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开始倒流,沿着扎在他手背上的针,一点点往上漫延,染红了透明的细管,他抬头瞥了一眼,见那原本应该装着氯化钠溶液的输液袋里除去自己的血液别无旁物,阖了阖眼,才意识到自己身在医院。
“原来我得救了么?”他低喃着,将手背上的针头拔了去,而后伸手覆上自己的侧颈,之前他的侧颈明明已经被丧尸咬住了,现在却光滑平整,没有一点凹凸不平。
那么,我是谁?
我是朱醴。
我昏迷了多久?
朱醴拼命地按着太阳穴,记忆终于慢慢地复苏了。
他还没来得及将所有的记忆理顺,身边的机器猝然发出了尖锐的声响。
这锐响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侧首望去,却见那失去了他的皮肉的针头半垂在他床边,晃晃荡荡的,正将从他身体里抽取出来的血液倾吐出来。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不久,有四个医生冲进了病房,四人看见朱醴醒了皆是惊喜交加。
其中最为年长的医生和蔼地问道:“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朱醴答道:“我是朱醴。”
年长的医生瞟了眼连接在朱醴身上的机器所显示的数字,又问道:“朱醴,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朱醴摇首道:“没有。”
“去做个全身检查吧。”年长的医生不等朱醴回复,拆去了连接在朱醴身上的机器,扬声让护士送来推床,又与其他三个医生一道将朱醴抬到了推床上。
朱醴被推出了病房去,进行了一系列精密的检查。
他再次回到病房时,天已经黑透了,病房里的白炽灯亮得有些扎眼。
他阖了阖眼,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在即将陷入睡梦中之前,他想起了周朗月。
如果没有那场丧尸大爆发,他应该已经向周朗月表白了,周朗月肯定会拒绝他吧?毕竟周朗月是有女朋友的。
周朗月会不会认为他是同性恋很恶心?应当不会吧,因为周朗月是个很温柔的人。
周朗月……
我很想你……
朱醴是被哭声惊醒的,他一睁开眼,看见有个中年妇女在他床头抹眼泪,泪水将她暗红色的羊绒大衣浸湿了,湿润处呈现出接近于黑色的红。
她从朦胧泪眼之中窥见朱醴醒了,一把抓了朱醴的手,又哭又笑:“小醴,你总算醒了,可把妈妈急死了。”
“妈妈?”朱醴含情的双目中茫然横生,良久,竟是溢出了泪水来,“我昏迷了多久?”
母亲哽咽着道:“你昏迷了大半个月了。”
朱醴迟疑了一阵,又问道:“妈,爸他人呢?”
朱醴这话戳中了母亲的伤心处,她哭了一阵,嗓音沙哑:“小醴,你爸没了,你爸被丧尸咬死了。”
朱醴脑中闪过一些与父亲相处的片段,忍着难过,轻拍着中年妇女的背脊,安慰道:“妈,以后我照顾你。”
母亲用纸巾擦去了眼泪:“小醴,你不用为妈担心,有你在,妈不会想不开的。”
“那就好。”朱醴方才醒来时,满腹疑惑,没来得及问就被推出病房做检查去了,做完检查精神不济,他很快睡了过去,现在陡然听闻自己父亲的死讯,他更没有问明情况的空暇了。
目前他对于这个被丧尸肆虐后的世界一无所知。
究竟死了多少人?
究竟还有多少人活着?
丧尸又是如何被消灭的?
*
“朱醴,你在走神么?”周朗月垂首吻了下朱醴的眉心,将自己退了出来,“不舒服么?抱歉。”
朱醴凝了凝神,抚过周朗月汗津津的后腰,仰起首来,吻了吻周朗月的唇:“不,很舒服,是我该说抱歉才是。”
朱醴平常就是一副双目含情的模样,情/事过后,一双眼睛更是妩媚勾人。
周朗月抚过朱醴的眉眼,将朱醴走神一事揭了过去,柔声道:“朱醴,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好。”朱醴向着周朗月展开了双手。
周朗月笑道:“我先去把冷水放掉。”
他说完,将安全套扔进了垃圾桶里,起身下床,去了浴室,先把本来就光可鉴人的浴缸用消毒剂擦了一遍,开始放水,待水温变热,他才把塞子堵上了。
等水漫至浴缸的二分之一,他又回卧室把半睡半醒的朱醴抱了进来。
温度适宜的水包围着朱醴,朱醴喟叹一声,额头抵着对面的周朗月的肩膀,双手紧接着抱住了周朗月的腰身。
周朗月用浴水把朱醴过长的头发打湿,又取来洗发水倒在掌心,稍稍起了泡之后,才抹到朱醴的湿发上。
为了方便洗发,周朗月把朱醴推开了些,朱醴亦将周朗月的腰身松开了些,只十指虚虚地搭着。
不一会儿,朱醴头上满是泡沫,瞧来十分有趣。
周朗月以指尖沾了点雪白的泡沫到朱醴鼻尖,朱醴反击,毫不留情地抹了周朗月一脸的泡沫。
周朗月指指自己脸上的泡沫,又指着朱醴鼻尖的泡沫,笑道:“朱醴,你也太不手软了。”
“我明明十分手软了。”朱醴凑近周朗月,舌尖舔了下周朗月干净的眼睑,“我怕这洗发水太刺激,好心避开了眼周。”
周朗月诱哄道:“再舔一下。”
朱醴依言又舔了一下,而后掬起水来,将周朗月一脸的泡沫冲了去。
周朗月也揩去了朱醴鼻尖的泡沫,并用十指按摩着朱醴的发根。
周朗月手势轻柔,使得朱醴困意更盛,还打了个哈欠。
“朱醴,你想睡就睡吧。”周朗月又添了些洗发水,“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浴缸里的。”
“嗯。”朱醴应了一声,立刻就睡了过去。
未免睡着的朱醴滑下去,呛着水,周朗月一手附在朱醴腰上,一手为朱醴洗去洗发水,涂上护发素,接着,为朱醴洗干净身体,才将护发素洗去,最后,他把一身湿漉漉的朱醴擦干,又抱回了卧室。
朱醴的头发还没有干,周朗月拿来吹风机,怕吵醒朱醴,只开了最低档吹着。
最低档没什么风力,周朗月费了很久的时间,才把朱醴的头发吹干。
朱醴睡沉了,呼吸均匀,脸上还泛着熟睡后的嫣红。
周朗月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他半点不觉得困,为朱醴掖好羽绒被,去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又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
十分钟后,他关了笔记本电脑,拿了本英文原文书看。
直到凌晨一点四十分,他才回了卧室。
第3章 第三幕
朱醴好不容易哄得母亲回了家去,立刻又生了倦意,整个人缩在棉被之中。
他在做完一系列检查之后,仅仅睡了不过一个小时,便被母亲的哭声惊醒了。
他双眼紧阖,精神上疲倦至极,同时却因为满腹的疑惑而本能地抵抗着倦意。
偏巧这时,一个年轻的护士走进来为朱醴测量体温,朱醴张口将体温计压在舌下,过了一会儿,又将体温计取出来给护士。
戴了口罩的护士看了下/体温计,道:“朱醴,你现在的体温稍微有点偏高,你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的么?”
朱醴摇了摇头,又道:“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
护士犹豫片刻,才答道:“你问吧。”
朱醴问道:“丧尸已经全部被消灭了么?”
护士颔首:“丧尸应该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丧尸的踪迹了。”
“那丧尸是怎么被消灭的?”朱醴的声音急促起来,“这次丧尸大爆发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还活着?”
护士双眼一黯,泛起泪光来:“死了几十亿人,现在全球人口加起来不过一亿,至于丧尸是怎么被消灭的,大多数科学家猜测是因为天气骤冷,导致丧尸适应不了,才一一死亡的。当今最有名的医学家林凝曾对一百具年龄、性别、体型都不同的丧尸进行解剖,发现丧尸体内的细胞大都在彻底死亡前已经失去了活性。”
还剩下一亿人,这一亿人之中有周朗月么?
朱醴心脏发沉,有一声痛吟突然侵入了他耳中,他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病号服的病人倒在他病房门口处,他只能看到病人的一只脚踝,这只脚踝已然有猩红的经络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