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流氓,小桑,心中有什么,看见的便是什么。”谢缘压着眼里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才多大,便晓得流氓是什么了?”
“那你还扯我腰带,脱我衣服。”桑意道。
“只是想将你画得更好看一些罢了。”谢缘摸了摸他的头,顺带着连他束发的木簪也扯了下来,长发披散,桑意一惊,刚想转身去看谢缘时,却感到眼前骤然一亮,谢缘将他的眼布也松开了——他睁开眼,镜中人四面八方地向他涌来,只这一眼,他便感到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沸腾、燃烧,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不可撼动的东西被谢缘打破了——
眼前的妖精一身红衣,上面被褪到手肘,而腰带散开,前襟散落,又露出他平坦的胸口与一小截腰来,没有体统,状态也散漫放浪,然而更让他觉得羞耻的是,谢缘在他心口画了一棵桃树,蔓延全身,腰侧是墨色雪竹,清隽苍茫地立在那儿,并开上几朵花。
谢缘一只手穿过他腋下,单手揽着他的腰,从背后将他拉起来,桑意这下衣衫彻底松垮了下来,哗啦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惊慌失措地想要低下头去拉扯,但谢缘不让他动,只是把他在自己怀中裹得更紧一些,让他身上沉重而华丽的国师玄衣勉强遮盖住他全身。这个姿势并不能遮掩太多,反而让人瞧清了他腿上依傍枯竹盛放的桃花枝,热烈张扬,红艳艳的一大片,与深青近黑的竹节交相辉映,浓烈得让人一不开视线。桑意本来明艳,此刻那副令人沉醉的容颜在墨笔衬托下更显得妍丽数倍不止——若是说原先他眉目间仍有化不开的英气,所以无人会把他当成女孩子,但此刻却是真正的雌雄莫辩。这副模样抹除了他一切想要外露的特制: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的底线与尊严,他常年行走在刀锋之上所该有的肃杀与冷硬,全部化为乌有。他在谢缘笔下成为了一个放浪形骸、丝毫不感觉羞耻而肆意绽放的,女儿家一样的花朵。世间再无什么字眼能够形容此刻的他,唯有两个字,回溯本源——
妖精。
谢缘在他耳旁道:“院里的雪竹开花了,再有五年,它们就要枯萎颓败,到时候我们都种上桃花好不好?”
桑意抿着嘴不说话,但是神情却明显地失落下去,甚而有些眼眶酸涩。他努力扭动了一下,想要挣脱谢缘的怀抱,这次用了真力气,但是谢缘力气比他更大,他并没有挣脱他。谢缘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淡淡地问道:“怎么了?不喜欢?”
桑意点头:“不喜欢。”
这样简直太难堪了——狼狈、脆弱、艳丽,所有他不喜欢的一面都展露无遗。太难堪了——他别过视线想要不去看,但是这里容不下他不去看,四面八方的镜子让他的每一丝情绪都无所遁形,他声音里带着强压的哭腔:“我不想看,你让我出去吧,我想去洗个澡。”
谢缘横在他腰间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他自己的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不喜欢?很好看,你应该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这不是一件坏事。”
桑意微微喘着气,眼眶泛红,固执地说道:“我不喜欢。”
谢缘一下一下地轻柔抚摸着他的头发:“很好看。你若是真心不想自轻自贱,那么也该喜欢上这样面目的自己,男人长得清秀不是坏事,旁人若说你以色侍人,说你是什么人的附庸、床榻之臣,说你狐媚浪荡,你既并非如此,何愁旁人嘴碎?敢这样羞辱你的,我们一并将他收拾了,让他永远不敢再开口妄言。你这样好看,会有许多小姑娘喜欢你,会有旁人羡慕你,这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学会去接受,不要因噎废食,不必遮掩自己的容光,更不必逼着自己做一些危险的事来证明你的男子气概。我的小桑是旁人难以企及的优秀的人,他什么都会,单这一点,便能让所有人闭嘴。”
桑意沉默了一下,平静了下来:“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谢缘滴水不漏:“因为你是桃花妖,等你再大一些,每逢月圆之日,便会渴望男人躯体,渴望欢愉。往后,你也必将越长越夺目,势必遭人妒忌——因为你自身的优秀,也可能会因为别人的宠爱,你迟早会面对这一步,所以我想让你知道,这是我要说的话。”
桑意声音闷闷的:“我不管,你就是恶趣味,你在捉弄我。”
谢缘笑了:“我不是捉弄你。”他勾起桑意的一只手往后面摸去,慢慢往下,最后指尖触摸到一处滚烫坚硬的物事。他哑声道:“我是希望你在我这里能够快乐。因为你此前……总是为别人而活。”
为别人而活,桑意回头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神色微有疑惑。谢缘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轻声补充道:“没什么,我以前遇见过和你一样的一朵小桃花,他为了自己的家乡拼上性命,却不肯相信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没有为自己活过……所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但他明明是有恃宠而骄的资本的。”
桑意觉得头有点晕,双颊烧一会儿凉一会儿,连眼前人都看得不太真切。他下意识地拒绝思考谢缘口中这些话,甚至有些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明明前几世两个人亲密无间,此刻他的手碰到谢缘的家伙事时,却像是摸到了炭火一样被猛地烫到了,烫得他马上收回手,眼也低垂下去,不敢去看谢缘。
“怎么会这样?”他心想。
谢缘也在想,怎么会这样?
他此前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自己,不可在桑意面前露出过多的端倪,只是今天这一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大抵这些话,他早就想对他说。
在江陵时,旁人怎么说?说桑意是他谢缘的床榻之臣,是狐媚惑主的娘娘腔,桑意不在乎当暖床人,但人心是热的,也会被言语所伤。桑意十九年来寄人篱下,凡事以谢缘的意愿为最高标准,有时连谢缘也分不清,桑意说自己喜欢的东西随他口味,究竟是真心的,还是不让他为难?桑意说呆在他身边挺不错,是真心的,还是习惯了人生由他支配,所以没有办法自己作出选择?他曾经努力避免过,但最终还是影响了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弟弟的人生,但若要他重新选择一次,他还会在那个下雪的冬天把怀里的小人儿抱起来,带他回到温暖的房屋中,看着他沉沉睡去。这是他的私心。
谢缘沉默地望着他,桑意亦沉默地望过来。一边笃定而深沉不可揣测,另一边是慌张,过后又转为些许茫然。
桑意道:“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是和尚。”好久之后又开口了,颠来倒去还是那几个字:“你这样是不对的。”
谢缘轻声道:“我是和尚,也是男人。”
桑意脸还红着:“色迷心窍,你是一个臭和尚,坏和尚。平常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谢缘笑了:“我在你面前是何种模样,我对待旁人,可曾和对你一样吗?”
还真是不一样,谢缘平日里冷得像神仙,连话都不愿与别人多说几句,换了桑意这里反而轻浮起来。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桑意想嘴硬也硬气不起来,只能沉默。
不过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借口——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终于肯抬起眼来正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许是谢缘刚刚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在起作用,他此刻反而不觉得像之前那样难堪了。
也许不是一件坏事罢,他心里默默地想着,视线触及完完整整的两个人的时候,他立刻又赧然起来:他身上不着|寸|缕,全靠着谢缘围着他,长长的国师玄服散落下来将他挡住一部分。猛地一看时,竟然仿佛交|媾的姿势,暧昧又缠绵。
谢缘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眼中的笑意散去之后,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怎么这样红?”
桑意在他怀里抖了抖,犹豫半天之后,咬牙转身,飞快地把他外面虚虚披着的半拉斗篷抢了下来,裹住自己就往外奔去,中间还差点撞到墙壁。谢缘立在原地看他,无声地笑了笑。
桑意直接溜去了自己的卧房,扑上床把自己埋起来。他这么多年来从没这么无地自容过,哪怕心知这本来应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件事。
“瓜皮城主,瓜皮!瓜皮!回去我就辞职!”他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不无愤恨地向系统控诉,“他竟然对我耍流氓!他轻薄良家花妖!”
系统:
“呸,我桃花妖王今天就要把你打成一堆废铁,破烂系统纳命来——”桑意对着虚空张牙舞爪了半晌,但是系统并没有理他。他后来还是累了,又重新钻回被子里。睡了一半才感到不对,原来自己还抱着谢缘的外衣,他登时又向一只被火撩了尾巴的猫一样,哆哆嗦嗦地把那件华贵考究的外袍丢去了地上。
他叨叨地咕哝着:“臭瓜皮。”翻来覆去了半晌,而后陷入了梦乡。
第51章 .你是我的小妖精
桑意睡也没睡好, 梦里全是谢缘那张俊俏冷清的脸,最后他受不了了,半夜爬起来去院里堆雪人, 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但还是十分解气地堆了个光头谢缘出来, 用法术在雪人头顶冻了一层光滑的冰壳子, 特别惹眼。堆完之后, 他方才满意, 拍拍手又回去睡了。
第二天桑意赖了床, 谢缘过来看了一眼,没叫他,给他脸蛋上贴了张字条说自己去了朝中,而后出了院门。桑意把雪人堆在道路正中,一眼就叫谢缘看见了。谢缘绕着雪人转了一圈儿,看见了雪人头顶那个光亮的壳子,抿嘴笑了笑, 接着蹲下身, 照样堆了个小一号的雪人出来,也照样给雪人头顶弄了个冰壳,光溜溜地堆在那里, 最后还给插上一个桃花枝。他生怕桑意认不出堆的是他, 还特意用炭在雪人肚皮上写了桑意的名字。
桑意起来一看, 扁扁嘴, 倒是也没管那个小光头雪人, 自己让系统传了碗烩面过来,捎带一本新奇的画册,就立在碗前边边看边吃。面吃完,画册也看完了,桑意百无聊赖地把画册往旁边一丢,问系统道:“瓜皮他怎么还没回来啊?”
桑意看着书桌上凭空多出来的画册,挠挠头:“这些我可以留着不?”
桑意道:“我就说我偷偷溜下山买的。反正我现在是一只妖怪,能弄来些啥也不奇怪吧。更何况,第一世时我也与他一起看过激情热辣的情爱本子,我按原样翻到那一页,可不是能够勾起他心中念想,让他想起我们前两世的……嗯,热烈感情么?”桑意煞有介事地道。
系统欲言又止:
“啥”桑意问道。
系统在他眼前打出一行字来,
桑意并没有悟出什么来,他在大堆画册中找到了他要的那本春宫,翻了半晌后终于翻到了他们二人曾经看过的那一页,而后端端正正地摆在谢缘的桌上。做完这一切后,他出去溜达了几圈儿,学着使用妖术上蹿下跳,御风而行,最后玩累了,渐渐开始百无聊赖,于是又问了系统一遍:“瓜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桑意又看着自己膝上凭空冒出的一个甜瓜,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明明才问两遍。”
他其实已经吃饱了,无聊之下便只能接着吃瓜,搬了个小竹榻坐在外面,观赏两个堆得歪歪扭扭的雪人。雪后寒凉,瓜吃着也是冷的,桑意觉得有点冻,但是又懒得起身,正当他把视线放在雪竹林漏出一点阳光的角落,考虑着要不要把竹榻挪过去时,谢缘便回来了。
谢缘远远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停下,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又摸过来探了探他手心的温度,伸手便把这个家伙拎去了房中:“怎么这么冷还吃这种东西?别吃了,我给你烤热了吃。”
桑意脸黑了:“甜瓜也能烤着吃?烤了怎么吃?”
“总之别吃凉的。”谢缘镇定自若,夺走他手里剩下的半个瓜,直接就架在了炭火上烤,烤得滋滋作响。他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了几个青色的果子,也一并丢进了火里,烧得满室生香。
最后他把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放在了桑意面前:“吃罢,热了好吃。”
桑意脸更黑了,用茶匙挖了一勺进嘴里,滋味古怪,险些没吐出来。谢缘一边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往他这边瞥:“怎么,不好吃?我见寻常人家到了冬日,家中长辈也是这般料理水果的,说是这样能不伤寒。”
桑意沉默了:“嗯……也许是罢。”
谢缘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那就吃罢。”
桑意揉了揉太阳穴。
“说起来,你这几天在家呆着,是否觉得太过烦闷?”谢缘温柔地看着他,“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说我捡了个故人的小家伙带回来照顾,也视作我的徒弟,请陛下允许你入迟桐书院小学院,同皇子与王侯贵族的儿女一并读书。”
桑意手里的茶匙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上,上学?”
谢缘的口吻很随意:“是的,你这样的年岁应当读书。北诏与汉中大胤交好,你要是读得好,还能有机会去大胤国子监读书,你开心不开心?”
桑意发表疑问:“我是一只花妖,为什么要读书?”
“因为我想同你一直在一起。”谢缘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我是凡人,你却是妖。你的年月比我要长,在我寻得永生之法之前,我请求你在凡人的世界中,用凡人生活的方式陪伴我,可以吗?”
桑意:“唔……”
谢缘仍旧温和地微笑着:“还是说,你不愿同我一直在一起呢?”
桑意赶紧澄清:“没有没有,我很喜欢你的,你把我种出来也挺辛苦的,所以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只是我学问可能不太好,你看上学这事是不是可以先缓缓?”
桑意对上学毫无兴趣。在谢家时,家里的主母姨娘们给每个少爷都请了专人先生教书,桑意因为跟在谢缘身边,又要达成成为谢缘军师的目标,所以很是过了一段艰苦朴素的日子。谢家人都聪慧,教书先生要求也严格,整天骂得他狗血淋头,桑意连自己的功课做得怎么样都不知道,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垫底的。结果最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功课是所有人当中的第一,先生也对谢月大力夸赞了他,促成了他最后一段考核的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