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芩!子芩!”母亲惊叫着扶住他,朝里屋哑声大喊:“他爹!快出来子芩出事了!”
傅子芩不知心口为何宛如刀割一般创巨痛深,只知有些事万万不可想起
“傅子芩!傅子芩!”围栏外忽地传来豺狼一般的怒吼
桃花树下的黄狗猛地惊醒,小跑着进了屋内傅子芩放开手,两眼恍惚地看着远方
“傅子芩!你敢就这么死了,朕便杀了这整个行宫的人!杀了郦昔繁!杀了成羽亭!杀光你们桃源的所有人!”那声音愈发靠近,暴怒之中又带了些急切
傅子芩浑浑噩噩地起身想要朝围栏外走去,却猛地被父亲拉住,“子芩,去不得!”
傅子芩看了看父亲,呆呆地站在原地
“还有司华宁!你若死了,朕要司华宁给你陪葬!”那调子尖利得甚至破了音
傅子芩的头颅仿佛猛地裂开,丢弃的记忆全数钻入脑中
华宁……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们!
母亲猛地抱住想要迈步的傅子芩,声音里满是哀求,“不要报仇了,不要再想任何事!孩子!娘只想你幸福啊!”
傅子芩转脸,看着父母仍旧年轻的脸,“可是爹爹,娘亲,哥哥姐姐,还有小妹,你们都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啊……”
母亲抱着他的手臂松了松,围栏之外,是火灭烟消,尸横遍野的桃源
傅子芩转头,再不顾父母的叫喊,一步一步,走向无尽的深渊
傅子芩蓦地睁开眼,侧脸大咳了起来
急得焦头烂额的御医终于停下,还有司离枭,面目铁青地瞪着他
傅子芩立即伸手摸了摸肚子,那鼓起的皮肉下仍有微弱的跳动
傅子芩才刚松了一口气,脸上却忽地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司离枭的右手仍悬在半空,咬牙切齿地道:“好,傅子芩你够狠!孩子也不要地一心求死!”
“司离枭,你何必救我?”傅子芩捂着火辣的脸颊,明明如此仇恨却要互相折磨,司离枭,根本不懂何为爱恋
“谁让你死了?谁允许你死了?!”司离枭眼中满是血丝,“待你生了皇子,朕自当赐你鸩酒白绫!”
鸩酒白绫,对司离枭而言已经算是大发善心了罢
看着白纱的床帘,傅子芩慢慢地笑了起来
“孩子如今已经八月有余,你若想要,剖开我的肚子便是”傅子芩说得平平淡淡
司离枭怒火中烧,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拔了剑便朝着床榻砍去
“陛下,不可!”钱御医慌忙挡在前面
“滚!”司离枭红着眼大吼
“陛下,”钱御医跪在地上作揖道:“这一剑下去不知是否会伤及皇子,请陛下三思!”
司离枭猛烈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傅子芩
“陛下!”钱御医又磕了一个响头
司离枭这才将剑丢开,冷声道:“将此人捆在榻上,没有朕的允许绝不准他寻死!”
“是”几个侍卫立即上前,用布条牢牢地拴住傅子芩的手脚
傅子芩丝毫没有挣扎,只是眼中的笑意慢慢变为空洞
司离枭愤愤地朝傅子芩看了一眼,转身走出带着腥味的房间
一众侍卫御医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四散开来做自己的事
钱御医到了床榻旁边,道:“娘娘,你何必如此看不开?”
傅子芩勾了勾嘴角,所有的希冀一朝破灭,要他怎么看开?
“多谢钱御医相救”不管怎么着傅子芩还是答了一句
钱御医叹息一声,“若非娘娘意志惊人,老夫也无计可施”
意志么?
傅子芩看了看腹上的隆起,却发觉衣衫上尽是乌黑的血迹
“娘娘服药之后破气破血,小皇子也差一些保不住”钱御医低声解释道
傅子芩心头一惊,不由得后怕
血污已渐渐凝结,让人十分不适
“钱御医,可否让我换身衣裳?”傅子芩动了动被绑住的手问
钱御医瞧了一眼侍卫,可却没有一人敢答应
不多会儿,紧闭的房门再次开启,玉葑端着一碗白粥进屋,司离枭也跟着进来
“娘娘,请用些粥罢”玉葑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
傅子芩看了一眼司离枭,便见那人神色黑沉地看着他
“我这样怎么喝粥?”傅子芩开口
“将芩妃扶着坐起来”司离枭说完,坐在床榻对面的木凳上
侍卫立即小心地扶着傅子芩坐起,玉葑也站了起来,小口小口地将白粥喂进傅子芩嘴里
从头到尾司离枭一直默默地看着,喂完粥玉葑立即出了门,侍卫也将傅子芩放躺下来
“司离枭”傅子芩喊了一声
一众宫人吓得半死,噤若寒蝉地瞥向皇帝
司离枭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凉凉地应了一声
“我身上染了太多血,想换身衣服”傅子芩道
司离枭眯着眼看着他,半晌才喊:“来人”
玉葑又快步走了进来
“给芩妃换身衣服,”司离枭顿了顿,又道:“打水给他擦身”
“是”玉葑福了福身,又退了下去
“对我这么好,又想套出什么东西?”傅子芩讪笑道
“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朕下套?”司离枭冷冷道
傅子芩挑眉,没有答话
玉葑很快抬了热水过来,司离枭立即挥退所有御医侍卫,看着玉葑费力地将傅子芩手脚上的布条解开
傅子芩动了动腕子想要起身,却被司离枭一个眼神杀了下去
“不坐起来我怎么擦身?”傅子芩眼神淡漠,“莫非你连有了八个月身孕的人都打不过?”
司离枭哼了一声,朝着他扬了扬头
傅子芩这才在玉葑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褪下血迹半干的衣衫
司离枭瞧了一眼丢在地上的血衣,眼睛又重新移回傅子芩身上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的孩子如今安分了不少,但拱起的弧度并没有变化玉葑默默地用锦帕为傅子芩擦去身上的血污,眼里满是忧虑和心疼
又换了一盆热水才将傅子芩身上彻底洗净,玉葑朝着皇帝和自家主子各福了福身,便带着水盆离开
司离枭走到榻边,拿起布条又将傅子芩绑了起来大约是手重了些,傅子芩脸上不由得紧皱
绑完之后,司离枭微微喘着气往后退了几步
傅子芩慢慢地将脑袋靠向枕头,自己平躺下来
司离枭看着他,又坐回对着床榻的木凳上
半晌,傅子芩问:“陛下可看够了?”
司离枭的脸拉了下来,神色颇为不快
“陛下放心,我自当将这孩子生下来”傅子芩看着榻顶的床帘
司离枭微微眯起眼,声音变回阴阳怪气的调子,“爱妃大难不死,竟变得如此乖顺?”
“即便我不想乖顺也没有任何办法”傅子芩扬了扬捆在一起的手腕
司离枭眼中的试探之意埋入眸底,将手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傅子芩见他仍不愿回去,干脆闭上双眼
看来司离枭不得到孩子绝不罢休,可是他坐拥天下,要不了多少年后宫之中也会佳丽三千,为何如此看重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且之前司离枭不止一次说过会立这孩子为太子,是真是假先摆一边,至少证明在他心中孩子必须出生
傅子芩动了动眼珠,他一个二度背叛且对康南王的计划一无所知的敌人,想必没有多大的用处,莫非……司离枭是真的疼爱孩子?
暗自嘲笑了一番,傅子芩将头偏向墙壁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必须设法保住华宁和这个孩子,还有郦昔繁和桃源族他的人生与刺杀之前一般无二,一心一意,只为复仇而活
第14章 章十四 成王败寇
皇帝昏迷不醒性命垂危的传言宛如一阵大雨落在皇城,刹那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司靖禹未能等到左绮裳的消息便率领精兵攻入皇城,半途却遭北疆王伏击,兵败如山锒铛入狱
司离枭看着军报,微微挑起眉峰
傅子芩知晓那封信与康南王有关,偷偷地用眼角瞄着坐在对面的皇帝
自打下毒之事暴露以后,司离枭鲜少近他的身,但无事又总是坐在对面的木凳上,冷着脸看他用饭休息
司离枭收起信便要往外走,傅子芩抬头,眼里颇为焦急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忧虑的眼神,司离枭停下步子,笑着往榻上看去
“爱妃可是舍不得朕离开?”司离枭微微颔首
傅子芩犹豫了一下,还是抛开尊严问:“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这个么?”司离枭恶质地晃了晃灰黄的信封,“里头的东西爱妃恐怕不会想看到”
傅子芩咽了一口,“康南王被抓?”
“如今已经在天牢之中”司离枭立即下了定论
“那……少主呢?”傅子芩急切地问
司离枭眉头跳了跳,“司靖禹如今身陷牢笼,成羽亭又怎么逃得脱朕的掌心?”
傅子芩被捆住的双手挣了挣,最终只能放弃一般平躺在榻上
司离枭稍稍走近了些,道:“爱妃乖乖等着朕,待朕治了叛党的罪,再回来陪你”
傅子芩眼里闪过一丝恐慌,随即流入冰河般的冷漠之中
司离枭微微勾起嘴角,大步走出房门
木门应声而闭,傅子芩侧头,狠狠地咬着唇肉
如今康南王兵败,连少主,甚至是小少主都落入司离枭手中,他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即便是蚍蜉撼树,他也得狠心试一试!
司离枭稍稍走远了些,冷声问身旁的近卫:“为何找不着成羽亭?!”
近卫随着一起往前,“回禀陛下,待属下等人攻破了康南王为桃源族准备的宅邸,发觉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周遭的百姓不知里面的人姓甚名谁什么长相,只是近来听闻里头不时会传出婴儿啼哭之声”
“婴儿?”司离枭瞥了一眼近卫
“属下等人也查不出婴儿的来历,大约是某个妖族的孩子”近卫拱手道
“去查,”司离枭的声音凛若冰霜,“无论婴儿也好桃源族也好,若是漏了一人,朕要你们的家眷也尝尝大狱的滋味”
“是!”近卫用力答,行了礼立即退下
夜色渐凉,玉葑靠着床榻休息,不知何时却听到了细细的呜咽之声
“娘娘?”玉葑小声地朝床帘中问
里面没有回答,只是那呻|吟愈发猛烈玉葑赶忙拉开床帘,便见傅子芩捂着肚子,额上满是热汗
“娘娘?”玉葑大惊,“莫非是小皇子要出世了?”
“嘘,”傅子芩艰难地道,“莫要说话”
“这不能啊,小皇子还未足月”玉葑置若罔闻,着急地跺着脚
“玉葑!”傅子芩尝试着喊醒她,“我的羊水似乎破了”
玉葑吓得花容失色,“奴婢这便去寻御医”
“别去!”傅子芩哑声喊道,“若这是个儿子,皇帝便会立即杀了我”
“怎么会?”玉葑拧着眉头,“娘娘生下了皇子便是皇子的嫡母,陛下定会善待娘娘”
傅子芩嘲讽地勾起嘴角,“你可忘了,我是桃源族”
玉葑这才冷静了些,默默地看着暗夜下隆起的弧度
“这整个北郊行宫,甚至飘绫宫中的侍卫侍从都知晓我的身份,皇帝能瞒到几时?”傅子芩疼得呲牙咧嘴,“如今康南王入狱,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若非这个孩子,他早便赐我死罪”
“可是小皇子……”玉葑毕竟是个小姑娘,着急起来便没了头绪
“你将我腿上的布条解开,为今之计只有现将孩子生下来再作打算”傅子芩眼中透着一股亮光
“可是陛下……”玉葑还未说完,傅子芩立即辩白:“我如今腹痛如绞哪有逃跑的力气,你只放开我的腿便好,手腕被困我也什么也做不成”
玉葑踌躇了一下,上前为傅子芩解开腿上的布条正当她想为主子褪下裤子,刚刚重获自由的人便猛地踢在她的脖上
傅子芩赶紧用嘴咬开布条,笨拙地下了床榻
“对不住了玉葑”傅子芩望着晕倒在地的侍女,“可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卧房之外仍有侍卫把守,幸而司离枭离开时带走了一些,如今的防卫比起前几日要宽松得多即使如此他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也难以与侍卫对抗,恐怕只能不动声色地偷偷离开
站在沉静的卧房中,傅子芩只觉得孤立无援
到处都有侍卫,他也不熟悉行宫的路线,这要如何是好?
傅子芩心头一动
左绮裳不就逃出去了么?最后见她是在地牢,兴许那里便有暗道通往宫外
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迫,傅子芩将木凳垒了起来,朝屋顶探去
天牢终究是天牢,宽阔的牢房、精铁的狱门,还有挂在走廊明亮的灯笼,都昭示着皇家的尊贵不凡
不远走来的男子面如冠玉笑意盈盈,年青的身形中蕴涵着无尽的健朗与魄力
北疆王曾道,那人才是王者
司靖禹哼笑一声,明明他才是嫡长子,明明他文韬武略样样强于这个尚未弱冠的稚子,为何父皇要将皇位传于这人,为何连他们唯一的兄弟也甘心拱卫这样的暴君?
“康南王”司离枭站在牢门之外,慢悠悠地喊着皇兄的封号
司靖禹盘着两腿坐在冰凉的地上,不屑地看着当今皇帝
“康南王听闻朕昏迷之时只怕大喜过望,顺带养的棋子竟替你收拾了最大的敌手”司离枭声调起伏不平,带着讥讽与快意,“只可惜朕早便看穿你的计谋,装作陷入迷局引你上钩”
“成王败寇,”司靖禹抚着膝头,“今日落入你手,听凭陛下处置”
这可就不好玩儿了,司离枭勾了勾嘴角,走到牢房的另一边道:“其实朕也知,康南王骤然丧母,又失了皇位,对朕恐怕恨之入骨”
司靖禹的眉头动了动,并未答话
“听闻余皇后孤身一人困在冷宫之中,连亲生儿子都见不得”司离枭眼里缓缓流淌着邪气
司靖禹放在膝上的手握起拳头,眼里也渐渐漫出恨意
“有一日,太监送饭时在菜里吐了一口唾沫,余皇后心高气傲,竟为此绝食而死”司离枭笑着摇头
“住口!”司靖禹大喝出声,猛地扑到铁栏上,“当年父皇将你娘带回宫中,母后是真心待她,处处忍让事事关怀可那贱人非但不领情,还抢了母后的恩宠和地位可怜我母后……竟连小小阉人都敢欺辱母后……若非以血洗血,不足安慰我母后在天之灵!”
“听着的确像我母后的作风,”司离枭听后点点头,“你如此憎恨那女人却还是得借助她的势力,当真可怜”
“可怜的是你,司离枭!”司靖禹抓着铁栏两眼血红,“这世上无一人爱你!无一人!”
“朕的母后,妻子,妾室都恨不得朕早日升天,可是……”司离枭猛地伸出两臂,“朕有这天下!有你司靖禹梦寐以求的一切!”
司靖禹十指捏紧铁栏,“拥有天下又如何?你穷其一生也不过孤独一人”
“康南王这话说得颇有底气,”司离枭眯起眼,“你有人作陪,可是指那位妖族的少主?”
“他不是妖族!”司靖禹一字一顿地道
司离枭抬眉,看来他这位皇兄用情比他想象的要略深一些
“康南王放心,朕一定会让他与你一同处刑,”司离枭睨着眼道,“还有那婴儿……”
司靖禹脸色煞白,司离枭这才笃定那是他和桃源族的孽种
“毕竟尚且年幼,即便处刑也不知何为痛楚”司离枭恶质地笑着,“朕定会替皇兄好好养大,再给他安排个‘好去处’”
“司离枭!”司靖禹神色张皇,“你若不怕我的儿子将来夺你皇位为我报仇,你尽管将他留下!”
司离枭扬首哈哈大笑,末了收声定定地看着皇兄,“朕,等着那日!”
出了天牢,便有太监上前跪地道:“陛下,不好了,芩妃娘娘逃了!”
“什么?!”司离枭眼露凶光
“方才北郊行宫的侍卫飞鸽传书,娘娘打晕了玉葑,从屋顶爬出不知所踪!”太监急急道,“宫里的侍卫已经在找了,可却查不出一丝痕迹!”
“混账!”司离枭大吼一声,狠狠踢在太监的胸口
《刺客》完本[古代架空]—— by:犬三十三
作者:犬三十三 录入: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