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想着躺在这里,听着风声呼啸,细沙卷动许是寂寞,但也是最好的归处。
他拍了拍原来的老朋友,一个人往森门深处走去。
这么多年随着时间沉浮许久,终是放下了重复的回到过去的无用中,选择了这条路。
没有沈橝的日子不会很久。
有沈橝的日子也没有很久。
但是,他从不后悔。
直到现在姜越都觉得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喜欢沈橝了。
他笑了笑,在沙漠中每留下的一个脚印都是过去的记忆,脚掌带起的沙粒是眷恋的痕迹,过往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依旧是那么响亮,带着久久不散的暖意。
远处的沙海上有着一副他喜欢的画面。
“你叫什么?”
那人拎着灯笼,为他在渊北指路。
少年时期的姜越抬起头,吐字清晰:“子期,姜子期。你呢?”
你又叫什么名字?
姜越咳嗽一声,越走脚下越来越重,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只想去当年沈橝来找自己的地方。他慢吞吞地往前走着,天渐渐暗了,僵硬的石头取代了柔软的肢体,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能不能走到哪里,但是就是不想停。
可是……
好累啊……
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在倒下的时候有人接住了他的身体,熟悉的背出现在身前,他被人托住,稳稳的背了起来,鼻尖满是回忆中那淡雅的香气。
姜越迷糊的抬起头,想着,他真的来找他的。
来的还这么快。
不过。
来得是他,还是他临死前的幻觉?
姜越勉强睁开眼睛,发灰的瞳孔无法在黑暗中看见对方的身影,他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服,紧紧握在手中,闻着那熟悉的气息,放松下来身体。
他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可对于他的出现却满心欢喜。
“你来找我了。”他伸出手摸上沈橝的脸。
沈橝背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姜越抱着他的脖子,小声嘀咕:“我本来还想去你那时来找我的地方等等你,看看能不能等到你。”
沈橝拍了拍他的腿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声音轻的像是怕惊到他。
“不用你等,等待太难熬了,我们这次谁也不等谁了,去哪都一起。”
姜越听他这么说将头埋进他的脖子中,温热的液体顺着沈橝的脖子流淌,鼻音很重的答应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太硬就疼了?怕就不动就难受了?”沈橝背着他在夜色中缓缓前行,“你不用担心,走不动也没关系的,我就这么背着你,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姜越闭着眼睛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胸口跳动的声音,轻声问他:“我不知道去哪里,你来定吧。你想想……如果我们过去能够在一起,你会想要带我去哪里?”
如果过去能够在一起,我们会去哪里?
沈橝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枯树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接着继续行走,找到了想要去的地方。
他的步伐很稳,可每走一步身上的人就越轻,明明石化的身体应该很重,可姜越却偏偏轻的像根羽毛,开始没有任何的重量。
他喘了口气,垂下眼帘,一滴泪从眼中流出,他抱紧了姜越的身体,背着姜越往沙漠深处走去,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沙海里。
至于又会出现在何方,那是没有人知道的问题。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
白树上的果子比原来颜色红艳了很多。
那封写给李升的信也被放在抽屉里。
秋季的落叶随风飞舞,飘进了开着的门窗。
沈橝坐在台阶上靠在门柱睡了片刻,直到一片秋叶落在他的脸上,他才慢慢转醒。
近来天气越来越冷了,秋风虽不是冬日那般的凛冽刺骨,却也是寒意缠绕的让人忍不住发抖。而他年纪大了,就不喜欢吹风了。
他对着满院的落叶想着要打扫,可人又懒得动,最后磨磨蹭蹭的回到了房间中,将手放在肚子上,想要吃点东西,又不知道一个人要吃什么能够香一些。
他来到厨房前,对着冰箱发了很久的呆,才慢吞吞地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简单的给自己做了一顿饭,之后摆上一双碗筷,开始对着那双碗筷发呆。等到饭菜凉了才开始动筷。
他的手指不太灵活,如同被冻得僵硬,拿着碗筷的动作缓慢的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明明脸很年轻,可总是一副做什么都很吃力的模样。
沈橝夹了一口菜,实在吃不出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忘了放盐,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口中的饭实在不算好吃。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碗筷碰撞的声音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而这碗筷碰撞的声音也还是他嫌弃太静了,才改变的习惯。
以前的沈橝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吵闹。
现在的沈橝却总觉得嫌弃生活不够吵闹。
他也不习惯此刻的安静。
他想要一些声音,一些说什么都好的声音。
“你又没有给我带碗筷。”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抱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是主人家很不开心的情绪。
穿着宽袍的男人越过他打开锅盖,对着里面空空的锅翻了个白眼,“你又不给我带饭,你现在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是我那个时候变成了石头人让你吓了一跳,你就开始报复我是吗?”
沈橝被他指责的一愣,他小心翼翼地说:“我忘了。”那个表情神态好似很怕姜越生气,然后消失。
姜越一看他这样就不忍去说什么,他叹息一声:“你似乎经常习惯忘了我,也不在这个家里给我留下位置。”他坐在他面前,拿过他手中的碗筷吃了一口饭。
他这么一说,沈橝想着为什么自己不在这个家里给他留位置,想着想着头就开始痛了起来,最后只是说:“我总是容易忘了,该给你带份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也老是忘记那年的森门外,我到底有没有带走过你,一想到这里就感到头疼,不想去思考。”
姜越听他说完这句话后放下了碗筷,沈橝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姜越安静地注视着他,也不打扰他去思考。最后,他只是静静跟在沈橝身后,沈橝洗碗他就去打破碗,沈橝看电视,他便坐在电视前,好像就想让沈橝生气,可沈橝怎么也没有去发脾气。
姜越这才想起来,沈橝其实很少对自己发脾气。
晚上的时候沈橝躺在被子上,姜越躺在他的身边,他也不去盖被子,只是面朝他躺在那里,瞪着一双眼睛,愤恨的看着太过安静的沈橝。
沈橝闭上了眼睛,半响之后再睁开,忽然叫了一声:“姜越?”
“嗯?”
“你在吗?”
“嗯。”
“你生气了?因为我现在的态度?”他听着姜越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我之前也在你离开之后见过你,你也这么跟我说过话,还告诉我,我等不到你……我现在真的分不清,现在的你是不是跟那个时候一样,我在森门外到底有没有带走你?”
姜越心中满是心酸,他懂他的意思,也懂得为什么他变得这么战战兢兢。
他伸出手握住沈橝的手,轻声道:“我在的,你记不住没关系,我来告诉你,那年的森门你带走了我 ,你将我带回渊北,第二年的时候我的石化状态好了,你却开始总是做梦。我重新的整理了你的院子,我们在这里住下来,不过院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院子外的麦田也没有了。来到这里之后我就开始像你之前一样,蹲在风口,开始等着外界的风吹进来,看看会带来什么的东西。我捡了七年,才捡到不多的种子,也没有种出当年那么大一片麦田,没能结出麦子。”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沈橝,“先生。”
“嗯?”
“我在的。”
“我没有死,你也不是一个人活着。”
闻言沈橝沉默许久,才伸出手小心地摸上姜越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经历的幻觉多了,他就开始分不清幻觉与现实了。害怕失去,就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被幻觉困住,已经失去了。
他不清楚眼前的姜越是不是他的幻觉,他也不清楚他背回来的姜越现在在哪,他是否已经在那年行走的路途中闭上了眼睛。而他却被假象蒙蔽,留他一个人孤寂的躺在地底,只陪着幻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