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欣喜的神情,看着周连义,眼睛像是天上最明亮的星辰,问周连义说:“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之前平静暗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
“我娘最疼我,我去和她说,如果娘不同意,就找爷爷奶奶。”
郑之南紧紧握住周连义的手说:“可我半个月后就要和那个女人去姚家庄了。”那个女人指的是郑娘子,在人前需要叫母亲,不然就是不孝,但在周连义面前,郑之南知道,自己不用这样做。
周连义说:“我一会儿回去就和母亲说!”
那天周连义和郑之南躲在大石头下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周连义为了让郑之南放松情绪,把自己在学堂里发生的趣事一一告诉了他。
待了大半个时辰,两人的手脚都冻得发麻才从里面出来。
郑裕差点就要回去叫郑娘子,就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平静地来到了冰河。
郑裕走过去问郑之南:“你跑哪里去了,小心我告诉娘,让娘抽你!”
郑之南说:“许久没有和周公子见面,我们说说话,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的确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郑裕说不可以,那他这见天还老和自己的朋友见面,算怎么会是,这话他站不住脚。
只好张张嘴,忍下了这口气,然后怒视周连义说:“你别仗着你有个书童就了不起,把你告到族长那里,也会说你们周家的不是!”郑裕也就是虚张声势,就算他敢去告族长,郑娘子知道了也会拦着他,打他一顿就是轻的。
周连义最是不喜这对母子,不论是郑娘子还是郑裕,所以郑裕张牙舞爪的时候,周连义看都未看他一眼。
只让书童拿来雪橇,要推着郑之南在冰河上玩。
他让郑之南坐在上面说:“夏天答应你的,陪你滑冰。”
郑之南坐在上面,头上戴着周连义取下来给他戴的皮帽,因为穿得厚,除了手脚因为血气不足有些冰凉外,并不觉得冻得受不了。
郑裕比郑之南小那么多,正是贪玩的年纪,虽然说是郑娘子派他来看着郑之南的,但是冰河就这么大,两人已经玩起来的,他肯定也就放松了,去找自己的朋友玩。
郑之南坐了一会儿后,为了活动手脚,改让周连义坐在雪橇上,他推着周连义在冰河上跑。
玩了大概一个时辰才分道扬镳。
周连义带着书童回到家,果然如答应郑之南的那样,和母亲说起了要和郑之南结为契兄弟的事情。
周母听完,心里大为震惊,她从不知晓儿子竟然有这样的念头,虽然心里震惊,但面上并没有给儿子难堪,甚至也没有直接拒绝。
她去年夏天就已经暗暗相看了几位适龄优秀,门当户对的姑娘,但是因为老爷觉得现在学业为主,应先参加完科举,有了功名之后再挑选儿媳妇,便作罢了。
没想到她这边才不再纠结儿子的婚事,儿子竟给他送了这么一个惊雷。
但周母何其聪慧,怎会在这个档口直接拒绝儿子的要求。
她安抚住儿子,没有应下,直说与他父亲商量一下,这件事关乎你的婚姻大事,她一个人是不能决定的。
周连义毕竟经事不多,看到母亲神情柔和,便以为这事儿并不难办。
周母平静的吃完了晚餐,晚上歇息后,躺在床上与周老爷说了此事。
周老爷比起周母要不悦的多,他一直对儿子管束严格,觉得儿子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醉心课业,竟然忽然跟他说了还这么一件事,怎么不叫他震怒。
周母则考虑的比较多,安抚了周老爷后,两人想出了不让儿子太难过的办法。
到了第二日,周连义被叫到了父亲的书房。
周连义知道父亲这一关不好过,所以看到父亲脸上神情淡淡,并不支持他,他都想象得到。
“你母亲昨夜与我说了你的事情。”
周连义垂着首听着周老爷的话。
“我原本是要直接拒绝这件事,但你母亲多方劝我,你也知道,我们周家,世代耕读,最重名声,结契兄弟这样的事情,是从未有过的。”
“父亲……”周连义有些不安。
“我可以答应你,但有条件。”
“父亲请说。”周连义抬眸看向周老爷。
周老爷转身背对着周连义说:“明日收拾东西前往京城。”
周连义说:“不是说过了年之后再启程去京城参加秋闱?”
“这件事若是被你爷爷知道,你当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商量什么会后去京城?”周老爷用为你遮掩和考虑,才出此下策。
周连义一番考量,爷爷虽然疼他,可在学业方面,和父亲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更加的严厉。
当时冲动之下直接去和母亲说契兄弟的事情,其实这个时候说并不是良机,若是被爷爷知道,大概会非常生气,但是一想到半个月后,郑之南就要被带到姚家庄,周连义根本没办法考虑其他。
所以现在周父跟周连义说了这件事后,周连义便没有什么怀疑的。
不怀疑还有一层原因是他对父亲和母亲一直是信任有加的,在这件事之前,只要是答应他的事情,都会一一兑现。
“好,明日就启程前往京城,只是之南哪里……”
周父语气平稳地说:“我们会帮你把他安排妥当,等你会试传来好消息,没准我们还会差人将他也送到京城。”
听到父亲的应承,周连义彻底松了口气。
周连义是今秋参加的乡试,顺利考得秀才,这事儿村里都是知晓的,那天周家二老还在村里摆了宴席庆祝。
现在周连义在村里走动,旁人见了,也得叫一声周秀才了,虽然他并不在意。
同龄人也没有身份有别这样的念头,大多数还是嘻嘻哈哈的,不然郑裕也不敢对着周连义横眉冷眼,他也就敢背着郑娘子这么干。
为了郑之南,周连义从书房里出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原本是想去见一见郑之南,和郑之南说这件事,但周母特意交代书童去通知,让他专心整理书籍,免得让父亲看到,改了主意。
周母周父两人唱双簧,就这么把周连义哄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一共两辆马车,除了丫鬟外,十几个人跟着,浩浩荡荡的直接从老家出发,到了镇子上后又添加了一些用品衣物,还有管家早就准备好的箱笼。
待周连义离开后,周母就直接将周连义的书童关进了柴房。
第228章
周母知道儿子认识了一个村里的孩子,似乎玩的还算可以, 但是一年她也就带孩子回来两次, 一次是夏天, 一次是冬天, 只不过一年见这两回而已,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年里就见这两回, 也能见出来祸事。
儿子天资聪颖,若不是他们拘着,早就能考上秀才,只是不想他那么快获得殊荣, 骄傲自满,因此才让他今年秋季参加乡试。
若是早一年参加,直接送往京城他舅舅家备考会试, 是否就没有这档子事?
周母从未见过那男孩,只觉得是儿子鬼迷心窍, 不然怎会这么冲动, 直接跑来跟他说要与男孩结为契兄弟。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为契兄弟是万不能做的, 只有娶不到媳妇, 甚至没有体统的人才会找男人过日子。
他们就算允许儿子收用一个男人,也该先娶正室之后, 那样不管他是否要纳妾还是养男宠, 都可以悄悄地来。
结契兄弟在民间可是与对方结为夫妻无二致, 虽说也有结为契兄弟的二人后来分别娶妻生子,两人就真的是兄弟般的生活着,但那是民间的做法,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允许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
等他会试结束,有了功名,站在另一个台阶上,或许就会庆幸,他们们没有为他做这件事。
送走儿子后,周母将书童关在柴房,也不是要让他自生自灭,不过是问更多详情,同时惩罚这个什么事情都帮他的少爷瞒着的家伙,叫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少爷不让说,就真的不能与他们说。
若不是孩子信任他们,这事儿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将书童打了一顿后,问了许多细枝末节,周母头疼了好几天。
过了年,周家夫妇就立即回了镇上。
他们没有刻意去为难郑之南,因为他们已经调查的很清楚,这男孩过不了多久就要去相看未来的夫家,根本不用他们做什么手脚,他们也不屑为了这么一个人做手脚,顶多会在儿子面前遮掩一下这件事。
毕竟没有他们从旁介入,那男孩也应该会与其他人结为契兄弟。
周连义回家的那天晚上,郑之南躺在床上,想着事情。
他其实挺好奇周连义回去后会有什么出乎他意料的剧情发展。
而他意料之中的发展,有两种,一,周家不同意,把他拘了起来,二是周家同意,愿意让他去周家当书童,但不会结为契兄弟。
出乎意料的就只能看事情发展了。
第二天,村里人都在说周家那个考了秀才的周公子连夜赶往京城,听说要去京城舅家过年,顺便备考来年的秋闱。
还好扶风镇离京城快马加鞭不过三五日的路程。
郑之南把手上快要掉的痂揭掉,看着新生的比其他皮肤看起来要粉一点的部位,用冷水洗了洗手。
离去姚家庄还要五天的时间,他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周连义是不用考虑了。
或许周连义只是身不由己,被动的被带离了郑家村,但原主不知真相的话一定是失望伤心的。
原主需要伤心和失望来缓冲,他则不需要,因为他完全猜测的出来。
其实这个结果并不奇怪,,最重礼仪教养,怎会允许寄予厚望的孩子去与其他男孩结为契兄弟。
这本来就不是即将准备会试的周连义应该考虑的。
他家里一定很愤怒吧。
希望周家夫妇能够明白,这种事儿,别找他这个小村民的麻烦,。
聪明人应该都不会为了以绝后患就让他死吧?
应该不会。
不然周连义也不会养得还行。
暂时把周家的事儿放一边,郑之南专心思索姚家庄的事儿。
他根本不考虑和郑娘子去姚家庄。
从郑裕那里知道那人很看重外貌,连肤色稍微黑了点就直接不见了。
所以他会让自己失去见对方的资格。
这样的话,或许连去和人结为契兄弟的资格都没有了,直接以绝后患,然后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郑娘子也不用为他考虑娶妻生子,男人看不上他,女人更看不上他,郑娘子这层顾虑和压力就直接没有了,就算当恶人,被戳脊梁骨久了,也会有所顾虑不敢过分。
不过呢,他要是出了事儿,提分家的话,不想有负担的郑家夫妇大概会比较爽快的答应,毕竟没了利用价值。
郑之南比较简单粗暴,只有成了废物,才会被郑家夫妇舍弃。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在忙事情的时候出点意外。
比起被当成货物论斤卖,当然是把自己搞“废”更合他心意。
原本冬天,还马上就过年了,家里没什么事儿干了,但是冬天费柴,刚好家里的柴快用完了,这几天太阳很好,去山上砍点枯树枝,正合适,免得快过年的时候,没柴了。
郑之南计算着呢,所以吃过早饭,和郑娘子还有郑北说木柴的事儿。
木柴这个活计,一直是郑之南在做,他这段时间手受伤,这事儿就暂时没做了,现在他手好了,要去上山砍柴,郑娘子和郑北也没有多想。
只是郑娘子怕越是临近去姚家庄,越是要出点什么事儿,比如说郑之南心里不愿意,只是没表达出来,借此机会想逃走。
因此郑娘子让窝在家里的郑裕也跟着去,没让他去帮郑之南干活,就是说去山上看看,没准能捉个兔子回来,实则是监督郑之南,别让他跑了。
若是敢跑一定要第一时间赶回来,他们就叫人去抓他回来,在郑娘子和郑北的眼里,郑之南身体素质并不怎么样,他们找点壮丁去抓,脚程一定跑得过郑之南的。
所以只要有个人看着就行。
郑之南能看出来郑娘子的那点小心思,并没有拒绝,郑裕跟上,对他来说是好事儿。
郑之南背着大背篓,拿着砍刀往外走。
郑裕拎着零嘴包跟在郑之南的身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在后面发牢骚。
到了山脚下,郑裕说:“我才不抓兔子,你砍完柴了抓。”
郑之南离了郑娘子的视线就不怎么搭理郑裕,郑裕就是个蠢货,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他激怒。
他现在就在酝酿郑裕的怒气。
到时候让郑裕对他动手,他再顺势摔下去,完美。
因为担心摔倒滚几圈,身体条件反射会做出保护措施,郑之南准备先把自己的腿骨敲断,然后再去激怒郑裕,等郑裕推搡他的时候再顺势滚下去。
走到了半山腰,郑之南开始砍枯树。
郑裕坐在附近的石头上吃着零嘴,百无聊赖的看着周围的风景,其实郑娘子让他来,他是不愿意的,但是又不好违逆母亲的意思,他是带着气来的。
郑之南不惹他就罢了,若是招惹他,他是必定会失去理智冲过去跟郑之南厮打起来。
郑裕本身就长得壮,现在个子也拔高了,越发的不把郑之南放在眼里。
但他也知道,不能随便和郑之南打架,更不能把他那张脸给弄花了,郑之南现在就是个财神爷,得供着。
心里这样想,可当失去理智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理智了。
等把柴砍得差不多了,在郑之南有意离开距离后,他和郑裕相差大概有个六七十米,郑裕只要保证能看到郑之南就行,他还挺不乐意和郑之南挨得太紧,所以郑之南用砍刀的背面敲向自己的腿骨时,他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