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奇迹也没发生,伏在他肩头的男人依然僵木,连被子弹打中腰部都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像具大型玩偶,平静地看着远处阎颂与怪物的搏斗。
“吴哥,醒醒。”
青年将男人放下,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脸,焦急道: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你说说话啊……吴哥,我是岩讼,你说句话好不好?”
“哈,他不会再开口了。”
夹着雪茄的男人在无数黑衣保镖的拱卫下出现在这里。
慢悠悠地将仍在燃烧的雪茄放入烟灰缸,他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猎/枪,对准用仇视目光盯着他的青年,银色眼眸灿烂闪烁,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他的意识,早就已经被锁去另一个空间里——你们居然现在才发现,真是……太愚蠢了。”
猎/枪子弹炸开一蓬血雾,青年捂住胸口,乍然从防护低矮的栏杆旁坠下,发出一声遥远的坠亡回响。
毫无知觉的男人因为失去依仗倒在地上,纤长而稀疏的眼睫上缀有血珠,脸上有泥有血,还有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原本穿去见医生的西装外套早就不知道丢去了哪里,雪白衬衫上有着各种痕迹。
让人无端生出想继续欺凌的恶意。
“还真当自己是没人要的布娃娃啊。”
粗暴地揪住对方的头发把人提起来摁在栏杆上,方百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咬牙切齿的:
“怎么样,逃不走了,是不是很绝望?”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唯有呼吸似乎因?9" 快穿之无懈可击28" > 上一页 31 页, 晦糇《晕⒓贝倭艘恍?br /> “也对,你现在既说不了话,又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过——很快你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抓着头发的手猛地一提,男人被迫仰起头来,深邃眼瞳泛着玻璃质的光芒,对胁迫人的言语无动于衷。
方百并不着急,他暧昧地搂住对方的腰,看着远处陷入苦战的言嵩与阎颂,笑着道:
“作为一个人类,他的意识能跟这些数据战斗这么久,也算不错,不过很遗憾——这里不是他的世界,就算意识再强大,最后,也是要被杀掉的。”
凑近男人耳根,还带着雪茄气息的唇呼出温暖热气:
“我很期待,你恢复意识以后哭着求我的样子。”
阎颂被蜥蜴用生长出来的硫酸触体捆住的霎那,方百听到男人很低地喘息了一下,城市之外的荒原很快沼泽化,无数林木汹涌陷入软化的泥土内,轻轻一点站在浮木上的白裳青年显然也是强弩之末,最后抓着始终纠缠他不放的柏择一起陷入沼泽中。
当一切都化为数据构成的假象时,某种开关似乎被“啪”地打开。
方百满意地看着晶莹的泪珠从那双藏着夜色的眼眸里渗出,在完全放晴的日光下,更显得闪闪发亮,犹如宝石一般。
但是男人的表情,依旧麻木。
对方试着张了张嘴,似乎正在尝试发声。
方百微微靠近,想听听这个人意识苏醒以后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听到的不是哭喊,不是求饶,更不是讽刺与谩骂,而是。
一个极端致命的IF语句。
“If I say Breakpoint。”
男人蒙着雾面的眼瞳再度明亮起来,这次,是属于造物者的姿态。
“The world will be Breakpoint。”
世界如镜像般碎裂。
无数白色涌入视野之中,他看到完全褪色的白模世界,没有材质,没有纹理,没有重力,只有纯粹的结构与无数标黄显示的名字,还有用来对齐整个世界道具的三维网格线——像玩游戏时走进未完成的区域,整个世界变成了编辑模式。
在这些白模之中,他看到不远处由无数光脑连接起来的摩天大厦,像凝固的蘑菇云一样在这个世界的穹顶上张开,无数构成它的数据正在进行运算,以千亿计数地生产出足以乱真的世界模组,随后将它们组建,让它们运行,最后再把它们毁灭,吞噬,重新计算。
这是用数据创造的宇宙。
一个世界就是一颗行星。
他往前走了一步,仅仅一步,却将他瞬间拉近到了这座摩天大厦的面前——任何一切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无比,他也是。
“注意,注意,宿主意识波动值超过,宿主意识波动值超过,宿主意识波动值超过……”
他已经无法具体回忆起,自己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触摸了这团柔软而手感丰富的蘑菇云。
其实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朵静止的蘑菇云忽然流动,无数光点从面前炸开,犹如末日时最美的烟花,他被巨大的冲击力裹挟进漩涡中心,虚拟的肉身与这个白模世界一齐,陷入被彻底摧毁的黑暗之中。
……
过了很久。
他看见头顶晃动的水波与光影,窒息感扑面而来,迫使他收腹抬头,检测到肌肉动态的仪器立刻协助他坐起——水顺着腿部向下流走,磨砂制玻璃罩逐渐撤下。
视野从全白到彩色的过程中,他听到耳畔熟悉的电子机械音:
“感谢使用崩坏系统治疗仪,0001号服务结束,祝您身体健康,再见。”
回笼的记忆不稳定地在颅内跳动,他的对面也摆着一台相同的治疗仪,涌起的蓝色药液咕噜咕噜被抽空,牢固的磨砂玻璃罩缓慢撤开,拥有琥珀眼瞳的男人张开双眸,平静地看过来,瞬间镇定了他到处乱窜的全部记忆。
那个始终压抑在脑海深处的名字,乍然揭开——
“严淞。”
作者有话要说:
吴老师,回家了
真实世界:未完待续
第83章 part.83 真实世界
吴谢在疗养院住了大概一个月,主要目的是为了复健已经沉睡将近一年的身体。
他完全感受了一把变成植物人以后又变回正常人的痛苦过程,好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老师陆可行几乎每天都煲汤来,使得他在痛苦之余,总算还是感受到了人间的一点温暖。
至于严淞,目前只在他进疗养院时托陆可行送了一大束百合花过来,不仅从那之后就没来过,电话短信更连见都没有见到一个。
“你不在的时候,他全权代理了你的工作,可喜可贺啊,年纪轻轻徒弟就出师了。”陆可行舀起一勺鸡汤笑眯眯地喂过来,“不过放心,你在研究所的权威位置没人能动,等你复健好就能出去了,别想太多。”
“……”
吴谢没说话,他躺在垫高的枕头上想了半天严淞不来看他的原因,左右想不明白,于是接过装鸡汤的碗和勺,叹息道:
“老师,我自己来。”
“我也想让你来,就是怕你洒了。”把手上东西递给自己的学生,陆可行起身弄花,“好好吃,别为难我请的护工。”
吴谢含糊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装有鸡汤的勺子放在嘴边。
从治疗仪出来以后,他立刻被推进了心肺复苏室,他分明看到那个人着急跟过来却被拦在外面,眼里的感情完全不是假装,但最后居然只让陆老师代送一捧百合花过来,这种举动实在令人费解。
除此之外,他也总算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生物学与医学双料博士的证书照片还摆在摔坏的手机里。
双料博士,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实际上并不,每天累死累活跑项目和演讲,好在随着年龄和职级的增长,再加上导师的赏识,他如今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他所主要负责,并参与研究的项目,正是被命名为“崩坏系统”的治疗仪。
这是一台能够通过“意识唤醒”,从根本上拯救脑死亡的复活机器。
真实世界的医疗与科研发展远远超过当初“怀特”为他捏造的虚拟世界,修复脑部损伤区域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物理化手术,虽然治疗价格昂贵,但基本也物有所值——不过即使这样的手术已经应用于临床当中,但也只能缓解一时,记忆衰退,视觉压迫甚至神志不清等等并发症使得这项手术备受争议,也引发了从其他层面进行脑域修复的思考。
这个项目的建立,得益于带领他进入这个领域的导师陆可行。
治疗仪项目最早由陆可行的哥哥陆步通创建,早在三十多年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了这项实验,可惜的是,陆步通在实验尚未成功的时候,意外因疾病在实验中死去,陆可行于是成为了这项实验的实际受益人,并将整个项目继续推进下去。
十五年前,他尚在读研,就跟着当时的导师陆可行进入实验室,开始了这项可谓是“跨时代”的“意识唤醒”实验。
一年前正好是实验进度取得突破性发展,已经通过国家批准,允许进行初步临床实验的时候,他受邀参加一场联合演讲,在发表一番搅动风云的演说以后,他被主席团授予荣誉奖杯——下飞机以后,他刚打车到公司底下,正在跟严淞打电话问中午吃什么,突然就出了事。
飞驰的轿车把他整个人撞了出去,当时身体的惨状连陆可行都不愿提,他也就没再回想,死前的印象已经不深,就像脑部突然断电,无法言说的痛苦霎时蔓延整个全身,剧烈痉挛以后,就失去了意识。
实际上,就是脑死亡。
他于是继成为“意识唤醒”主要负责人以后,又成了这个项目的临床实验人之一。
虽然是被迫成为实验人,但他的成功复苏意味着整个项目将更进一步。
只是,严淞作为他的学生兼助理——似乎对他的苏醒,没有那么开心。
终于将装有鸡汤的勺子咬进嘴里,吴谢默默地喝完了一整盅鸡汤,并在陆可行的协助下吃掉了两只鸡腿,终于妥帖地躺回床上。
百合花在加湿器旁边舒展泛黄的枝叶,即使再用心保养,也差不多就要枯萎了。
……
出院那天,提着档案袋的吴谢西装领带地走出了一楼大厅。
项目组人员全体出动,二十多个分组组长像黑帮聚头一样西装墨镜,非常夸张地向他立正稍息,其中最喜欢搞事的小组长中气十足地指令道:
“向左转!”
组长们齐刷刷向左转,吓得正准备上前的吴谢后退一步。
“欢迎吴博士回到项目组!”小组长吼。
“欢迎吴博士回到项目组!”一众组长立刻响应。
“吴博士辛苦了!”小组长吼。
“吴博士辛苦了!”一众组长几乎是拉着最大的嗓门在配合。
虽然整齐,但吴谢还是听到有人笑场了。
他们现在在疗养院大门外,虽然没有几个人经过,吴谢在感动之余还是感到一丝尴尬,当欢迎仪式重复进行的时候,心底喷薄而出的尴尬就完全盖住感动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打算一个人提前出院的缘故,他就知道这群娱乐活动几乎为零的人铁定要拿这件事来撒欢。
……他甚至怀疑是陆老师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你们也辛苦了,上车吧。”他面色平静地摆了摆手。
“立正,稍息!”
整整齐齐的动作证明他们这段时间很有可能真的操练过,一众人等在小组长的指令下小跑回大巴车,唯有吴谢被安排在带领大巴车前进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带他过去的小组长特别会说话,什么“您就是我们的指路明灯”“没有您我们的项目真的没法前行”之类的,听得他直起鸡皮疙瘩,等他终于钻进车里松了口气,扭头就看到同样西装领带的严淞一脸淡漠地坐在车里,戴着略微反光的金丝镜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坐错位置的时候,轿车开动了。
吴谢原本以为刚才的场面已经很尴尬,没想到进入后座以后,情况变得更糟,车厢里没人说话,就连研究所的御用司机老张也只讲了几句话就越来越小声,大概是觉察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怕多说多错,于是选择了暗中观察。
说实话,严淞其实差不多一直是这个样子,寡言,沉默,没什么表情,用研究所新进来小姑娘的话来说就是高冷,但他好歹也跟这个人共事将近十年,况且又是导师,对方的性格他很清楚——对方私下里脾气很好,会帮忙做家务,说话做事一直有来有往,礼节方面从来都做得很到位。
不管是怎样的严淞,他从不觉得对方有疏离过他,反而一直在主动跟上,不论是学业还是生活,都进步得非常快。
但是现在……他明显感觉到了严淞对他的疏离。
车厢里的师生两人互不说话,甚至不看对方,一个习惯性克制不规矩的动作,一个曾经在部队里待过几年,脊背都挺得笔直,坐姿潇洒帅气,空气却冷得像冰,导致老张把空调风都调低了几档。
“最近的工作还顺利吗?”男人终于主动挑起话头。
被询问的那个人却像在神游,过了一会儿才答道:
“进展顺利,数据提取入库以后,可以尝试向志愿者开放,不过有部分BUG待修复,包括体验上的一些问题,还需要改进。”
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这个人又开了口:
“以及,陆总听说您出院了,正在总部等您——他有些事想同您聊。”
锋利如刀的纯黑眼眸刷地扫视过来,严淞表情平静,反光镜片下的琥珀眼瞳静静回望,似乎在沉默指责他尚未出口的无理取闹。
吴谢不知怎么地就失去了聊天的兴趣,他原本以为聊工作会是个好的切入口,但“您”这个称谓还是相当刺痛到了他,以至于有股无法发泄的愠怒与难过在胸口缠绕,却只能狼狈地闷着,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严淞显然变得跟以前不同,这个年轻人披甲执锐,态度沉稳地面对真实世界,不像他,依旧沉湎在那些虚幻世界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直到现在,他都依然记得第一次见严淞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