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土族多有优遇、欲图以土族制衡豪族的颜松龄便是其一
但颜松龄和其他“拦路石”不同,他本身是有品级的官员,更有一个名闻天下的父亲;便是刘陇再胆大,也没想过动手杀害这名朝廷命官──横竖知州三年一任,颜松龄既有大才,就不可能一直在这“蛮荒”之地窝着他只需忍到颜松龄离任,自然雨过天青、再无顾忌
他好不容易忍了三年,就等着颜松龄远走高飞,不意却等来了一位“老朋友”的信这位“老朋友”说颜松龄碍了路,希望刘陇在颜松龄离开巫州前将其除去因“老朋友”许出了不少承诺,自认没后顾之忧的刘陇便让人动了手,又“送”了二十余名矿上的刺头给知县当替死鬼颜家遗族因故忍了气吞了声,这件案子也就这么揭了过……直到武忠陵谋反事败
刘陇侥幸逃过一劫,本以为能将好日子继续过下去,不想替他“销赃”的下家却在月前遭了殃,连他的女婿都牵扯其中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又自忖和朝中的靠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怕对方不帮他摆平此事,便在打听好人犯上京的路线后往驿站放火封门,将可能牵连到他的人尽数灭了口──包含他的女婿陆逢在内
但他没想到陆逢还留下了半条命;更没想到他以为手眼通天的靠山,自身也已岌岌可危
刘陇采私矿、蓄私兵,就算没有“武党余孽”的身分,也脱不开“图谋叛乱”的罪名镇压叛乱原就在平西军的职责范围内,杨兆兴得了侄儿准信,便以雷霆之势发兵擒人,将刘陇和一干从犯悉数拿了下
刘陇对别人极狠,对自己却不够狠杨兆兴只将军中审问奸细的手段用了小半套,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往日的种种恶行和盘托出杨兆兴原还恨不得将其剥皮剔骨、杀之后快,后来却嫌杀他都脏了手,这才让刘陇留得一命
此案情节重大、又与武忠陵余孽有关,既是凶犯又是证人的刘陇自免不了往京城一行柳行雁和杨言辉本该走这一趟,但柳行雁记着自己当日的承诺,便辞了这差使,只让同为苦主的杨兆兴押解人犯上京;自己则带着杨言辉到他儿时旧地──巫州州治黔阳走上一遭两人在黔阳盘桓数日、又将范磊介绍的巫州名胜逛了个遍;待真正离开巫州,也是五月末的事情了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颜劲位于武夷山中的草庐
这位大儒自辞了山长之位,便对自己一手创立的象山书院彻底撒手,不仅不再干涉书院的管理,更搬离旧居,从象山书院所在的应天山一带迁到了武夷山脚下,以此表明自己退隐的决心
他是真心隐遁山野、潜心著述;奈何名头太胜,隐居之初,仍时有不知从何打听到他住处的学子、官绅慕名而来若是真心向学的也就罢了;偏偏却有那许多沽名钓誉的,登门不为求教,只为让人看到自己“虔心向学”或“虚心访贤”颜劲不堪其扰,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将草庐往山里搬;又在山脚下立了“论学箱”,让真心求教的学子将所做文章或疑难投于此处,每月揽收、批阅一轮如此“双管齐下”,那些为名利而来的人渐渐少了,才让颜劲得了期盼已久的安宁
柳行雁和杨言辉到达“论学箱”所在的小镇,是在这天的傍晚
夏季的天色暗得较晚;颜老的草庐虽在山中,但以二人的脚程,在入夜前抵达目的地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夜里登门多少有失礼仪,杨言辉又有些患得患失、近亲情怯,柳行雁便做主在镇上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行入山拜访颜老
小镇位在武夷山脚下托了“论学箱”之福,镇内时有文人学子造访,且往往一留就是一月到数月不等镇民因而得了不少额外的收入,整个镇子也被这些读书人带起了一股向学之风二人行在镇里,只觉处处尽是纸墨书香,倒让一身劲装的他们显得有些异类
不过二人都不是在意这个的尤其杨言辉,他毕竟是颜老的独孙,即使未曾如父、祖一般投身学问,也有些欣慰于祖父给此地带来的影响二人在茶肆稍坐时,他还悄悄帮一桌言之有物、又对颜老大为景仰的学子会了帐,倒也为此地的学风略出了把棉薄之力
但少年的好心情,只持续到晚膳之前
晚膳之前,柳行雁从驻守此地的密探处得了密报,道杨兆兴押解刘陇进京当晚,姜继在自己家中服毒自尽临死之际,他颤抖着笔锋写下一封满是痛悔的遗书,说自己一念之差铸下大错,不配为象山学子、更无颜苟活于世他没提所谓的“大错”是什么,却字字句句尽是对恩师的愧意,更嘱咐家人无论祭文、悼词都不可提“颜象山开山大弟子”之称,因为他不配;甚至连最末的落款,也写作了“象山弃徒姜绍业绝笔”
因他夜里事先吩咐了下人不可打扰,故直到隔天清晨、大理寺的差役奉命前来拿他入狱,众人才发现了姜继僵冷的身驱,和那封沾染了几许血沫和泪痕的遗书
有陆逢等人灭口之事在前,大理寺还会同刑部最有经验的仵作再三相验,才确认姜继确属服毒自尽至于他牵扯到的案子会否继续查下去,就端看帝王如何决断了
密探送来的消息里还包括了抄录的遗书杨言辉看完后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直接撕掉的冲动,冷着脸给出了“语焉不详、辞溢乎情、不尽不实”等十二字评语
他难得如此动气,连晚膳都只少少用了一些柳行雁瞧得心疼,待回了房,便将心思郁郁的少年牵到床畔歇坐,一个揽臂轻轻搂住对方
“姜继以死谢罪,恐怕也是不想污了颜老的名声……无论如何,他肯认错,总胜过死鸭子嘴硬、又或胡乱攀咬牵连”
“然祖父隐居多年,从不过问朝廷之事,与姜继更再无联系,就是真相大白,也扯不到祖父身上姜继如此作为,与其说是顾全祖父名声,不如说是顾全他自己的毕竟人死已矣,他纵有其他过犯,陛下兴许也会看在他‘识相’的份上不再追查……”
杨言辉语气忿忿,神情间尽是阴霾:
“可我不甘心……他只说自己‘一念之差铸下大错’,却不说这大错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他要真心悔过,为何不明明白白地说出这些?却只语焉不详地几句带过,无端让人心中猜疑”
“也许,是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吧”
柳行雁一叹,“我隐隐有个……会让你更加难受的猜想”
“……什么猜想?”
“你想过么?武忠陵着意除去令尊的理由”
“唔……刘陇说是‘碍了路’,想是武忠陵担心父亲成为清流一脉的领袖与他相抗,这才先下手为强,将威胁剪除在萌芽以先”
可杨言辉说着说着,自己也察觉了不对
“但……父亲当时的官阶不过五品,真论‘威胁’,又如何及得上早已在朝中站稳脚跟的姜继?这十多年来,与他在朝中分庭抗礼、水火不容的可是姜继他要真如此先知先觉,怎么说都该朝姜继下手才是──论及手段心术,父亲可远远不及这厮”
颜松龄是真正的端方君子,绝非不择手段往上爬的类型这样的人不好拉拢,却也不必担心被他在暗里捅刀子;因为他行事自有一番准则,即便给出的利益再大,一旦触及了底线,他都不会屈服
相较之下,懂得权衡取舍、擅长利益交换的姜继,才该是武忠陵亟待除去的“拦路石”
──但武忠陵却没这么做
见少年神色大变,显然也猜到了什么,柳行雁有些苦涩地牵了牵嘴角,道:
“我原以为武忠陵是为了报复安国公府;但后来一想,他若知道令堂与安国公府有关,又怎会不留意杨将军的举动、从而让你留得一命?换句话说,武忠陵恐怕如先帝一般,并不清楚令堂与安国公府的联系;如此一来,他动手的原因,便又回到了令尊身上”
顿了顿,他又道:
“还有一个疑点──姜继身为右相,的确有成为‘新主子’的能耐……可刘陇也好、陈昌富也罢,这些堪称武党核心的人物,又是怎么想到去投靠姜继的?毕竟,无论姜继私底下有何作为,明面上始终维持着清流一系‘嫉恶如仇’、与武党势不两立的作派既如此,刘陇、陈昌富又是哪来的信心,认为姜继一定会出手保下他俩?”
“……除非二人早知他真面目,更早就与他有了联系”
少年面色发苦,替柳行雁说出了未完的推测:“姜继……亦是武党?”
“是,也不是──至少,姜继自身肯定不是这么认为的”
说着,男人语气一转:“在我看来,他更像是被武忠陵拿住了把柄,所以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越走越远,再无可挽回”
“把柄……”
说到这个地步,即使男人并未明言,杨言辉也能猜到他指的是什么了
姜继能得到象山同窗的鼎力支持、能成为朝中清流一脉的领头人,有大半是亏得了他“颜劲开山大弟子”的身分可若颜松龄入了朝,“颇有算计的开山大弟子”对上“有才有德的嫡传小师弟”,即使“小师弟”当时的官阶不过五品,深知其能耐的姜继也无法忽视这个威胁
武忠陵说颜松龄“拦了路”,拦的不是武忠陵的路,而是姜继的路至于是姜继先起杀心找上了武忠陵、又或武忠陵以此设套拿住了他的把柄,在当事者皆已身死的此刻,就不得而知了
“一念之差铸下大错……”
杨言辉又想到了姜继遗书上的那句话
他不可能不恨姜继;但猜到对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那句话后,心中却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怜悯
少年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
“柳大哥,”他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说……我该跟祖父提这些吗?”
“……若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消息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你我入山之前送来,想来就能说明很多了”
柳行雁委婉劝道
但杨言辉还是有些犹豫:“祖父年事已高,若知道十四年前的事背后尚有姜继的手笔,难保……”
“颜老虽避居深山,却未与世隔绝姜继自尽的事,迟早会和那封遗书一并传到他耳里与其让他听着传闻胡乱猜想,还不如由你亲自告诉他”
“……嗯”
少年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男人所言确实在理
无论如何,经过这么一折,他不说完全释怀,却也舒心了许多感受着肩背处圈揽、支持着自己的力道,杨言辉神色略缓,旋即微微侧身,将头倾靠入男人颈窝
“柳大哥,”他轻声唤,“幸好有你……在这个时候陪着我”
柳行雁没有回答
他只是万般怜爱地在少年发际、耳畔接连落下数个亲吻,直到少年面红耳赤地挪开脑袋,他才顺势抬起那张清俊却也诱人的面庞,于少年唇上落下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
自二人说开至今,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光了
杨言辉对合欢燕好之事有所抗拒,对这样亲昵的拥抱和亲吻却接受得极好几次柳行雁被他撩得情动,情不自禁便将原先仅止四瓣相贴的吻继续发展了下去
从浅浅含吮、舔舐少年的唇瓣,到更进一步地侵入齿关、唇舌交缠……少年初始还有些慌乱,对男人侵入口腔的举动更存着明显的排斥;带后来越渐熟悉男人的气息,那些防备与抗拒便也逐渐消融,转作了足令柳行雁心荡神驰的顺从与迎合
比如此刻
感觉唇下的温软微微分开少许、像在邀请他进行更深的索要,柳行雁忍不住将舌侵探入里,试探着轻轻舔划起少年的上颚
怀中的人微微颤了颤,却没有抗拒,只是双臂使力将他搂得更紧了些那像在寻求支撑的力道让男人隐隐意识到什么,不由故技重施好一番撩拨,旋即迎来了少年陡然加剧的喘息,和怀中仿佛瘫了一般瞬间软下的身躯
柳行雁有股冲动想继续下去,即使不彻底占有对方,也要让少年识得真正的情欲滋味但想到言辉的迷惘和挣扎,和名为“前生”的心结,所有躁动便全转作了克制,让他只又重重吮了下少年唇瓣,便低喘着移开头颅,强行结束了这过于深入的吻
浑身发软的少年对他的退离有些迷茫,仍牵着一缕银丝的双唇轻喃,像疑问又像挽留地唤道:“柳大哥……?”
“……行雁”柳行雁忍不住说,“唤我的名字……唤我‘行雁’”
杨言辉微微迟疑了下
但迎着男人温和、坚定,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希冀的目光,那二字在他唇间转了几转,终究还是轻轻逸了出:“行雁”
“行雁”他又唤,比第一声多了几分确信、也多了几分甜腻
少年“雁”字的去声下得不重,尾音又拉长了些,就算只是单纯呼唤,都隐隐予人一丝撒娇般的亲昵感尤其此时、此刻,他人仍半靠在柳行雁怀中,明眸水雾迷离、双唇红润欲滴;便是柳行雁再能克制,亦不由瞧得脑袋发热、下身发胀,不由又复低首,再次吻住了少年
这一吻,便又是一番交颈厮磨、缱绻难分直到意乱情迷的少年为某处硬挺顶得一僵,察觉他反应的柳行雁才猛地回神,稍稍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抱歉”男人温声道,“我一时有些克制不住,这才……”
“……只是人之常情”
杨言辉喃喃道,面庞微微白了少许,更带着几分挣扎和迷茫他看了看男人熟悉的面庞,又看了看对方下腹处不容错认的高耸,直到柳行雁几乎起了拿被子遮住下体的冲动,少年才忽然开口,问:
“我能……看看么?”
“……什么?”
柳行雁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再不然肯定是理解错──了
少年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妥,但短暂的迟疑后,他咬了咬下唇,还是鼓起勇气道:
“我想看看”
“呃、”男人越听越是狼狈,难掩羞耻地确认道:“是看我……咳嗯、那、那话儿?”
“嗯”杨言辉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
柳行雁很想说这不是强人所难的问题,但看少年一副下定决心要面对什么的模样,到口的拒绝终究换作了一声难掩无奈的“好”
──然后,他就这么当着心上人的面宽衣解带,将裤头下矗了好一阵的物事“解放”出来、再无一丝遮蔽地暴露于对方眼前
少年的脸色转瞬白了一白
但他看了看身前熟悉的男人,又看了看那处粗大而狰狞的肉柱,如此往复十余回,像是在告诉自己什么,又像在确认此物的归属过于仔细的目光让柳行雁体会了一遭头皮发麻、手足无措的感觉,足过了好半晌,少年才停下了抬头低头的动作,问:
“能……碰碰么?”
“……来日方长”
柳行雁这次没再纵容下去──真要纵容了,他可真不知要如何收场──一边迫不及待地遮掩下体、一边温言劝道:
“就算要……适应,也不急在这一时”
“……嗯”
“明日还要上山拜访颜老,咱们早些就寝吧?”
“好”
提起明日的事,杨言辉近亲情怯的情绪又被勾起,这才熄了心思不再多想
各自洗漱过后,少年按着柳行雁的提议早早安置了;提出此议的男人却迟迟未能成眠
言辉虽从未主动提及过往,却也没怎么在他面前掩饰自己柳行雁原只将这些当作时机来临前的心照不宣;可看到言辉今日的尝试,他却不免要想:或许,言辉之所以不加掩饰,是否正因期待着他主动开口探问?
可柳行雁问不出口
直到今日,他光是想到魇境里的情景,都会痛得无法呼吸他依然能深刻感受到“那一刻”的震惊、痛悔与自责……但那副情景,却只是结果罢了
──而在“结果”到来之前,少年又经历了些什么?
他连言辉是如何“记得”的都不敢问,更何况让言辉叙述、重历那些过往?
望着身畔已然安睡的少年,柳行雁心头酸涩,但终只是微微倾前,在少年额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杨柳青青》完本[古代架空]—— by:冷音/crasia
作者:冷音/crasia 录入: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