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每次看到那两人旁若无人勾勾搭搭的时候,嘴里刚想说些什么威胁的话,他都能接收到自家少宫主那恳求的可怜眼神。
无奈,马上出鞘的腕刀又是默默得收了回去。
“少宫主,不是属下逼你, 这次宫主还有耐心, 只派了属下过来,再下一次,就是他亲自来了。”趁着身旁无人, 右寒庆苦口婆心得劝。
他那高冷少言的人设, 在唐颂面前, 宛若虚设。
“可是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唐颂反问。
那些原先跟着他的人, 都随着右寒庆的到来走光了,如今他身边的唯一的千鹤宫的人, 就只有右寒庆。
“宫主只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右寒庆察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还想说出的话又隐了下去。
唐颂也听到了, 他冲傅冬心招手:“冬心!快来。”
傅冬心手上拿着色香味俱全的糕点,他将东西放到唐颂面前的桌子,语气温和, 带着自然的亲昵:“饿了吧?都练了一上午了。”
“还好。”唐颂将手里的鞭子随手一放, 就捏着一块梨花糕塞进嘴里。
“好吃吗?”傅冬心问。
唐颂嘴里塞了东西, 说不出话, 但是拼命点头。
这糕点的味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这位壮士要来一点吗?”傅冬心从底下抽出一块递过去。
右寒庆不想接, 只是看着这个看起来无害,实际上十分做作的书生。
“不吃吗?”唐颂说,“陪我练了这么久,吃一点吧?”
右寒庆终于接了过去,神情冷漠得将那块粉色的糕点放进嘴里。但没嚼几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吐出来却已经浑身无力,很快就倒地昏睡了过去。
唐颂愣愣得拿着手里的吃了一半的糕点,“你做什么?”
他问傅冬心。
后者仔细查看了右寒庆的情况,发现对方是真的昏睡过去后,才道:“贤弟,我们快离开这吧,我……我刚刚听到你们的谈话了,那个千鹤宫的宫主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可、可我……”
唐颂将糕点放在桌上,双手拉住傅冬心的,“冷静,你冷静。”
“我很冷静。”傅冬心道:“我不想他把你带回去,我们躲起来,找个千鹤宫找不到的地方生活吧?”
“你认真的?”唐颂看着他,声音是自己都忽视不了的平静:“千鹤宫的追杀誓死不休,你确定要与我一起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可能我们都逃不了几日,就会被找到。”
“可……也有可能他们找不到我们,不是吗?”
“那好,收拾收拾东西,叫上你爹娘,我们立马走。”唐颂最后瞥了眼地上的右寒庆,“你派两个人来把他带回床上去睡吧。”
东西收拾得很快。
他们只带了些便携的银票碎银和一些衣服,随便在脸上做了点掩饰,雇了两辆小马车就上路了,马车看起来又灰又小,一点儿也不显眼。
待傅府里彻底空了后,躺在床上的右寒庆才猛地睁开了眼,他就知道这个书生看起胆子小,温润无害,实际上就是条会咬人的毒蛇。
“少宫主,既然这是你想要的,属下就只能帮你到这了。”也希望你的眼光能比前几个月要好一点。
他从床上下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猛然听到一阵秩然有序的脚步声,听那轻缓的声音想来武功不错,且人还不少。
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
右寒庆皱紧了眉,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书生的模样又在脑海中晃悠。但还没等他多想,房间就被人破门而入。
来人胆子很大,露出了脸,一双虎目看到没事人一样站着的右寒庆瞪得跟铜铃似的。
老熟人?右寒庆心里一阵嗤笑,面上却越发得冷冽起来,他有些担心被骗走的少宫主。没想到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傅家,还和武林盟的人有关系。
果然,少宫主的眼光他就不应该相信。
“你这魔头,受死吧!”
不等右寒庆反应过来,来人便一拥而上,打算使用人海战术。他们论个人实力确实不如对方,但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
即使是右寒庆,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这群伪君子!右寒庆手上不小心被割了一刀,对方一点也没留情,刀刃锋利,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一只胳膊就要留在这了。
打不过。
右寒庆清楚得意识到。心里更是在猜测那傅冬心的身份,居然能派来这么多的高手,那书生的身份怕只是个伪装。
少宫主要有危险!说不定这个时候还因为他的疏忽被抓去刑讯逼供了……
这么一想,他也不欲与人多做纠缠,拼着身上又多几道伤痕,随手斩杀了几个人,破开一条路出了房间,放了个信号后,朝远处掠去。
至于他想象中的,会有危险的,被刑讯逼供的少宫主,正连夜出了龙贻城,朝西边的塞外赶去,路上想玩就玩,想吃就吃,过得好不快活。
赶了十来天的路,傅冬心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扮演他父母的属下有些忍不住,趁着唐颂没注意的时候问他:“少盟主,我们不回武林盟吗?”
“是啊少盟主,再走我们真的要到关外了。”
“要回你们自己回去。”傅冬心冷眼一睨,表情阴戾,但这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见。笑盈盈得迎上过来的唐颂。
被他一开始的表情吓得说不出话的两个属下:“……”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要不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唐颂这些天也玩累了,赶路更别说,颠得他屁股痛死。
“前面有个乌贤镇,我们在那附近随便找个小村庄住下来。”傅冬心替他理了理紊乱的话,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
虽然偏近关外,但对比外面繁华的城市,乌贤镇里十分宁静平和,这样普通偏僻的穷小镇,千鹤宫与武林盟都是看不上的,更别说在这扩展势力。
他们在那里,能过得很好。
只要…解决掉身边这两个,可能会透露他们踪迹的累赘。
傅冬心脑子里开始谋划,四人的目的地却渐渐得偏离乌贤镇,朝关外驶去。
夜晚,他们随便宿了一个客栈,傅冬心趁唐颂睡着了,将那两人唤了出去。
“少盟主……”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那壮硕的汉子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浓厚,压得他的心不断下沉。
“无踪叶要用完了吧?我这还有,要我给你们么?”傅冬心挑眉,看着眼前额头已经冒汗的两人。
“少盟主!”柔弱的女子听此早就吓得魂都飞了,他们两人确实一路上都留下了无踪叶,方便武林盟的人找来,“属下这也都是为了你啊,难不成少盟主是真的要为了那个小魔头,放弃唾手可得的所有吗?”
“唾手可得?”傅冬心冷冷得扯开嘴角,“你告诉我,什么东西是我唾手可得的?”
哪个不是他靠自己抢来的。这途中的艰辛,怕是在外人看来轻松异常了?
见这个话题说动不了他,壮硕的汉子连忙接话:“难不成少盟主真被那小魔头迷了心窍?他可是男子!……”
“男子怎么了?”傅冬心不耐了,打断他的话,“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
“少盟主!”
“看来是要我来了。”
……
片刻后,小巷子里彻底没了声音,安静空洞得可怕,夜风轻轻扫过,卷起微末的齑粉,随后四下散开。
傅冬心收起手里的东西,无事一般潜入唐颂的房间,怔怔得看着那张睡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这么冲动,不顾一切得抛下了所有,甚至是他以前渴望的所有。权势,报复,通通因为这个人,被他抛在了脑后。
“贤弟,为兄只有你了。”他抵着他的额头低喃。
所以,千万要与我好好的,乖乖听我的话啊。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真到清晨的第一缕光倾入。
“贤弟,贤弟。”
唐颂迷迷糊糊醒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下意识地问:“你这么早醒了?不再睡一会么。”
傅冬心也极其自然得回答他:“起来去乌贤镇了,快一点的话,我们可以今晚就安顿下来。”
“真的?”唐颂惊喜得瞌睡虫都跑掉了,抬手就给身边的人一个拥抱,“真好。”
后者顿了一秒,反手搂住那主动送上来的软玉,语气轻柔得不可思议,“是啊,真好。”
直到出了客栈,唐颂才意识到,一路跟着他们的傅家父母都不在了,就连他们的马车也换成了一辆舒适宽敞的:“你爹娘呢?”
傅冬心驾着车,漫不经心得说:“回老家了。”
“老家?”
“嗯,母亲她身子不好,水土不服,父亲便带着她回她娘家去了。”
“哦。”唐颂面上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说明啥?说明他们要开始过二人世界了!
他从马车里出来,走到了傅冬心身边,自然而然得歪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看着马车的悠悠行驶,迎着风,追赶着前方灿烂的太阳。
第104章 第五梦(九)
乌贤镇与他们所在的位置相距不远。大约半天的路程, 他们就坐在了镇里一家极小的酒楼里。没有小二, 只有一个跛着脚的老板。
“这位大爷,这儿附近有好的地段出手房屋么?”傅冬心点了菜后, 走到那老板身边弯腰, 谦逊得问道, 形态举止中表现得十分像礼貌且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原本看是外乡人不想搭理的老板整了整冷漠的脸色,缓缓带上一丝笑容,“这地方穷, 有条件的都想卖房子离开这。我看你们穿得不错, 气质也好, 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怎么想到要在这破地方买房子?”
“游山玩水罢了,想体会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傅冬心笑着说。
“哦,那你们去西南方向的长明街,那里有个老张头, 对这方面熟悉些,你们去问他吧。”老板给他们指了路。
这个时候他们点的饭菜也好了, 厨师一手一个托盘,亲自将东西端了上来。
他们匆匆吃完,对着老板一阵道谢后,拿出了一锭碎银,“还烦劳您替我们看一下马车了。”
那老板接过碎银, 点点头:“你们尽管去, 这马车在我这准没问题!”
老张头游手好闲, 整日整日得在这乌贤镇里闲逛,大街小巷上的事情自然听了不少,此时听到傅冬心的问题,他挑眉问:“我带你们找房子,你们给我多少报酬啊?这走来走去累死累活的,少了钱我可不干啊。”
一看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涉世未深,这种人最好宰,老张头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不断地撇着两人身上带的配饰。
傅冬心见着他这模样暗暗皱眉,但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就只放了两锭银子在他面前。
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底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那老张头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当下就将那银锭子揣进怀里,往门外走去。
“走走走,你们边走边说要求。”
“房子最好地处偏僻,有单独的院落,离街市要近,左邻右舍的不要那种话多的。”傅冬心随口说了几个要求。
“行行行,这要求简单得很。”那老张头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宅子,“那宅子的主人早走了,房契就放在隔壁人家里托他们转手,你们这去啊,保准能安顿下来。”
一切正如老张头说的,房契到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这处宅子在巷子的最里头,隔壁的人家交流过后就知道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也难怪这宅子的原主人会放心得把房契交给他们。
“冬心,我们以后就住这了?”唐颂有些新奇,东看看西摸摸的,心里都被什么东西填得胀胀的。
“不。”傅冬心摇摇头,“就住几日。”
“啊?”唐颂已经在看房间了,此时听到傅冬心这样说,他跑到他身边,不解得问:“为什么?”
“我们这样一点不做掩饰得到这里,大张旗鼓得问房子,很容易就会被千鹤宫的人找到,这处房子只是个掩饰,等过几日,我们就离开这里。”
他真正想去的,是这乌贤镇旁边——没有正规的路,窝在泥泞的山路里,被连绵的山峰隔绝,消息闭塞的小村落。
想到这,傅冬心深邃到如墨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光,他搂住唐颂,嗓音低沉:“贤弟,到时候我种田,你织布如何?”
唐颂被他呵出来的气闹了个红脸,暗恼自己和他都经历这么多梦境了,居然还这么容易害羞。
而且……:“谁要织布啊?我不会,你去织。”
唐颂猛地拍了下傅冬心的肩膀,“你这柔柔弱弱的身子,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种田这样的粗活累活,交给我就可以了!”
他这一身的内力也不是白练的好伐,身上有劲得很呢!
身子柔柔弱弱的傅冬心:……
……
自从右寒庆回到千鹤宫后,整个千鹤宫都处在极度阴郁的氛围中。
蒋啸听闻蒋文睿又犯了前不久的错误,单纯不自知得被哄骗走后,身边的气压就低得仿佛开了冷气,即使脸被那半边面具遮掩,但由漆黑眼眸里露出来的情绪,足以叫见着的人心惊胆战。
“你说,他是被人哄骗走的?”蒋啸的声音明显带着咬牙的味道。
右寒庆紧了紧抱拳的双手,眉眼垂落,道:“是。”
蒋啸清楚蒋文睿的性子,确实被他养得天真不谙世事,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也不夸张,“哄骗他的人是谁,把他带去哪了?”
右寒庆早派人盯着武林盟的动向了,此时回答得毫不犹豫:“朝西南方向的关外去了。哄骗少宫主的人,姓傅,扮作一个书生。”
想到那个阴毒可恶的书生,右寒庆的手握在了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