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个人沉默很久,在天黑之后姜越潜入水中,在窒息中上来后便决定了这件事情。
他也在决定之后告诉自己, 下一辈子好好最后体验一次他们的以前, 然后就走。
为此将自己的灵魂分为两个;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全心全意感受着与沈橝过去的自己;一个清醒的看着他们相处,背负着所有石化之苦,在时间到来的时候叫醒自己的自己。
他将自己一分为二, 熟知一切的他看着没有记忆变得轻松的他,默默的替着自己倒数着数, 在他即将离开这一辈子的时候叫醒他, 与沈橝好好告别。
最后的告别。
当然, 他停留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他的时间一直在缩短, 这一辈子能陪着沈橝去虚拟留多久, 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他到底是高看了自己, 多年执着并不是一句放弃, 就可以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只不过姜越思来想去,放弃似乎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这样沈橝就不会累了, 而他闭上眼睛,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于两个人来说, 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这次他改变了沈橝的结局,那一定会是他先离去, 那么沈橝势必会再次伤心。
等待这种事情太难熬了, 他想, 还是交给他吧,沈橝累了很久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也在心中隐隐意识到,他就是改变了那个时候沈橝的死,沈橝也会在日后消失,慢慢离去。只不过过去的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个问题,只想着再撑一会,其实,在心底只是想着在多接触一会儿。
他总是舍不下啊,哪怕每次都在离别,可他也眷恋的不愿意放弃两个人会在一起的时间。但他也在心里清楚,梦就是梦,他终究是会醒来的……
……
一滴水从上方滴落,落在了姜越的脸上。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间回到了沈橝死亡之前。
从前每次都是急冲冲赶过去,可都无法接住对方的自己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这一次的动作。
姜越平静的起身,每往前走一步,心情就是一个反复。
真的要不接住对方吗?
真的不要尝试吗?
他的执着真的在上一次中消失了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动起了手,抬起头看向上方,在黑影落下的时候不受控制的伸出了手,到底还是拉住了他。
——骗人的。
怎么可能不再执着。
这个场景怎么可能不是他的执着。
真的不要接住对方吗?
做不到吧?
白皙的手被小麦色的手拉住,沈橝抬起头,凉凉的泪水落在了他的脸上,上方是一张哭的很丑的脸。
沈橝笑了一下,对他摇了一下头。并没有反握住他的手。
姜越的手用力,他抓住沈橝的衣领,将他往上拉去,然后在沈橝的唇上轻轻一吻,接着松开了手……
沈橝往下坠落,他的脸对着窗前的男人,朝着他了无心事的笑了笑,最后嘴巴动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话。
“你哭的样子真的特别丑,所以,别哭了。”
“我会去找你的。”
这句话音刚落下,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响起。
姜越无力的瘫坐在窗口,他靠在玻璃上想了很久,才想到了这些话,在那时无法决定的时候,沈橝对自己说的话。
“我回去找你的。”
“所以。”
“放手吧。”
不知对方是在什么时候记起来的,那句找你明明是一句安抚的玩笑话,可姜越却因为这句话哭得不成样子,他想当真了。
——你会来找我吗?
——找到我之后我们又要去何方?
——我能与你走多远呢?
姜越从房间里离开,身上石化得比之前的那些次都要严重。他来到了沈橝住过的房间,手掌在被子上走过,最后关上了那个房间里的门窗。
他从沈橝的房间离开,来到了商英的门前,商英正在屋内睡觉,他看了商英一眼,拿出来之前写好的信放在了商英的手边。
商英对姜越好的原因,姜越是在经历了五次重回才知道的。但他却并没有办法给商英任何回应。
商英在睡梦中感到身边有人经过,他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变回了那个写了无数封信,做了很多次练习,可都无法开口说出那些话的那个人。
他抱着他的盒子,偷瞧着院子那个从未回过头的身影。
前方的枝头从夏日的绿叶到冬日的飞雪,是一阵漫长的改变。
他一年年看着,那个人却从来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
他等了很久,再觉得对方不会再叫的时候,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前方的人动了一下,张开了嘴,轻唤了一声——“李升。”
“你看,枝头发芽了。”
“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商英抬头,一声李升解开了他多年的心结,他露出一个不属于商英的傻气笑脸,终是等来了那句话。
他想。
他是记得他的名字了。
他想,冬雪融化,姜越也就不会觉得冷了。
春天到底来了,姜越也会好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踏实了,闭上眼睛,很安稳的睡了。
姜越从商英的房间中离去,他来到了母树下,商凌正背对着他看守着母树。
这个聪明的男人到底是将他算计了,姜越在商凌手下败了,不过,他真的只败给了商凌吗?
直到今日他才有心情想到若叶,想要那时若叶与自己被抓之后若叶的笑脸。
那是松了一口的轻松,眼底对他的则是愧疚。
他在愧疚什么?
若叶算计了他什么?
若叶不是想要末石吗?
姜越敏锐的意识到问题所在。
当年杨歌说带若叶走,藏起来若叶,那么杨歌呢?若叶为什么后期能够出现?杨歌又去了哪里?
若叶后期偏执于找到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末石,那么为什么不低调些,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他的事情一样。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姜越想了一下,忽然笑了。
到头来,一场算计,真正被算计的只有他一个。
商凌算计了他,成功的引出了虚环伺和若叶,还保护了宝石。
杨歌也算计了他,还成功的算计了商凌与虚环伺。
他们之中,杨歌才是那个最聪明的,他保住了他的若叶,虽然自己替若叶死在了这里,可他的目的却达到了。
他到头来在这场算计中,只是被人操纵的棋子。
姜越在商凌危险的看过了的时摆了摆手,他将手放在胸口,慢慢伸了进去,拿出来那里的那块宝石,将上面的血擦掉,再放回到树上。
商凌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树上的末石在回到原本的位置之后,原石的假象也就碎掉了,母树的体积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树上的光芒也比之前明亮许多。
姜越后退一步,注视着眼前的母树。
这样,是否就不会再出现什么坏了的果子了?
这样,是否就不会再有他们这样的人出现了?
这样,后期诞生的人,也不会被他和沈橝影响而变得不幸了。
他本就是早该死去的人,现在死去了,一切是不是就会好起来了。
他不会累了,沈橝也不会累了。
姜越歪着头,树上的人影们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至于能不能彻底好起来姜越也不知道。
他捂住胸口出现的黑洞,无视了商凌的问话,一步一步的来到了森门外。
母树在他离去的时候伸出了长藤,似乎是一位母亲在挽留自己的孩子。可惜,被她挽留的孩子并没有回过头,他走了,去下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母树的心脏被还回,力量也就都回来了。在姜越转身的时候,枝杈之间飘过无数的金色碎片,慢慢汇聚在一起。
商凌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些金色的碎片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主城外的森门现在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除了黄沙,这里什么都没有,从前的生机勃勃现已被新画面取代。
这里寸草不生,唯有一颗枯木守在森门外,似乎还在固执的留下死去的躯体,等着当年的人们归来。
姜越走到这里的时候靠在了树的身上,手抚摸过树身。从茂盛到枯寂,这棵树见证了森门最好与最坏的曾经,原来的住所现已经变成了死亡的坟墓。沙漠没有尽头,有的只是即将要被掩埋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