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兵队长回答了卫缙的话,“大将军,那些病亡的成郡士兵诈尸了!”
卫缙紧皱眉头,“诈尸?”
“啊……大将军救命!”小药童被尸体拖到在地,他连连挣扎,可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没人敢闯进去。
“还不快去救人?”卫缙见无人敢动,正准备亲自上手,就在这时,卫岭冲了出去。
他在空中几个轻点,便跳到了小药童那里,一把将人扯了起来,然而接触到那些尸体,他忽然神色一凛,“大将军,这些尸体的体温是热的!不是诈尸!”
第 23 章
小药童已然吓得魂飞魄散,听到卫岭的话,他下意识戳了一下尸体的胳膊,然后欣喜地叫了起来,“少将军说得对,他们有体温,是活的!”
这一声呼喊,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军医又大着胆子检查了其中一个病亡过的士兵,发现脉搏呼吸正常,只是身体较为虚弱,问他话,勉强能发出个声音。
军医向卫缙禀报:“大将军,的确是死而复生了。”
卫缙嗯了一声,命人去查看营地后方的尸体,得回来的消息,那些人也奇迹般复活了。
“这可就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卫缙十分不解,从军几十载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七百余人倒了大半,却又在一天之后恢复生机。
“医官,你且好好查个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或是北狄有什么稀罕药草?”卫缙心中颇为不安,隐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军医经此提醒,触动脑中某根弦,一下子想起什么,忙道:“大将军,属下之前从未细想,方才隐约记起北狄有一味药草,名叫疾草,若是熬药煎服可治失眠之症,若是磨成粉兑水生服,便会令人失去五感,四肢僵硬,如同死去一般。但这种药效并不持久,长则二十四个时辰,短则十二个时辰,中毒之人便能逐渐清醒过来,属下看众位将士恐怕正是中了疾草之毒。”
“疾草?”卫缙拧眉,看向沈未雪,“沈将军在途中可遇到过这种情况?”
沈未雪一拍脑袋,哎呀道:“大将军,末将率兵离开成郡,成郡至苍溪有一百多里,途经官道茶寮,众将士讨了水喝,想来定是北狄人事先埋伏好,在水里下了疾草之毒,才导致今日的局面。”
“既然能轻而易举下毒,那为何只是疾草之毒,却不第一时间要了你等性命?”卫缙思索着,沈未雪也想不明白,不敢多言。
“阿岭,你带着顾醒处理好此间事宜,卫红、卫紫、卫青三人同我进军帐议事。”
卫缙从速做了安排,沈未雪也跟着进了军帐,他在成郡驻守多年,十分了解附近地形情况,如若北狄有什么目的,也可结合地形地貌防范一二。
卫岭领了任务,帮着军医和今夜值守的士兵处理死而复活的尸体,好大一会儿功夫,他抬起头来,突然注意到顾醒不知去向。
“不帮忙就算了还大半夜瞎跑!”卫岭放下手中活计,立马去找顾醒,连连询问了三个士兵,总算得知顾醒独自一人去了营地附近的一道山坡。
山坡并不高,坡上几乎寸草不生,全是黄土。坡后有一棵长得歪瓜裂枣的小树,树枝上挂着零星几片绿叶,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冬季。
卫岭白天就瞧见了这个位置,还笑说那树活不过两年。
这会儿顾醒就蹲坐在那山坡上的树底下,夜里天幕纯净,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空中,月光清澈如水,淡淡地洒满整片山坡。
卫岭借着月光,老远便能看见顾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嘛呢你?”卫岭走到顾醒身边,轻轻踢了他一脚。
顾醒没回答,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卫岭就纳闷了,按照以往这一脚下去,顾七这小子绝对会跳起来冲他骂骂咧咧好一顿,然后再一脚踢回来,但今天,居然没动静?
“你怎么了?”卫岭一屁股坐在顾醒的旁边,“该不会在赏月吧?那句诗怎么说的,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好像就是说的月亮,今晚这景儿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哈……不过我觉得吧,你们文人就是酸腐,好好的月亮就叫月亮,干嘛还叫个婵娟?”
卫岭一边说着,一边偷眼去瞧顾醒的脸色,顾醒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卫岭觉得奇怪,用胳膊肘捅了捅顾醒,“唉,顾七,你倒是给个话啊?我一个大老粗跟你扯诗词歌赋,你觉得合适不?你们顾家不是文采飞扬吗,要不今儿晚上对着月亮给我吟诗一首?”
顾醒依旧没答应,连多余一个动作都没有。
卫岭心底有些发慌,这可不像平时的顾七,莫不是被今天的尸堆复活吓坏了?那倒有可能,毕竟锦衣玉食长大,何曾见过什么死人?
于是卫岭非常大度地伸出胳膊,将顾醒整个人揽到胸前,“别怕啊,顾小七,卫岭哥哥罩着你!”
“我不用你罩,放开!”顾醒总算有反应了,从卫岭那不算宽厚硬实的胸膛里挣脱出来,“你来找我做什么?没事情可做了?”
顾醒语气不太好,卫岭讪讪一笑,“可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冷吗?话说咱们才从京城出来几天啊,你不至于这么大情绪吧?虽然这是你第一次离开京城,但好歹……”
“你就当我是想家了,怎么,你卫四公子不允许?”
“可没有。”卫岭笑了笑,手里搓着一颗石子,缓缓说道,“我十一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父亲上战场,那会儿我还没有马背高,连单独骑个马都上不去,更别说到边关杀人了。可是父亲说,卫家的男儿断没有上不去马背的,他要我自己练,我摔了很多次,还差点儿被踩死在马蹄下……
后来有一天,我们擒获了北狄军一个小将领,父亲要我亲手杀了那人,我不敢。父亲说,你知道这个人攻入我大燕边境,对我大燕百姓做了多少恶事吗,就这么杀了他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于是他持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将剑推入了那人的胸膛,鲜血滋出来沾到我手上,我大概有半个多月都在不停地洗手……”
顾醒从未听卫岭提起这些,前世他自卫家战亡后长成了一个冷血杀神,哪里会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大概是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吧。”卫岭轻声道,“我们离家远行,一年回不去几次,但更多的边关将士是数年不能回家,回去的时候便是马革裹尸,他们何曾不想家?可是顾七,我们身后是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我们离乡背井,只为了他们能够平安,你今日站在这里,也是为了你京城的父亲、姐姐姐夫,你顾家几百口人的安宁,明白吗?”
顾醒未曾想过卫岭能对他说出这番话来,心里颇受触动,卫岭如今才十八岁,笑起来还有青涩的酒窝,如何这般老重持成。
“不会被我说哭了吧?”卫岭瞧着顾醒怔愣的神情哈哈大笑,欠揍似的撸了一把顾醒的头发。
顾醒撇开那人的手,冷冷道:“没有,其实你说的都不对,我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脆弱。”
“那你是怎么了?”
顾醒回忆起前世最后一幕,赵韵的脖子上有今日成郡士兵相同的黑线,如今成郡士兵均已复活,军医说仅仅是因为中了疾草之毒。
那当初在边城之外的赵韵呢,是不是赵韵前世也没有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更新比较短小,憋个小剧场弥补下=3=
顾醒出门,卫岭拦住他:“你是不是又去找赵韵?”
顾醒:“是又咋地?”
卫岭抱住顾醒:“不许去!”
顾醒:“你吃醋了?”
卫岭:“哼!”
顾醒:“你当年不是也喜欢她?”
卫岭:“不!我才没有喜欢过别人!”
——死不承认喜欢过顾醒之外的任何人。
第 24 章
顾醒不敢细想,为何赵韵会假死?
也许是因为赵韵遭受铁木格的迫害,情急之下想的脱身之法,只是她没有想到即便一具尸体,铁木格也不会轻易放过。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疾草这种只会生长在北狄深处的植物,赵韵又怎么会知道?即便是行军多年的宣宁侯卫缙也不认识,赵韵一个长年待在京城的闺阁女子,又是怎么拿到它的?还能如此了解其用效?
这些问题一旦往下深想,便会牵连出一连串的问号。
顾醒觉得自己像是被绕在一团迷雾里,怎么也解不开,他隐隐觉得赵韵背后一定藏着什么秘密,然而前世太过封闭自我,竟是一点也想到原因所在。
更何况,他不愿意用恶意揣测赵韵,赵韵那样一个柔弱女子,即便牵扯到阴谋诡计当中,恐怕也是无辜和被迫的。
“我做了一个梦。”顾醒艰难的开口。
卫岭追问:“什么梦?”
顾醒整理了思绪,回忆起前世,“我梦见卫家出征七人,唯有你一人活了下来,你的父叔兄长连同七万将士都死在了成郡峡……”
“屁话!不可能!”卫岭直接打断顾醒,“我卫家军战无不胜,你这梦做错了!”
顾醒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梦见我父亲和六个姐夫都死了,皇上命我守边城,我没守住。我还梦见赵韵死在了我面前,你问我为何见过那种黑线,其实是我梦见的,你信吗?”
卫岭伸手去摸顾醒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顾醒淡淡说道:“没有。”
四目相对,顾醒的眼里带着真挚,那种悲伤和绝望是装不出来的。
“好吧,我信你。”卫岭放弃挣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信了顾醒的糊涂话,指不定又是来耍弄他的。
罢了,要是顾七再坑他,他就揍一顿解气。
“顾七,梦都是相反的,现实可不是让你去守边城,再说了,皇上怎么会让你一个文弱秀才去守边城,他怕不是傻了。”
顾醒噗嗤一声笑道:“你敢诋毁皇上?”
卫岭别了别嘴角,“在这儿他又听不见,你可别想着去告密啊!”
“那我偏要呢?”
卫岭佯装冷脸,“那我现在就把你的嘴封起来!”
顾醒赶紧站起身,飞快地冲下山坡,卫岭跟着追了过去,“顾七,你站住!”
两人跑了一段,卫岭追到了人,伸出胳膊一搂,大大咧咧挎在顾醒脖子上,两人勾肩搭背地往营地里走。
卫岭说:“顾小七,你放心,一个梦而已!你卫岭哥哥大杀四方,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逃,莫说一个北狄索达格,就是来十个,哥也能以一敌十将他挑下马,到时定让你看个服气!”
顾醒切了一声,“得了吧,吹牛不打草稿,刚才谁说自己连马背都上不去的?”
“那是以前……”卫岭辩解道。
两人走到营地的灯火下,卫岭发现顾醒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遂起了心思,伸手揪了一把顾醒的脸,把他嘴都捏变形了。
“顾小七,来,叫哥哥!”
顾醒张嘴就咬卫岭的手,卫岭连忙缩了回来,怒道:“你属狗的啊?”
两人正闹着,突然营中军号响起,长长的号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这是整军发兵的意思!”卫岭神色一凛,立时丢下顾醒往军帐赶,正碰上急忙奔出的卫红三人。
“四公子,乾石告急,大将军命我等率兵赶往支援,你快进去吧,大将军正找你呢。”
卫岭纳闷,“乾石不是有赵淳三万人驻守,加上二哥三哥,怎么会?”
卫青气道:“别说了,赵淳那孙子跑了,如今二公子三公子被围困,索达格已经拿下乾石,往下便是惠州,情势不堪设想啊!”
卫岭听到此言匆匆进了军帐,还未开口,卫缙已然下了军令:“卫岭,你和卫青带三万人驻守苍溪,以守为主,防止北狄借此直下惠南;我和卫红、卫紫带四万人分别赶往乾石、惠北、钟灵,对了,顾醒跟在你身边,你们两个可要齐心协力啊!”
顾醒连忙应是,卫缙想了想,又道:“若是不济,持我将令,调淮州的周伯毅、垫海的唐刻晓支援!”
四万大军如同沉睡的狮子,一朝惊醒,浩浩荡荡拔营而去。
偌大的营地军帐,只剩下卫岭和顾醒二人。
浮光破晓,营地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卫岭坐在曾经卫缙坐过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张大燕地图,永城、黎阳、汇水、成郡已被北狄攻下,如今又多了一个乾石。
“卫四,你害怕吗?”顾醒问。
卫岭摇摇头,坚定地回答:“不怕。”
说完又招招手,“顾七,你过来,我算是明白为何北狄要给成郡残兵下疾草之毒了。”
顾醒走到卫岭身旁,两人一同看着地图,卫岭指了指乾石的位置,“你可知道永城、黎阳、汇水、成郡四地皆无粮仓,大燕西北边境除华阳关和梦阳关之外,只有乾石囤积着大量粮草,以便随时补给两大关。”
“也就是说,乾石是北狄必攻之地。”顾醒顿时明白过来,“他们给成郡士兵下毒,目的不在于损失我方兵力,而在于拖延时间,一旦我们的注意力被成郡士兵干扰,他们就可以趁机拿下乾石。”
“没错,若不是乾石有粮草,何必让赵淳带重兵把守!三万人啊,随便撑个十来日等待援军有何问题?这个鳖孙,竟然敢私自逃跑,要是让我逮住,非剥他一层皮不可!”
顾醒想了想,“许是乾石情况复杂,赵大公子不得已而为之。”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那个熊玩意儿,虽然跟阿韵一个爹生娘养的,但在战场上别想把后背交给他,要不然父亲为何让二哥三哥率先带兵赶往乾石?准是不放心他!”
“如此看来,目前的情况对我们十分不利了。”顾醒叹了口气。
卫岭点点头道:“北狄这么多年从未在我大燕占过便宜,除却别的不说,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后方供给无法持续,没有粮草就打不了持久战,自然打一两个月就缩回去了。而如今,他们占据了乾石,不需要再担心粮草问题,只怕这仗一个不好,就要打一两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