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岭想着当时还身为大皇子的晋闵正好在苍溪,苍溪离卫缙的驻地并不远,也只有他才能自由出入卫缙的军帐,卫缙还会对他信任有加言听计从。
想来成郡峡一仗,除了北狄、赵家,还有这位大皇子的手笔。
为了夺位,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卫岭想起父兄的惨死,他们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死,而是成了旁人争权夺势的牺牲品,可怜可悲!
“既然如此,那便不用等了,提前动手吧。”
卫岭拍拍卫青的肩膀,安慰吓坏了的卫青,“这笔账,迟早要算的,就算我能当没事人,想来皇上心中也会始终梗了一根刺,非要除掉我不可。”
卫青连忙道,“属下这就去顾府传递消息。”
卫岭再次进了宫,直奔上书房而去。
第 65 章
历朝皇宫素来大得如同一座城池, 又有宫墙闭锁, 一般人也进不来。
大燕朝这座皇宫, 原本就是前朝建立的,后来太-祖皇帝即位, 又大肆扩张修建了一番,占地面积愈发宽广,房间也多得数不胜数。
要是有人在这皇宫里, 一天换一个房间睡觉, 恐怕睡几年都睡不完所有房间。
因此奉安公虽然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 但搜寻查探整个皇宫也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如今正好得了确切消息, 而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林岸。
林岸执掌玄衣司多年,其势力渗透各处,大皇子晋闵虽然登基, 表面上接过了玄衣司, 实际上对玄衣司的掌控还不如困在大牢的林岸。
而整个皇宫,也只有林岸能做到轻而易举带走一个重要隐藏的人, 也只有玄衣司的势力渗透进皇宫,才不会被周赵势力察觉。
容妃居住的芳华宫离太和殿最近, 老皇帝在时,容妃常常出入上书房, 也正是由于其寝宫位置便利。
林岸一身黑衣, 潜进了芳华宫。
因为是先帝最得宠的妃子, 又与新帝晋闵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如今的芳华宫比晋闵原本的太子妃还要热闹几分,至于原本的赵皇后,碍于赵家的关系,晋闵册封她为太后,权当放在宫里养老罢了。
此刻容妃正在小憩,芳华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投个小懒,除了小厨房的宫女熬着粥汤,连宫里扫撒的粗使太监都不见了踪影。
林岸非常轻松就潜到了后殿,找到一口荒凉的枯井,纵身跳了下去。
前朝皇宫修得四通八达,地下有许多暗道密室,芳华宫这口枯井,正好通向地下密道。
玄衣司掌握了皇宫地图,林岸对此了如指掌,这一点包括老皇帝本人也很清楚,但新帝晋闵却毫不知情,更别提宫里一茬接一茬的后妃了。
枯井里有几具白骨,想来是后宫那些不见踪影的宫女太监,林岸并不打算细究。
径直找了密道,绕过几条岔道,终于找到了一间密室。
按方向和距离判断,这间密室应该离太和殿和芳华宫都不远,想来那夜他们行事正好,匆忙之际只能选择这个地方。
而后晋闵登位,若是再要移动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恐怕会打草惊蛇,因而一直安放在此处。
林岸一刀劈开了铁门外的锁链,随着吱呀的声音响起,密室里有了动静,“谁,是谁?”
林岸并未作答,他防备地进了密室,看到密室角落窝着一个人影,但辨不出模样,至于声音,倒是有几分相似。
但他谨慎地拿出火折子,点亮了墙壁上的油灯,昏暗的光亮瞬间照亮狭窄的密室。
林岸看清了角落里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手脚皆戴着沉重的锁链,让他行动十分艰难。
那人也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眯着眼睛抬起头,看向林岸。
仿佛不可置信,瞳孔一下瞪大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林岸不由多说,立时跪下行礼:“臣林岸,叩见皇上。”
上书房内,晋闵再次见到卫岭,突然发觉这人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同,那是一种凛冽的杀伐之气。
但他身为皇帝,自然不会失态,温声问道:“宣宁侯去而复返,所为何事?”WWw.aIXs.oRG
卫岭没有向他行礼,步步逼近,晋闵猛然发觉对方手中拿了一把佩剑,他仓皇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待喊人的时候,卫岭开口了。
“皇上,臣去而复返,是要为去年秋天,死在成郡峡的七万卫家军讨个公道。”
“公道?”晋闵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透出些微颤抖,“宣宁侯莫不是发现了新的证据?”
“正是。”卫岭哐当一声,抽出随身佩剑,剑尖指着晋闵。
“宣宁侯,你这是要做什么?”晋闵声音都变了调。
卫岭冷笑道:“这得问皇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朕……朕什么都没做,朕什么都不知道!”晋闵第一时间否认,“好啊卫岭,你竟敢弑君不成?来人啊,禁军侍卫何在?速将此人拿下!”
连喊几声,上书房外没有丝毫动静,晋闵一下就慌了,他意识到整个皇宫可能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一时连声音都尖利起来,“卫岭,你卫家几百年忠骨,难道你要逼宫谋反吗?”
卫岭微微一笑,“皇上,臣家风端正,自然不会谋反,只是来讨个公道,皇上给了臣这个公道,臣立刻就退下。”
晋闵听到此言,心头各种心思闪过,保命的法子千千万,但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认。
卫岭手上握着龙虎营调令符,想来禁军指挥权也不在话下,自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身旁无人照拂,即便避开了今日,又如何逃得过明天?
周家呢,周家在何处?
是了,周家的主力都被投入了西北战场,想要控制京城的周家势力,想必以奉安公顾家的能力易如反掌。
他早该想到的,赵义直一出事,一切都会开始了。
“卫……卫岭,你父兄的死,卫家军的死,跟朕毫无干系,你来找朕要公道做什么?是赵家!是赵义直那个老匹夫,他与你们卫家恩怨深重,他早就想要弄死你们了,更何况他勾结了铁木格,与北狄设计杀害你父兄,一切都是他所为!”
晋闵在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之后,立刻向卫岭服软。
但卫岭却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剑直指晋闵的咽喉。
“赵义直跑不掉,皇上你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你当晚去跟父亲献计,我父亲又怎么会傻到带着卫家所有人冲进成郡峡。想来皇上定是这样说的,你识破了那个假卫岭的计谋,猜到是北狄的计划,想要将计就计,一举将北狄歼灭在成郡峡,所以我父亲才会全军出动。
他之所以这样选择,一是想要保护皇上不受伤害,二是想要借机击退北狄,可谁曾想,竟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我父兄残忍杀害,将卫家军七万儿郎的性命视同草芥!皇上啊皇上,你可知道,那七万人为大燕浴血奋战,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可最终……”
卫岭嘲讽地笑了笑,眼里发了狠,“可最终,那些忠心耿耿的好儿郎,却为你们这样的人丢掉了性命!皇上,你说这个公道,我该不该讨回来?”
晋闵被卫岭步步紧逼,逼到了上书房的一个角落。
他颤抖着看着卫岭,“宣宁侯,此事不是朕,不是……”
“再说一句不是!”卫岭长剑挥舞,锋利的剑刃划破了晋闵的龙袍。
地下密室,老皇帝见到林岸,激动得眼泪都快落下来,“林岸,你是来救朕的吗?”
林岸道:“是,皇上,臣这就带你出去。”
他起身挥刀,锋利的鹰纹短刀砍在陈旧的锁链之上,几刀下去,老皇帝便得了自由,他试图站起身,却不曾想双腿无力,直接倒在了地上。
林岸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老皇帝感激地握住林岸的手,林岸面无表情、。
老皇帝却忍不住老泪纵横,“林岸,这世上唯有你一人忠诚于朕,朕……愧对你啊!”
林岸摇摇头,“臣对皇上的忠诚,乃职责所在,现下该出去了。”
“如今……外头是何情形?”说到出去,老皇帝竟有一丝畏怯,他想到这几个月所受的折磨,当日赵义直并非将他一剑了结,反而留下他的性命,甚至还每日给他服用治病的药物。
他知道,对方这是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折磨不得善终。
在皇宫密室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老皇帝时常想起过去种种,他曾折磨过多少人,如今全报应在了自己的头上。
“赵义直如何?那逆子又如何了?”
林岸道:“赵大人勾结北狄被捉拿,如今已被判三日后问斩,赵家其余人等逃到荆南起兵谋反。至于大皇子,还待皇上出去,亲自处置才好。”
老皇帝听着林岸说话的语气,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古怪,他猜疑地看着林岸。
“你,你投靠了谁?如今接朕出去又有什么目的?”
林岸低垂着眼眸,“臣从未投靠任何人,只忠诚皇上一人。”
“是吗?”老皇帝根本不信,“若是没有投靠那逆子,他又怎么会把你放出来?瞧你这副样子,想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吧。”
“皇上……”林岸素来冷硬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臣无需荣华富贵。”
“呵!”老皇帝断然不信,“有何目的,尽管说来,何必藏着掖着?当初朕那样对你,你怎么会忠诚于朕,不过是拿朕做了交易罢了!”
“臣,是做了交易。”林岸叹了口气,不再争辩什么。
“不过不是拿皇上,而是拿臣自己。当日顾大人身世之秘密,便是臣与他做的交易,他告诉我前太子遗孤的线索,臣答应来日为顾家做一件事。”
“你做了何事?”老皇帝质问。
林岸答:“便是今日来救皇上。”
老皇帝听到这,露出惨淡的笑容,笑声沙哑难听犹如鬼魅。
“罢了,罢了,朕这一辈子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着,临到头,什么都没剩下。”
“走吧,出去吧!”
上书房内,晋闵瑟缩在角落里,他不敢直视卫岭的眼睛,卫岭的剑就在他眼前不足三寸远。
“成郡峡,不是你,又是谁?你还敢不承认!”卫岭犹如地狱判决生死的阎王,冷冷地盯着他。
在那刹那间,他突然想起几月之前,也是在上书房这个角落,他亲手逼迫他的父皇,弑君弑父之罪名,始终悬挂在他的脖颈之上。22" 重生之嫁给情敌21" > 上一页 24 页,
是吧,是他的父皇报复来了。
今时今日,他亦被逼到了此处,像个可怜虫一样乞求对方的怜悯宽恕,那个时候他的父皇有没有乞求?
晋闵想起来了,那一幕幕回荡在脑海中,他的父皇终究没有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晋闵,你该为你犯下的罪孽,赎罪!”
不知从何处传来老皇帝的声音,晋闵吓得惊慌失措,四处乱看,“谁?是谁?”
上书房门口透进来的那道光亮里,缓缓走进一道人影,那人已经残破不堪,但面容何其熟悉。
晋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人是鬼?”
老皇帝道:“想不到朕还活着吧。”
“你……你怎么可能活着?赵义直怎么可能没杀你?他是不是疯了?”晋闵叫嚷着,宛如一个疯子。
老皇帝缓缓走近,“是啊,赵义直怎么会没杀朕呢,还故意救了朕呢?因为从你杀死苏安那一刻起,他就想报复你了,你想要坐稳皇位,他自然要将你拉下马!留下朕,就能随时让你的美梦成为泡影!小子,你还嫩着呢,人世间最能利用的,不是权势富贵,而是人心。”
晋闵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月的皇位竟是一场泡影,他哈哈大笑,“父皇啊父皇,还是你厉害!”
卫岭将手中的剑递到老皇帝跟前,“皇上,臣要一个公道!”
老皇帝一怔,“你是要朕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卫岭莞尔,“一个乱臣贼子,是该处置了,别忘了昭告天下,卫家七万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老皇帝拖着颤巍的身躯,浑浊的目光,一点一点握住卫岭手中的剑。
“晋闵,成王败寇,你输了。”
一剑刺下,干净利落,鲜血沾到老皇帝的脸上,老皇帝仿若未觉。
他提着带血的利剑,一步一步走向上书房外,林岸身着鹰纹黑衣,正侯在殿外。
“你干什么?”卫岭出声阻止,却见林岸向他摇了摇头。
“林岸,这个名字是朕赐给你的,赐给你是什么意思,你当真清楚吗?”
林岸恭敬道:“臣知,回头是岸。”
“呵呵呵,当日朕告诉过你,你是朕的一把刀,直到你死的那一刻,刀不可折断,不可卷刃,不可易主。”
“如今你却背叛朕,帮了顾家和卫家,朕该如何处置你?”
林岸立时跪下,“臣听从皇上处置。”
“既然刀背主,朕自然要亲手了结。”老皇帝挥剑一刺,刺进了林岸的胸膛。
林岸毫无反抗,望着老皇帝,一如七岁那年仰望他一样,主是主奴是奴。
这一生到此结束了,这一剑力道不够,林岸猛地往前一扑,剑身刺出大半,他口吐鲜血,身体往一侧倒去。
“皇上,此生此世,林岸与你……两不相欠了。”
次日,老皇帝复位回朝,颁下第一道圣旨,斥责昌明帝晋闵的数宗罪行,其中包括骇人听闻的成郡峡一战,举国哗然。
三日后,赵义直斩首示众,赵家余党于其封地荆南起兵谋反,借由前太子遗孤之名义,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再加上赵家多年来善于经营,树大根深,如此一闹竟惹得朝堂大乱,一时间北狄有机可趁,战事僵持不下。
但很快,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老皇帝下达了新的立储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