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林居安得意的看着世子
世子道:“尚可,也就欺负欺负这些没打过仗的兵了”
林居安虽然心知他说得对,但还是撇撇嘴道:“小看我!哪天咱俩打一场,让你瞧瞧我在西北长的本事”
世子笑道:“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你担上‘以下犯上’的罪名”
林居安也笑了:“这你可说晚了,我早就‘犯’过了”
世子没成想他突然提起那日在营帐中的事,脸色有些薄红,看的林居安心头竟有些微微发痒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身后还有一万多士兵在操练,任由这种暧昧的气氛发展下去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林居安咽了咽嘴里并不存在的口水,正色道:“对了,你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世子道:“过几日就是除夕了,你现在只能在军营过年了”
林居安道:“我在王府也是一个人过的”
世子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今年不是一个人了”
林居安也望着世子,语中满是期待:“莫不是你要同我一起过年?”
世子笑道:“正均会同你一起”
林居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想是世子因为刚才的事报复于他世子平时总是严肃而内敛的,很少笑得这样眉眼弯弯此时的世子,眉目如此鲜活灵动,眼底里流动的全是柔和的光分明是寒冬腊月,林居安却觉得春风忽至,心中凭空开出千万朵花来
仿佛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林居安才终于别开眼睛,笑道:“那也好,沈大哥好歹也算是亲人了”
世子听到“亲人”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却突然落寞下来,道:“正均应该也很高兴吧,终于能有‘亲人’陪他一起过年了”
林居安诧异道:“那沈大哥的家人呢?”
原来沈亭的母亲在生他时就因难产去世了,他的父亲曾是嵘王身边的小兵,后因作战英勇被多次提拔,一直做到右将军沈将军常年在边关作战,对沈亭也疏于管教好在沈亭自己争气,没做了那浪荡子,而是追随父亲的脚步,早早上了沙场本来这也算是一段“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佳话可沈将军在一次作战过程中,中了流矢,不治而亡,当时的沈亭才十六岁从那以后,沈亭便很少回家,后来更是遣散了一众奴仆,直接住到了军营里一直到现在,整整住了六年
林居安此时才方明白,每张笑脸背后,或许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只要不死,就必须等着它发炎,结痂,长出新肉,最终扭曲成一道丑陋的疤痕这个过程虽然痛苦,但它却有个美好的名字叫做“愈合”有的人需要的时间很短,而有的人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愈合不过没关系,尽管有太多背负,但只要还愿意前行,那便总有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关于枪的使用,全都来源于网上的资料,如果有错,大家就别指出来了……
☆、第十九章
兆元元年除夕夜,燕荡城四处张灯结彩,锣鼓震天,好一派火树银花的不夜美景战争的阴霾在这一晚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碎如齑粉,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不论何人身处何地,在除夕夜唯一的念想便是团圆
林居安和沈亭这俩孤家寡人无处可去,便让军营的伙夫弄了几个菜,烫了一坛酒,窝在一堆儿侃天说地厚厚的营帐隔绝了绚丽的烟火,煌煌的花灯但震天的鞭炮锣鼓声却还不死心,偏要钻进帐缝,让他俩沾上一沾新年的喜气儿
林居安虽平时称沈亭为大哥,却并不觉得二人有多亲厚,更多只是因为陆靖识而爱屋及乌罢了他一直很不喜欢沈亭身上那股子嚣张劲儿,总觉得那是一种未经历大苦大悲的浅薄那日听陆靖识说起沈亭的身世,林居安很是后悔自己曾以那样的恶意揣夺过沈亭想来沈亭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应该也有过同样的想法,所以态度才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每个人都不会把自己完全展示给别人,大家通常只凭自己看到的一面作出判断,这样一想竟不知自己无意中曾错看了多少人胡志高是一个,沈亭也是一个可也没有办法,怀疑一切是哲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凡人只求不去相信一切就足够了
沈亭举着酒杯对林居安道:“你知道吗,你还是王公公的时候我还真瞧不上你!”
林居安心道:我当然知道
沈亭接着道:“你当初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世子上战场,也不知道图什么我们的将士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得分神照顾你这个拖油瓶,你说你当时招不招人恨阢真人来的时候,我真恨不得他们先把你砍了!哈哈……”
林居安觉得沈亭这种当着正主儿面说坏话的行为非常不理智若是他手里现在有刀,早就把沈亭给砍了
沈亭应该是喝多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居安眼中的杀气,犹自感叹道:“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讨人嫌的小太监,一扭头竟然变成了一代大儒的公子,再回头又成了火烧南军粮草的林参将你说人生的际遇神不神奇?”
林居安此时也觉得好笑当初他被押送到南都的时候又如何能想到自己九年后会变成叛军的小头目呢若当时那件事没有东窗事发,自己或许会走上一条完全相反的路他会遵从父的要求参加科举,若是有幸就能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而后嵘王造反,他也许会亲自上阵平叛,也可能守在皇城,待到城破的那天为当今圣上守节而死无论如何他与陆靖识定然势不两立,必有一方踏过另一方的尸体然而上天自有它的安排,看似注定的敌人却化为了朋友,甚至情人林居安不信神佛关押在净身院的每一个深夜,他都怨恨过举头三尺的神明无眼,造化不公但此时他却想诚心感谢上天的厚待了
林居安想到此处,忽觉得颇为讽刺世上的人多如星,乱如麻,各人所求皆有不同若是人人不如意就心存怨怼,如意时便感激涕零,那上天未免太过为难其实,神明眷顾与否不过是世人自作多情罢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既没有苛待过他林居安,当然也就谈不上厚待万物皆有法,他不过是狂风掠过扬起的千万细沙中的一粒微尘罢了风现在将他带到了这里,谁知将来又会把他抛向何方呢?
林居安走神了太久,以至于他这时才发现沈亭早已换了话题
世人醉酒后的表现千奇百怪,沈亭喝多了话就变得特别密不过这却恰好合了林居安心意,因为沈亭此时正在和他分享陆靖识小时候的趣事
比如陆靖识六七岁时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孩童,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严肃老成没错,沈亭用的词就是“老成”,说到这里的时候还颇为可惜的撇了撇嘴
“他懂事儿后就整天端着世子的架子,看的人心烦我看他现在这样儿就是端太久了,压抑了他的天性”
“哦?世子的天性是什么样?”林居安还挺好奇陆靖识不端着的时候该是如何有意思
“他啊,从小就爱捉弄人!我们明明说好了一块儿逃学,可第二天他却背着我偷偷地去了夫子问他我为何没来,结果他非要编排我说夫子教的不好才愤然罢课的夫子听了,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当天就跑到我父亲那儿告状去了父亲二话没说,直接给我来了一顿劈柴烧肉现在想起来屁股都还疼得很!”沈亭说着还真拿手去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人醉了果然就什么不顾虑了,平时的沈亭不能说是个雅公子,但好歹也算得上少年自风流了若他第二日知道自己当着林居安的面儿做出这等事儿,不知是自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还是要杀了林居安灭口才好
林居安跟沈亭有过类似的经历,只不过被他气得半死的夫子和打他板子的父亲是同一个人罢了当时自己趴在板凳上的时候,心里作何感想呢?大约是愤恨吧若能回到旧日的时光,他只想告诉那个孩子,要好好记住自己挨得每一下戒尺,父亲的每一句责骂和母亲的每一声安慰因为在接下来那度日如年的这个八个春秋里,陪伴他的就只剩下回忆了
林居安是这样想,沈亭大概也是如此吧他明明在说陆靖识调皮捣蛋的黑历史,却还是七拐八拐转到了沈将军虐待自己的日常,要知道清醒的沈亭是从来不会提及这些的沈亭控诉的内容几乎都是拳打脚踢,棍棒交加,越听越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可沈亭却似乎陷入了父慈子孝的美好回忆,他嘴角含着笑,眼底却落下泪来
这样的场景太过残忍,尤其是在除夕之夜林居安抽出了沈亭死死攥着的酒杯放在桌上,将已是烂醉的他扶上床后,便命人撤去残羹冷炙,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林居安走到帐口,发现里面似有烛火在闪动他一把掀开帐子,竟是陆靖识端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林居安看到一半的兵书听到门口有动静,他微笑着转头对林居安道:“回来了,正均是不是又喝多了?”
此时的陆靖识恐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自然地如同深夜里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一般
冰冷的营帐因了那人的存在忽然变得温暖熨帖起来林居安只觉得自己如同海上漂泊了太久的孤船,终于发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蓦地生出了想要落叶归根的奇异感
此心安处是吾乡
林居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唯恐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就会惊醒了自己美梦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陆靖识,缓步朝他走近陆靖识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底洒下一片斑驳的阴影林居安终于来到了陆靖识的面前,似乎刚才短短几步路光了他所有的自制力此时的林居安呼吸愈发急促,他缓缓弯下腰,控制不住的想去品尝那两片丹红会比刚才的酒还要醉人吗?
就在二人呼吸交错,林居安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在陆靖识眼中的倒影时,却突然感觉一件冰凉的硬物抵住了自己的腰腹满室的暧昧一扫而空,林居安果不其然在陆靖识脸上看到了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沈亭诚不欺他也!
陆靖识一把将林居安推开,站起来道:“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便将一物抛给了林居安
林居安伸手接过,原来刚刚抵住自己的硬物竟然是一把长约三尺,通体乌黑的宝剑剑鞘与剑柄均镶金嵌玉,裹以鲛革,纹饰极其精美
林居安并不用剑,陆靖识新年送剑与他却是为何?林居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陆靖识却道:“□□看看”
林居安手握剑柄,向外一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长剑“铮”地一声应声出鞘林居安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剑,而是一把横刀剑是两面开刃,而这此“剑”直背单刃,确系横刀无疑此刀色如霜雪,寒气逼人,刀身上留有折叠锻打时自然形成的云纹,一看就是一柄稀世宝刀再往下看,其刀身并无血槽,刀尖呈斜角状这样的形制正像是《武经总要》兵器谱中提到过的唐横刀!不过传言此刀铸造方法早已失传,又或许铸刀的造价太过高昂,总之大显王朝从未再现世过这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
林居安满脸惊喜的看着陆靖识道:“这就是唐横刀?”
陆靖识点头道:“刀的主人是这么说的”
林居安道:“此刀不是早已失传了吗?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陆靖识道:“昙州知府送的我又用不着,你不是常使刀吗,便拿来给你了”
林居安知道得到此刀的过程定不像他说的这般随意可是陆靖识这样说,他也只能这么相信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送礼的人故意把自己的礼物说的一文不值,好叫收礼的人不要在意的看着陆靖识故作淡然的样子,林居安只好无奈的笑道:“这是我这些年收到过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陆靖识道:“嗯,你喜欢就好”
林居安又道:“我很喜欢,也很高兴”
陆靖识道:“嗯”
林居安把刀放在桌上,渐渐逼到陆靖识身前,再道:“我想把刚才的事情做完”然后不等陆靖识有所反应,林居安便一把搂过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握住他的窄腰,向着那两片薄唇轻轻的吻了上去
林居安没有亲过男人,也就不知道和男人接吻是什么滋味但是当他吻上陆靖识的那一瞬间,便立刻明白“销魂铄骨”这四个字该当何解了怀里着这个人硬的硌手,唇舌却如此柔软多情林居安一时意乱情迷,竟不知今夕何夕,只想在顷刻间溺死在这温柔乡里才好
摇曳的灯火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熬尽了最后一滴灯油,突如其来的黑暗遮住了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个开船废啊,怎么办!!!就这几个字写得好痛苦啊!!!!
PS 本文是通过林居安的视角展开的这两章他和世子的感情有了实质性进展,再叫世子的话显得两个人太生疏所以以后文中不再称世子,而是直接称名字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第二十章
兆元二年二月初二,嵘王陆定乾与世子陆靖识各自率领五万大军从燕荡城出发,兵分两路向云通和商西进军
造反这种事得趁着舆论还向着自己的时候抓紧时间向前推进所以当今皇帝耗得起,嵘王却耗不起刚过正月十五,嵘王便下令在整个奉北境内大范围调动兵马粮草,随时准备出征
二月初二龙抬头,王府的术士七天前便卜算出若是该日出征,攻必能克,战必能胜,虽有反复,终能白帽加身这一卦给了嵘王和全军将士极大的信心为了能早日夺取南都,嵘王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嵘王为亲任主将,卢将军为副将,向东进攻云通;而另一路则由世子陆靖识率领,沈亭和林居安为副将,南下进攻商西待这两省攻克后,两军便各自取道,直奔怀宁齐州府汇合齐州府背靠望北江,与南都隔江相望,是南都的重要门户之一一直以来都有“欲取南都,必克齐州”之说所以嵘王若能顺利攻陷齐州,那夺取南都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了
北方的二月依然朔风凛冽,寒意刺骨开阔的官道上,一路大军正浩浩荡荡的自北向南行进,队伍踩过干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踏踏声
“世子信那个术士的话吗?”林居安骑马走在世子斜后方,问道
世子看着前方并不回头,而是反问他:“你信吗?”
还不待林居安回答,沈亭便道:“我信!”
沈亭平日里并不迷信鬼神之说,难道他推崇的是风水占卜一类?林居安疑惑的看了沈亭一眼道:“沈大哥对周易八卦也有了解?”
沈亭笑道:“我连圣贤书都读不好,哪有功夫捣腾那个呀!”
林居安道:“那你为何相信他的话?”
沈亭一脸笃定道:“我相信王爷必将戴上那顶白帽子那术士与我想的一样,我可不是要相信他嘛”
沈亭一语恰好道破了林居安心中所想自古大多术士占卜,窥的并非天意,而是人心嵘王意在夺位,那术士自然不能说他此行堪忧
“你呢?”沈亭也反过来问林居安
林居安道:“我自然是同你一样” 他说完,沈亭一脸“理当如此”的点了点头,而陆靖识却回头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林居安迎上他的目光,眉毛一挑那意思是你又是怎么想呢?陆靖识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又扭过头去了
沈亭却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指着林居安的腰间道:“这是那柄唐横刀吧!”
林居安也是忒佩服沈亭的观察力从出燕荡城的那天起他就带着这柄刀,这都过了两天了沈亭才发现
《长风上青云》完本[古代架空]—— by:岳黄昏
作者:岳黄昏 录入: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