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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的确是这个理。
他已经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着自己的双亲了。
楚歌勉强按捺下那一肚子的新式,终于应了,跟着楚母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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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绕绕,林荫深深。
这个小区里绿化做的极好,道旁全是繁茂的树木,然而在夜幕里,却未免显得阴森。
楚歌还以为要去的地方挺远,他心乱如麻,杂乱无端,一直低着头走着,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
楚母忽然喊了他一声,却教人整个都怔住。
“……小歌,你是不是和小陆闹矛盾了。”
第252章 Act5·朝阳
如同平地乍起惊雷。
那一语正中红心, 教人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楚歌抿了抿唇,竭力想要掩盖:“……没有啊,妈, 你怎么这么说啊。”
楚母摇头:“说真的吗?你们俩的眼神, 动作,交流……完全都不对劲, 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楚歌涩然道:“有吗?”
楚母道:“晚上失魂落魄的难道不是你?谁差点把自己的碗都给砸了?”
一时间手指收紧。
楚歌便知道, 自己是那时候现出了一点形状。
楚母道:“……你刚知道?小陆宣布他要出国之前没有跟你说?结果把你给吓住了?”
楚歌不知道说什么时候, 他只能够佩服楚母的火眼金睛。
原本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但是没有想到, 被这样轻而易举的看了出来。
他只得苦笑:“……妈,你还真是明察秋毫。”
楚母“哼”了一声:“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
楚歌:“………………”
——亲妈还挺傲娇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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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之前完全就没有这打算,他暑假回国之前你陆阿姨还跟我打电话,那时候都还说,暑假她做了两个月的工作,小陆还是不想在那边儿读,一门心思反劝说着她, 国内的基础教育也不错……怎么会就回来的这短短两周, 突然改变主意了?”
那何止是改变主意。
准确的说, 堪称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都没有任何缓冲余地。
楚母说的是这短短两周改变了主意,实际上,哪里是两周?
——分明不过一个星期而已。
开学之前, 都还一切正常,第一个星期过去后,却骤然一变。
而能够影响陆九、令陆九做出这样决定的人……
几乎不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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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没有想到,原来这里还有一茬儿等着自己。
楚母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平时好的跟什么似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闹毛成这样了啦?”
陆九看上去倒是很正常,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强行压抑的正常。
楚母哪里看不出来。
“……唉,小歌,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把小陆给惹着啦?”
楚歌:“妈,怎么不说是他做了什么事儿,把我给惹到了啊?”
楚母斜睨他:“我还不知道你?小陆他事事都让着你,跟哥哥一样,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来惹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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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惹着了?
楚歌心想,这可别了吧亲妈,为了安全着想还是不要说出来的是好。
——你知道你看着跟半个儿子一样的陆九,心里想的实际是把你的亲儿子也给拐走吗?
这话也就想想罢了,根本就不能够出口。
楚歌叹气:“我会去跟他说明白的。”
可是,又要如何说明白呢?
连楚歌自己都不知道。
他是应该挽留,还是放任自流。
可至少要把这件事情给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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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上了楼,然而越过走廊的另一端,陆九的房门却关的死紧。
从门缝里看过去,却瞅不到半点光亮,房间里是一片漆黑的。
——是已经睡下了吗?
连九点都还没有到,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早。
犹豫了再犹豫,楚歌屈起了手指,敲了敲门。
里边依旧是没有半点儿反应的,就好似在其中的人已经熟睡了。
二楼的过道上,却是和先前相同的安静。
楚歌屈起了手指,再度要敲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片刻后。
他的手掌终于搭在了门把手上。
楚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从虚空中得到一点勇气,握着门把终于拧下去。
然而“咔哒”的一声响后,遭遇了障碍。
房门被反锁了。
“……你睡了吗?”
那是一片没有回应的死寂。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般煎熬的往复,胸中那点好不容易在积蓄起来的勇气,渐渐消磨殆尽。
掌心里的门把手已经被握的温温热,可他还没有得到应答。
楚歌咬了咬牙。
他骤然离开此地,翻身回了自己房间,拉开了靠墙那一侧书柜最下面的柜门。
“……在哪里?”楚歌问道。
系统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
“应该在最下面的那个盒子。”
楚歌立刻就把那个盒子给翻了出来,中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带出来了一地,凌乱的满屋。
那个盒子被翻出来了,有点儿旧,边角已经磨得褪色,是一只木盒子。
楚歌翻开了锁扣,看到了其中堆在一起的数串钥匙,他在里面翻了翻,终于找到了写着“二楼客房”的那一个。
——正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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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将钥匙紧紧地纳入了手掌,攥的死紧甚至楔入了掌心。
他蓦地起身想要折回走廊,却因为着在地上坐了太久,腿脚发麻,一时间,老毛病乍现,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刹那间,仿佛天转地转,整个人险些都栽倒在了书柜上。
有那么一会儿,楚歌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意识仿佛断了片,他等待着剧痛的来临,却没有来临。
似乎撞入了某个温暖的地方。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斜刺里窜出,间不容发的垫在了他的脑旁。
“咚!!!”
皮肉撞到了金属的柜门把手,因为过于大的冲击,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令人牙酸齿软的。
半空里似乎响起了一声闷哼,转瞬间又消失,快的如同错觉。
楚歌霍然抬头。
入目处,赫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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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正居高临下,站在那一地狼藉之前。
他的神情原本是挺拔且修长的,却在这个时候弯下了腰。在楚歌险些撞到了书柜上的时候,毫不犹豫把自己的一只手垫在了楚歌的脑后。
因为着那巨大的惯性,陆九的整个手掌都被撞在了书柜金属门把上。
他承受了那样的冲击与疼痛,却一声不吭,反而若无其事的把手掌伸回去,收走了。
——就好像他真的刚刚才来、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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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会儿,仿佛都失语了。
好些时候,才终于从眩晕中缓过神来,视线却不自觉落到了垂在身侧的手掌上。
陆九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蜷曲着。
仿佛注意到了楚歌的目光,他的手掌动了动,蓦地向后背去,藏在了身后。
楚歌道:“……陆九。”
开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的惊人。
一双漆黑的眼眸平静着,陆九已然站直了腰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而楚歌只能够仰望。
那样的角度,那样的距离,迎面而来,便是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扑面而来,铺天盖地。
楚歌微微抿唇:“你的手。”
——被那样砸了一下,应该很疼的吧?
他分明都看到,陆九的手指已经开始不自然的抽动。
——要看一下吗?
楚歌还要再说,却在陆九黝黑的眼眸中,渐渐地消了音。
陆九淡淡道:“没什么事儿。”
若果他大吵大闹一通,恐怕还好。
越是这样轻描淡写,便让人心中越是难受。
片刻。
楚歌低声道:“……你还没有睡,为什么门锁着,不告诉我。”
陆九的声音是冷的:“你一声不吭的又选择立刻,难道就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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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中心点在这一刻还是到来。
那让楚歌一句回答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终究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那也就意味着,他完全做不到好不心虚的应答。
“……我,我也是仓促之间做的决定。开学前老班给我打的电话,又跟我谈了好久,他说理科需要几个冲击第一的苗子。就算落下来半学期的课程,也可以开学后补回去……”
“我,我想着开学之后告诉你……一直都没有顾得上说。”
“我回去的晚,外婆睡了,我打电话会打扰到她的……”
楚歌乱七八糟的解释着,试图让自己说的话听上去更加可信一点儿。
但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套说辞是多么的苍白。
——如果当真想要告知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又怎么可能失去联系,完全做不到呢?
——只不过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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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楚歌语气越来越弱,终至渐渐消散。
他没有办法再解释下去了。
然而陆九的回应让楚歌更加无法招架。
他看着楚歌,听完了这一通解释,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
再没有了任何别的回应。
这样的平静远远比发怒更为可怕。
陆九不说话,不发怒,他就那样平静的站在那里,恍然间却已如同暴风雨前夜。
楚歌只能够徒劳的转移话题:“有什么事儿吗?”
陆九道:“是你敲的我的门,有事情的不是你吗?”
楚歌:“我……”
他张了张口,对着陆九,却不知怎的,说不出话来。
那双漆黑的眼瞳深处,原本还暗藏着一点儿期待与希冀,终于在这长久的消音里,完全消失了。
第253章 Act5·朝阳
陆九的眼睛彻底冷了下来。
像一滩再无波动的死水, 又像燃烧过后的灰烬。
他动了动手掌,另一侧背着的手抬起,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盒子给扔到了桌上。
骤然的“砰”声巨响后, 他的声音都冷淡到了极点。
“我从国外给你带了礼物。”
一顿。
仿佛是期待的, 却又如同只是错觉。最后,陆九不过自嘲的笑了一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玩意儿, 不想要接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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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楚歌怔愣。
这一语如此熟悉, 仿佛还浮响在耳边。
然而陆九或许也想到了, 微微掀了掀眼眸, 仿佛有一丝笑容, 却转瞬间便逝去了。
在楚歌来得及再次开口之前,陆九已经转身离去,他的步伐果决沉稳,毫不拖泥带水,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教人心底都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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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楚歌依旧坐在地板上,未曾起来。
夜幕低垂的十分, 地面上铺着的木地板是冰冰凉凉的, 寒意仿佛都要沁入到骨髓之中。
金属并不规则的外缘切入了掌心, 楔入了血肉, 传来些微的痛楚。
那终于教楚歌回过神来。
犹豫了又犹豫。
楚歌小声道:“统子,我做的是不是不对?”
系统噎他:“你要是觉得你做得对,你现在会来问我?”
楚歌:“………………”
也是哦。
此刻他问出这个问题, 不正代表着,他心中已经动摇了吗?
明明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几乎都没有迟疑,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开始犹豫。
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陆九当真决定离开,但是那决断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让他……都感到措手不及。
冰冷的金属还压在掌心。
系统说:“那你这钥匙还拿在手上有什么用?”
楚歌不语。
——那其实是陆九房门的钥匙。
陆九住在二楼的客卧,无论如何他都不开门,楚歌没有办法,一时间竟然想着,用钥匙把门打开。
然而他当真找到了钥匙,却已经失去了用处。
是对的事物。
却是,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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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在这一刻一松。
已经熨上人体体温的金属落到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清脆声响。
楚歌把钥匙捡了起来,又放回了原来的那个盒子中。
木地板上,依旧是一片狼藉的。
那些纸片、杂物、文件袋还散落在那里,可楚歌一点儿收拾的心情都没有。
他胡乱的堆了堆,全部都扔在了桌子上。
视线一挪,正正对上了案上的那个礼盒。
——是陆九刚才拿过来的,据说是他在国外买的礼物。
一想到这点,心里头仿佛就噎着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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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盒子用精美的包装纸包装的极好,规规整整,四四方方,甚至还缠上了柔软的丝带。
在盒子的正面,工工整整写上了楚歌的名字。
那样精致的包裹,足可以想象,那个将礼物送出的人,是多么的用心。
——是花费了多少时间,才终于挑中这件礼物呢?
——又用了多少时光,仔仔细细的包裹?
楚歌不期然想起来,他自己挑选那一块机械键盘的时候,也是四处打探,绞尽脑汁。
唯恐送出去的东西,得不到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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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的看着那个礼盒,如同着魔了一般,伸出了手。
指尖下的带子柔软而丝滑。
沙沙的电流音响起:“你都把人给气得半死了,还想着去拆他的礼物啊?”
将将要拉开丝带的手指便顿了一下。
楚歌说:“……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