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泗抿唇。他无法解释此时心中微妙的波动,只能偏过头,自齿缝间溢出一声:“……谢谢。”
明明对着其他人,他从未吝啬过道歉。但对着命运之子的时候,这两字显得尤其难出口。
亚托维尔静静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将这颗脑袋按进怀里,轻轻摸了一把。
皮肤的炽热被手套吸去不少。骆泗额头被硬物滑过,等意识到那是戒指,他心中一热。
骆泗猛地偏过头。像在掩饰什么,指挥的速度越来越快。亚托维尔专注地凝望他,几乎是将权力全部放出,任由这名学员,掌控整座战场的生杀大局。
等到傍晚,天际被夕阳烧红,最后一只虫子,终于被光线击穿。
胜利的喜讯传来时,无数预备军皆是一寂。随后,他们在地上相拥,喜极而泣——
这是第一次,预备军的死亡率,被压在了10%以下。
哈里斯面色煞白,完全参与不进他们的狂欢。自米萨走丢,他和弗洛伦找了快一天,却怎么也没有找到那抹小巧的身影。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哈里斯双睫一颤,几欲落泪:“弗洛伦,米萨究竟去哪里了……”
弗洛伦站在他身旁,手搭上那道瘦削的肩膀,似乎是想安慰。但最终,他也只是颤着手说:“不知道……”
明明变强的机会是米萨带来的。说好要保护米萨的。
凭借着升到B 级的精神力,无论是面对何种危险,他们二人都能搏得一线生机。然而米萨自己,却因为不能修炼,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事到如今,弗洛伦心中只剩无尽的悔恨与自责,恨不能拿自己与丢失的同伴交换。
上将的机甲十分显眼,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下降。哈里斯睁着迷蒙的泪眼,看机甲停好,舱门打开。
对了,上将是米萨的合法伴侣,他会不会……
哈里斯尚未来得及抓住一闪而过的思绪,就听身边人发出惊呼。他猛地抬头,随即双眼睁大,愣在原地。
银发男人线条冷硬,碧眸冷凝,在空中闲庭信步,缓缓迈下。银发在空中扬起,他怀里还窝了个人,二人背影纠缠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光影。
那人有一头棕发,虽然脸色煞白,一双眸子却如一汪清泉,正安然俯视着下方猛然寂静的人群。
众人呆滞,愣愣望向与上将姿态亲昵的米萨。脑海间,猛然闪过那道陌生的指挥声……
二人落地。骆泗脚步虚浮,从亚托维尔的怀抱中下来,平静地望向身前人群。
亚托维尔揽住他的腰,提高声音道:“——战争结束。预备军,取得胜利。”
霎时,人群终于像反应过来,瞬间沸腾!
第36章 先婚后爱(10)
爱德理推门而入的时候,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厚重的窗幔垂下, 将光源阻隔在窗外。然而卧室并不黯淡, 温暖的床头灯将光芒铺撒洒在整座军营里最高规格的卧房里, 连好友的银发都被映成暖色。
“……你在干嘛?”见好友专注地凝视着手中柔软的物件, 爱德理不由轻声问道。
其实他没必要压低声音, 毕竟室内一点儿也不安静,电视机嘈杂的声音, 正流淌在房间内。
这种老式电视曾经遭到过爱德理无情的嘲笑, 但亚托维尔平时从未打开过他,也就没有管过。
不过爱德理心想,好友现在肯定后悔得不行, 毕竟老式电视清晰度真的很糟糕。
“预备军营破格出现了第一位校级指挥官……”
“思维缜密, 究竟是天才还是厚积薄发……”
“第一家精神力锻炼馆出现,只面向B级以下精神力招收学员,馆长竟是天才指挥官……”
“据说其与亚托维尔上将关系非凡,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眼见好友搂着伴侣,从半空一步步踏下, 爱德理搓了搓手臂。
亚托维尔这家伙,肯定心里得意得不行——毕竟,一个从不打开电视的人突然开了电视,原因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来。
绝对是为了米萨那个小家伙。
爱德理望向满脸平静的好友, 在淡金色精神力的掩映下, 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亚托维尔的手中捏了一只玫瑰。这朵“玫瑰”似乎是丝质的, 柔软的花瓣很有厚重感, 沉甸甸地缀在掌心。
淡金色的精神力像是穿针引线般,不断在玫瑰花中穿行。爱德理再度望了一眼高大的好友,感觉这个场面处处透着违和感。
亚托维尔望了眼不请自来的好友,依旧自顾自织他的“玫瑰”:“准备礼物。”
爱德理直觉那朵玫瑰颜色不太对,不由轻声问道:“我能问一句吗……你手上那朵小东西,究竟是什么做的?”
精神力动作一顿。亚托维尔抬眼,神色认真:“这是米萨第一次送给我的东西。”
他掌心小心翼翼托着那朵物件,看起来专心极了。见好友这副硬汉柔情的模样,爱德理有股不好的预感。
米萨看起来,并没有心思送好友这种东西,那难道……“他是在什么情形下送给你的?”
见好友目光越来越奇怪,亚托维尔只能彻底停下动作:“……我受伤了。他帮我包扎过。”
爱德理终于反应过来,面色一变:“所以你手上那块东西是纱布?!”
亚托维尔看了看掌心托举的玫瑰,眸中闪过困惑:“不行吗?”
爱德理说:“倒不是不行……但是他给你包扎过,就是说……”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这玩意儿之所以是这种颜色,是因为染了血?!”
亚托维尔珍而重之地点了点头:“我的血。”
见爱德理长久说不出话来,亚托维尔以为好友是说完了,继续低头,用精神力在早已成型的玫瑰上刻着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爱德理连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全不敢想象,米萨若是收到一团染血的纱布,会作何感想……
但……见到亚托维尔那副仔细的样子,爱德理又不想去劝阻他。看那朵玫瑰别扭的模样,八成是亚托维尔亲手捣鼓出来的。
一个接近两米的硬汉,为了讨好爱侣,做这种细致的小东西。爱德理觉得,真是无法想象。
亚托维尔不知挚友在想什么。他只是仔细的,慎重的操控着精神力,在花瓣内侧留下无数爱语。
诗句是从书上学来的。亚托维尔不看书,因为觉得书中的文字没有意义——他既没有感情共鸣,又不能陶醉于文字。
除了学习,他从没主动翻开过。
但现在,他想让米萨开心。
情话、约会、搜集对方的一举一动……恋爱。
亚托维尔尝试着从零学起。
他要重新和米萨结婚。他要在婚礼上下跪,送出这朵玫瑰,让全天下共同见证二人的结合。
电视中的报道仍在继续。他知道米萨会被所有人认可,现下,当爱人终于取得他该有的荣耀,亚托维尔竟察觉到一丝异样的低落。
人都是有独占欲的。
他压下波动,继续编织爱语,金色的微光似乎越来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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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报道绘声绘色的说着米萨是如何发出精湛的指挥时,遥控器被一双布满皱褶的手举起,毫不犹豫地按下。
“老爷!”看呆了的女仆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她不愿相信那个草包真的有如此能耐,然而事实证明,这次她看走眼了。
童叟无欺,米萨是真的今非昔比。那张脸被无数话筒抵着时,看起来竟还是那么的平静与淡然。
真材实料?女仆长不愿相信,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正悄然发生着改变。
“……你怎么看?”良久,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终于问出一句。
女仆长感觉挺直背。她不愿说自己刚才被吸引得移不开目光,只能不看老爷的眼睛,盯着墙角一隅道:“……恐怕是为了造势。”
“哦?”老人眯起双眼。
“造势。为了更好地抢夺亚托维尔身边的位置。”女仆长深吸一口气,缓缓分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预备军里出了个天才指挥官,而且还可能改变所有预备军的命运……下一步,恐怕米萨就会逼少爷承认他的身份,好光明正大,站在少爷身边。”
老人静默了一瞬。他也知道这话可信度有多岌岌可危——毕竟在短暂的接触中,米萨看起来不像是贪图钱财的人,反而处处为亚托维尔着想。
但像是要为接下来的事找一个借口,老人也默认了女仆的说法。
“那他,恐怕是找错了插入点。”良久,他才缓缓道:“改变所有预备军的命运?B 级的专属机甲?——呵,恐怕米萨的父亲,第一个就不答应吧。”
看起来,改变世界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事实上,一个阶层的翻身,不知触及到了多少利益。
比如维利多家族的那个老家伙。他的致富之路,就是靠招揽低天赋者挖矿,用人命堆起来的,如果少了剥削对象,维利多家族肯定会元气大伤。
再往上,也许还会触及元帅的利益。
老人缓缓摇头。改革哪有这么容易?或许米萨是真心实意想做出一番成就,可惜,还是太嫩了。
“联系亚托维尔,让他近几天回一趟家。”老人起身,锤了锤酸麻的腿:“时机到了。我去联系维利多家族,你……”
他眼神瞥过去。女仆长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脸上神情微妙,似乎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充满了不忍。
“你去联系研究院,准备感情清洗。”最终,老人还是下了决定。“不要舍不得,这是为了亚托好。”
女仆长站在原地,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她的手搭在围裙上,仿佛非常怜悯,十指倏地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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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泗接到家里发来的通讯时,正在新鲜建立的机构中忙碌。
走廊宽敞明亮,照明充足,装了空气净化器后,待在机构里的感觉和在室外差不多舒服。
不断有人路过,朝他打招呼,笑容中满是感激。骆泗一一回望,朝他们点头示意。
他举起手腕听通讯,手指上的圆环十分显眼。等他打完电话,刚刚路过的学员仿佛按捺不住,又追回来问他。
“米萨少校,你结婚了吗?”
骆泗摸了摸手上硬物。这名学员是其他营队来的,根本不知道米萨请婚假回家闹得沸沸扬扬那几天。
他本来早就想将这枚戒指取下。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越来越……离不开命运之子了。
他只能对着那名学员笑了笑,干脆地承认:“是啊,结婚了。”
见米萨小小巧巧的样子,这名长了雀斑的学员挠挠头,脸上流露出不舍:“——啊。那我能问问对象是谁吗?”
骆泗自然是不可能说的。他只能老老实实绕了个弯:“他不愿意讲。”
应该是不愿意讲的吧——骆泗不太确定的想。
“不愿意?”那名学员仿佛听到天大的坏消息,眼睛一下子瞪圆:“是说您的伴侣不打算对外承认您的身份?”
他这一声吼得有些大。骆泗尴尬,被迫接受众人惊讶的眼神:“……是啊。”
学员好似很委屈,皱了皱眉:“那……那您还愿意跟着他?不打算离婚吗?”
这倒是提醒了骆泗。
他从头到尾都想离婚。一场不明不白的结合,一个虚有其名的称呼,他不愿意被这样绑一辈子。
更何况,也从未有谁接受过他。包括亚托维尔,他也……不懂婚姻意味着什么。
骆泗只得移开眼睛。顶着那人执着的目光,他低头望向足尖:“……大概是要离的吧。”
学员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小心翼翼望向面前人:“那……那您刚刚在和谁通话,米萨少校?是在和您那个不负责任的伴侣……聊离婚的事吗?”
被他提醒,骆泗倒是摇了摇头:“不。哈里斯和弗洛伦在哪里?我有点事要告诉他们。”
家里突然传来通讯,要他回去一趟。骆泗不可能将这具身体的原生家庭弃之不顾,只能先把机构的事交代好,再回家里。
最高办公室中,弗洛伦和哈里斯正待在同一张办公桌的对面,疯狂地处理着光脑上繁杂的报名信息。
绿植清新的味道飘散在这座覆满科技感的房间,弗洛伦满脸严肃,双手舞得飞快。
他对面的哈里斯像是要哭出来了:“为什么我也要做这些事啊……”
骆泗心生愧疚。要哈里斯一个一心想受的小可爱位居高职,好像确实太为难他了……
哪知哈里斯又补充了一句:“这就该拿给外面的学员练手嘛——我今天还没上跑步机呢!”
骆泗陷入沉思,隐隐觉得哈里斯的人设有点崩坏……
“少校。”弗洛伦发现了他,恭敬地一点头。这人从来都喊得这么疏离,骆泗也不强迫他,说过几次后,就随他去了。
发现挚友来了,哈里斯兴奋地回头,一下子站起身。机构里的制服是定制的,墨蓝色的立领一直竖到下巴尖儿,看起来禁欲又正经。
骆泗二人拍拍肩膀,简单地交代两句,说自己要回家一趟。
弗洛伦听着听着,却突然皱起了眉:“你和家里关系应该不好吧?”
骆泗老老实实点头。关系确实不好,米萨可是维利多家族唯一一个B级天赋者,从生下来,就注定是一枚弃子。
也难怪原主性格那么别扭。
“那他突然让你回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弗洛伦看起来很担心,他摸索两下,取出一块芯片一样的东西:“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骆泗乖乖接过。
“以防万一。”弗洛伦说,让骆泗把芯片贴上手表处:“可以展开一次性防御光罩的小东西。必要时,也可以用来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