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简济堂在另一条街道上,他们从后门出发更近一些,所以几个人就在背街的地方准备登上马车。
就在这个时候,晓年注意到不远处有好像什么动静。
他往那边一看,发现是几个熊孩子,正拿着石头砸某家的木门,眼看他们就要把门给弄垮了,里面的人终于打开门出来了。
晓年定睛一看,发现这位倒霉的房主本人看上去更丧,不修边幅不说,全身上下还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不似常人。
仿佛被男子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几个孩子立刻四散开来,但他们很快又慢慢聚拢回来。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胆子也大些,他对着男子丢了一块石头,叫道:
“打死你!打死你个恶鬼!”
第六十一章 利益
那边的孩子似乎受了“头领”的鼓舞,再加上这边还有陌生的大人,他们纷纷鼓起勇气,也向那个人投掷石头,一边扔还一边骂他,叫他恶鬼。
晓年看到那个人默不吭声,也不开口反驳,只是用手护住了头,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竟然不生气也不反击,看来平时没少被人这般对待啊……所以,他为什么会被称作恶鬼呢?
“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出发,有时间还能在城里转转……简济堂是宁安城最大的医馆之一,到时候晓年你看看,跟京城的医馆比之如何。”
晓年发现,自那男子出现,简家的人就显得有几分尴尬和局促,似乎不愿多待。
简晓钧甚至有意无意地往他视线的方向移动了一下,挡住了那边的情况,请晓年先上马车。
晓年又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回头就看到郑荣不着痕迹地跟自己点点头,顿时明白自己现在想知道的事情,会有人告诉自己,于是也不再纠结眼前。
正好这时候那男子拎着个布包出门去了,渐渐走远,那些孩子追着他跑了一段,最后可能不敢离家太远,于是只能停下来。
晓年这边也登了马车,在简晓钧等人的带领下,到了简家的医馆,简济堂。
看着人来人往的简济堂,晓年心中暗道:本家不愧是本地的医药世家,首先看这份派头就已经不错了。
这个时候想开一家医馆,和在晓年的故乡华国开一家医院一样,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若非几代积累,没有足够的财力、人脉和坐诊看脉的大夫,很难让医馆开张;
而没有又几代的经营,普通的医馆也达不到像简济堂这样的规模和名气。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冀州皇帝换了多少,北境亲王换了多少,宁安郡守又换了多少,但简家这个医药世家在宁安却是愈来愈壮大。
难怪当初晓年的曾祖父毅然决然离开宁安要去京城闯荡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并不理解,觉得他生有反骨,否则在家乡,何至于那么辛苦,还要从零开始。
晓年知道曾祖父是个极有天赋的人,所以当初他离家的时候,当时的族长才那么震怒,其他人才那么惋惜。
但在晓年看来,追求不同的目标,原本就不存在谁对谁错,曾祖父当年独自走过的路,和若是留在简家而与族人一起走过的路,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简家擅长小方脉,简济堂中的大夫却并非都是简家的大夫。
事实上这几个坐馆的名医,都是自身医术好,但又不像简家这样有家族在身后撑腰,孤木难支,于是在简济堂里给人诊病。
是以除了诊大方脉、小方脉、伤寒、针灸和正骨的大夫,简济堂还有一位看妇人病的大夫,虽说不像太医院那般十一科俱全,但作为地方的医馆,已经非常厉害了。
这时候,刚刚出门时遇到的小插曲,已经无人在意,简晓钧笑着问远道而来的堂弟道:“晓年觉得如何?”
晓年也不吝自己的赞美之词:“简济堂果然不同凡响。”
简家人十分满意晓年的表现,简晓钧觉得眼下时机不错,于是就请晓年到内里一叙。
“不瞒你说,我们简家不仅在郡府有不小的影响力,哪怕是周边城镇的人也会慕名前来求医,你看到的仅仅是一处,事实上简济堂已经开了两处分馆,一个在城北,还有一个在临县。”
这些消息在来宁安之前,刘煜已经派人查过,所以大致的情况晓年也清楚。
他还知道简家涉足草药生意,现在看来,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在宁安郡一带活动,开始向外“探路”了。
晓年心里非常明白,自家与本家几十年未有联系,像本家长房那样为维护氏族威信而对他冷漠、严厉、排斥,才应该是正常的情况。
而像二房伯爷爷简遵维和几位堂兄这般待他亲切周到、甚至有些殷勤的情况,其实反而不符合常理。
能够让对方这般行事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煜亲王府。
毕竟,一个太医在京城的影响力是有限的,更何况与简家拥有自己的医馆不同,祖父和叔叔一个在宫中当值,一个在别的医馆坐诊,若真要论起人脉来,比不上闻名地方的本家。
能够吸引他们目光的,自然是祖父简遵友和晓年身后的煜亲王府。
“我们从自家园圃、从郡府和其余诸县,甚至从兴安雪岭收来了药材,各种品质的都有,品种也齐全,曾经想往南边看看,后来因为分馆的事情就耽搁了。”
简晓钧对晓年坦言道:“正好这次你从京城来,祖父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合计合计。”
至于合计什么,他停了下来,没有明说,但晓年却听得明明白白。
“我这次来北境,是要跟煜亲王殿下去兴安雪岭,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城,而且来宁安是祖父的安排,晓年能够做主的事情不多,是以堂兄所说之事,恐怕难以参与什么……”
简晓钧似乎早就料到晓年一开始会推脱:“你在煜亲王殿下身边为他治病,自然是最要紧的事情,但就算要去一年半载的功夫,其实也不耽误什么,你我本是一家,以后总有机会联络的……至于族里的东西,原本就该三房得一份,都给你们留着呢。”
现在简晓年“做不了主”不奇怪,最要紧的是达成一个初步的共识,他们这边准备好,等晓年一回京城,就想办法把这条路给走通了。
他看了看晓年身边的郑荣,又道:“祖父知道你在煜王府当差,得了殿下的看重,我们简家虽非豪族,但知道感恩,没这个资格当面感谢,收罗些药材献给殿下,还是能够做到的。”
——说是本家感激殿下看重祖父和他,所以要“知恩图报”,实则是想通过他们跟煜亲王府搭上线……到时候有摄政王这块金字招牌,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这一环扣一环的劝说,若是原本就心有所图的人,恐怕这会儿已经被对方说服了。
看简遵彭对晓年家的态度,晓年不禁想:若是他这边给了准信,简家二房难道要跟族长一脉对着干了……他们有两位老太爷,连族长都得掂量掂量是没错,难怪有这个胆量开口。
只是这个博弈的过程会有多曲折,晓年想象不到,也不打算花时间去想。
他对简晓钧所说的,基本没什么兴趣,而且他知道,以祖父的见识必然知道宁安此行晓年会遇到什么,但祖父只让他在宁安待两天、看看就走,可见同样对简家能够分来的好处没有想法。
至于扯着煜亲王这面大旗去获利,晓年就更没有意愿了。
但现在说这些,肯定会坏了气氛,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到祖祠去给曾祖父的父母进香,暂时不想把话说得太绝。
他们不要简家本家的利,但并不代表一定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才行。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至于到时候对方满不满意,就看他们自己贪不贪婪了。
想到这里,晓年道:“王爷的事,祖父的事,都由不得我来说话,但若是有机会,我还是会问问祖父的,堂兄这边也可给他老人家去信,免得我去兴安太久,耽误了你们事情。”
简晓钧听到晓年的话,没有得到准信,感到略有些失望,但他见晓年没有将话说死,可见事情还有发展的可能,于是也不再“死缠烂打”。
他很快就将话题岔开,开始说些宁安城的特产和趣闻,让晓年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