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日带着我们就是随便走过,他们也自然而言让路。哪怕是对着手无寸铁的团团也要尊称一声团团公主。
团团这个女人也不简单。本来吧,原则上是斩草除根。这莫逆,既然是莫老贼的种,那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留。
要阻止冤冤相报何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尽杀绝嘛。这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竟然让宁日同意放过莫逆那野种。带着孩子留在青木山。
生日讨要礼物的时候,把最好控制的井给讨了过去。
在三千后宫里面不靠功夫活下来的女子,怎么说我也不相信她弱,需要保护。”
“我喝酒的时候听正叔叔说,井叔叔跟团团阿姨打小就手牵手跑出九间房避开众人去赏那两个人的月亮。从东山被救回来,她告诉圆圆阿姨,说自己这些年全是心里念着井叔叔,这才活得下去。
正叔叔说井叔叔心甘情愿为了心爱的女人退出风起云涌的战场,我觉得这还是可以相信的。
世上总有真正的爱情。包容对方不堪回首的过去。
毕竟,他们需要的是未来。
那之后,团团阿姨不是生了团战吗?
井叔叔还给取了乳名叫团子。
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姓氏,抛弃自己的家族,身为男人的尊严更是说不要就不要,无条件地顺从媳妇儿,宠着媳妇儿。不是真爱,真做不到。”
说话的时候西寅直勾勾盯着兔子爷。这让他有点不舒服,一双蓝眼睛无处安放,只好低头继续吃云吞。
“嗯。说得对。真好吃。”
西寅落寞地笑笑。继续给他勺了一勺云吞,“饺子锅里还有。要吗?”
“要。”
“好。”西寅站起来,看着锅里。“爷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那一年,辍学入会的西寅才初二。
学人家借酒消愁,结果酒量太好。三大海碗人还是清醒地痛心着。他干脆揣着晚饭,带着酒壶,边喝边走,来到纸醉金迷的西街。
这才醒觉今天不用带饭给九里香阿姨。她跟娘一起去了段以沫吃饭。这晚饭是娘打发自己不让自己妨碍她们二人世界的。
回九间房是不能了。谁知道她们吃过饭还要做什么?
西寅听着种马干不过受不了这些当时听不懂的嬉笑,烦得不行。一路逃跑。哪儿清净就往哪里跑。
他不记得自己上了日升会禁地的西山山顶。他就记得自己迷迷糊糊跟谁打起来了。还受了伤。
有一双手温柔抱着他,给他擦身子、换热毛巾。他抓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曾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这人能嫁给他那必定是很好的。连他这个醉鬼都耐心照顾着,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待他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那一头传说中的金发,一双含笑蓝眼。西寅第一时间端正坐好,按照日升会规矩跪下道歉。
“小辈西寅酒后失态。望兔子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这日升会元老显然是对他不满意。生了气。一声“起来。”
如果可以,西寅连地都不敢沾上。
“叫我叔。”
西寅规规矩矩“叔。”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兔子爷嘴巴一努,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跟个小孩子似得。
西寅想像安慰他那些个弟弟妹妹一样伸手抱抱轮椅上哭得咳嗽的他。但是碍于辈分不敢动。
他偷偷瞄这他名义上的叔。早听说过这谜一样的男人。他爸爸的结拜兄弟啊。果真是当的一句盛世美颜。
西寅自觉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浪漫分子。看他哭,自己心里也有点针刺的感觉。美好的东西啊,宛如博物馆珍藏的易碎瓷器,总不舍得触碰,怕损坏。
“过来。”
西寅挪步过去。
他叔又提出要求。“抱抱我。”
传言兔子爷杀人不见血。难道只要接近就必死无疑?
吓得他连连后退,直到贴着门板说话,“爷,使不得使不得。”
兔子瞪他。西寅马上改口,“叔。叔是我长辈,是我半个爸爸。”
兔子爷一拍轮椅,又生气了。“叫我爷!”
不是你让我喊你叔的吗?
西寅弓着身子,“是。爷。”
兔子爷吸了一口气,眼里冷凛吓出他这个初中生一身冷汗。
兔子爷推着轮椅带他在屋里打转,指指这个,指指那个。“你可记得,这个衣柜,这张轮椅,这间房子?”
西寅记得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西街,这个房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幸运走过危机重重的六重门的。
他摇摇头,“我十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醒来之后,幼年时候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娘说没关系,不记得最好。娘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
可是我想知道。想知道娘为什么不告诉我十岁之前那些事儿。叔,你是不是之前认识我?我爸爸呢?
我记得爸爸带我去喝早茶店。
我记得爸爸夸我会享受。
我记得爸爸教我打拳站梅花桩。
可是我不记得他的样子。
我也不记得爸爸到哪里去了。
我努力去想,一想头就疼。我想不起来。
张叔叔说爸爸去了美国。可他不肯告诉我更多。
我找不到我爸爸。叔,你能告诉我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在哪里?”
痛苦弥漫上兔子爷的小脸蛋。他扯起嘴角,强行微笑着拒绝他,“我不能告诉你。我累了。你帮我推轮椅出去喝早茶。像从前那样。”
西寅醒觉这是要一点点告诉他的意思。
才刚把手放上去,兔子爷就不满意了。“你以前不是这么推的。”
西寅规规矩矩,慢吞吞小心推轮椅。西寅趁机问,“那我以前是怎么推的?叔您告诉我吧。”
“抱。”
“啥?您声音有点小,我没听清。”
兔子伸手,大声:“不推。抱。”
西寅单手抱起,放好轮椅。他能感到怀里的人正感受着他这坚实的臂弯,抚摸过去,环住他脖子,听着他比强壮有力的心跳。这让青春期的西寅受到极大的冲击。
他到现在还是想,如果当时不知道这个人是他叔叔,他会不顾性别辈分做错事。
兔子爷看他脸色猪红一般润。一脸得逞的笑容。西寅知道自己被耍了。他还不能发火。只能顺着长辈的意思,一点点套出话来。“叔,我们以前是不是关系特别铁?”
西寅那时候也起了心思想让他教自己怎么当这个三当家。他靠一块木牌上位。组内事务全部都是张叔叔帮忙打点。他这个三当家反而什么都做不了。
他知道张叔叔心疼他。他也知道自己看账本是数字认识他,他打声招呼继续睡。
兔子爷真不愧是老前辈。听这一句就明白他那点小算盘。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眯着危险的眼睛,教导他,“想要从我嘴里套出话来,你先得学会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起来。”
“叔真聪明。瞒不过叔。”西寅习惯性奉承。
兔子大概坐着难受,在他臂弯里扭动两下翘臀。那紧致的肉感!西寅的儿子当时就不淡定了。偏偏兔子爷还挑起他下巴,诱惑他,“你爸爸要像你这么沉不住气,当年东山一役,灭族的就是我们。”
西寅一对浓眉挺起。有他爸的情报!不过兔子爷这动作怎么有点,那个,在人心头挠痒痒那种感觉?
莫非这就是高人?
高招?
“叔你摸我下巴做什么?我今早胡子没剃干净吗?”
兔子大概没料到他这一招。脸先是一红,随后考评一般继续摸他下巴。“摸摸我的狗,不听话那就,扔出去。”
最后三个字是在他耳边吐着气儿说的。温热得西寅全身一个颤抖。
真不愧是爬上兄弟床的人。这撩人的本事比他娘这个前脱衣舞娘还要了不得。
“听话听话。绝对听叔的话。叔说什么就是什么。”
兔子爷这些年确实教了他很多。从穿衣打扮到为人做事,教导得比他张叔叔还要用心。
相处久了,西寅就发现这个叔啊,那不是一般的幼稚。也不是平常的睿智。
生意场上的时机他拿捏得比廖天瑞更准。为人又率性、自由。很合西寅的胃口。
可以说,廖天瑞是促进西寅成长的劲敌,张忌惮是他成长的孵化机,那兔子爷,就是在后面抽着鞭子看他狼狈逃跑的样子哈哈大笑的坏心眼儿师傅。
第61章 兔子爷记得的三当家
问他可记得初见?
兔子爷当然是记得的。
他伸出手,在桌上摘下西寅的菩提子手链,一颗颗数着。数着三,拇指哗啦进袖子里一颗,继续数二。
“我当然记得。”
他记得这个虎子啊,六重门外第一道门外面坐着,大腿的血像破了的水管一样流着,半昏迷状态还精神抖擞抓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好,好漂亮的叔叔。”
虎子随他爸,自小懂得享受美食美人。1990年宁日带他跟兔子喝过一次早茶。宁日是来提醒他放下执念的。言语中都是正儿婉儿如何恩爱。他痴痴笑着。没在听。
虎子当时4岁。一边吃茶,一边偷偷抓兔子碗里花生焖猪手。
兔子爱吃花生。他爱猪脚。他的筷子跟虎子的小手常常碰到一起。兔子干脆整碟推给他。
虎子吃得欢快。支开一口被弟弟踢掉的乳齿,笑得忘乎所以。
他不曾见过这么无忧无虑的人。直叹道,“像你这般无知无觉倒是最快乐的。”
虎子那作死的名句就蹦出来了。“我猪道的,猪手好次,叔好看。”(我知道的。猪手好吃,叔好看。)
莫名其妙被撩的兔子摸摸他的头,心道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孩子,跟他爸一个样儿。
“你这嘴啊!长大之后一定又是你爸那样坐拥后宫三千佳丽。”
宁日十分得意。“真不愧是我的儿子!会吃会玩!好样儿的!”
大手一挥,家乡话都出来了。“靓女!整多两碟花生猪手!(美女,多来两碟花生猪手。)花生猪手分开装!”
那一顿早茶,他们各吃各的。都吃了个乐满怀。仿佛当初打折他两条腿的不是宁日这个人一般。
斯人不在,往事随风。
兔子爷把少了一颗菩提子的手链给西寅重新戴上。“你从前啊,叫我漂亮的叔叔。当真是轻浮得不行。”
西寅手粗。他系不好。西寅贴心地伸出拇指压住一侧,方便他打结。笑说,“爷又开玩笑了。我哪敢这么没大没小?是你让我喊你叔。我喊了。你又哭了。让我喊你爷。”
他这么说兔子爷才想起来他俩说的初见不是一回事儿。
“爷,你忘了?”
“是你忘了。”
“明明是你忘了。”
“是。我忘了。好了。把你猪蹄子收回去。这一颗我收着。等你从,”
蓝眼睛蓄满珠泪。又被主人有意眨眼收回去。那人哽咽着声音。
“我等你回来。你回来我就把它还给你。这是你爸留给你的遗物。还有四座楼。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让九里砸碎它。好了。你说吧。我听。”
此刻小手撑在脸上的兔子爷安静得不行。泪汪汪的蓝眼睛静静看着他。含着眼泪的笑意,让人心痛。也让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个人在乎他的生死。这个人关心他。
当瞥见满墙的正字,想起他被打断双腿的理由。西寅不禁为自己可笑的想象哑然失笑。
他怎么可能真的在乎自己一个折断他双腿的仇人的儿子?
西寅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万不可成为他出西街的踏板。他有责任“守护”这个坏了兄弟感情的叔。正叔叔跟圆圆阿姨的幸福生活,分分钟毁在此人一笑之中,像当年一样。
西寅也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世事的愣头青了。真情假意还是有心利用,这一双蓝眼睛都说得清楚明白。他娘说过,一个人有所隐瞒,笑容是特别甜美的,连眼睛都是含着美色的。
兔子爷现在的笑,堪称完美。他知道自己怎么笑最迷人。他晓得卖弄自己的姿色。
西寅明知如此,也抵不过每天被这双眼睛勾过来,陪他玩这各怀鬼胎的暧昧游戏。
想到这些年都把时间精力耗在这无望的单恋上,西寅不禁悲上心头。
要他放弃吧,也是断无可能了。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也许是最后一次玩这种不顾伦理的爱情游戏。留个美好的回忆给他死前一刻回想也是好的。
兔子爷看他。他还是没那个勇气回看过去。起身收着碟子,说着他所知道的初见。
“那会儿是霍家出事那会儿。我那会儿喝醉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皮皮阿姨不是我亲生母亲。事实也是。但是我不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我也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我上小学之前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一年级的时候我跟子居打球。那家伙,在袖子上面拿红笔填了三个横杠就敢冒充三年级来跟我们叫嚣。我那时候挺喜欢蓝球的。也喜欢跟小孩子打球。我现在也是,喜欢跟小孩子待在一起。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了人家口中的三当家还喜欢去找小孩子打球。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是不知道。校友联谊赛的时候,子居那一记声东击西可厉害了。”
西寅看他兴味索然的样子,知道他对打球不感兴趣。把碗筷放进洗手盆。问他,“要不还是不说了。时候不早了。你该睡了。”
兔子爷坚决摇头,“不。”
“犟什么呢。我送你上楼。”
“我不睡二楼。”
那你这二楼是建来专门放毒害我圆圆阿姨的药吗?这句西寅没敢说。只问了一句,“那你睡哪儿?”
兔子爷不知怎的又生气了。“贝塔,铺床。”
话说完,马上就有小年轻身高的机器人闪着红色的眼睛过来。床是衣柜里面拉出来的实木。
贝塔先是拿红眼睛扫过四个角,再射出两手,贴在床头的两角。回收钢丝绳的力道扯着床架子往下。床板也是如法炮制。再铺上三层棉被。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桌子也顺便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