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吴谢看着面前神色凝重的人。
“……”
青年将餐盒窸窸窣窣地装进塑料袋,沉默半晌后,终于微微俯身看他,深邃菱眼以一种颇为强势的姿态,与他平视。
“今天下午抓的蛇毒携带者,你还记得吧。”
吴谢点头。
“他自杀了。”
男人瞳孔一缩,震惊情绪毫无保留地在青年琥珀色眼瞳中绽放。
第33章 part.33
风微微拂过闪烁的星火,烟草逐渐向内收缩,焦黑边缘一点点向烟嘴处逼近,灰白的余烬,在指间颤动中,簌簌落在垃圾桶上的烟缸里。
从楼梯间上来的青年浅浅推开一线门缝,探出头来询问道:
“吴哥,抽好了吗?”
男人似乎是被这声呼唤叫回了神,微一点头,把烟尾巴在金属缸边摁灭了,拉上抵在下颔的口罩,随对方一起走进安全通道中。
消毒水与福尔马林的气味混杂,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青年指了指楼下,问道:
“你当时是藏在这里?”
“嗯。”男人说,“他在值班室前停下了,什么也没说,就一直敲门——看我没开,他就低头发简讯,其实很奇怪的,大半夜一般没什么人愿意跑来太平间,所以我没马上出去。”
青年点头,似乎是同意了他这种说法。
“什么时候停的电?”
“十点半左右。”
他们从安全通道到了走廊上,太平间的工作依旧忙碌,与刚到这里不同,路过的工作人员看到扎着绷带的男人时,会冲着他喊一声名字:
“吴谢,你头上伤怎么样了?”
吴谢摆手应答说还好,从之前合作搬过尸体的同僚手中接过口罩和手套,转手递给了身旁的青年,顺便向同僚介绍了一下身旁的人:
“这是岩警官,他需要调查13号晚上0478柜里,叫徐薇娅的那具尸体。”
“警官证。”青年戴上口罩,从怀中摸出相关证件,“调查令。”
同僚仔细查看以后连连应好,带着两人打开了0478柜,下意识道:
“老谢,搭……诶,叫习惯了。”
吴谢没说话,还是跟之前那样帮忙拖住底板下层,把尸体从中抽出,反应过来的同僚也很快跟他一起把尸体抬了出来,面色苍白,双颊发青的女人就这样躺在了几人面前。
掏出相机调整好焦距的年轻警官在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忽然僵硬了一瞬,他刷地看向自己身后,又转而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天花板,似乎在确定什么。
“岩警官?”同僚有些奇怪。
“没事。”
回过头来,青年慢慢蹲下,对着女人的脸“咔嚓”拍了一张。
别人可能看不懂这人的一连串奇怪反应,但吴谢是清楚的,岩讼十有八九已经遇到徐薇娅的鬼魂,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即使已经死去,女人的脸上也看不到过多痛苦的表情,她眼睑弧度非常漂亮,出门时应该有化妆,唇上亮闪闪的火红有些许脱落,但依旧能起到提升气色的作用——如果不是双颊的青色过于明显,她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个已经死了将近七天的人。
是的,从到达这个世界至现在,吴谢已经成功存活过七天,而且,血玉事件的进展也很大。
关键线索的死亡,使得徐薇娅与玉石盗窃案的联系,就此露出冰山一角,只要岩讼能与女主的鬼魂沟通顺利,很快就能得知玉石背后的内情,那么,警方从银行提取任务道具血玉,就会成为早晚的事情。
只要东西从保险柜里取出来,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把它纳入怀中。
不过……那个未解锁事件,始终吊着他的心。
岩讼拍摄的同时也在询问细节,得知徐薇娅的确是出车祸死亡以后,他问了一下事发路段,随后给局里去了电话,似乎是让人帮忙调查一下当天发生的交通意外案件,随后,他仔细翻看拍摄过的照片,确定没有遗漏,才收起摄像包,对管理员说:
“徐薇娅可能是另一起案件的重要证人,她的尸体目前需要作为证物保留,下午会有鉴定科的同事过来……这是我的号码。”他说,“没有出示批文的人尸体不要给,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打我电话。”
管理员露出了然神色,交换电话号码以后,就转头问吴谢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得知是下周一,这位同僚看上去松了口气:
“你早点回来。”
男人点头,跟着年轻的警官走出阴冷的太平间,一直走到阳光遍洒的草坪上,温暖的风拂过肌肤,那股让人不舒服的冰冷气息很快散去。
“你平时都在这里工作?”岩讼问。
“嗯。”
“明天是周末。”青年掂了掂脚,低头看着浅浅没过鞋尖的草丛,“今晚来我家吃饭?”
“不加班吗?”男人拉着口罩边缘,“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啊。”
青年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有时间,就是可能会……比较晚。”
“行啊。”男人笑了,“我在医院等你。”
用力点头,青年不小心望进对方含笑的眼眸,突然偏过脑袋清咳一声,正经道:
“你脑震荡还没好,今天麻烦了……周末可以多休息一下。”
“嗯。”男人颔首。
“那我先走了。”
“好。”
于是吴谢就看着岩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捂着相机包跑向医院大门,朝正在走访保安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就迅速消失在了绿化带外。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吴谢还是觉得……
这样的岩讼,真是太可爱了。
六点,岩讼发来简讯,11" 快穿之无懈可击10" > 上一页 13 页, 问他饿了没有。
吴谢回不饿,岩讼说自己这边在帮忙做审讯笔录,可能要等一会儿。
男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青年想吃什么,但对方迟迟没回,于是他先去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食材,下楼塞进了值班室里的冰箱。
八点,岩讼再次发来简讯,说自己没有特别想吃的,问他要不等下出去吃。
吴谢表示自己已经买了食材,岩讼立刻道歉,说审讯中场休息,还没结束。
男人喝了口水,回了个没事。
十点,岩讼直接打了电话,语气中满是难过和不好意思:
“吴哥……”
“没事。”吴谢看了眼跟值班同事唠嗑时吃掉的瓜子皮山,温和地说,“你慢慢来,反正都这个点了,不差那几个小时。”
“嗯,好。”岩讼说,“审讯已经完了,只要传报告就好,你再等一下,我做完就来。”
“好,不着急。”
挂断电话,吴谢看到同僚边磕瓜子边发出“嗤嗤”的笑声,见他放下手机,同僚立刻凑过来问:
“老谢,交女朋友了?”
“没啊。”吴谢一脸莫名其妙,“怎么这样说?”
“诶,别害羞。”吧唧吧唧磕下两个瓜子仁,同僚笑嘻嘻地说,“你是没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温柔得都快掐出水了。”
戏精同僚用手比了个“六”,架在耳朵旁装作打电话,硬是捏出娇滴滴的姑娘声:
“‘你慢慢来,不着急’,噫——都这样了,还说不是女朋友,平时哪见你这么说话啊,工作一星期能说十个字都不错了。”
“我没……”
男人还想推拒,忽然听到脑海中传来一阵警报:
“滴滴,请宿主注意,OOC值正在下降;滴滴,请宿主注意,OOC值正在下降——”
崩溃提示在耳边炸响,吴谢瞬间惊醒过来,拉起口罩遮掩道:
“我没想跟别人说的……不是什么好知道的事情。”
同僚原本还想打趣几句,但看对方紧紧捏着口罩边缘,一副垂眸落寞的样子,一下就明白这人到底在担忧什么,当下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收起脸上调侃,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安慰道:
“没事,那姑娘能找到你这样踏实的人,也是她的福气,除了脸以外,你没什么比不过别人的。”
可以,这说话方式简直跟系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全没被安慰到。
松下一口气,男人才惊觉自己后背已出了身冷汗,可能是因为上个世界人设维持的过于完美,他逐渐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仅仅因为一个有没有女朋友的问题,就差点把OOC值给崩掉。
不过回想起来,这次判定也有一定道理——原主设定就是一个“做事比说话多”的人,了解这一特性的同僚会认为他是因为交了女朋友,变得话多且温柔,所以在他承认的时候,OOC值就被稳定住了。
而岩讼和廖科等人并不熟悉原主,一上来接触到的直接就是“他”,即使他在做笔录的时候话多还绕弯子,也没有让OOC值崩掉,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原来的吴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不过于跳脱,大致给对方的印象仍符合原主的固有形象,崩溃提示就不会被触发。
所以,崩溃值判定,其实因人而异,尤其与亲疏关系紧密挂钩——这样一想,吴谢在庆幸自己抓到一条致命规律的同时,也不由对这个精细到极致的判定程序,产生了无限的怀疑和后怕。
他实在无法想象,创造这整个庞大系统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天才,这种与现实几无差别的完全模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让他的内心充满疑惑。
跟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吴谢一边捋当初参加脑科分享会时学到的知识,一边试着用其中一些分析构想套入这个人为设定好的程序世界,而同僚只专注地看着小电视上播放的B级片,就在这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岩讼打来的。
“对不起,吴哥,我已经在一楼大厅了…我马上下来接你。”
“不用,你在门口等一下,我把菜提上来。”
见他起身去冰箱里提菜,同僚看了眼时间,嘘了声:
“这姑娘工作忙些什么啊,十一点了都……她不下来?”
“大晚上的,总不好让她来这里。”男人掩在口罩下的脸似乎动了动,“她工作也累——我先走了。”
同僚摆了摆手,临走时忽然抛过去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嗑着瓜子说:
“嗨呀,好歹是姑娘,别光给人做菜,下回记得买几根糖哄着。”
男人抬手接住,默默将糖果放入口袋中,轻轻应了一声。
……不过,他要去见的,是个表情严肃的好青年,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以及,被哄的那个——
不应该是被晾了五六个小时的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qwq下榜啦,恢复简介中正常更新,周末两天好好休息一下,抱抱各位小可爱
第34章 part.34
岩讼拢着黑夹克在大厅外等候,人造日光灯中,走出一个高得让人侧目的男人,这人双手拎着塑料袋,有薄薄的雾气绕在上面,看上去像冷冻食物忽然受热之后产生的反应。
“吴哥。”岩讼连忙迎上去提菜,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微微一顿,他低声说,“买了这么多。”
“嗯,怕你吃不饱。”男人把菜递给对方,“你家怎么走,叫个车?”
“我叫了,就在外面。”
两人步履匆匆地上了车,岩讼报出地址以后,吴谢的脑内系统再次进入地图扫描状态,无事可做的男人触到口袋里的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你饿吗?”
“有点饿过劲了。”青年有些疲倦地斜靠着背垫,“没力气。”
“要不要吃颗糖?”吴谢说,“你含一会儿就到家了。”
岩讼点头,旁边的人坐直身体,接着就传来撕拉撕拉剥糖纸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就见男人正把粉红色糖纸拆开,然后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抵在他唇畔,对他说:
“吃吧。”
张口,舌尖顺理成章地舔到一点冰凉的甜味。
男人把揉皱的糖纸塞进口袋,口罩上露出的一双眼里倒映出路灯星火,岩讼含着棒棒糖,连忙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这才没让爆红的脸颊显现在对方面前,他有许多的不知所措和疑惑在心里纠成一团,完全理不顺畅。
这人在旁边坐着,稳稳挡住了一片流动的光,或许是因为高度紧张的工作催化了内心的弦,他莫名觉得这人投下的阴影令人安心,双手攥着塑料袋,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岩讼。”
“阿讼,醒醒。”
“阿讼,到家了。”
迟缓的梦境徐徐褪去,因久坐而僵硬的身体有些使不上力,青年迷蒙地张开玛瑙石般充满光泽的双眼,想低头梳梳自己的发,却发觉手里缠着塑料袋,顿时一惊。
男人已经开了车门,躬身进来把他手里的食材取走,单手提着,然后把他从里面拉出来,晚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对方已顺手关上车门,要他在原地等着,转身就进便利店买东西去了。
草莓味的糖果在嘴里化得完全,几下嚼碎残存的固体物,岩讼把光溜溜的小棍丢进垃圾桶,只觉口齿间充斥着发麻的酸味,那是一种甜食滞留过久后留下的腻味感觉,他有些不舒服地用牙齿刮过舌面,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
立刻回身,却见男人正微微弯腰,从下往上地侧脸看他,手中苏打水抵在他肩侧,纯黑的瞳仁里嵌着微黯的星子。
“漱漱口。”男人说,“嘴里不酸么?”
“……嗯。”
细碎的泡沫在口腔中绽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确觉得嘴里好受很多,带着男人往小区里走去,岩讼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十一点四十三分。
难以言喻的酸胀感从左胸涌出,他抿着唇,低声说:
“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到这么晚……”
“嗯,这顿饭吃的是很麻烦。”男人口罩下的声音带笑,“怎么,都到门口了,你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