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便好……”骆秋低着头,由衷的放下心来,同时也掺杂着些失落忆起赵合桃离去时说的话,一种强烈的渴望促使他忽然伸手按住陆子游肩头,“不如,不如你我从此相依为命,远离世俗纷争子游,我会好好待你的……”
山外大雁成群飞来,天色昏黄,蓬草左右摆动
陆子游凝视他片刻,回了一字:“好”
难以相信自己双耳的骆秋,维持着跪坐在他身旁的姿势,怔怔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心口位置的衣衫被捅破,露出一个口子,口子四周溅满血花,一条条深浅不一的血迹沿着衣衫纹路流淌到腰带上
骆秋不是习武之人,有时可算得上身娇体弱,取心头血救他,无疑是以一命换他一命
“是她救了你”陆子游平静的拉开他衣襟
新鲜的伤口没有本该有的狰狞可怖,此时已结成疤,然而皮肤上的血珠却还残留着温度未褪
狂喜的神情从骆秋脸上淡去,“……我以为历经生死一事,你终于明白我才是你可以托付终生,相依到老之人,到底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直起脊背,继续道:“不过,我不会以所谓的救命之恩,要你行以身相许之事骆秋爱你,仅是骆秋的事,你要与谁在一起,你选择便是”
几句话说得陆子游几乎哽咽,不知回什么好
“我送你回去罢”骆秋扶他起来
刚沾到地,陆子游就脚踝一歪,险些摔倒
骆秋急忙挽住他胳膊,问:“怎么了?”
气沉丹田,陆子游探了探体内的真气,张开嘴,迟疑了下,才说:“内力全失”
短短四字犹如晴天霹雳,骆秋抓过他手腕,仔细探寻,结果还是如他所说
陆子游反过来安慰他:“内力没了便没了吧骆秋你这么多年没有,照样也风调雨顺的过来了不是?给赵合桃解药的人,大抵是想故意剥去我的内力,好让我不亲自去寻他们报仇”
“说得轻巧”骆秋闷闷的扶他走着,“小时为了练功,冬天起冻疮,夏日晒脱皮,什么苦没吃过”
“没了可以再练嘛!”陆子游乐观道
待冷倾衣挟着包装华美的文房四宝骑马归来,房中早不见了陆子游随他一同失踪的还有他的挚友——骆秋
“人呢?”冷倾衣背对外,立在房门口,浑身肌肉绷紧,脸埋在阴影里下马时来不及翻下被风吹得卷起的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腕,青筋根根暴起
白羽飞重重跪地,抱拳道:“骆公子他们走了”
“追回来”冷倾衣刚毅地转身,立即召集停留在梁州的所有部下兵卒,分成多路去搜寻陆子游他们的下落
有任何线索都要第一时间快马通知他
跪在台阶下的白羽飞,没有起身,“将军,陆公子一片苦心,您当真不懂吗?江湖传言钻骨散毒发之时,容貌亦会大变,多丑陋不堪陆公子此时走,便是希望在将军心中永远是从前那般模样”
“但军令如山,属下明知陆公子与骆公子要走,还协助他二人,知情不报,属下有罪,任由将军处置”
在江湖传闻中,赵氏独创的钻骨散,不仅可让人痛至生不如死,到毒渗透骨髓,腐蚀五脏六腑后,外貌就会崩毁
起先,全身皮肤会有如蛇蜕皮一样的一块块干瘪脱落没了表皮保护的血肉,肌肉和脂肪很快就会垂掉,同时眼球耷拉到腮两边……比较起来,骷髅着实更好看些
梁州城里城外满是马蹄和敲锣声
冷倾衣没有怪罪他,依旧命令道:“追他回来”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都太晚
“将军!”白羽飞抬头,两道长眉拧起
院子里画面静止,院子外满城风雨
冷家军疯了般的寻人,而他们的最高将领,站在院当中,似要站成一尊望夫石
“生同寝,死同穴子游你连尸骨都不肯留给我同葬吗?”他喃喃道
一队骑兵自山上飞奔而下,激起滚滚烟尘
为首的骑兵尖锐喊道:“报!”
他急匆匆进院,“城外断崖发现血书一封,请将军过目!”
陆子游神情微动,接过写了寥寥几个血字的丝绢,丝绢的材质样式与陆子游走时穿的里袍一般无二
一笔一划,皆是血泪:勿念子游
“勿念……”
“……子游”
冷倾衣不顾一切的掠上断崖
漠北之战后,他追逐拓跋瑞数百里到梁州,又毫无节制的耗费内力真气为陆子游压制毒性三天三夜哀大莫过于心死,此时层层叠叠的透支感瞬间没顶而来
锯齿状,垂直的断崖最边角生着几丛野草,陆子游亲手画的纸扇,就躺在野草里
扇面画了一枝梨花,小诗是冷倾衣题的为此陆子游爱不释手,一年四季都要揣在怀里或握在手中
随后赶到的白羽飞历吼:“将军!”
踩着峭壁,冷倾衣几乎悬空从野草丛中,捡起陆子游遗留下来的纸扇往昔温暖回忆历历在目,却物是人非
他温柔牵起唇角,眷恋注视勾画梨花的线条,随后,一口热血纷纷扬扬喷洒在雪白的扇面上……
染得梨花似是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2276733,阿朱,罗小黑不黑,21795564四位大大开文以来打赏的地雷~么么哒~
还有,不会虐很久的,后面会回归撒糖模式的~
长安宰相府,偏院
换了身黑色夜行衣潜入房中的赵合桃,甫一进屋,蜡烛便自动亮了烛光映着赵浅昆阴森森的脸孔,恍如鬼魅,他开口道:“阿妹,你居然背叛我”
赵合桃想要抵赖,但事实摆在眼前,赵浅昆又会卜算,抵赖是下下之策于是她咬紧牙关,迎上前,“兄长,我们为的是谋取帝位,陆子游他或生或死,都不会威胁到这一点既然你可以为了私情害他,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了私情救他?你说过,将来这天下,你我平分,如今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我也做不了主,不能管吗?”
“好妹妹,你忘了,平分天下的前提是——”赵浅昆微眯起眼,“你听话”
涂了丹蔻的指甲陷进柔软的掌心肉里,赵合桃鼓起勇气道:“我有脑子,为何事事都要听你的?我是同你一样独立有思想的人,不是由你摆布的傀儡”
赵浅昆凝视她许久,忽然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你倒是越发长进了,敢这样和我顶嘴”
他站起身,从乌黑的袖管里取出一只木盒
赵合桃大惊失色
从她的神情里,赵浅昆读到了蒙受欺骗的意味,大发慈悲道:“你拿走的那枚的确是钻骨散的解药”
他手指一挑,木盒弹开,呈出颗透明玉丸
“无色,无香……”赵合桃眼里涌上热泪,大受打击的往后倒退一步,“我忘了,钻骨散是骨毒,骨毒的解药向来无色无香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拈起玉丸,赵浅昆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展现可怕的笑意,“若你听我的话,平日多钻研背诵制毒解毒的书,何至于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阿妹,你当然是个有思想的姑娘,可惜蠢了些”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赵合桃泫然欲泣,她本意是想去救人,弥补之前对陆子游的所作所为,却不料,再次成为帮凶
“一些有趣的玩意”两指收拢,玉丸顷刻化作齑粉赵浅昆盯着她水汪汪的眸子,“比起死,生不如死岂不更有趣?”
走到暗道洞口,陆子游脚步反而刹住
骆秋扶着他,转头问:“怎么了,子游?”
“我觉得……脸上十分痒”陆子游忍不住轻轻抓了抓右边脸颊不抓还好,他这一抓,比先前痒得更厉害了
幽幽洞口结着无数蛛网,灰尘满天飞扬,爬虫在黑暗里振动翅膀,成群爬过潮湿的绿苔来时没注意过的声响,此时在脑中几百倍地放大,陆子游出于本能地抵抗,不愿意进去
见他右半边脸很快被抓出几条红痕,难以忍受的样子,骆秋赶紧拽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抓慌乱的将他扶到一边的草地上:“到底是怎么了,莫非这解药是假的?”
“走,快走”陆子游顺着草地打了个滚,面朝下,两手死死抠进松软的黑色泥土里,带得几丛新鲜的野草从泥里连根翻起
“走去哪?”骆秋不明白他是何意思,只能手足无措的干等着
额头布满冷汗,陆子游艰难道:“……去我们原先要去的地方”
骆秋瞬间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横抱起他,重新踏上马车,架离梁州
“卿云……”途中,陆子游扒上窗框,遥望自己的小院那种着一排高耸的水杉树,远远望去,颇为好认
他不断低唤:“卿云……”
马车在天黑前,终于安然到达斑海
“子游别叫了,他们要追上来了”骆秋利落的背他上船
他们赶路时,四面便都是兵卒呐喊,即便他们奔驰在隐蔽的小路里,也能察觉到周遭马蹄声越聚越多
撑船的船夫是骆秋店里的伙计,名叫田枣,二十来岁,年轻力壮骆秋看重他的厚道义气,出五十两,雇他到梁州守着,守着这条船和等他们
割断缆绳,骆秋站在船头:“开船!”
田枣一竿撑起,船便平滑移开
水波扩散,梁州城外的风景渐行渐远
陆子游一头倒在船舱里,口中无意识念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我还道天无绝人之路,赵家人良心并未完全泯灭没想,他们恶毒至此,竟用假药戏弄我们”骆秋按着心口的疤,“我们方才的举止,被赵家那假仁假义的女子看在眼里,必然极其可笑,极其畅快”
陆子游闭起双眼,语调轻柔:“这一劫我终究逃不过骆秋,连累你为我毁身奔忙,我竟无以为报”
“……子游!”骆秋咽回到嘴边的话
“我的脸,是不是开始烂了?”
“……没有”
陆子游睁开眼,“骆秋,你怎么跟卿云一样,学不会骗人”
骆秋深深低下头去,坚持道:“真的没有”
无边无际的海水,哗啦——哗啦,一竿一响皎洁的月亮浮出水面,洒得船舱内月光满满
田枣头探进船舱:“月亮出来了!大掌柜和陆公子,饿了吧,俺煮两条鱼给你们吃”放下船竿,他搓搓手,又补充一句,“哦,还有俺自个!”
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富有活力,陆子游忍不住跟他搭话:“小兄弟,你叫什么?”
田枣兴奋道:“俺叫田枣,种田的田,红枣的枣!俺爹俺娘家有可多可多枣树哩,吃起来,比俺的姓还要甜……”
骆秋打断他:“田枣”
“哎,大掌柜”田枣立即收敛
“……做饭吧”骆秋欲言又止
陆子游仿佛被他俩之间的互动逗笑,轻笑出声:“骆秋,你莫欺负老实人”
收拾小炉子的田枣也跟着嘿嘿傻笑
“你笑什么?”陆子游问
田枣憨厚道:“陆公子夸俺老实,俺高兴!”
“如此就高兴了?”陆子游挣扎起身
骆秋赶忙扶他靠坐好,在他腰后塞了只软枕
“俺是个简单人,啥事都值得高兴”田枣往炉底填稻草,再用打火石擦出火花点燃
陆子游坐在他约一手臂远的位置,慵懒道:“倘若遇到不好的事呢?”
“遇到不好的事更高兴!俺觉着有句话说得特别好,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些不好的事其实是在锻炼俺哩唐三藏取真经,九九八十一难每度过一个劫难,俺们就离神仙更近一步……陆公子,你说是不是?”田枣瞟了眼自家掌柜的脸色,识时务地把余下的长篇大论吞回去了
陆子游眨眨眼,真诚道:“是,田公子有大智”
“嘿嘿,陆公子你是在夸俺聪明哩!”田枣笑容忽然僵住,抬头,“大掌柜,咋啦?”
骆秋站起来,卷袖子,“鱼,我来做”
“没事,俺不,不闲聊,现在就做,大掌柜您别生气!”田枣有些紧张,生怕挣完这五十两,回去却丢了点心铺的差事
“我来做”骆秋无奈解释,“你做的,不合我们口味”
田枣:“哦!是这样啊”
他一屁股挪到陆子游旁边,嘿嘿傻笑,“您请,您请”
陆子游很是纳闷:“田公子……”
“嗨,陆公子你就喊我田枣吧,公子公子的,我怪不习惯”田枣直话直说
“田枣,你跟在你们骆掌柜身边多久了?”陆子游从善如流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总共有三年不到”
“三年还不知道你们骆掌柜最喜欢做饭?”陆子游随口一说
“啊?”田枣张大嘴巴,“陆公子,你弄错了吧!我们掌柜……”
“田枣!”骆秋怒声喝止他
这下轮到陆子游犯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我怀疑我吃了假药,我怀疑我交了假朋友!
断崖之上,冷倾衣攥着血书迎风而立
“将军,你千万莫要想不开漠北那狗贼逃窜到长安,现今多半藏身于董敖府中,还有联合他的赵家兄妹也在那里将军难道不想亲手杀了他们为陆公子报仇么?”白羽飞生怕他家老大下一秒就生无可恋地跳下了断崖
盘旋在冷倾衣脑子里的却是陆子游那句“请你等十年”即便真的想死,也请等十年之后再死,或许那时候会改变主意
山顶的风冷冽异常,他深深吸进肺里,问:“杀了他们又怎么样,我的子游会回来吗?”说完,没等白羽飞回答,他对着手中捏着的丝绢,垂下长长的睫毛,“子游,我来了”
闻言,白羽飞立即从后面拉住冷倾衣双臂,情急道:“陆公子他没有死!”
“你说什么?”冷倾衣意料之中的回过头
白羽飞的汗滴到地上,一五一十坦白:“陆公子没有跳崖,他和骆秋具体去了何处属下真的不知,但至少现在一定还活着扇子和血书是陆公子事先交给属下的,为的是制造陆公子跳崖的假象”
“他教你这么说的?”恢复理智后,冷倾衣一眼便看清了来龙去脉
“是”白羽飞叹气,果然还是瞒不过他们足智多谋的大将军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冷倾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他飞到山脚,骑马命人去沿岸搜查
众人领命奔往水边,力求凡是能走水路的地方都有冷家军把守
白羽飞骑马挡在冷倾衣马前:“将军!”
他自觉没有透露半个字陆子游的去向,实在不明白冷倾衣怎么会想到去查水路
“让开”冷倾衣嗓音低沉,周身散发出强大的低压气场
尽管牙关打颤,白羽飞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您就让陆公子走吧!即便强行找回,陆公子也不愿面对您,您又是何苦呢?待一切结束,属下定会向骆秋要回陆公子的骨灰……”
骨灰二字成功激怒冷倾衣,他甩手就是一马鞭:“滚开!”
白羽飞这边惨叫一声,那边冷倾衣骑着马转眼不见踪影
冷倾衣在路上细细想了一遍,陆子游和骆秋最有可能走的是何种路线,于是便径直来到了斑海
除了谋略,除了对陆子游的了解,还有心灵之间的感应和默契,以及不可解释的直觉
他猜对了,他们确实是从斑海离开的因为离他不远,有一架马车停在海岸边
走近,他发现马车上到处是血迹,有黑血,有红血,都新鲜而未完全凝结由此得出他们刚走不久的结论,他决定即刻追上去
事不宜迟,现在就找船!
“报!”一名兵卒自漫天烟灰中快马而至
然而冷倾衣已没有心思听急报内容是什么,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兵卒在他身后拼命追赶,边跑边大声喊:“禀告将军,董敖串通拓跋瑞在长安发起叛乱!欧阳副将军请求将军即刻带兵返回!”
海边通常拴着几条渔船,冷倾衣拖过一艘,往水里拽
《抱得竹马归》完本[古代架空]—— by:叫我小清新
作者:叫我小清新 录入: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