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缘本不是北诏人,对于许多人来说,他身份成谜,但这也并不妨碍旁人对他的尊敬。皇帝要他当国师,他不要高位俸禄,也不要良田美妾,直言自己要的就是桃花心本身,希望能在将小皇子的病治好之后,彻底得到这一圣物作为奖赏。北诏圣物众多,虽然桃花心算得上万里挑一的珍品,但留在皇家也并无大用,皇帝见他除了此物之外别无他心,连住处都在清冷幽静的竹庐中不肯挪窝,一个高兴就答应了。
药泉中终年药香飘散,水汽蒸腾,是北诏雪山中唯一不见雪的地方。谢缘下了轿子,刚一踏足,便见到折兰立在廊下,一身厚实的衣服,手中还揣着一个暖炉,显然是等他很久了。
谢缘对身边人道:“扶殿下回去换衣,我稍后过来。”这里的侍卫听他的话过于听折兰本人的,于是领着折兰走了。少年换上了轻薄易透汗的短衫,规规矩矩地坐在房中,伸出一只手给谢缘握住,谢缘闭上眼,对立着打坐在他面前,催动佛印,唤出桃花心来。两个人通过手掌相合,灵息缓缓透入,折兰悄悄地抬眼看着谢缘的眉眼,小声问道:“大人,您最近在占星台的事还顺利吗?我那回听父皇说,您在驱使一个名为悬星引的法阵,能够让人看到苍天的边缘,是真的吗?您可以带我去吗?”
“殿下,治疗时请缄口,一面影响气息运转。”
折兰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不说话了。
气行三个小周天,谢缘的治疗也终于结束了,折兰沉沉睡去。催动佛印对元神损耗很大,他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只微微对折兰的教引老师点了点头:“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辛苦您了,您不妨在药泉沐浴一下,暂缓一下身躯疲惫。”旁人道。
谢缘摇了摇头:“不必。”
以往他都会在药泉里沐浴了再回去,今天却例外。路上他神识频频出现波动,身体也感到格外疲惫,总感觉许久之后才到达自己的竹庐中。神思缥缈间,他看见元神正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如同昨夜一般,虽然无声,却能让他读懂其中意思。
“你需休憩。”
是桃花心在对他说话。
谢缘摇摇头:“无妨。”
“你急于回家,平常两个时辰的功夫被你压成一个时辰,虽对病人无害,却对你有害。你的心海出现剧烈的波动,容易让人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无非是些春日里的精怪,要来惑我。北诏常年严寒,不必多虑。”谢缘道。
“可那少年并未对你使用惑术,我却见你动心了,我看见的,你心中全是他。”
谢缘低低地笑了:“你若是晓得我的来路,便会知道,我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心中便已经全是他了。”
“我晓得。”
谢缘怔了一怔:“你晓得如何?”
“我晓得你十二岁即与他相识。你身上有轮回印,我便晓得你经历过数次人世,除却你用我的力量逆转的六次以外,你此前应当还经历过两处人世,一处现实。每一处人世中,你都会爱上他。”
谢缘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他每次都是带着目的来见我,最终好像……是要得到我的心,还要我对他说出几个特定的字。”
“我知。”
“他希望我记起他,带他回去,但他为人所束缚,便是你说的那个神祇一般的东西。”
“我知。然而神祇亦有无能之处,比如你我对话,它不会察觉。”桃花心闪烁了一下,一股暖流涌入谢缘的四肢百骸,他知道那是桃花心在自发地为他填补元神的亏损。
谢缘轻叹一声,“谢谢你。”
“不必谢我,你选择我,我选择你,自是缘分。”桃花心今天的话也多了起来,忽而主动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可知那少年对你有无真心?他选择你,同你选择他的心情,可想知道?”
谢缘问道:“你知道?”
桃花心道:“我可读心,是你所说的那个‘神祇’暂时还做不到的事。你想知道吗?”
谢缘沉默了一会儿:“不必。”
“你很有趣,他每一世都来找你,夺得你的爱意,步步为营,更是一心想让你忆起你们的现实。我想,你会疑惑他究竟是心里有你,还是单纯的只想要自由呢?他是因为心悦你而选择你,还是……仅仅因为你是他最熟悉、相处时间最长久的人呢?”
谢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过后他道:“是的,我有这样的疑惑。然而你也不必为了给我答案而去读他的心,这是我的事,而非他的事,我决心带他回家,也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或不喜欢我,仅仅因为我想带他回家而已,那是他的愿望。”
“这样吗。”桃花心不再说话。
谢缘从轿子帘外望出去,已经能远远地看见自己竹庐外的雪竹林,片刻后,他想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也浮现出一点笑意:“我知道他以前……时常在我认不出他时的时候叫我瓜皮。俗话说将熊熊一窝,我是他的军主,他也是一只小瓜皮。小瓜皮不知道我已经来了,我也……有些想趁人之危。”
因为桑意以为他没有认出来,所以还是会像以前那样黏他、讨好他,同他在一起,来换得他的爱。也因为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他更有足够的把握,让桑意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他。把桑意以前在他这里没有得到的:玩到自己想睡时的自由,拥有一个众星捧月的少年时的自由,放开了吃零食的自由,开口要自己喜欢的一切东西的自由——悉数交给他。他要他风风光光地为自己活一次,即便这只是个离奇缥缈的人世。
他下了轿子,踩着雪慢慢往里面走,琼雪碎玉铺成一条路,路上透出些被雪压实的桃花瓣,是隐红色。他踏入门中,方发觉桑意已经就地蜷缩在火炉边,睡着了。羊排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剩下一堆冰凉的甘蔗。
桑意肚皮撑得圆圆的,看得谢缘忍不住笑。他的小桑倒是知道怎么利用年龄与时间卖乖与任性,入戏得很,所以也比以往多出更多孩童模样,换做其他人来一点端倪都看不出。
他俯身把他的头发拨了拨,惊醒了地上的这只小花妖。
小花妖眨眨眼睛:“你把我弄醒了。”
谢缘握着他一缕头发,淡声道:“火要燎到头发了。”
桑意爬起来揉揉眼睛,摸到一边去洗脸漱口,而后清清爽爽地回来,又给谢缘泡了杯茶,自个儿撅了根甘蔗在旁边咔擦咔擦地啃。
谢缘端起茶喝了一口,听见桑意问道:“你羊排也不吃,甘蔗也不能吃吗?”
谢缘与桑意一向口味相合,都一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唯独几样例外:一是凉薯、荸荠与早甘蔗这些不太甜又清爽的水果,二是莲子糕、荷叶饼这些爽口的糕点。
谢缘不欲跟他抢,打算将东西都留给他,便随口道:“甘蔗难咀嚼。”
桑意“哦”了一声,不吭声了,又咔擦咔擦地啃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一口没有嚼完,忽而含混不清地叫了他一声:“缘哥哥。”
谢缘偏过头来看他,不料却被一个清甜的亲吻给逮住了——桑意揪着他的领口吻上来,将甘蔗清爽清冽的气息都渡过来,喂他尝了一口,又将舌尖探过来,调皮地在他唇齿间转了一圈。
“这样就不难了。”他的小花妖对他说道,眼里带着明朗的笑容,“你尝尝,很甜的。”
第50章 .你是我的小妖精
谢缘怔愣了片刻, 好像迟迟无法回神一样,只带着微末的讶然看着他。桑意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瞧他, 秉承一贯的不要脸风格, 就是不肯移开视线。
谢缘道:“别闹。”又伸来一只手把他提到一边, 禁止他往自己这边爬。桑意不死心, 举着甘蔗段就要往他面前戳, 被谢缘使用武力制服。小花妖被按在地上, 扭了一会儿发现扭不动, 于是乖乖听话了,坐在一边看谢缘誊抄佛经,抄完了又闭眼念诵,打坐冥想。
桑意道:“缘哥哥。”
谢缘没理他。
桑意又道:“缘哥哥,你不说话,我就又亲你了。”
谢缘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好似想要睁开眼, 但最后仍旧敛声闭气, 还是没理他。
桑意慎重地观察了很久,托腮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谢缘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老僧入定。他越看谢缘那个光头越觉得好笑, 憋了半天之后还是爬起来, 捉笔绕路去了谢缘身后, 转眼就开始往他头顶写写画画起来。谢缘一动不动, 半晌后突然出声:“你在干什么?”
谢缘本来听了桑意那句话, 闭眼等了半晌也不见这人亲上来,没想到桑意非但不守信用,还跑到他头顶来作威作福,实在是有点欠收拾,于是出言警告了他一下。
桑意正画得入迷,此刻被他冷不丁一声吓得差点连笔都摔了,他盯着自己将将画好的半只乌龟,脸不红心不跳地道:“给你画鲤鱼,鱼跃龙门,是好兆头。”
谢缘淡淡地道:“过来,我也给你画。”
桑意仗着谢缘看不见自己的头顶,以为谢缘根本不知道,于是喜滋滋地绕到前头蹲了下去,还叮嘱道:“记得给我画好看些啊,缘哥哥。”
谢缘握着他手腕,提笔就往他手臂上照样画了一只王八,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桑意愣了愣,控诉道:“你这画的是乌龟。”
谢缘道:“不是乌龟,是甲鱼。甲鱼便是鱼,鱼中魁首方才当得起一个‘甲’字,比鲤鱼更好得多,你喜欢吗?”
桑意憋了半天,发觉自己没有什么话可以来反驳他,只能有些憋屈地道:“不喜欢。”
谢缘道:“哦,不喜欢?这样好的寓意,怎么就不喜欢了?”
桑意想了一会儿:“我和鱼类不熟,我是花,你应当画朵花给我,就画我好了。”
谢缘道:“你这么大一个人,手上可画不下。”
听了这话,桑意撩开自己两边袖子看了看,细胳膊细腿的,点几朵桃花倒是并不困难,他正在疑惑谢缘所说的画不下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看见谢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十分有深意:“给你剃光了画头顶,顺着脊骨往下画,便有地儿了。”
桑意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我不剃头。‘
谢缘点头道:“好,不剃,我便为你画在后颈罢。”
桑意咕哝:“你画在那里,我又看不到。”
谢缘却把他提了起来,拎着左拐右拐,最后到了桑意之前根本没有发现过的一个房间中。初看,桑意并没有想到什么地方去,只是抬头望见前后左右、头顶足下全是镜面,陡然踏足过来,光影千变万化,映出千百张人脸来,令人目眩神摇。
谢缘道:“这是我清修的静思室。平常人进来不多久便会出现幻觉,找不到出路,所谓千幻万象,便是如此。”
桑意刚要开口,就被他一句话轻飘飘地堵了回去:“然则你是妖,不会受到影响。”
谢缘按着桑意,要他按照打坐的姿势坐下,而后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他背后,用丹砂、铜黛、冰青石造成的笔墨慢慢为他画,柔软微凉的毛笔轻轻刮在他颈间,有点痒痒的,让桑意忍不住想笑。他在这间被镜子包围的房间中看得见他与谢缘的每一面——谢缘头顶那只乌龟,谢缘认真为他作画的眼神,像是要笑又不曾完全勾起的唇角,沉静而安然,再仔细一点,连他低垂下来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当真所谓秋毫现。许是察觉了桑意的目光,谢缘抬起眼望向眼前的镜子,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谢缘面色无波无澜,桑意却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动了动,又被谢缘按住了。
“在看什么?”谢缘在他而后轻轻问道,下笔一勾,柔软的笔尖与温热呼吸同时勾过他的脊背。
桑意老实回答:“在看你。”
谢缘问:“还是觉得我光头不好看?”
他这话问得实属奇怪,语气的重点往光头两个字偏着,好像桑意见过他除此以外的扮相似的。然而这点疑云在桑意心上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消了,觉得是自己多心。桑意道:“其实也挺好看的,就是你有头发的时候——我是说,假如你有头发的话,应该很好看的吧。”
谢缘笑了笑。不多时,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条绢帛,伸手缚住桑意的眼睛。
“一会儿给你一个惊喜。”谢缘低声道。
桑意眼前一黑,下意识地伸手胡乱抓了一把,最后被谢缘温热的手掌拉了过去,牢牢握住。桑意不知道谢缘又要搞什么花样,于是乖乖闭着眼不吭气了。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肩头一凉,是谢缘轻轻扯下了他的衣裳,褪到手肘处,整个光滑白净的后背都暴露在谢缘面前。
他不安地动了动。
谢缘安慰道:“别怕。”
水润的毛笔带着惊人的细腻感沿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下,划过他的蝴蝶骨,最后收笔在他的侧腰,谢缘的手接着往下,松开他的腰带,将衣裳下摆撩开,换了个地方,又从他膝上画起,画到胯骨时,再与他后腰的图案相连。谢缘?4" 宁死也要OOC[快穿]23" > 上一页 26 页, 氖植⒚挥兄苯哟ヅ鏊纳硖澹掳诙际乔崆嵛W牛撬砗蟮暮粑侨绱酥巳惹逦负跻谒募》羯希矍暗暮诎抵校材芟胂竽撬质窃跹煽涞拇樱盟褚欢涫⒖幕ㄒ谎卣趴ò辏撤厣⒖孤对谂匀搜矍啊?br /> 桑意的脸迅速地红了:“你是一个和尚。”
好久之后,才听见谢缘压低的声音:“嗯,所以呢?”
“和尚不能……不能……”桑意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谢缘碰都没碰到他,怎么能用那种眼光看呢?最后他说:“不能这么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