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堂生一番剖白心迹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头,不上不下,噎得他连呼吸都不畅快了,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符卿开和武昱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俩倒是成坏人了
“沈公子,看来你也明白昱岩的意思了,那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让你感到不适的话了你也不要再出现在巧眉面前,其他不论,光是巧眉这里,你已经做的不地道了今日的事,就断在我饮下这杯酒之后,从此往后,切莫再提”符卿开端起酒杯朝沈堂生举了举,送到嘴边,仰脖一饮而尽
沈堂生却依旧一声不吭,面色由青红变白,像是被人猛地抽掉了魂魄一般,从椅子上一下子瘫软到地上了
武昱岩连忙将他扶住,符卿开向房外跑去“快来人!你们少爷昏过去了”
这样喊了好几声,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后头跟着一群仆人,涌进这间房里武昱岩和符卿开两人被挤到边上去干站着了
人群拥着沈堂生去了另一间休息用的屋子,这屋子里便只有符卿开和武昱岩两人,以及一桌没动过筷子的酒菜
“我是不是话说重了”符卿开搅弄着自己两根手指,不安的问
“我听着未觉得,已经十分含蓄了”武昱岩将符卿开的身体掰过来,面对自己“真的,我觉得没什么不妥帖的”
两人走出房外,循着人声找到沈堂生歇息着的屋子在屋子外头等了好一会,那个先前见过两面的丫鬟走了出来,她也是认识武昱岩和符卿开的
“两位大人不必挂心,我家少爷这是老毛病了,急火攻心的时候就容易痰迷心窍,家里都备着药呢方才喂他吃了下,现在正睡着呢,怕是要怠慢二位了”
“无妨,既然是这样,我们先行告辞了”武昱岩听了,心里一松,他虽说也是担忧沈堂生的身体,但是更不希望符卿开因此归咎于自己
“两位大人慢走,来,送送大人”
“不必”
今日之事居然这样草草结束,不知道算不算料理好了符卿开心中气闷,他觉得自己怕是也要厥过去了
第二日,黄细六刚一进衙门口就叫武昱岩给捉住了拖到一边,如此这般将昨晚的事儿跟他说了个遍,“都说与你听了,别再跑到卿开跟前问他,招他不痛快”
黄细六被武昱岩捂着嘴,只能一个劲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武昱岩松了手,“大哥,我门牙都要叫你摁掉了”黄细六揉了揉自己的下半边脸
“符大人又不是纸糊的,你别老把他当成姑娘家家的看,就算是姑娘,也没你想的那么弱气你看巧眉,虽说昨个儿不痛快了,今儿一出门就听见她跟隔壁那小三花两人笑得‘咯咯咯’的声音”黄细六碰了碰自己的门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真的有些松动了
武昱岩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反应过度,“那行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武昱岩走了,留下黄细六在原地满脸憋屈的捂着嘴
“你个傻蛋,在这站着做什么?”王勇走了过了,看见黄细六捂着嘴站在衙门边上的小弄堂里头
“你管我”黄细六翻了个白眼,欲哭无泪
“武捕头在里边吗?”王勇问
“你个傻蛋,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人,却在一大早,幼稚的斗起嘴来
还是成家了的那个比较成熟一些,王勇将黄细六放倒在地上之后,就很大方的不与他计较了
他走进衙门里头,揪了个人问了问,得知武昱岩在兵器库,就往哪儿赶过去
武昱岩正在库房里头清点数目,同时将一些需要保养的兵器挑出来,放到一边王勇在走了进来,叫了一声:“捕头,你让我留意的事儿,有找落了”
武昱岩臂弯里正搂着三只长枪,手里拿着一把砍刀,所以不太方便回身,他只偏了偏头,模模糊糊的将王勇的身影收进眼角,“听你这口气,是有什么发现吗?”
“嗯,你吩咐我说不要惊动他人,我便没有冒险进他的货仓只是这几日都在他货仓附近转悠,看他板车进进出出的一车车运来从货船上卸下来的货,他的佣工都是些青壮年,但是那板车推上两趟,没有一个不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我留意了他的车辙,有几辆板车的车辙痕迹颇深,有些就浅些可是这板车上的一袋袋的东西,看着都差不多而他那些货仓的备案,可都是说里头是米面一类米面一类,重量有相差那么大?”王勇将兵器库的门关上了,走到武昱岩边上说
“那便是有些非备案的东西,在他的货仓里头了”武昱岩拿起一块软布,沾了沾瓷碟里头的米醋,轻轻的拭过刀背上的一点儿铜绿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吧,我听那些个苦力抱怨说,‘谁谁谁那小子,今天真是好运气,那一板车货都轻飘飘的’,不像我这车货,重的跟死尸似得”王勇是个性格很谨慎的人,不会轻易下论断,他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足以说明沈堂生的货仓有值得一查的地方
“你留意到有问题的是哪几个货仓?”武昱岩决定找个机会,进去探一探
“丁丑、庚辰”
武昱岩点点头,将处理过的刀用干净的细棉布擦干,放回原处王勇见状,便不声不响的走出门去,掩上了房门武昱岩来兵器库保养兵器,就和符卿开在书房默写名家大作一样,闲暇时会想起来做做,心烦意乱时也会想起来做做
衙门里头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两个人习性,所以兵器库,小丫鬟是从来不进来打扫的,留给武昱岩自己进来整理还有就是,一是这兵器件件都寒光闪闪的,小丫鬟们看着也觉得吓人;二是武昱岩怕他们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岂不是无妄之灾
符卿开一手端着厨房刚做好的两碗赤豆汤,一手推开房门符卿开书法甚佳,腕力自然不弱,托盘稳稳的放在的他手掌上头,赤豆汤只是不留神从碗里头溅出去了一点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符卿开忙把托盘放在桌上,朝内室走去,武昱岩正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夜行服,坐在床沿上,用黑色的绑腿将裤腿紧紧地捆住
这夜行衣也不知道谁给他做的,布料看上去极黑,像是剪下一块来,丢进水里,能化开一池的墨剪裁又极合他的身材,将他衬托的宽肩窄腰,从上至下,无不合度若不是这夜行衣传达的意思太过明显,武昱岩这身衣裳能称得上‘诱人’二字
符卿开脑子里头糊里糊涂的想了许多,倒还是没忘记开口问:“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武昱岩扯过黑带,开始绑右腿,“听王勇说沈堂生的货仓里头像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弄点出来”他口气淡然自得,像是在说明天去菜市买两根黄瓜
符卿开可就不理解了,“这么麻烦做什么,明天你带上一帮子人,说是例行抽查不就好了”
武昱岩绑好了另一只腿,将手搁在立起的膝盖上“我原先也这么想,不过卿开,你可还记得那次你在他家一不小心发现的那个暗格?”
这如何能忘?符卿开连连点头
“那银票上头金额硕大,我猜这沈堂生那仓库的不为人知的东西,可能不止是走私货那么简单,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怕惊了水面底下可能有的大鱼我想,还是今夜先去探一探为好”武昱岩站了起来,揉了揉符卿开写满了不认同的脸
“无妨的,码头又离得近,我一去一返很快的,等我回来,这碗赤豆汤,都还是温的”武昱岩在符卿开唇上啄了一下,又伸出舌,舔了一下他两片唇瓣之间的那条缝隙
符卿开忍不住开口说道:“尽会瞎吹牛皮!”
“呵”武昱岩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趁着符卿开那张恼人的嘴还来不及合上的时候,便侵略般覆了上去
符卿开气闷的看着桌上两碗已经有点泛凉赤豆汤,开始检讨自己的意志力薄弱怎么被美色一诱惑,就神智不清醒,怎么不论他说什么,自己都只知道点头了呢!
他捏起汤匙尝了一口,“屁!还说什么回来的时候赤豆汤还是温的,牛皮吹破了吧!”他愤愤不平将汤匙丢回碗里
此时武昱岩已经躲过守货仓人的视线,从货仓顶上的天窗,滑了进去幸好那天窗足够武昱岩通过,不然他的要是钻到一半卡住了,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借着从天窗照进来的一点浅淡月光,可以模糊的看见,那货仓里头除了中间那一条让人通行的过道,其余四处都堆满了装满了米粮的袋子
‘这样多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袋子,叫他如何找出那几袋里头装着不一样东西的呢?’武昱岩有些束手无策了
就在此时,库房的大门处传来些许人声,随即而至的就是钥匙捅进锁眼的声音
武昱岩来不及多想,连忙飞身上梁,将自己蜷缩在那月光照不到的一个死角
沈堂生的声音和一个苍老一些的声音响起,武昱岩猜想另一个应该就是看守库房的
“少爷,请进”
这时又有个颐气指使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吼道:“快些,当哥几个都是闲人吗?哪有许多功夫陪你在这空耗,做事这么磨磨唧唧的,不知道阁主怎么瞧你瞧得上眼!居然挑了你做这事儿!”
‘阁主?’武昱岩在心里头默默记下
“几位大哥稍安勿躁,桑伯,那几袋有货的都摆在哪里?”武昱岩还从未听过沈堂生这样跟别人低声下气的说话
“在西南角,那几袋是最早卸下来的,所以摆在最里头”
‘糟糕要往自己这边来了’虽然武昱岩知道自己这个角落,就算是别人目光扫过,只怕也很难发觉但怕只怕,这帮人里头有高手,能听出自己的吐纳来
若是符卿开在这里,大概会说,‘哪有派这样的高手,来运货的道理?’
那伙人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武昱岩还有听到板车一类的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看来是要全数搬走了
武昱岩竖起耳朵听他们搬袋子的声响,期盼能听出什么来分辨这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可惜并不如他所愿,武昱岩一想,干脆等下跟在这帮人后头,讲不定能叫他捉到一条更大的鱼!
在桑伯落了仓库的锁以后,武昱岩飞快的从天窗钻了出去他在蹲在库房顶上,看到那一伙人大约有七八个,每人都推着一辆板车,车上竖放着两三大袋的东西,正沿着一条小径鬼鬼祟祟的走
武昱岩连忙跟上,又不敢跟的太近,怕叫他们发觉这伙人走的沿着河岸走,这河岸边上都是些商户,不怎么住人,夜里头门一关,整条街就空空荡荡了,也难怪他们选这条路线
这里拐弯多,转过一个拐角时,武昱岩怕跟丢了,走的急了些,踢掉了一颗小石子石子撞在墙上,一声响车轱辘声顿时停了下来,有返身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武昱岩站在原地,手悄悄的按着刀把上
“喵~~”墙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只三花的小猫,它从墙头越下,优雅的从武昱岩的腿边路过,拐过那个弯
“喵~~”它又叫了一声
“哈哈,大哥,原是只猫,你也太草木皆兵了!”有个人笑着说
“嘘!禁声!”那个近在咫尺的声音恶狠狠的说,脚步声再度响起,却是越离越远了
武昱岩不敢莽撞了,这样的好运气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他本想远远地跟着那伙人,却见他们在不远处的河岸旁,停了下来
河上边的桥洞底下,驶出两条船来,他们连人带货一齐上了船武昱岩暗道一声糟糕,‘看船这架势,是顺风又顺水,又不知这一路要驶到哪里去,不知能不能跟的上’
也没有功夫给武昱岩叫他想那么多,船已经开了,武昱岩赶紧施展轻功跟上
武昱岩只怕跟丢了这船,险些撞上人家民居的墙,他跃上人家屋顶之后发现这已经是一条死路
‘早知刚才应该游水的!’武昱岩后悔不已
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行回去了
赤豆汤已经冰冷,油灯也已经剪了两次灯芯,符卿开先是生气而后是焦急,再就变成了忧心忡忡
在武昱岩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符卿开只觉得胸口的大石落了地
他冲上前去,发现武昱岩愁眉不展,心里的埋怨顿时散的一干二净“怎么了?莫不是受伤了”
“没有受伤,只是我把人给跟丢了”武昱岩坐下来先饮了三杯茶水,同符卿开讲了讲刚才发生的事儿,只是略去了自己险些叫人发现的部分,言语间满是懊恼
“无妨,怎么说这也算一个线索,并不是一无所获”符卿开用袖子仔细的擦着武昱岩脸上的汗水
“我这可有件大事发生”符卿开做出一副了不得的神情
武昱岩一时弄不清楚状况,叫他给唬住了,“什么事?”
“有人呐,把牛皮给吹破了”符卿开朝桌上的赤豆汤努了努嘴
武昱岩哑然失笑,“是,一不留神,吹过头了留着明天喝吧,今日实在乏了”
一听武昱岩说自己乏了,符卿开瞬间就心疼上了,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拾掇拾掇就睡下了
这春日是真的来临了,屋前屋后的鸟叫声就没有断过符卿开特意嘱咐了说不让人赶,将还让人将那些吃剩下的米面晾干,装在许多个晒干的柚子皮的,摆在院中
众人原先不过一味的照做罢了,清扫院子里头的鸟粪时,还颇有些微词后来鸟儿渐渐熟了这些人,在他们洒扫的时候,也会落在他们肩头在他们坐在廊下晒太阳时,也敢蹦蹦跳跳的在他们的脚背上、膝头上呆上一会
先是灰扑扑的傻里傻气的麻雀儿,后来来了一些叫不上名儿,羽毛色彩极漂亮的鸟儿小丫鬟们、老婶娘们也渐渐品味出一些闲情雅趣来,再用不着符卿开吩咐,都能将这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再摆上几个装了鸟食的柚子壳
符卿开这几日倒是没有再赖床了,可是起的还是没有武昱岩早等他伸着懒腰出门的时候,武昱岩已经在廊下坐了好一会了,这他是如何得知武昱岩坐了好一会的呢?且看武昱岩膝上、肩上皆落着几只小鸟儿
符卿开一走近旁,那几只翼下有鹅黄色羽毛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即刻飞走了
“我居然这么不得鸟儿心吗?”符卿开颇为怨念的说
“鸟儿胆小,一个影子就能吓得它们魂飞魄散小时候见别人往树上丢炮仗,一声响后,落下两只鸟儿来,活活叫炮仗声吓死过去的”武昱岩朝院里的阳光伸出手,阳光躺在他的掌心,刚才忽的飞走的鸟儿,又有一只胆子大些的飞回来,落在他的掌心
符卿开看的眼馋,也学着武昱岩的样子朝院里伸出手他手空举了半天,嘴里还一直模仿着鸟儿‘啾啾啾’的叫声可惜鸟儿们只是朝他这边点了点脑袋,边自顾自的在院中踱来踱去
符卿开在边上不满的‘哼’了一声,武昱岩忽然说了一个字,“笨!”符卿开一时之间没有搞清楚他是在对着他掌心的鸟儿说,还是在说自己笨
只见武昱岩用脚尖朝符卿开这边轻轻的踢了一个竹节桶过来,符卿开蹲下身一看,里头居然是黄澄澄的小米呢!
再一看武昱岩的掌心,里头可不就抓了一把小米嘛!
“好啊你,用这好端端的小米喂鸟儿,看大娘知道了不骂你!”符卿开装腔作势的拧了拧武昱岩的耳朵
武昱岩既不还手也不还口,“我就抓了这么一小撮,这几天小米粥吃的多,少了这一把半把的大娘发现不了”
符卿开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扶着他的膝盖,就直接在院里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地上凉”武昱岩意料之中的出言
“不凉,叫太阳晒得热乎着呢!”符卿开拿过那个竹节筒,用拇指并着食指捏了一点儿,向鸟群撒去,鸟儿们先是一蹦,而后发觉是好吃的小米,被一路勾着往符卿开那边儿去了
《腹黑神捕探案记》完本[古代架空]—— by:鹿衔叶
作者:鹿衔叶 录入: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