全家桶皮笑肉不笑地出现在白二的公寓门前。
“呯!”
胡子拉茬面色暗淡的白二看见是他俩,立刻把门又砸上了。楼道里莫名地掀起一股寒风,吹得这二人向后打滑踉跄退了好几大步。
“Happy Christmas!”
张仲文和余怀忠“站”在22层高的落地窗外,都露着森森的白牙,用手捏着印着Versace商标的服装袋,敲着玻璃。
白二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摘下护眼罩,光着一双隐隐泛着白毛的细腿,微笑着来到窗前;他鼓起腮帮子,眼光红亮,好像很兴奋似的。
“No, no, no, It wasn't funny!”
“Crap!”
随着拉窗子的吱呀声,一场暴风雪瞬间倾轧了整个城市。纷纷扬扬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狂风休止之后,在大街小巷上一直逡巡舞蹈到暮色降临。在一个离市中心四十里地远,已经被大雪铺盖成纯白的菜地里,余怀忠和张仲文吐着雪块和拍着冰渣坐了起来,绿着脸哀怨地对望了一下。
“Married people are so crazy!”张仲文唉声叹气地说。
“We need face cream, scarves, and new friends!”余怀忠用手砸了一下地喊叫道。
不过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换了一身衣服围着新围巾,还是拎着几个塑料袋憎恨地站到了白二的公寓门口。
“Jerk! Open this fucking door and we will make it quick!”
“Honey, we know , it's not your fault. We got KFC!”
五分钟之后,门锁里发出一声咯吱的脆响。他们俩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白二裹着浴巾缩在一个用棉被和坐垫搭成的“窝”里,看见他们俩,抬起那挂着眼袋好几天没洗过的脸,轻蔑地撅了一下嘴。
余怀忠把食物摆在茶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没说话,径直奔厨房去了。张仲文坐在白二那个窝棚旁边,小声地问:“She didn't do it, did she?”
“No, she ditched me. She said she isn't ready.”
张仲文撇撇嘴,耸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好。
“Sorry, I missed the X'mas shopping this year. “白二低哑地道歉。
“It's OK. Neither of us made it. Kenny went to visit his parent-in-law and I tried to die a couple of times in the hospital as usual. “ 张仲文摸着白二身上的被子轻轻地说。
余怀忠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补充道:“Which means we were all shopping in hell.”
于是三个人都坐在地上,傻傻地望着窗外飘荡的雪花,沉默。白二在婚姻登记处被未婚妻给飞了,他两百多年没结过婚了所以这个打击既突然又沉重,简单地说这是一次感情挫折。一般来说朋友们这个时候的作用应该是心灵滋补聊天安慰,但是张仲文和余怀忠都决定还是越少说话越好,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只要张嘴就会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无法控制地把说出来的话变成刻薄和挖苦。
最讨厌的是,如果一般人的话大概会精神胜利法地把话题引向对神祈祷许愿要求一个更美好的明天或者命运什么的。但是问题就在于,技术上来说,他们三个都是神,就算明知道那些话都是在穷开心扮天真,他们也不太好意思自己羞辱自己。
“I want love. “白二突然幽戚地说。
“噗嗤……”张仲文和余怀忠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Fine. I want your scarves, both!”白二伸出一只手来指着故意悬挂在他面前不远处椅子上的一红一粉两条Burberry围巾说。
“No.”张仲文和余怀忠同时坚决地摇了摇头。
“You guys are so mean!”白二把被子裹住了头,身体越缩越小。
“Those are fake and we bought them from subway- If you get up and pull yourself together, we can go out and buy you an embarrassingly
expensive one. “张仲文冷淡地说。
“After a cup of coffee , of course.”厨房里开水的呼哨响了起来,余怀忠慌慌忙忙丢下一句话跑了。
第九十五天
凌晨时分张仲文余怀忠和白二酒过半醺地逛荡在大街上,圣诞节的凌晨繁华路口不太好打车,他们就决定散步走一会。白二心情果真好了很多,证据就是大雪已经停了,漫天都是钻石一样闪烁的星星,没有半缕云。他们一路胡吹海侃着逛到了一个教堂附近,路灯的光芒照耀着栏杆下的积雪,院子内的尖顶楼房看起来非常安详神圣。
“小心点儿啊,这是涉外管制区……别靠太近,衣服会烧起来的。”余怀忠嘱咐了一下。
“Hello? Any angels here?”张仲文像个孩子一样,捂着嘴跳起来大喊一声。
“Shut up!Bitch!They don't like you.”白二扯着张仲文的胳膊阻止他去抱栏杆,又把他拉远了几步。
“Why?Because I'm gay?”张仲文忿忿地嚷嚷道。
“No! Because you are you!好了啦,别看了,快走吧,别惹事。”余怀忠害怕张仲文酒劲上来真的去翻墙——这真的不是简单的扰乱治安用教育罚款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进去看看……他们有那种柜子,你坐在里面对着一个窗口忏悔你所有的过错罪行什么的,上帝就原谅你了,你就重获新生了,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张仲文似乎酒劲上来了,说话舌头都有点儿大,也没有英语了。
余怀忠夹着他的左胳膊,白二夹着他的右胳膊,拖着他,听他的唠叨,彼此苦笑着对望一眼。
“你们知道么……我曾经尝试过去作好人。”张仲文很诚恳地对着余怀忠眨眼睛说。
“你说这些都没用,我相信等你死的时候,我已经不在现在这个岗位上了。另外,我建议你以后也不要再尝试了,你就这样吧。”余怀忠厌恶地回答道。
“别吹嘘自己了,你那点儿案底还不够塞我牙缝的。我觉得你就是最近都没有性生活,也太孤独了,的确需要释放一些压力。我同意Kenny的观点,这个世界上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想当好人的坏人。”白二倒是很实在地指出问题。
“不,我要当好人。因为好人从来没有好报,我觉得按照我人生剧情的发展轨迹来看,如果我现在就开始做好人,应该会有一辆大卡车从马路上开过来把我们仨都碾成肉饼。嘿嘿嘿嘿……”张仲文诡异地笑了起来。
他们正好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白二和余怀忠听见他的话都惊慌地停下了脚步。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余怀忠瞪着他问。
“不知道,就是觉得挺好玩的。”张仲文愚痴地说。
白二探头张望了一下,小马路很狭窄,空荡寂静,根本不可能有卡车从黑暗里冲出来,于是继续拖着张仲文朝前走。不远处有一个街角花园,装饰着烘托节日气氛的彩灯,中间有个小喷泉,大理石的台座被一闪一闪的彩灯照耀出琥珀的亮色,一个高大粗壮带着眼镜的欧洲妇女正烦躁地在吸烟。
“Is that a……?”余怀忠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
“Yeah. Holidays could be stressful.”白二感叹道。
但是张仲文却突然奋力挣脱了他们俩人的束缚,撒丫子朝那个妇女冲过去了。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旅游者的欧洲妇女瞥了张仲文一眼,捏着烟,警惕地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
“I want love.”张仲文站在人家面前开口就大喊。
“你有病啊?”妇女用很娴熟标准的中文喝斥道。
“Please……”张仲文开始用手指点头点肩膀地比划起来。
结果妇女更生气了,甩了一下棕红的头发,匆匆离开喷泉,颠迈着碎步朝大街上跑去。
但是张仲文追了过去,一把扯住人家的衣角,死死不肯松手,嘴里嘀咕着什么。欧洲妇女恼怒地扭过脸来,气冲冲地说:“有话好说,不要拉拉扯扯。”
“I want love, real love. Are you supposed to give people love?”张仲文继续碎碎念道。
“我英语也不好,你说中文行么?大兄弟,我就是出来抽根烟而已,您放了我吧。我身上没钱。”欧洲妇女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皱着眉头喊道。
“哦,我有。”张仲文伸手入怀去掏钱包。结果欧洲妇女突然靠前,左手抓他的肩,右手拎起他的胳膊,随着一声“哈”的声音,张仲文已经被人家一个倒背摔丢出去两米远。欧洲妇女随即拔足狂奔,脚不着地地朝教堂的方向去了。
张仲文仰脸躺在地上,望着星光灿烂的天空,眼角挂上了一丝泪花。
余怀忠和白二并没有上前,远远地看着躺在喷泉下面的张仲文,都长长叹了一口气。
“That's it. I'm damned .No one wants me. I will die alone.”张仲文喃喃地说。
但是他刚把这种撒娇加抱怨的话说完,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在他头顶上的天空亮起一个金黄色的漩涡,接着他的身体缩成一条龙形的光线,瞬间就被吸了进去。
“What's going on?”白二惊疑地望着在天空上好像焰火般消失的漩涡问。
“His master just summoned him .Good, I've been wondering how to get rid of him for a very long time. Now we can go home. Is that sweat?”余怀忠轻松愉悦地说。
“But he said that contract or whatever is already expired.”
“I don't know. Maybe this is a Christmas miracle.”
“Hmmm. Should we worry about him?”
“For what? Being fucked?”
“Ewww……Kyle is right.You are gay,you are a male lesbian.”
“You are gay!It is you said they make a cute couple.I sensed a little jealous in your tone.”
“You are gay! “
“You are!”
……
他们俩吵着吵着,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街道里。
张仲文觉得自己是脑袋磕在水泥地上摔昏过去了,晕乎乎地做了一个梦。声色犬马沸腾灯火烟花旺盛的大都市被一片泥石流冲刷吞没,自己眼前一黑半梦半醒地从一个斜坡滚落,狗吃屎跌落在一片霜冻过的烂泥地上。要不是他真的有点儿喝醉了,不然凭他的智力和警觉性,应该在脸先着地的一瞬间就反应出来,他又被人“召唤”了。
龙类是所有神魔们所渴望的坐骑种类中几乎接近最高级的品种。单纯从品牌角度来说,是战斗坐骑中的限量版法拉利。从个体素质和性能方面来说更是手机中的战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