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可有什么不妥?”老管家担心,问道
我偏头看去,嘴角笑意开始麻木僵硬,:“今日下午,独院中的公子可回来过?”
管家皱眉想会儿,眉间皱纹挤出川字,问:“不知三少爷说的是哪位公子?”
“就是前几日与我一同回府的公子”我举起手里的《诗经》,提醒他:“那位水色长衫的书生”
老人看眼《诗经》,神色隐晦望向我直到我着急要再问一遍,他才开口:“少爷……前几日您是一人牵马回府的,没有什么水色长衫的书生”
“胡说”我扶额低喝看来这管家是老糊涂了,眼神更加不如以前,连安歌这位大活人也能看漏
我撇下老管家,想去马厩问那日牵马的小厮
谁知刚踏出独院,倒先遇上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小厮丫鬟见我出来,纷纷散开躲远
我惦记着安歌,没时间计较这几个偷听墙角的下人随便拽过来位丫鬟,便问:“今日你在府中,可看到位穿水色长衫的公子?”
“没,没见过”那丫头握住自己衣袖,结结巴巴回道
“啧”我甩开手,情绪更加失控怒骂:“一群饭桶,要你们有什么用!”
那丫鬟眼睛一闭,摆出视死如归的神情,低喊:“不过我记得,之前有位公子也喜欢穿水色长衫是城西陆家破败前的大公子……陆公子也喜欢穿水色长衫”
“你说什么?”我瞪眼望去,以为是自己听错
“三少爷,陆公子啊”丫鬟后退半步被我吓得不轻,嘴唇颤了数下说出:“陆安歌,陆公子啊!”
陆安歌……
霎时间,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在脑中炸开
“什么陆安歌,你说什么!”我太阳穴突突跳动,睚眦欲裂发狠吼道:“我不认识那该死的陆公子,安歌就是安歌”
若不是有人拦着,我早抬脚踹在丫鬟身上这全府上下将我与那陆公子绑在一起,可是都中了邪
不过在那群人眼中此刻的我更像是中了邪,不听劝告往马厩奔去大概是气急了怒火攻心,我伸手触到鼻底温热,五指沾染一片血红
我还要赶着去找安歌,只好用衣袖随便擦掉鼻血擦拭两遍后血依旧持续流出,我只得抬手用衣袖捂住口鼻跑出几十步远,右手袖口已被鲜血浸染猩红
我自小习武,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这流鼻血的小伤完全不用放在眼中原想自己能撑住,谁知突然两眼昏花脚下踩云膝盖使不上半分力,眼睁睁扑到在平地上
晕前只听见小厮丫鬟乱做一团,有人高喊:“快通知大少爷……”
再醒来时,我躺在独院厢房床上,满鼻宁神香的味道
侧头看去,香炉袅袅飘出一缕烟线看护的丫鬟趴在桌案上,闻着香炉打瞌睡想睡却不敢小丫头眼下一圈青黑像是抹圈碳灰,愣是没发现我已经醒来
我看会儿那丫头后摆正脑袋,闭眼宁神躺在床上大脑浆糊般不记事,回忆半响才想起是安歌丢了我寻了一圈未找到,便在自家后院撒野发疯好像还打了一个丫鬟,因为她说安歌姓陆,我却不识那位常被他们挂在嘴边的陆公子
我想了许久,竟对城西陆家毫无印象
“吱哑”声自门口传来,也不知是谁来了轻脚走进屋,我以为是安歌睁眼欣喜望去
逆光看不清来者面容,仅凭那高壮身形便不可能是安歌我瞬间蔫了,又闭眼躺好
来的是大哥,进屋便将打瞌睡的小丫鬟教训一番他指使丫鬟去取热水,之后走到我床边
“你醒了”大哥对我说,听起来默然没多大感情
我也木木盯着他,不说话
我这大哥向来面上凉薄内里柔和,他的每句话里添了几分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大夫说,你是情绪大幅起落,伤了心脏再加上身体本就不如从前,才会晕倒”大哥坐在我床边解释道
“安歌呢?”我不在乎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安歌在哪
“哎,你小子死心眼吗?自己的命都快败没了,倒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他语气加重,大概是被我气得不轻:“爹娘守了你半宿,你竟也不问问!”
我盯住他,半天不移目光憋了许久,吐出句欺师灭祖的话:“他们二老早在三年就知道我不肖,我不问爹娘正好顺了他们当年所说”
“混账东西为了一个陆家公子,你做出多少不孝之事”大哥连骂我时也是淡淡的
心平气和听他提起陆家公子,耳朵都快被这名字磨出茧我偏头直视他,问:“那陆家公子,倒底是谁?”
大哥惊异看我,这表情在他脸上少有出现他站在我床沿,唏嘘两声才肯开口:“他是陆家的大公子,名叫陆安歌”
“真是安歌?”我喃喃道也不知是我脑中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世界出了问题
大哥轻笑声,回我:“真是安歌,那个你发誓非他不娶的陆安歌”
我张着嘴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大哥娓娓道来,好像是听他讲别人故事
“我们家刚来临安那年你十二,总是喜欢缠着他当时没人觉得不妥,只当是两个孩子之间亲密直到你二十岁那年牵着陆安歌来见爹娘,说是非他不娶陆安歌当时十五,府中所有人都以为是你拐骗了他”
这些和我记忆别无二致,我接着讲道:“我们府中仆人口风严,我与安歌在府中小闹一场也没传到府外直到安歌十七岁那年,我们两人的事才败露安歌被逐出家门,受城中人指指点点我与爹娘闹翻,索性带安歌外出云游四海”
“陆安歌十七岁那年,当真是这样?”大哥摇摇头怜惜看我,眼神中盈满兄长的慈爱
“难道不是?”我哑声道温热液体划过眼角,抬手擦去竟抹得满手泪液体不受控制从眼中溢出,好像心灵深处某个我正在痛哭
大哥端来杯热茶为我润嗓,我撑起身低头抿了一口
大哥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道:“三年前,你我随爹前往京城,探视叔父走前你与陆安歌还情意浓浓,城中知者甚少我们回来后,陆安歌已在荒郊自缢所以这三年,陆安歌未同与你云游过”
刚入口的茶水卡在喉中怎么也咽不下,我抬头看大哥如同看见嗜血魔鬼双眼猩红龇着獠牙,只等将奄奄一息的我拆之如腹
这人的话耸人听闻,简直是将一把匕首剜入我心脏任他眼神怎么慈爱,我也觉得脊背寒凉
“三年前你牵马走得如此潇洒,我便觉有蹊跷”他伸手捏住我下巴,逼我与他对视:“谁知三年前你就已经疯了,活在幻想中”
我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干脆闭上眼不理会他任凭心中依然翻江倒海,我仿佛趴在浮木上仅有的求生欲望也散尽
不管怎么说安歌都已经不再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在没有安歌的世上如何生活
只知道再次睁眼后,我笑得癫狂那犹如绝望困兽用尽最后精血发出的笑声,在周府中响彻半日期间来过两位大夫,我自然不知诊出什么病来
日后母亲常常来探望我,时而谈笑时而啜泣我不管听到什么,皆是相同反应木木她看着不时报以傻笑,端坐在石凳上由母亲牵着她见我如此反应哭得更凶,眼泪决堤谁都劝不住母亲离开我独院时,多半是红着眼眶
她走后就没人陪我,之后便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夜幕降临之际,我埋首在那厢房中夜夜秉烛捧着一本《诗经》,将书页一遍遍抚摸过睡前再收入盒中,摆与床侧
现在整个临安城都知道,周家三公子不仅是个断袖,还变成个痴傻
我也不在意,总是顶着一脸憨笑招摇过市自城东逛到城西,城南又走到城北身后跟着一堆小厮丫鬟,我见什么好吃好玩他们便会给买
我周家三公子是个傻子又如何,那也是天底下最享乐的傻子
在市集中更是无法无天,见人便拦下去路逼问:“你可见过我家安歌,他在那?”
我与形形□□的人搭话,反反复复唯问一句:“安歌在哪?”
时间久了,临安城的人被我问得不耐烦我自己也是厌倦了,便换一种玩法
现在临安城众人又知,那周家傻公子有个怪癖但凡见到着素色衣袍的男子,定会上去牵住对方衣袖自那以后,临安城中的男性皆不敢再穿淡色衣物
深冬某日,掰起手指算来我已傻了两月今日大雪纷飞,我死活哭闹要出府游玩下人拦不住我,只得拿出衣裘随我去了
我刚出府,便被冻得鼻红面青鼻子下挂着两条将要冻住的鼻涕,一边哧溜吸气一边傻笑当真是傻得冒泡,无药可救
路上我带着小厮横冲直撞,来到一片市集这城中市集长得八分相似,我也不辩这是哪片干脆撒泼坐在路中闹道:“我要吃米糕,你们去给我买米糕”
天寒地冻,小厮见我坐在路上吓得直喊祖宗:“这里没有买米糕少爷乖,我们买别的”
本少爷今天心情好,拍拍手从地上爬起冲小厮一阵乐眯眼伸手指去:“你看,那里有个神仙!”
小厮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位江湖道士杵着根算命幡对着我摇头,只道:“孽缘,都是孽缘”
“神仙,你知道我的安歌在哪吗?”我扑到那道士身边认真询问,眼神清明如常人
那道士愣神,直到被我拍一巴掌后,才抬手指出方向
我顺他指尖看去,正是杜家酒楼的方向
“多谢道长”我凑他耳边低声回句
散开腿便往酒楼跑,身后小厮个个迅速跟上我看来这两月我将他们折腾不轻,都变得训练有素
我借着自己的傻劲,一路冲上杜家酒楼三楼楼中还是那密密麻麻的墨字,与上次见相同这次我却如有仙人指路,在拥挤的墨迹中发现三个字
“陆……安……歌”一字一顿,我将它念出
寻迹看去,前面还有一行连起来便是“初春,与云旗同游碧水湖,倾心君已久陆安歌书”
那字迹还稚嫩得很,估计是安歌年幼时留下的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已无法推测
两个多月来我倾力为自己建立起的伪装,顷刻间分崩离析只感心脏被人捏在手中,痛不欲生
我驻足墙边伸手抚过墨迹,一笔一划描下来旁人看来我除去脸色青白了无生气,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跟上来的小厮见我不哭不闹,着急哄我:“少爷,乖”
我斜眼望去,忍住心间揪痛,对他道:“我们回府”
那小厮当真愣愣跟在我身后,就那么一路无言走回周府刚踏进府,他便一溜烟窜没影
我走去马厩,牵出跟了我与安歌三年的那匹马……不,仅是跟了我三年
揉顺他的鬃毛,我往周府外走去却在大门处遇见大哥 ,他立在门内似在等我
“你要去哪?”大哥看眼马匹,问我
“那小厮禀告你了?”我问大哥,他不答算是默认
我翻身上马,低头郑重道:“我去找安歌 ”
“那……城外有棵古榕树”大哥思索会儿,像寻常人家嘱咐家弟的长兄般,与我道:“天寒,你早日回来”
得到的回答出乎我意料,我冲他颔首策马而去马蹄急奔,半刻不停往城外赶去
大哥提起的那棵古榕树我也知道,是与安歌在回城路上见到的那棵此次一寻便到,远远看去那树上覆满白雪树下站着位公子,在这寒冬腊月身着水色薄衫,翩然而立
美得不似凡人,也诡异得不似凡人
我翻身下马,顿时紧张起来整理貂裘披风,又抬手扶正发冠觉得自己还看得过去,我才走上前招呼
“安歌”霎时间万般柔情涌出,我笑着笑着便泪流满面:“安歌我来找你了”
“笨死了,现在才寻到我”安歌回头轻蔑一瞥,还是那熟悉的清冷神情他嫌弃我道:“我早和你说过,日后我会独自来这里”
“我错了,下次一定会尽早寻到你”我凑近他身边小声赔罪,怕他生气再消失不见
“呆子”安歌笑骂我,指向身前的墓碑无限凄婉:“我们没有下次了”
树下的大理石墓碑嵌入泥土中,碑面被人刻上五个大字:陆安歌之墓
我仅扫过一眼便自欺欺人不愿再看,我语气坚定在他耳边道:“还有下次,我们还有今后的生生世世”
安歌靠在我怀中不语,抬头望向白雪覆盖的榕树:“连这榕树都老了,我还是十七岁的样子”
我知他体寒,抓住他手一个劲哈气那双手却如这冬日寒冰一般,怎么也暖不热
此时是我今生最无力的时刻,眼看毕生所爱自世上消失
我垂首靠在安歌肩上,闷声问道:“安歌,可还记得我许你的三个诺”
“嗯,记得云游四海,坦诚相待”话由安歌口中说出,他低念唯美情诗般娓娓道来:“还有……十里红妆”
我凑近他耳根落下一吻,心中悸动不止
干脆就让这古榕为凭,天地为证我对安歌许下的三诺,赔进万世轮回也要完成
“安歌……记住,今生我欠你十里红妆,来世来找我讨债”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我爱你们!!!这是本人的第一部 小说,能力不足只能写个小短篇虽然《红妆》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在以后的小说里我会努力改正!木林正在连载中的西幻长篇小甜文《养龙为患》,欢迎来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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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完本[古代架空]—— by:木林夏
作者:木林夏 录入: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