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蓉先夸沈歌一通,又拼命夸李筹畴一通, 话里话外都是请沈歌多提携李筹畴。
他一个小举人,如何能提携另一个举人, 不过要借他荀哥的势罢了。沈歌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他一直跟李谦蓉打太极没应。
李筹畴羞于答话, 就差没把整张脸给遮起来。
李谦蓉一个人越说越无趣, 说了小半个时辰,喝了一大茶碗茶, 腹中隐隐尿急, 只好告辞。
她回去与荀厚邈抱怨道:“那沈歌也太不识趣了些,怎么说都油盐不进。”
“你管他识不识趣, 荀飞光的人, 只有他兜着便是。”荀厚邈看着书心不在焉,目光只在李谦蓉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回手中的话本。
李谦蓉仍是一肚子气, 她一屁股坐在圆桌前, 饮下丫鬟端上来的温茶,叹道:“原想着筹儿有机会进门,没想到被这小子截胡。我说怎么先前去别院时,给他做媒他也不要,原来是早勾搭上荀飞光。”
荀厚邈没答话,李谦蓉自顾自地念叨下去, “你说论身家论长相论学识,筹儿哪比不上他,怎么荀飞光就看上那个乡下小子?”
荀厚邈嗤笑一声,道:“你管他看上哪个,只要看上男人不就成了?你操心这么多作甚?”
李谦蓉不甘心,“那能一样么?他要是与别个成婚,到时能与我们同一条心?”
荀厚邈越听越觉不对,他抬眼看装扮得千娇百媚的李谦蓉,压低声音警告她道:“你可莫生事,荀飞光喜欢男人最好,就盼他一头栽下去别留下子嗣,到时候还得从我们膝下过继。”
荀厚邈面上隐隐带着厉色,李谦蓉银牙暗咬,终究不敢违抗他,只是勉强笑了下,“这我知,老爷你放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荀厚邈膝下又不止她生的三郎,前头那娘子生的大郎及府上小妾生的四郎都在,到时过继谁知道要过继哪个?
纵使儿子不舍得过继,过十年八年孙子生出来,能过继的人选就更多,若不是她这系血脉,到时也轮不到她沾什么便宜。
若与荀飞光成婚的是筹儿又不同,她好歹是筹儿的姑母,筹儿怎么也得向着自家人。
她比荀飞光还年轻几岁,男人又不若女娘长命,说不得她日后还有做国公府老夫人的福气。
沈歌没将李谦蓉放在心上,送走她后,沈歌又回去看书。
荀飞光这一入宫便去了许久,直至天色擦黑时他方回来。
沈歌见他带回一身风雪与冷气,忙站起来迎上去,给他递上绿枝刚送过来的热茶,道:“荀哥,冷么?快喝盏热茶。”
这种天气,狗都不乐意出门,更别提荀飞光去皇宫觐见还骑马。北风一吹,寒气透骨,身子不好的能当场便发烧,比如沈歌,故他分外担心。
荀飞光解下还带着雪水的披风,一把扔给绿枝,顺手接过沈歌手中的茶盏喝了口,道:“不冷,莫担心。”
沈歌一摸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极暖和,这才将心放下。
待绿枝出去,沈歌低声问:“荀哥,陛下找你什么事啊?”
荀飞光压着大年初一的时间连夜赶回来,今天一天连轴转,沈歌也没找着时间问具体的内容,只知道南边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先前被洋夷占去的岛都被夺了回来。
这年头不比后世,百姓没什么消息渠道,再加上朝廷遮遮掩掩,京都这边的人还好,下面的各省府连大燕朝打过仗都不知道。
沈歌也是问过荀澄等人,方拼拼凑凑地知道一点消息。
先前南北同时燃起战火,按理说,荀飞光是北边宿将,打得北蛮连头都抬不起来,连续几年秋毫不敢再犯,怎么地他也该派去镇守北边。
皇帝偏偏反着来,派了别的将领去北边,反而一竿子将荀飞光支去了南边,就怕荀飞光借此重掌兵权。
前两年荀飞光身中奇毒,勉强解完毒后避去道宁府调养,他在那时便辞了官,身上只剩一个镇国公爵位。
若不是朝廷实在无武将可用,皇帝也不必千里迢迢派人去道宁府请荀飞光。
沈歌并不算愚钝之人,他这些日子在一旁看着,知晓他家荀哥并不怎么乐意为皇帝卖命,之所以会出手不过看在百姓的面子上,他荀哥和皇帝的关系其实带着隐隐的防备。
大年初一,皇帝老子也要休沐,若非紧急,犯不着这时候将他荀哥叫过去,还一叫便是半天。
沈歌问,荀飞光随口便答,“无甚,陛下不过欲了解南边的洋夷之事,故叫我去问了问。”
沈歌心头一动,“表彰和安抚?”
“大致便是这样。”
“大过年的,陛下也太过着急了罢。”沈歌低声嘀咕,他有前世记忆,始终无法把皇帝看得太重,“奏章早递上去了,也不让人歇口气。”
沈歌也就是这么一说,荀飞光揉他脑袋一把,转移话题道:“陛下赐了我一些点心,待会你尝尝。”
沈歌看着他的眼睛,问到关键之处,“荀哥,你日后还得去南边统兵么?”
“现下还说不好,不过应该不会。”
沈歌低声念叨,“若你还去南边,千万记得把那些荒无人烟的小岛也做好标记,纳入我朝版图,若不然日后便有得扯皮了。”
“嗯?”
“我前世的国家便有邻国经常耍无赖,非说岛是他们的。”沈歌与荀飞光认真说道:“现如今大伙儿造船技术不怎么样,日后科技发展起来,能载重万万斤的巨轮也可以在海上航行,到时候海岛的地位便非常重要。”
“我前世国家的领土不仅包括陆地,还包括海洋与天空。海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先不说,就说若靠近我朝的海岛被别国占了,到时别国派兵在岛上驻扎,他想何时打你便何时打你,你连防备都来不及。”
荀飞光武将出身,一听便明白,“我待你春闱完还要去南边收尾,到时我清扫一轮。”
沈歌望着他坚毅的目光,知道他放在心上,松一口气,“我们这朝苦一点,未来子孙万代就不用麻烦。何况倭人频频扰乱南边,也与他们驻扎在岛上有关。若能把这些岛清理一遍,茫茫大海,倭人要过来便极其困难,这种情况会好上许多。”
荀飞光望着他模样,眼带笑意道:“你常说你前世不怎么在意学习,是以什么都不会,然本朝眼光能及你者甚少。”
“这都是血的教训啊。”沈歌叹,“大航海时代便要来临,我们怎么地也要早些做准备。”
荀飞光轻敲他脑门一记,“大过年的,莫叹气。我朝有你,必不会重蹈覆辙。”
“唔,任重道远,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沈歌想想当年的历史课本,真要做起事来,那还真是一辈子都需为之奋斗的事业。
“事在人为。”荀飞光低声道,“无论如何,你我可为后世点一盏灯,开一道源。”
荀飞光目光平静而坚毅,沈歌为他所感染,心中一轻,无论未来如何,他们做好他们能做的便是,未来自有未来者奋斗。
荀飞光带回来的宫廷糕点用几个匣子装了,除给老太太那头送去一份之外,所有的都在主院这头。
沈歌挺喜欢这些甜食,一会儿就连吃了好几块。
荀飞光怕他腻着,唤绿枝将点心收回去,道:“正经吃饭,莫多吃这些零碎东西。”
沈歌应了一声,过会儿他趁荀飞光没注意,又去吃了几块,幸福得直眯眼。
因今日乃大年初一,荀飞光又是今日方回复,荀府的晚饭便在正堂吃。
老太太拄着拐被两名孙女搀着过来,荀厚邈与李谦蓉夫妇一早便道,还有荀厚邈的三个儿子。加上荀飞光与沈歌,一家十个人团团圆圆。
荀厚邈的小妾算半个奴才,哪怕他的爱妾诞下儿子,也不能上桌,反而沈歌这个没名没分的外人在团年宴上坐着,谁也不敢出声。
老太太对沈歌极和气,一晚上没少招呼沈歌吃菜,“歌儿你多用些,年轻人就要多用些才好,胖一些有福气。”
沈歌应下,“哎,多谢老太太。”
李谦蓉更是热情,她用公筷给沈歌布菜,“歌儿,我与你一见如故,在我心中,你与三郎没两样,你莫见外。”
荀家三郎乃李谦蓉亲子,今年方五岁。
沈歌听到她这般亲热的语气,动作一僵,鸡皮疙瘩险些没起来,忙把碗往后一挪,“二婶你别客气,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