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斜睨他:“……害怕自己的第一名被拉下来?”
据说楚歌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赶去图书馆,从来都不动摇。
记忆里依稀记得乐开颜提到过一次,这样想起来,好像这学期以后,笑笑和他的关系都走近了一些。
——那样刻苦道近乎于变态的用功程度。
无论是在哪个方面,说起来……其实也是令人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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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看上去像是在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陆九并没有指望,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本来,这也就是个事实。
片刻。
在他以为这个问题会被忽略掉的时候,耳旁响起了人音。
楚歌十分认真的说:“我不怕呀,谁拉得下来。”
陆九:“………………”
——这话是从楚歌口里说出来的?
乍然间一听到,简直要颠覆他心中所有相关的认知。
陆九正是迷惑的时候。
楚歌道:“二十多分,也不多嘛,谁想要来拉就自己来,我是举双手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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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
他简直要怀疑,走在自己身边的楚歌是不是被鬼上了身。
怎么这说话的风格,还有性子,与他以往所知道的完全都不同。
楚歌浑然不觉,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半晌。
陆九道:“以后班上的集体活动,能参加还是不要推吧。”
——以免再被他人孤立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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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大发好心,提醒一个自己根本就算不上熟悉的同学。
乍然这么做了,心中竟然还有点儿期待对方的回应。
但更令人恼怒的是,他难得一见的提醒,却被人给拒绝了。
楚歌为难道:“可是我都要去图书馆,已经答应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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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陆九的神色冷了一下。
他淡淡的“哦”了一声,语气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望。
可楚歌奇异的知道,他是生气了。
明明已经变了个人,明明已经换了副脾性,明明冷漠阴郁的令人不敢要接近。
但楚歌还是听出来了。
他低低的“呀”了一声,连声音都很浅:“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为了我好……”
陆九抿唇道:“少来,别乱发好人卡。”
楚歌如若未觉:“但是这个勤工俭学的工作是班老师帮我争取来的,已经是现在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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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心中那股好心喂了狼肝肺的感觉,忽然间那么阻滞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偏僻狭窄的小道,看着连路灯都没有的、破旧不堪的危墙。
楚歌说他的家就在这附近。
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勤工俭学。
难怪了。
陆九想起来,乐开颜最近经常活动课跟着楚歌一起去,周围人还调侃,是不是要发奋图强了。
只是乐开颜并没有对任何人说。
若果不是今天的偶遇、若不是走上了这条小巷道,恐怕陆九也会一无所知。
楚歌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他不住宿舍,也很少在食堂用餐,几乎都是家、教室两点一线,所有人对他知之甚少。
原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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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对此浑然不觉,依旧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他说出去是没有半点压力的,本来家境就是这个样子,他并不觉得自备,也不觉得低人一头。
他看着脚下两个人被拉出来的影子,走出了那段小巷、步入了危墙边上的小路后,终于隐隐约约能够见到些月光。
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并肩而行、一同回家的日子。
教他禁不住地想,这时候,陆九是住在哪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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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陆九是住在楚歌的家中。
他的母亲直接把他拜托给了楚母,楚母便提议让陆九住到自己家中来,那个时候,陆九欣然应允了,收拾了小包袱,乐颠乐颠的就赶了来。
现下呢?
楚歌只知道陆九在宿舍有床位,在乐开颜和其他人的交谈里他隐隐约约听到过,和乐开颜是在一个宿舍。
想必那个宿舍里的人员都没有怎么变,陆九,乐开颜,杜鸣铮。
只是最后一个……
也不知道现在,是谁睡在他曾经的床位上。
楚歌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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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很少回宿舍里去。
事实上他以前迟到、早退,现在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旷课。
整天整天就在校外的网吧打游戏,昏天黑地不知日夜,完全就是一个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的网瘾少年。
就是陆九这个桀骜不驯的样子,让班主任头疼无数。整日里长吁短叹,不想要这个学生吧,教导主任和校长又都不同意,劝了劝了的,明里外里暗示,总归就是让班主任想开一点。
迟到早退随便退吧,旷课逃学随便逃吧,只要不搞出来什么大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旷课逃学,对于学生来说,就已经很严重了吧。
按照他的这个频繁程度,批评记过都不足了,留校察看开除还差不多。
然而话又说回来。
若果不是陆九今儿个刚好又旷课打游戏去了,且刚好那时候从网吧里出来觅食,恐怕楚歌就赶不上被人相救。
指不定会被打的个鼻青脸肿,惨遭社会青年毒打教做人。
系统突然沉思:“……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网吧提供给了打游戏的场地,却不帮叫外卖呢?”
楚歌:“………………”
好问题!
第277章 Act6·夜行
陆九有些难熬于这样的沉默。
事实上他甚至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提起这样的话题。
他有些想要解释,但大概是满腹的嘲讽讥笑惯了,一时间竟然搜肠刮肚, 也想不出来什么词。
陆九有些生硬地说:“勤工俭学也很好, 比不学无术的好多了。”
楚歌:“……啊?!”
他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陆九这是怎么了?
陆九继续生硬至极的说:“……证明了你自强不息,品学兼优。”
楚歌:“………………”
他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忍得住,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九神色一瞬间就黑成锅底了。
楚歌连忙忍笑:“谢谢你呀, 这么夸我的, 陆九。”
陆九不吭声。
楚歌道:“真的, 很谢谢你,愿意安慰我……其实我没有觉得这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也没有觉得低人一头。”
陆九道:“那你刚才不说话做什么?”
楚歌如实的说出了自己刚才思考的问题,为什么网吧不提供叫外卖服务。
陆九:“………………”
他脸色变得比烧焦的锅底还锅底了,咬牙道:“你|他|妈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的些什么啊!”
楚歌贼无辜:“我真的很好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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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他熟悉的陆九,仿佛又回来了。
咬牙切齿的,被他气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
剥开了冷漠疏远的外皮, 又露出了其下那个活泼生动的、真实存在的他。
陆九怒道:“我不是一时兴起出来你就被打死了吧。”
楚歌诚恳的说:“是呀, 所以我一直都在感谢你的兴起呀。”
陆九简直气的说不出话。
这都是些什么奇葩的脑回路啊?
就路上这么一小会儿, 楚歌在他心里以往的形象已经颠覆了个一干二净。
陆九简直怀疑。
这种一看就是单细胞的生物, 是怎么做到常年霸占第一不动摇的。
分明又轴又杠,居然还特别讨老师和家长的欢心。
他爸甚至一度都想过给他换个位置,把他弄到楚歌旁边坐着, 或者把楚歌请来给他做辅导。
陆父觉得同龄人之间说不定更有话题。
被陆九干脆利索的拒绝了,他可不想跟一个呆木无趣的人坐在一堆,相看两相厌。
——哪里是这么回事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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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小道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危墙的尽头,露出了几栋灰扑扑的老式居民楼。
陆九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并没有怎么觉得诧异。
他缓缓道:“你回家没有别的路吗?”
楚歌指了指另一头:“那边还有一条,不过也有很长一段这样的小道。”
这回答让陆九心里都微跳。
一路上走过来,两旁的环境他都观察过了,巷道之后接着危墙,一条路走到底,连拐弯的地方都没有,如果被人守株待兔,成心来堵,很难跑得掉。
陆九道:“没谁跟你一起走吗?”
一问这个问题,他就反应过来,基本是白问。
果然。
楚歌摇头:“没有。”
陆九皱着眉头:“你平时自己回家小心一点儿知道吗,路上注意一下,别被人跟着了都不知道。”
楚歌知道他说的是今天的事情,问道:“今天那几个人是谁啊。”
陆九眉拧的更深:“别管他们是谁,一群败类人渣……能离多远离多远。”
楚歌乍然听到这词儿,还觉得挺亲切的。
他道:“但是我压根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
陆九皱眉:“那为什么会来堵你?”
是这样问着,自己又给出了自己答案,都说了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了,做什么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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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楚歌沉默了。
他知道原因,然而这个原因,让他觉得说出来都很艰难。
好在陆九并没有继续追问,想来,也不过是自言自语而已。
一路说,一路走,终于走到了楼下,也终于有了灯光,尽管昏暗朦胧。
楚歌露出了一点儿笑意,侧过头去,刹那间眼神一跳。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陆九也受了伤!
垂下的手背上,还能够看到一片斑驳的血迹,已然干涸。
陆九本来要开口,这一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在发现楚歌究竟是看着什么之后,蓦然把自己的手背向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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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
他小声说:“你手受伤了,和我去包扎一下吧。”
陆九微微的仰头,随即不动声色的垂眸,一声嗤笑:“不用。”
好像这一条小路上只是错觉,在那片黑暗里陆九卸下了自己的铠甲,然而在进入灯光下之后,尽管还是蒙昧幽微的,又变得冷嘲热讽、尖酸刻薄起来。
楚歌心里叹了一口气:“那你回家以后要记得给自己处理包扎啊。”
陆九淡淡道:“不用你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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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样子吧,一副油盐不进,让人看着都来气。
可是他的脚步仿佛有扎了根,一直都没有离开。
楚歌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有上楼,他心里十分怀疑,陆九到底会不会给自己处理伤口。
或许可以曲线救国一下。
楚歌道:“……现在天都黑了,你陪我走了这么久,上去把饭吃了再走吧。”
陆九嘴唇一动,看上去就是要拒绝。
楚歌立刻截断他:“你不是本来就出来吃饭的吗?这走出去都还要走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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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性的嗤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只差讽刺一句这里的环境。
然而印刻在骨子里的印记阻止了他,绝不可以揭人伤疤、落井下石。
何况那双眼睛又是如此的真挚,连语气都是微微含着期待的。
陆九迟疑了一下,道:“不用了,我一会儿回……”
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
“小歌,你怎么站在楼下,还不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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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女声传来,楚歌仰头,登时大喊道:“妈!”
楚母走过来,注意到了他身边还有人,温和的问道:“这是你朋友?”
楚歌点头。
他侧头看过去,便发现陆九神情中的那股子冷漠与戾气都消隐下去,似乎被刻意控制了一般。
登时间,便明白了什么,脑筋一转,计上心头。
楚歌飞快地道:“妈,这是同学陆九,听到我经常夸你手艺好,今天特意来见识一下的。”
陆九:“!!!”
楚母闻言,忍不住都去仔细看陆九。
她从没有见着楚歌带同学到家里来,一时间,心里都有些讶异,却微微笑起来:“好呀,今天一定不让你的同学失望。”
陆九:“………………”
事已至此,逼上梁山。
迎着楚母那样含笑温柔的目光,他还能够说什么呢。
应该要如何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他都要忘记了,终于在彻底遗忘干净之前想了起来。
陆九让自己笑着,如同每一个晚辈见了长辈:“阿姨好,我叫陆九,是楚歌的同学。”
楚母热情道:“快上来吧,不在楼下耽搁了。”
等到楚母一转身。
陆九立刻恶狠狠地瞪了楚歌一眼,眼刀子直直的甩过去。
——咱俩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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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楚歌猜测的那样,在楚母的面前,陆九几乎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他原本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仙人掌,冲着周遭每一名经过的人无差别发射尖刺,肆意妄为的进攻着。
然而眼下,所有的刺都消失了。
他看不出半点儿桀骜与不驯,连冷漠与戾气都消失了。
楚母问什么,便回答什么,看上去就像是这个年纪的、性格沉稳的少年。
就好像在尖锐内里上覆盖了一层平静的假面。
还是说,剥开了那层伤人害己的外表,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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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要去厨房里帮忙,被楚母给轰出来了,直言让他好好的陪一陪自己的同学。
于是楚歌只得从厨房里出来,与陆九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