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栽在迟彦手上,习惯就好。
程世超穿着围裙一边愤愤不平一边炸鱼。他开了会儿小差想着迟彦怎么还没回家,结果晃过神来就让没擦干净水的锅铲进了锅,哗啦一声油花四溅之后,他自作孽不可活地被烫到了手。
“操!”他一边痛心疾首地骂自己是蠢货一边转身给烫到的地方冲水降温,余光一扫却正好瞥见了被他放在流理台上正大肆震动不接不休的手机。
至于来电显示嘛……一闪一闪的屏幕上是迟彦那张放大的睡脸。
于是炸鱼的主儿被烫到的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小委屈被他自己人工放大到无限大。他迅疾地抄起手机,转身回到锅前,一边对着听筒抱怨一边监督鱼有没有炸熟。
“我!刚!刚!被!烫!到!了!”程世超扯着嗓子试图盖过厨房里油炸了锅的响声。“好——疼——啊——!”他拖长了音想凸显出自己的可怜,结果对方是一如既往地不买他的帐。
“干得好。”迟彦轻笑着回了一句。“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程世超委屈的小火苗被迟彦添的这把柴给轰地一下烧旺了起来,变成了燃烧在胸口生生不息的火炬。这不正好奥运会也来了么。他干脆拧了小火丢了锅铲出了厨房,对着听筒那边暗自闷笑的人呸了一声。
“我我我我还不是为了你!谁他妈昨天晚上说想吃糍粑鱼?天天晚上对着我耳朵报菜谱你倒是报得高兴,我被烫死了谁还有这个劲儿管你晚饭哪?!”
“……德行。不就是烫了嘛回头我给你吹吹。”
“哎~好嘞。”被哄的男人瞬间原地满血复活。他也不管这个狗屁承诺完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口头安慰,依然阳光灿烂地笑眯了眼,依稀可以看到一条狗尾巴在屁股后头一晃一晃。
迟彦曼然一笑:切,真是没有技术含量。凭他跟程世超这么多年的相处,凭他那High不见的EQ,哄这男人,啧啧,那还不跟哄头萨摩耶似的?
“鉴于你被烫了所以我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讯。”迟彦抬头看了看门栋号,确认之后对着门禁按下一串数字,哔地一声,门开了。
“……我外甥得来我们家住两天。”
程世超如同菊花盛开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随后就是一声凄厉的长嚎:“为什么——!我可以拒绝么?!!”
“不可以。”迟彦端着电话站在电梯前想了想,转头上了楼梯。“别嚎得跟有谁抛弃你似的。要能甩我早八百年前把你甩了。接受事实吧乖。”
果然,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终于传来某人妥协的声音:“好吧……住几天啊?什么时候来?”
“他爹妈出差个三四天左右吧……就今天来。我正站在他家门口呢,接了他就回。”迟彦又核对了下门牌号,抬手按了门铃。“我挂了啊你在家里等我……把家收拾收拾,该捡的东西都捡起来,饭做了么哎呀你鱼放锅里炸这么久肯定糊了。好了就这样。拜拜拜拜拜拜。”
嘟的一声,占线了。
程世超盯着手机呆愣两秒,随即嗷地一声惨叫把手机咻地一下甩到沙发上然后打仗般冲进厨房:“我操老子的鱼——!!!”
而这边迟彦面前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门后面露出一个少年瘦削的身影,乱蓬蓬的脑袋下是一张没睡醒的脸。
“哟老舅。你来了。”
……
迟彦的外甥叫江从,初三毕业,刚中考完。也不知道这熊孩子吃什么长大的,16岁就快一米八了。只不过这小孩只长个子不长肉,从小到大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那单薄细瘦的小身板儿总让他妈忧心忡忡,担心风一大她长得跟个筷子似的儿子会随之飘零在风里。
迟彦跟这个外甥相处得还不错。实际上这次要到他家去住也是江从自己要求的。在电话里这死孩子鄙夷而熟练地数落自己亲妈:“……我妈居然想把我甩到外婆家去。开什么玩笑!那我不用睡懒觉了成天七点就被提起来吃早饭。”
“瞎说什么。外婆也是为你好。”迟彦端出长辈的架子:“你来我们家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也知道你老舅现在跟别人合租一间房可能有点挤,你得克服一下。”
“没关系。”江从爽快地说:“有地方给我睡觉就行。”
迟彦本来还想在电话里跟他说说程世超免得这孩子怕生不习惯,可转念一想他这外甥一直都属于自来熟的体质,家里那头萨摩耶更是没皮没脸地坚持秀他一天比一天更无耻的下限。这样一想他便安然地挂了电话。借住协议就此达成。
只不过当他带着他电线杆般的外甥淡定地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自己旁边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身体小小地抖了一下。
原因么……
“哎哎哎你们回来啦?哎哟我菜还没炒完呢你们怎么这么快?”程世超围着围裙抄着锅铲顶着一头圆寸现身,脸上的笑容跟他围裙上那个孜孜不倦啃胡萝卜的兔子惊人的相似。
迟彦高深莫测地盯着对方新理的圆寸头为时五秒,逼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程世超这个有史以来最难看的发型。他这才想起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程世超好像给他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正在理发店,他看了一眼却没理,想着剪个头有什么好报告的……结果悲剧就这样诞生了。
程世超敏锐地捕捉到迟彦意义不明的视线,讪讪地笑着把自己圆润的脑袋一摸:“这不是天气热图个凉快么,嘿嘿嘿嘿嘿嘿。”
迟彦懒得理他,弯腰在鞋柜里帮江从翻拖鞋。“喏,把这个穿了。”然后他直起身子走进来,随手把杵在那儿的男人一拍,“这是程世超,你老舅的……室友。嗯,你就喊他——”
“叫哥哥就行。”程世超腆着张脸往迟彦身上凑。
“滚一边去。老黄瓜还想装嫩。”迟彦非常不给面子的否决了这个建议,“叫叔叔。”
“哦。”江从踩着双拖鞋进来,对着那没多少毛的脑袋一笑:“程叔好。”
没有得逞的某人愁眉苦脸地叹气:“我怎么觉得我老了十岁……”
“少废话。”迟彦照他脑袋就是一下,回头对自己外甥道:“到卧室去把你东西收拾收拾,热了就把空调打开,然后出来准备吃饭了。”
目送着江从背着大包的瘦削背影进了卧室,程世超压低音量欢呼一声,随即欢快地往另一个人身上扑去。
“——滚!”迟彦怒极一脚踹他腰上。“毛没长还原之前不准碰我,秃子!”
未遂的程叔内牛,玻璃心咔蹦咔蹦碎一地,于是自觉地默默滚回厨房炒菜。
迟彦对着那悲伤逆流成河的背影看了半天,终是于心不忍地跟进了厨房。“我的意思是说,我外甥来了你也收敛点,被看到什么就不好了。”
“……不是正好么。”某家庭主夫满头大汗地挥动锅铲,“我们这事儿就像个定时炸弹,早爆晚爆不都是爆。早死早超生,这样我还能安点儿心……你家里人要是接受不了不要你了,我这不正好养你么,哈哈。”
“放正经点儿,这事不好笑。”迟彦抽过程世超搭在脖子上降温用的凉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擦汗。“长辈那边是要跟他们说的。但江从还是个小孩子,别看个子长这么高接受能力却不强,世界观什么的还停留在初级阶段。突然让他看到我们这样他肯定得受刺激,所以……你还是忍几天吧,乖。”
“……我知道。我这么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识大体明事理的男人到哪里去找,对吧?”程世超抽出一双筷子伸进锅里,夹了个红烧虾仁吹了吹喂到迟彦嘴边。“来,尝尝味道……小心烫!”
迟彦嘴巴一张把虾仁叼进嘴里嚼了嚼,嚼完了皱眉评论一句:“糖放多了,太甜。”
“太甜?小孩子不就爱吃这味儿么。”程世超伸过头去不要脸地在迟彦嘴巴上重重啃了一口,末了嘴巴一舔咂摸一会儿:“……我看挺好。”
迟彦唇红齿白风情万种地一笑,笑得某人一颗狼心蠢蠢欲动的时候啪叽一下把手里拿着的毛巾摔到了对方脸上。
“臭流氓。真是死都不长记性。”
……
到了饭点,三个人围着客厅的一张小餐桌吃得风生水起。江从不怕生,性格比较外放。程世超就更不用说了,这厮的性格就像脱缰的野狗般放过了头。因此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没什么尴尬,场面十分和谐自然。
“嗯嗯……程叔做饭的水平不错!”江从吃得满嘴鼓鼓囊囊仍不忘夸奖一下自己未来几天的衣食父母(…)。“老舅,你什么时候也能做成这样给我吃一回啊?”
迟彦做饭的水平他们全家都知道,简直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到被他亲外甥江从同学封为黑暗料理界一把手。
于是这个站在黑暗料理界顶峰的男人适时地翻了个白眼:“江从你别被他一餐饭就收买了。你老舅认真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坐在他旁边的程世超无声地打了个冷颤。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初他软磨硬泡地要求迟彦为他洗手作羹汤之后,这个男人耗费三个小时、把他饿得半死不活才从厨房里端出来的那盘猪食一样的东西。那滋味真是……人间哪得几回尝啊。
“……你怎么突然闷头扒饭都不说话啊,别搞得跟我们合起来欺负你似的。”迟彦夹起一块糍粑鱼咬了一口,然后嫌弃地皱皱眉,顺手把它丢到程世超碗里:“果然炸糊了。”
“谁说的,明明就有没糊的你自己不会找。”长期被当做潲水桶的男人没觉得有什么,在盘子里精挑细选了一会儿,终于挑出一块好的放到旁边那个吹毛求疵的人碗里。
迟彦把这经过层层海选最终获胜的冠军鱼块扒拉出来端详半天,闷闷地抱怨一句,“……可是这块长得不够美型。”
程世超大怒:“哪那么多废话呢!吃!”
江从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两位大人的互动,不由一脸纯良地一语道破天机:“老舅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吃还往程叔碗里扔。中年大叔卖萌可耻知道么?”
迟彦一口气没提上来被自己口水给呛着了,悲催地猛咳了半天,一边咳还得一边听着旁边那傻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呀哈哈哈我跟你老舅感情好所以没关系呀哈哈哈哈哈——”他又气又急又无奈,最后只得无力地把这些感情融进了自己的白眼之中。结果一个白眼过后耳畔又响起了那傻逼火急火燎的声音:“哟呵江从你看你老舅咳的眼睛都翻过去了快去给他倒杯水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唉所以江从呀你以后要记着吃饭的时候千万不要开小差不然就会像你老舅一样变成一坨米饭引发的血案……迟彦你还好么你千万别咳昏了!!”
迟彦:“……”
他一把摸上程世超的裤裆然后毫不犹豫心狠手辣一招毙命地拧下去。裤裆的主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浑身炸出一层冷汗。
“怎么了程叔?”被派去倒水的江从从厨房探出脑袋:“怎么叫得这么销魂?”
程世超虚弱地摆摆手,“没事儿。”然后转头对着迟彦低低地吐气,“宝贝儿你下手太狠了。我这可是孕育千秋万代的——”
“咳咳——去你的千秋万代!”迟彦涨红了脸怒骂,“再多废话一句老子把你的千秋万代拧下来!!”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别对我弟弟下毒手……”程世超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主动抛出了和平的橄榄枝:“等下碗我洗,地我拖,锅我刷……你陪你外甥好好聊聊。”
“这才像个大人样儿。”迟彦终于满意了,从江从手里接过水杯豪气万丈地一口喝干。“江从,吃完饭去洗个澡,然后清清爽爽地进卧室玩。把空调打开。”
桌上另一个被区别待遇的男人只得默默啃着自己碗里那块糊掉的糍粑鱼。唔……有点苦TAT。
……
这……是个什么状况。
饭后洗了碗、拖了地、刷了锅的程叔又冲了个凉,最后好不容易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一个为老不尊的舅舅带着他没大没小的外甥对着非诚勿扰这档节目的男女嘉宾不停地吐槽吐槽吐槽。
“你看看这些女的,啧啧,脸长得跟猪腰子似的,那个妆浓得都快结成壳了,她们怎么有脸站在上面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的,难怪钓不到男人。”
这是迟彦。
“还有这个男的,怎么跟泼了狗血似的一上来这么激动。还唱歌,调都快跑得在天上飞了还唱歌。看那些女的一脸强忍的嫌弃就知道没戏,有点自知之明行不。”
这是江从。
“……有本事你们俩上去。”
这是满脸黑线的程大保姆。
迟彦听到声音刷地一下转头,一看到程世超便眉开眼笑:“哟,整理完啦?”
程世超看到这个明显带有赏赐意义的笑容内心十分感动,想着自己的劳动终于获得了认可,一时间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正准备张嘴报告的时候——
“去,再去给我们切个西瓜,老程。”迟彦的笑容只对着他维持了两秒便又收了回去,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里对他挥了挥手。江从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正直无比地添了一句“谢谢程叔”。
被使唤的人原地转了个身,带着满心无处发泄的愤恨出了卧室,再次步入厨房。
等他好不容易把一老一小伺候舒服了,他才贴着沙发边坐下来,身体靠着迟彦的腿。
“累了?”迟彦低头小声问他,眼睛亮晶晶的。
程世超撇了一眼江从乱蓬蓬的后脑勺,才把迟彦的手抓过来贴在自己脸颊上。
“……现在不累了。”
他抬头看着迟彦的脸,什么都没说,只是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每当这时候,他体内总能澎湃着产生一些新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多重的担子都能担起来,多艰险的路都能走下去。
“傻看什么啊。”迟彦笑着反手拉起他胳膊,两只手捋开他微微蜷起的手掌,细细摩挲了一会。然后他敛眉垂首,纤长的睫毛乖顺地低垂着,双眼微闭地亲了亲摊开在他眼前的掌心。
程世超喉头一紧,倒吸一口凉气……他妈的是谁说小孩子心智不成熟所以要收敛的?!!现在不收敛的又是哪个混蛋啊我操!!!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作为小孩子眼中的榜样……”迟彦对着面前这双轻易就被点燃的眼睛,相当恶劣的极尽勾引之能事地一笑,笑得那叫一个明艳娇羞妩媚妖娆:“……忍住,秃子。”
话音一落,就只看到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堂皇地奔出卧室,奔向厕所……
被大环境逼得只能在厕所里靠自己解决的程世超内心痛苦地哀嚎:这种情况下能忍住的都不是正常人!!都是太监!!!都他妈是太监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