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无义,心性凉薄。你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蓝珏说。
顾临之道:“国主此言差矣,谁不想做个热心热血、有心有情的红尘人,只是您看这天下,它准人心怀情谊吗?顾临之能有今日,就是明白,所有、皆不可靠,唯有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利益才是真正的依傍,若是国主真能还天下人一个有情有义的世道,那到了那一天,临之或许也会成为一个心中有道义的良心商人吧。”
蓝珏点头:“那好,我且问你,你是否也压榨劳工,驱使孩童,做过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老板?”
顾临之点头:“有。”
“为什么?”
顾临之不再害怕,他抬起头,直视着蓝珏回答:“人皆要生存,我用童工节省成本,若我不用,我资金周转不开,上上下下一起饿死罢了,而那童工,也不会因为我不用他就得个好下场,相反,他次日就会横尸街头。”
蓝珏轻叹一声,又问:“好,那你是否做过杀人越货、买儿卖女、强掳奴隶的生意?”
顾临之:“没有。”
“为什么?”
顾临之再次回答:“即便是奸商,也深知,有所不为。”
“我信你。”蓝珏说,“我此次信你,愿你日后谨记你自己说出的这四个字。”
退出蓝珏的房间,顾临之整个就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看了看跟出来的褚襄,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
“多谢先生救我。”
褚襄扶了一把,客气道:“是临城君自己心有七窍,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键。我也不妨坦言相告,西唐此次面临的大事小情不少,其中还真有不少能用得到临城君的地方。”
顾临之急忙说:“必定万死不辞。”
两个人一番客套,互相恭维,连带话里话外表忠心,很是繁琐,听得谢知微简直想屏蔽自家舰长,但又不得不严阵以待,帮着舰长算数据——一人一AI联手,怎么也不怕顾临之这老油条藏私了。
褚襄简单和顾临之说了西唐目前面临的蝗灾,缺衣少粮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褚襄再大的本事也做不到凭空变出粮食,想来想去不过是从各处转运搜罗,有了顾临之之后,各地商业他都有插一手,若是想个办法交易些粮草,到是有办法可想。
不大一会儿,天色大亮的时候,银鹰们也回来了。
为首的银鹰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的潮红,但是神采飞扬,向着褚襄一行礼,褚襄便知道他们此行顺利。
褚襄微笑颔首:“辛苦了。”
几个银鹰脸更红起来,连自己其实会说话都忘了,连连打手势。
谢知微长叹:“舰长,你不是准备追蓝珏吗,能不能别到处撩了?”
12" 国师曲速归来11" > 上一页 14 页, 褚襄:“我这怎么就成到处撩了?”
“你那眼睛都带钩子,专门往银鹰的胸肌上勾!”谢知微抗议。
褚襄叹息:“我倒是想往蓝珏胸肌上勾,可是我怕死,还得想个好主意才行。”
谢知微:“……”
不再理为了舰长个人问题操碎心的AI,褚襄专注眼前,继续对顾临之说:“你既然不在意平临城,那待会儿齐国若是来了使臣,我也就不过问你的意见了,只是若齐国以商业为筹码,还得你出面来谈。”
“自然。”顾临之说道,“我虽爱财,也知道唯有天下安定,得遇明主,我才能真正坐拥天下财富,请先生放心交付给我便是,我自然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做出任何有损国主大义的事。”
谢知微:“激素水平正常,心率不变,全身无异常,是真话。”
褚襄笑道:“那便有劳。”
一夜乱象刚平,双方各自偃旗息鼓,却都有了新的盘算,又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城门就来了汇报。
“秉国主,齐国使臣到。”
和褚襄预测一样,银鹰的袭击起到了效果,蓝珏命人传见齐国来使,褚襄和顾临之分别坐在了下首,按照他们的计划,如果顺利,便可以早日摆脱赵国追杀,尽早南归,毕竟前方更不太平。
第38章
齐国来使仍是他们之前在野外营地见到的那位, 身材微胖,四十岁出头, 一笑有种憨厚老实的错觉, 偏生还爱笑,时长眯起眼睛,褚襄瞧他看着像招财猫。
“下官齐国使臣戚咸,求见西唐蓝国主。”戚咸笑眯眯地说, “隔日又见, 还望蓝国主不要瞧我这张脸瞧腻了就好。”
蓝珏挥了挥手, 苏靳端了一碗茶, 递给了戚咸, 戚咸连声道谢,接过来放在嘴边, 咦了一声, 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他用胖乎乎的手抹了抹嘴巴:“西唐的酒果然比我们中洲这边的烈得多, 早听闻西唐国主勇武非常, 所领银鹰各个骁勇善战, 今日得见,惊为天人, 是旁的什么宵小学不来的。”
顾临之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场银鹰——假装去袭击齐国的银鹰,有一个还在现场站着呢, 由此可见, 银鹰战士还真不是只有武技拿得出手, 这论起演戏,竟然也随了主子,精明得很。
蓝珏就像从未令银鹰做过偷袭一样,威严地点头,随即道:“齐国两天连续派遣贵使前来,可还是为了同一件事?”
“是,也不是。”戚咸行礼,蓝珏却又摆了摆手。
高坐首座的国主换了一个散漫狂野的姿势,如同什么大漠部落蛮族首领一般,一手端着碗酒水,一手扶着自己大腿,还拍着刀鞘,豪气冲天地直言道:“本王常年征战,不懂你们这些邦交的礼仪,也懒得和你耗费太多时间,有事快说,说完还能喝碗酒。”
戚咸大约真的没和这种国主打过交道,不由得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堆着笑脸道:“国主直爽,下官便直说了吧,赵国昨夜突袭了国主营地,今日破晓时分,竟然又假扮了贵国银鹰勇士,试图袭击我国将军,造成我齐国与您西唐的嫌隙,此心可诛啊。”
蓝珏点头:“是啊,那你们诛去啊。”说完,还极其形象地拿手比划了一个往外扫的姿势,嘴里说:“去,去啊!”
顾临之、苏靳和杨丰几乎同时拿手按了按嘴巴,褚襄倒是坦坦荡荡,直接笑了起来,实在是忍不住,因为频道里的谢知微笑得惊天动地,颇具传染力。
戚咸沉默地站着,那位国主斜依着软垫,却半分慵懒颓唐都没有,他并不怀疑,这位西唐的君主能在瞬间翻脸暴起,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沉溺在纸醉金迷里的中洲地区,包裹着腐朽又甜腻的糖衣,他们或许看不到蓝珏笑容下的血色,但戚咸并未被迷惑。
于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
他依然堆着招财猫一般的笑脸,再次行礼,此次,不同的是他双膝跪地,膝盖在地面磕得嘭地一声闷响——这已经不再是一国使节觐见他国国主的礼节,这是追随者对君上的礼节。
蓝珏放下了装模作样的酒杯,苏靳随手关上了门,这个屋里的空气中充斥着金戈铁马,一切不再奢靡散漫,每个人都仿佛身披冷甲,手握银刀。
“国主直率,戚咸也不该再旁敲侧击、吞吞吐吐。”戚咸说,“放眼天下,群雄逐鹿,戚某心中,能成一方霸主者,蓝国主当之无愧。”
蓝珏的手轻轻扣在了刀柄上,他说:“是吗?”
“上都皆传言,西唐国主除了一身武力,别无长处,占星阁曲凌心那句‘乱天下者起于南境’也一直被当作一个笑话,直到戚某今日得见银鹰,见到领兵的国主一马当先,银刀所过所向披靡,才知道传言不是不可尽信,是半点都不可信。”
戚咸对迎面而来的杀意视若无睹,他从容道:“在下幼年,齐国老国主于在下全家有雪中送炭之恩,是以,齐国虽小,戚某仍选择留守此处,但老国主年事已高,天意难违,待国主百年之后,戚某愿以性命追随蓝国主,还请国主不嫌弃,赏戚某一口粗茶淡饭即可。”
听完,蓝珏轻笑一声,并不答话,似乎忽然对龙雀刀柄上的花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戚咸跪在地上,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便听到蓝珏身旁那位年轻公子不急不缓地说道:“舌如莲花,诛心莲戚咸大人,在中洲亦有赫赫盛名,只是相比西唐边城小地,大人不还有许多更好的去处吗?”
“何为好,何为更好?”戚咸回答,“上都天衍繁花锦绣,那为何天衍城四公子之一的褚襄也愿意身陷险境呢?温柔乡,一场梦,戚某苟活于世数十载,吃喝享受也该够了,今日前来,想求一个将来。”
褚襄骤然变得凌厉,声如尖刀:“既然这样,双方都把话说开了,那褚某便替国主问一句了,你要来,西唐凭什么就得留你?”
戚咸膝行而前,直至蓝珏面前,不过一刀的距离,他说:“在下愿全力襄助,助国主顺利归国!”
蓝珏终于从刀柄抬起视线,看向戚咸。
戚咸继续道:“齐国临阵指挥的朱将军或许看不明白,戚某却辗转弄清了,赵国此行,平临还是次要,截杀西唐国主才是第一要紧,若是国主用得上,戚咸当鼎力促成齐国与西唐的联合,力保国主毫发无损离开平临。”
蓝珏轻笑:“你到的确通透。”
“若胸无点墨,岂敢来国主面前献丑。”戚咸附身行礼,汗透重衣,却坚定无比,“齐国此次,是想得临城君手中商道交易的分成,并与西唐洽谈,开南境往中洲水路交通、贸易,并得到西唐关税的减免,以此,两国联合,打压赵国,得平临一城。”
蓝珏思虑片刻,点头道:“这是你能给西唐谋取的最大程度?”
“是,西唐位处南境边陲,濒临大漠与瘴气缭绕的南方丛林,地产并不丰饶,双方互相减免关税,交通联结,即便西唐在税收上减得多些,实际上的好处仍在西唐,中洲大批物资,也可藉由平临开辟出的商道,一路直通西唐栎城;至于平临城一地,距离西唐着实太远,国主也不可能在距离本国如此遥远的地方留下银鹰守城吧。”
听罢此言,蓝珏看了看褚襄与顾临之,褚襄微微点头,顾临之眉头紧锁,见国主瞧他,似乎还紧张了一下,这才出声道:
“这样的话,齐国该准许西唐时鲜果品、农产水产优先过关才行,并且只能用我平临商号,不然,临之在城里到还有些守备,足以代替国主看守此关隘。”
戚咸也不再玩虚的,他思考了一下:“在下可以做主。”
最终,蓝珏伸手,以龙雀刀柄扶起了戚咸,说:“戚先生既然愿意守候齐国老国主百年,此份情谊,到令人动容,如此,我便与你约定,你还恩情于齐国,期间你所做任何事,为了齐国哪怕会有损西唐,我也不会与你计较,若老国主百年,你真心愿意追随,本王乐见英才归顺,但到那时候,若我领着银鹰踏平齐国,你也不得再有半分旧情留恋。”
“理当如此!”戚咸道,“齐国老国主愿以国士遇,臣当以国士报,储君昏庸无道,终日享乐,得了上都慵懒奢靡的气息,却无其父半分风骨,恕臣直言,届时未必等得到国主您带兵来攻,先自行败光了吧。”
如此一来,朝中有人好办事,齐国与赵国的梁子在双方内外共同努力之下,是结得扎扎实实,赵国使臣慢了一步,虽然去了齐国大营,坦诚了己方对平临无意,却在戚咸的鼓动下,并没有得到半点信任,。
只不过这的确出乎蓝珏与褚襄的意料,路遇一个经营名声以求归顺的临城君就算大运气了,竟然还多捡了一个戚咸,戚咸走后,蓝珏想起来,便对褚襄说道:“你先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顾临之、苏靳等人自觉退出,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褚襄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蓝珏问的是什么时候,一早银鹰出发之前,他大约只是想让蓝珏去睡一会,休息休息,但蓝珏现在这么郑重其事地问他,他就又觉得,如果只说是想让蓝珏去休息,会不会显得太没大没小,看起来很讨打,便想了想,还真想起一件要说的事来。
他说:“今日戚咸的事是个意外,但日后,这样的意外会越来越多,君上可已经有了对应之法?”
蓝珏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不解道:“这有什么需要特别应对?”
“日后,会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前来投靠,但这些人就不再如此简单了。像君上拉起的银鹰轻骑,所有成员皆是大漠奴隶出身,君上收留他们,给他们自由和尊严,这些人就可以死心塌地,百死不悔;像临城君,他想要从龙之功,君上许了,他就会用尽一切办法帮着您君临天下,因为这事关他的切身利益,戚咸也差不太多;但这些人到底是少数人,更多的人或许连白墨他们都不如,白墨他们暗夜杀人,求财求富贵,有着明确目标和手段,那将来呢,君上麾下所有人,并不会都有一个理想,并不可能人人心怀天下、抱负远大,许多人是来混日子、讨生活的,到时候,您拿什么留住他们?”
他说到一半,蓝珏就已经认真了起来,仔细想想西唐的现状,就像褚襄说,聚集起来的人真的有那么点占山为王的匪气,所以蓝珏没有考虑过别的,像苏靳他们,他们的一切都是蓝珏给的,今天蓝珏一声令下,苏靳可以上刀山滚油锅不带半点迟疑,但未来呢?
“君上,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有些事不怕早,我们需要明确的福利体系,该有的奖罚制度,百姓有百姓的规章法律,军队该有军队的规矩,是按照军功加封官职、赏赐田地,还是其他什么,可以先想着,到时候在银鹰队伍里先试行一下,若是可以,将来实力扩大,也不至于两眼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