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乔峰也跟着帮腔,“倘若君王当真圣明,又怎会致使奸臣当道异族入侵?依我看,秦桧是金兀术手中的棋子,又何尝不是那昏君手中的棋子?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自己软骨头又何必把过错推到旁人头上?”
在座的都是臣而非君,听乔峰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俱是心有戚戚。隔了一会,种师道也小声叹道:“却是岳飞的下场未免教人心灰意冷。”
说起这个,气氛即刻更为沉闷。众人枯坐良久,诸葛正我忽然出声问道:“既然这陈高宗并非太子,乃是机缘巧合得了皇位。不知那原来的太子……”
慕容复暗忖这《说岳全传》终究距今太近,若是泄露太多,日后等徽宗登基说不得会将他当神棍烧了。他干脆自由发挥,说那陈高宗的父皇与兄长俱是励精图治之辈,不意太子领兵出征中了圈套战死沙场。皇帝伤心爱子之死跟着驾崩,这才让高宗这个贪生怕死的花花公子摘了桃子。
秦观闻言登时喜不自胜地道:“如此,不如就写那太子未死,他见自己的弟弟倒行逆施,便在岳飞的帮助下赶回京师,正本清源!”
“不好,不好!”诸葛正我急忙插言,“陈高宗终究已登基为帝,太子若再与他相争,难免被后人污为兄弟阋墙。不若令太子在外领导义军与岳飞惺惺相惜,上下一心抵抗异族。至于那昏君,多行不义,天必收他!”诸葛正我说地正义凛然,然而慕容复一见他目光闪烁,便已心知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想必他十分乐意代“天”行事。
“这么安排,那风波亭一事终究无可避免啊!岳飞一生精忠报国,倘若抗旨不遵于他身后令名有损。”种师道不知诸葛正我话中深意,只一心为岳飞扼腕。
“那昏君贪图帝位,他若知道自己的兄长还活着,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等无才无德无耻之徒,不如杀了他!”乔峰狠狠地道。
乔峰这话已是大逆不道,哪知在座的各位竟都无动于衷,更有诸葛正我仔细思索一番,黯然叹息:“禁宫守卫森严,要行刺皇帝不是这么容易的!”
他话音方落,大伙皆一声叹息,显然万分惋惜遗憾。
卧槽!到底我是穿越的,还是你们是穿越的?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慕容复听得肝都颤,只见他悄无声息地向身后的仆役们打了个手势,令他们紧闭门窗全退了下去。
眼见这个故事无法大团圆结局,王语嫣眼珠一转,竟有了个主意。“岳将军领军征战,是大大的英雄。先帝赏识岳将军,便将公主许配给他。风波亭一事,公主必然会入宫为夫婿求情。等她与那昏君见面,一刀杀了他……”
“好!”不等王语嫣把话说完,秦观已忙不迭地大声叫好。“如此一来,才子佳人、英雄报国,这个故事大伙必然喜欢!”说着,他又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岳将军如此人才,除了公主,必然还有几个红颜知己呀!”
“定然是异族公主,仰慕岳将军英雄!”种师道跟着凑趣。
有秦观与种师道起头,《说岳全传》的故事即刻滑入了种马的深渊。慕容复眼见众人讨论地如火如荼,将一个悲剧英雄的故事改编成为一个集宫斗、征战、三角恋、兄弟基情于一身的狗血小说,不由无语凝噎。
“表哥,你觉得怎么样?”王语嫣两眼晶亮地拿着这集众人智慧最终定稿的大纲,来问慕容复的意见。
慕容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主角……能不能……不叫岳飞?”
“这名字不好听么?岳飞、岳鹏举,我觉得很好呀!”王语嫣一脸的单纯懵懂。
“那就算了……”慕容复勉强自己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你们开心就好!”岳王爷,我对不起你!
慕容复终究没能完成新版《说岳全传》的撰写工作。日更一千的时速显然不能让一众伸长着脖子等更新的读者们满意,三不五时就要断更的工作态度更加教人愤怒。作为男神岳飞的终极拥趸,秦观在慕容复第三次宣布才思枯竭暂时停更时终于爆发,劈头盖脸地将慕容复训斥了一番后,夺过了修订《说岳全传》的工作。对此,慕容复非但没有半分不满,那庆幸又解脱的神情更像是丢出了一个烫手山芋。
秦观到底是一代大才,改写一本已有初稿的传奇小说根本是手到擒来。不出两日,他便写好了一篇名为“俏红衣飞骑遇鹏举”的新章。说的是异族公主不服岳飞威名,有心与他比试,乔装改扮成汉人女子设计在草原与岳飞“偶遇”,赌赛收服野马。不过二万余字的内容,那异族公主的娇俏高傲、岳飞男神的沉稳洒脱、赌赛过程的惊险刺激,全部跃然纸上教人欲罢不能。
种师道等人看了各个叫好,唯有慕容复一脸复杂。秦观以为慕容复不满旁人改编他的文章,不由劝道:“师弟,我曾听你与锦林楼的小二言道,服务要以顾客至上。依我看,这评书也是一个道理啊!”
慕容复抬手揉了揉眼底的黑眼圈,以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回道:“师兄说得是。师兄写的这一章远比我的好上千万倍,日后这改写的工作就拜托师兄了。”并非慕容复不愿改编《说岳全传》,只是自他动笔以来每每梦到西子湖畔岳王庙里的那尊塑像忽然活了过来,双目如电声似霹雳,大喝一声:“狗贼!看枪!”手起枪落就将他戳个透明窟窿,实在教人吃不消。
秦观见慕容复并不在意他来改写《说岳全传》亦是心下一松,想了想便又补上一句:“那我安排锦林楼里的说书人开讲了啊?”
“可以。”慕容复挥挥手,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一连做了几天的噩梦,他实在很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锦乐坊的曲目也一块编排了?”秦观又追加了一句。
“你开心就好!”
锦乐坊在慕容复的指导下已编排了好几本出名曲目,积累了不少经验。这一次秦观将新版《说岳全传》送去锦乐坊,勿需慕容复指点便可独立将其编排成曲上台表演。事实证明,经由秦观改编的《说岳全传》显然更符合时下百姓的口味。短短两个月,京城的街头巷尾便随处都可听到人们传唱《满江红》了。而就在这“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催促声中,元祐元年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岳飞:你不如来求一下我此刻的心里阴影面积?
第52章 北宋为官术
元祐元年新春,国际上,辽国与西夏使者先后赶到汴京,为他们名义上的带头大哥哲宗皇帝贺新年;朝堂上,司马光终于扶正左相之职,开始大刀阔斧地废除新法、贬谪新党、召回旧党。
由此,刚被任命为朝奉郎的苏轼迁礼部郎中,召还入朝。而这个时候,苏轼还在前往登州的路上,显然等他正式入京也将是新春之后的事了。却是他的弟弟苏辙因秘书省校书郎、右司谏的职务被召还,得以在新春之前赶到汴京。
天子脚下,安居不易。苏轼与苏辙兄弟情深,干脆大笔一挥书信一封要慕容复帮忙照顾弟弟。能够近距离围观“唐宋八大家”之一,慕容复岂会在乎一点小钱?很快便着人在郑门外买下了两处毗邻大宅,一处给苏辙做新居,另一处则留给即将回京的苏轼。
比起豪迈爽朗不拘小节的兄长,苏辙的性格不知谦和谨慎了多少。他虽早知慕容复的存在,更隐约知晓慕容复的财势,可眼见慕容复将他带到这雕梁画栋的宅邸前,二三十名丫鬟仆役排成两列门外恭迎,他还是狠狠吃了一惊。当他弄明白这大宅与仆从皆已写在自己的名下,当下闭目敛神坚辞不受。
可怜慕容复从他与苏轼的师徒情意一直说到苏迈在海外日进斗金,直说地他口干舌燥,苏辙却好似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只一个劲地摇头道:“此礼太厚,不敢受,不敢受!”
想那蔡京的宅邸能占小半个汴京,你将来虽不能为左相却也任过右相,区区一座五进大宅,厚什么啊?慕容复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长叹一声,无奈道:“既然师叔坚持,那唯有请师叔暂时客居我家。这府邸的事我再行安排,定教师叔满意。”
苏辙也知一时之间让慕容复再寻一处宅邸也是为难,当下点头答应了慕容复的建议。然而,当苏辙看到慕容复位于汴京的大宅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进入大门,但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怪石林立、草木花荫相映成趣,这哪里是一所大宅,根本就是一处小型园林。苏辙一家已看得目瞪口呆,身旁为他们引路的风波恶却正以漫不经心地口吻为他们介绍环境。“原本我家公子爷的这处宅邸只有中间一处,去年年中将东西两家的宅子全买下了才有如今的规模。两处院墙打通不久,不少林木都是新植的,实不堪入目,还请小苏学士多多担待。”说着,又一脸惋惜愧疚地补上一句。“此地比起燕子坞不知局促了多少,公子爷手脚都舒展不开,当真委屈!”
此言一出,更是教谪居多年贫困度日的苏辙无言以对。晚间饮过慕容复为他张罗的接风宴,回到卧房,他忍不住对妻子史氏叹道:“明石待我等恭敬热诚事事周到,大兄这个弟子是没的说了。只是我看他财势雄厚又年少气盛,只恐行事招摇平白招惹祸端啊!”
史氏与苏辙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听丈夫这般所言不由笑道:“方才在席上,朝云与我说了不少关于大兄这弟子的事。你别看明石年纪轻轻,七海都差不多走遍了,方攒下这偌大的家业。不仅如此,他还曾去过边关为种谔效力,如今军中流传的护理之法便他首创。这等人物,行事自有分寸,你就不必忧心了。”
苏辙早知兄长正是因为进献了护理之法才得以免除罪官的身份,听妻子这般所言,他即刻就猜透其中关窍,心底已是大为松动。只见他眉头一动,立时问道:“这是朝云的意思,还是大兄的意思?”
“自然是大兄的意思。大兄若是以为明石行事不妥,又岂会将自家兄弟托付他来照顾?”史氏轻声答道,“朝云还说,旁人只道他乃是探花之质,大兄却曾言他于杂学尤为精通,更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如今大兄家最大的一处财源,便是锦林楼售卖‘东坡酒’的分润。方才明石找我闲聊,说要将你的文章诗词集结成册付梓出版,由他负责售卖给我们分润,我已做主替你答应了。至于公公生前的文作,还要等大兄入京之后,你们兄弟俩再行商议决定。”
能够将自己的作品集结成册广泛传阅,那是每个文人梦寐以求之事,苏辙自然也不会拒绝。然而如今的行情,文人要将自己的作品付梓出版大都自掏腰包,所谓“润笔”向来都是美丽的传说。因此苏辙一听慕容复不但不要他钱,还要自己倒贴钱为他出诗文集,即刻带着三分腼腆七分扭捏地道:“这个……只怕不太好罢?”
史氏睨了丈夫一眼,语气轻快地道:“听闻明石自幼失祜,侍大兄如师如父;大兄待明石,同样犹若亲子。更有叔寄与明石表妹感情甚笃定亲在即,咱们两家已如亲人般来往,你又何必这般见外?”
苏辙想起自己一家虽说客居慕容府上,却是与兄长一家一起被安排到了主宅居住,而慕容复本人反而住进了偏院。他心里明白妻子说的在理,对慕容复的各项安排逐渐不再排斥。
苏辙并不知晓,慕容复起意为苏轼兄弟出版诗集文集,除了本身的兴趣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为苏轼兄弟刷声望值。当初神宗皇帝立意变法,以王安石为相乃因天下皆知其“独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百姓都说王安石若不入朝,则天下不宁。结果,熙宁变法只弄成了这副烂摊子。同样的,司马光反对变法,他自知不如王安石在神宗皇帝心中地位,干脆辞官回洛阳联合富弼、文彦博等搞了一个“洛阳耆英会”,在仕林中得享大名。以至于这次高太后召司马光还朝,百姓又拉着司马光说司马相公若不还朝,则天下不宁。然而历史同样也能证明,司马光为相后不分青红皂白废尽新法挑起党争,也只将朝政弄成了那副鬼样子。可见在这个时代要当宰相,执政能力的强弱、执政方针的对错并非最重要,重要的是此人在儒林与民间的声望。只要声望值刷到满级,这宰相之位也就犹如探囊取物了。总而言之,欲为宰执,炒作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