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说着说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站了起来,双眼带着慑人的寒光,瞪着酒足饭饱的耿鸣。
“你看我干嘛,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插什么翅膀了,我又没飞……”耿鸣觉得还好房间里就他一个人,不然张仲文四处喷发的口水能灭掉一个师。
“呵呵,当然和你没关系。和谁都没关系。因为这些根本都无所谓,因为我们都是谎言,每个人都是一个谎言生活在自己谎言的世界里。我们都是怪物,什么龙什么神啊,就是一种谎言的款式而已,戳破这些五颜六色的泡沫,大家都是赤裸裸要吃喝拉撒的肉骨皮。所以,我对你有一个请求,你可以随便打我,随便杀我,但是请你尽量不要再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我,不要戳破我的这个人形的谎言。”张仲文直挺挺地站在办公室中央,似乎很真诚地在乞求他。
“你多虑了,就好像我多愿意看你似的。”耿鸣还是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盯着他说。
“Fine. Whatever, You are ugly, I shouldn't care about how you look at me.”张仲文掏了掏鼻孔淡漠地说。
“就你美!你全世界最美!”耿鸣耸着肩膀反唇相讥。
张仲文惊异于耿鸣竟然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咦——”的轻哼。
“好几年了,你每次见到我都会说那个阿什么的词,我回去问了懂英语的人了,人家告诉我是丑,难看的意思。戚,你知道么,你别以为你满嘴洋文别人就会觉得你挺了不起的,他们说其实你也就初中水平,臭显摆糊弄我们这些乡下人自我感觉良好而已。”耿鸣振振有词地打击他。
“他们是谁?”张仲文静水深流不着痕迹地问。
“眼睛雪亮耳朵敏锐的群众们。我不和你扯废话了,你以为你可以用演讲来迷惑我收买我,那就做你的狗屁梦去吧。我告诉你,你还是给我放老实点儿,我的钳子可随时都揣在身上,想死,没那么便宜!现在给我开门!”耿鸣很是开心地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精神矍铄地说。
第十八话:她的名字叫小梅!渣攻男主的炮灰女配
第一百零九天
陈云舒把头发剪短少许,离子烫了一下,三七分了一下,看起来更像谁的情妇了。她这个人在化妆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但是因为有了男人之后在努力向熟女方向靠拢,所以经常在脸上弄出一些弄巧成拙的痕迹。比如现在她坐在张仲文的办公桌前的时候,眼部的粉底就在斜照进屋的光线中显得很深,那个大得不合适的美瞳片撑得她的眼睛一点儿智慧灵巧的感觉都没有了,再结合她身上那颜色古怪的棕黄色毛衣,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来夜总会面试坐台的浣熊。
张仲文穿着一袭极其贴身显身材的银灰色的男士西装,拿着一支他从来没写过字的钢笔在左手上转着,用手撑住脸,傲慢无比地对陈云舒说:
“No.”
陈云舒胸部在微微地颤动,但是她稳重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蔼地询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符合贷款申请规定。”
“我申报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哪一条不符合?”
“公司规定申请200万的内部贷款,购房地址必须限定在北京内,且在北京无产权住房的人士。据我所知,你在北京已经有房子了。”
“我没有,那个房子是我爸的。”
“对,现在那个房子是你爸的。但是过户手续是七天前生效的。你提出申请是在十一天前,也就是说,我们在核查你的资产情况的时候,发现你不符合这条规定。所以,我们无法把贷款批给你。”张仲文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所以我才拿着新的材料来找你重新申请啊!”
“对不起,截止到前天下午四点,这个项目的审批已经结束了。陈主任,您了解公司的工作程序,等明年吧。”
“那你在那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陈云舒摩擦着手指低吼道。
“哦……我想想啊,哦,我打电话到你的办公室,刚打了声招呼,你就说:有多远给我死多远。好像是这样的。于是我就死远了。”张仲文耸着肩膀淡然地说。
陈云舒捂着脸,低头喘息片刻,突然换上如花笑靥,温暖地倾诉道:
“小文叔,帮帮忙嘛,你最有办法啦,你忍心要你可爱的侄女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么?我后妈很坏的,她会虐待我,把我从房子里赶出去的!”
“是啊……啧啧,这样吧,你先忍几天,月底荷花就搬家了,搬到檀其卢贷款买到的新房子里去了,他们租的公司的宿舍也空出来了,要她让给你啊!”张仲文很有主意地点着头说。
“呜……”陈云舒低头发出悲戚的悲鸣,攥着粉拳难过的垂下了头。然后双臂靠在张仲文的办公桌上,大声哽咽垂泣。
张仲文捧起他的咖啡杯,有滋有味地喝着,目光望向窗外,什么也不说。
陈云舒忍了三分钟,斜眼瞄见无动于衷的张仲文竟然面沉似水地在修指甲,当下拍案而起,花枝乱颤地极怒大叫:
“你给句痛快话,你到底肯不肯帮忙!”
“帮啊,怎么不帮啦,我可以帮你联系个廉租房住。但是贷款这个事情又不是我说了算的。这是我们工作的程序,审批程序结束了,受贷人员已经确定了,名单通知都引发了,钱今天可能都到账了。你要我还怎么帮你?”张仲文毫无怜悯地说。
“好吧……借我三百五十五万,我明年申请了贷款就还你,没利息!”陈云舒怒气冲冲地叫道。
“不借。我可以帮奸夫银妇上床,但是我不帮奸夫银妇买房。野鸳鸯想逛大池子,也不数数自己有几根羽毛。陈云舒,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事我和你爸是一个阵线上的,我就是看不得你和徐竞结婚,在你和他通往婚姻的道路上,只要有我在,你们的小困难会变成大困难,没困难也会有困难。就算你们俩扯了证成为合法夫妻,我也会用我太阳般夺目的智慧之光撒向你们俩婚姻的空镜子,把你们俩打回原形无地自容悔不当初覆水难收。”
张仲文一边在键盘上敲着字一边冷静地说。
“为什么啊?就因为他是蚕我是蜘蛛么?”陈云舒已经完全放下自尊,直奔她一直怀疑的舆论本质了。
“不是,因为他是双子座,你是双鱼座。”张仲文忧虑地点了一下头。
“可是……我们俩感情真的很好啊,我们都很有信心。”陈云舒咬着指尖带着勇敢的羞愧说。
“呵呵……”张仲文悲悯地白了她一眼。
“算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嫁给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最爱的男人,你不明白的,你根本不懂。”陈云舒甩了一下头发,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这个我相信。但是你确定你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最爱的女人么?”张仲文轻声说。
“你少来,你想离间我们,你太恶毒了,不行我得走了。这是我下次申请贷款之前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下地狱吧你!”陈云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摇大摆地刚来到门口,突然转身,怒气冲冲地来到他办公桌旁,迅雷不及掩耳地扯起张仲文的耳朵,阴森森地问:“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天
冬天的湖水在晴朗的天空下荡漾着静寂而又沉重的深青色,两岸银装素裹粉雕玉砌的树木如同巨幅的剪纸艺术品,把一个喧嚣烦恼的世界阻挡在外。
面色抑郁的徐竞披着羽绒服,坐在一把折叠椅上,长舒鱼竿,在岸边沉默无语地垂钓。在徐竞身后不远处有一排高大的白桦树,树间的空地上,一根在阳光中晶莹闪烁的细线,倒吊着被金丝扎成粽子一样的张仲文,他的嘴上贴着又黑又厚的电阻胶布,旁边三棵树上各缠着三条金丝,给他扎了三个小辫子,揪着他的头发把他固定在半空,身下一米处的地上,故意堆叠了潮湿的落叶而燃烧得不怎么旺盛的篝火冒出袅袅黑烟,恰到好处地可以熏得他呛鼻刺目恶喘连连。
勇者斗恶龙战斗耗时十五秒,生篝火用了十九分钟。
然后徐竞打算一下午都慢慢地享受湖光山色中无忧无虑的浮生得闲。
第一百一十三天
今天是耿鸣和张小梅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张小梅是公司前台大厅阿閦回旋的一名咨询小姐,和于翠兰是同住一间宿舍的好友。
因为不是休息日,所以俩人都同意把约会地点和内容安排在公司大楼内部,下班后在二楼找一家餐厅吃饭,然后七点半去法砚宫的图书馆影视放映区看电影。
耿鸣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五点三十分的时候在厕所里刮了一下胡子,他的胡子虽然长得非常快,但是一般也要五六个小时才能覆盖住半张脸,这段时间足够给张小梅留下好印象了。
实际上他原本胡须并不茂盛,就是正常男子的生理水平。但是三年前的冬天,他与夏颖涛王洋等人执行一个传销诈骗集团组织首脑的捕获任务,在一个胡同里与最熟悉的嫌疑人狭路相逢了。因为种种巧合与不幸的原因,包括连他在内的十一名办案人员全部被阴险狠毒到极点的蛇妖狂散的毒水放倒,埋伏在墙头上的他也中毒滚落路边不能动弹。这蛇妖八成是有意站在墙头上撒尿,飞流直下滚热的尿液淋在他的脸上,虽然没有毁容,但是却要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满脸红肿瘙痒不止蒙羞受辱没法见人。那次抓捕行动失败后孙世昌命令暂缓追捕,令专案组继续深入调查案件伺机再动;但是耿鸣盛怒之下无视领导的禁令,孤身寻到了他觉得蛇妖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蹲点守候,打算新仇旧恨公私两帐一并算,哪怕自己和他同归于尽也无不可。
但是蛇妖三天都没有出现在那间腐败的酒店公寓里,而他在搜寻犯罪证据的时候,却在冰箱里发现了一只被囚禁的狐狸。耿鸣把狐狸从冰箱里抓出来,喂热水,唤醒,救了它一命。狐狸是一种有恩必报的生物,开口说三天之后会送宝物给他答谢。三天之后这个狐狸真的带着美妙的光华和神圣的仙姿出现在耿鸣面前,送给他一颗药丸,并告诉他,只要你吃了这颗药丸,可怕的妖蛇就不会伤害你,这个药效会保持到你最终有力量战胜它为止。
耿鸣不是小孩,何况现在小孩也不会吃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于是狐狸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变成巨大的多尾巴怪兽,用爪子按住他的头硬把这个药丸给他塞进嘴里去了。狐狸还警告他,绝对不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妖蛇,否则就吃掉他耿鸣九族老小,不信就试试,谁怕谁,以及很多莫名其妙的英语。
第二天他就认定这是恶作剧性质的欺诈。因为他脸上的红肿好了,却长出了用各种药剂和美容设备都无法消除的杂草一般丑陋恶心的胡子。没用多久他就调查得知,原来这个狐狸是大有来历的妖怪,还是妖蛇的朋友,虽然不是犯罪同伙,但也是一丘之貉酒肉至交;所谓狐的报恩十有八九是妖蛇安排出来坑害自己的计策,因为这个药丸非但不能保护自己被任何东西伤害,还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苦恼和毫无必要的麻烦。三年内接触到五十一名相亲对象,有四十八人次都被这看起来很像遗传疾病的胡须吓跑。而且就因为面部特征明显,他再也无法执行很多以前经常参加的追击侦查跟踪卧底的任务,导致了他仕途上的不顺畅。他本来是最有前途的刑侦二科的科长,结果李文武升迁之后鸠占鹊巢,他也却被调动到鸡肋乏味的“社会污染控制中心”——这个部门的职能就是监控管理目前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各种有犯罪前科和隐患的妖魔鬼怪,类似扫雷和打扫战场的工作,风险一点儿不少,但是黑锅和琐事更多,这是一个更加适合滋长发酵他怨气的地方。
只要没有这些疯狂生长的胡子,耿鸣不觉得自己丑,也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丑。他虽然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但这完全和他的容貌没有关系。他高中的时候就交过三个女朋友,大学的时候抢着给他洗衣服打饭的女生也够站一走廊。他的五官是看起来有点儿险峻,眼睛略小,招风耳,嘴唇似乎有点儿豁,脸被硕大的鼻子占据了近三分之一,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会让人忽略各自的缺点,产生一种越看越想看的风水阵效果,要人觉得他又精明又正派,然后还有那么一点儿野。
但是风水阵被窝边草彻底捣毁了,常年繁重的工作和精神上的压力导致他常年挂着眼袋,因为都是胡子也懒得洗脸了,原本亚麻色里透红的皮肤现在就是郁闷的铁黑,因为胡子太长,所以头发也要留得长一点儿,不然离远了看会让人觉得他脸上挂着一只刺猬。
今天他痛下血本,买了高级点儿的剃须膏和刮胡刀,还有一些据说深层清理的洗面奶,还有他最爱的潘婷润黑洗发水,在洗手间里捯饬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脸弄得干净光线了九成,又借了李远坪的啫喱水把自己的头发死死地压倒顺贴在脑袋上向后背。并听取周济之的意见,换了要自己显得年轻的水洗牛仔裤披着风尘半旧皮夹克,踏出了必胜约会的第一步。
“不行!绝对不行!”李远坪把他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又怎么了?”耿鸣乏味地问道。
“这不是人穿的鞋!脱了,换我这双……”李远坪指了一下他脚上裹脚布一样的黑棉包,从储物柜里翻出一双很新的运动鞋丢到他面前。
“别,你的鞋可都贵着呢,我怕给你弄坏了。谢谢啊,我穿这个舒服,习惯了。”耿鸣摆着手谢绝了李远坪的好意,倒退着就要出门。
“老耿,这个事情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听我的,换一下吧,虽然这事是和我没啥关系,但是我就是看不下去啊!”李远坪抓耳挠腮地喊着。
“有啥重要的,不就是一双鞋么……人讲究那么多不累啊。”耿鸣完全不能理解李远坪的想法,说完之后拿出一条口香糖吃起来。
“你的约会对象是进城卖菜且眼神不太好使的老大妈么?”李远坪又生气又悲哀,他觉得耿鸣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连一些社会求生常识都不懂。
“才不是呢,小梅前两天还说她觉得这个鞋有意思,因为现在很少见了。她也说了,穿鞋么,舒服顺脚才是最重要的,她还想搞一双呢。”耿鸣说的是实话,开心地边咀嚼边说。
李远坪在他囫囵的话语中把梅字听成别的字了,瞳孔睁大,咧嘴喃喃地说:“妈呀,你真的要和他约会啊?老耿……你想清楚了么?”
耿鸣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也觉得这才见了一两次面就人前人后的叫人家小梅显得自己很轻佻,就红着脸说:“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小张是比我小了六、七岁,开始也的确有点儿误会和不快,但是我都这个年纪了,也没啥挑三捡四的资本,好歹人家表现出那么点儿意思,我就努力争取一下呗!”
李远坪听完他的话,用指甲挠着自己的胳膊,浑身不太自在望着地说:“老耿你至于这么拼命么,你图个啥啊?”然后他又看看耿鸣的脚,继而喃喃道:“唉……还别说,你们都有一种相同可怕的情调。”
耿鸣假意对李远坪做了一个飞踢的动作,轻蔑地说了句:“呸!瞧不起就瞧不起吧,我们农村人就是爱农村人!”然后夺门而出,奔赴约会。
李远坪见他走远,掏出手机迅速拨号,抓狂地讲了起来:“喂,庄家嘛,我要补买1000注A组!再买2000注B组!对,我确定!”
耿鸣在琉璃螺城2楼的台阶门廊口和打扮得青春可人的张小梅见了面,张小梅站在他面前迟疑了五分钟才确定这是他,表情变得很欣喜。张小梅果然是农村出来的外表美丽内心勤俭朴实的女孩,在华光步道上走了不到半圈就唠叨说这些餐厅都太不实惠了,不如我们去自助厨房炒菜做饭又有趣又省钱,她也有朋友在那里做管理员,打声招呼就可以安排好地方;耿鸣让了两让,便满心欢喜地和她坐电梯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