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道边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由于太久没清洗,车身上的各种灰尘和泥点糊的几乎看不出底色,车窗上贴着深色的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迟洛兮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然后示意江弦坐后面,自己拉开车门进了副驾驶座。
江弦打开车门,空调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好,车里卫生并没有外面那么不堪,甚至可以称为很干净,这让江弦松了口气。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开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着张老电影里正派演员标配的国字脸,皮肤却很黑,江弦觉得给他额头安个月牙他就能直接去演包青天,连化妆都省了。
一上车,黑脸男人就开口道:“哟,迟洛兮,今天怎么还带了个跟班?”
迟洛兮微微回头撇了江弦一眼:“林编辑介绍的,助手。”
“哈哈,林编辑美其名曰给你找个助手,其实是来盯着你,怕你偷懒赶不上截稿日吧。”黑脸爽朗地笑着,回过头问江弦:“小兄弟看着岁数不大,还是学生吧?”
江弦点点头说:“嗯,我叫张辰睿,在M大学德语,下学期就大三了。”
黑脸扭着身子朝江弦伸出一只手说:“我叫李桥,是个刑警。”
江弦一边应着一边和他握手,视线却瞟向迟洛兮,而后者正单手摸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
忽然迟洛兮抬起头,视线与江弦在后视镜里相碰,然后他转头冲江弦抛了个媚眼:“我发现小哥你长得还蛮可爱的,约炮吗?”
“约约约约约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跟他提这种问题,江弦骇然,结巴的就像突然抽风的音响。
倒是开车的李桥大叔干咳了两声,然后训斥道:“迟洛兮你说什么呢!你看把人家小兄弟吓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不检点。”
迟洛兮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我是真觉得他挺不错的。”
虽然迟洛兮是江弦喜欢的那种类型,看着也有些面熟,但现在两人终归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江弦偶尔嘴上逞能,但要真和陌生人干点实事,就会立马露出怂的本性,所以这会儿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桥见他一脸尴尬,安慰道:“没事你不用怕,迟洛兮这个人虽然私生活不太检点,但也有底线,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
“哦……”江弦应了一声,心里却还在打鼓,不安地瞥了笑盈盈的迟洛兮好几眼。
像是感觉到了江弦的视线,迟洛兮回头再次冲他抛了个媚眼,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越野车驶出小区,开始加速。
迟洛兮坐正身体,终于收起笑脸对着李桥转移了话题:“好了,现在说说你来找我的原因吧。”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了一个名为三千城的另一个高档住宅区前。
在出示了证件之后保安给他们打开了大门,李桥带着他俩往最近出事的那位住户家走去。
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三千城可谓是真高大上,小区正门的三千城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区正中伫立这一个体态丰腴手捧水瓶的女神雕塑,细细的水流正从水瓶的开口处流下,流进一个诺大的喷泉中。
绿化带的灌木被精心修剪成各种形态。
安保完善,网球场、篮球场、游泳池应有尽有。
在来的路上李桥已经给他们说了案件的大概:三千城小区一周内在同一栋楼死了五个住户,警察在严密调查过后并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为迹象,案件走进了死胡同。
为了避免继续出现受害者,警方只好向特殊顾问,灵异方面的专家迟洛兮寻求帮助。
就像江弦之前告诉青面的,迟洛兮的本职是个阴阳先生,不过在见到他之后,江弦觉得他一点都不像。
迟洛兮举止优雅,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贵族或者明星。
“虽然被暂时封锁了消息,但是小区的居民已经开始惶惶不安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一定会造成很严重的负面影响,所以我们这次需要请迟洛兮来研究下到底该怎么解决。”李桥最后如是说。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出事的楼前。
乘上电梯,李桥按下了17楼,江弦瞟了一眼身旁的迟洛兮,这一路他几乎都面无表情而且异常安静,只有在和江弦眼神无意对上的时候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这跟他刚才耍流氓的样子大相径庭。
“叮”地一声电梯停在了17楼,三人走出电梯,整个楼层只有一家住户。
李桥在和门前看守的警察打过招呼之后转过头对江弦说:“里面的样子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小张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就在门外等我们吧。”
江弦还没来得及回应,迟洛兮却抢先开口道:“让他一起进去吧,既然是我的助手,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第46章 业余作家VS财迷大学生
李桥立马对江弦投来一道同情的目光。
“青面啊。”江弦在心里悄咪咪地问:“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青面拍拍他的腿:“你想多了,你看他们都进去了,你也快跟上吧。”
一般被人安慰想多了的时候都是预感最准的时候好嘛!江弦哭丧着脸,极不情愿地跟在两人身后走了进去。
刚进门江弦就闻见一股淡淡的焦臭味,像是肉烧糊了的味道,他用手指蹭了蹭鼻子,视线在客厅里梭巡。
这个房子不论是装修还是家具都很高档,不过正因为太过奢侈反而显得有些庸俗。
不是自己喜欢的风格,江弦撇撇嘴,跟在迟洛兮身后进了另一间房间。
还未靠近,方才闻见的焦臭味更浓了,江弦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向迟洛兮他们看着的方向看去。
这个房间是主卧,房间里的大床上有很多灰白色的灰烬,诡异地组成一个影影约约的人形,最诡异的是那人形灰烬居然还套着一件白色背心和一条同色大裤衩。
“这是什么?”江弦疑惑地问。
“是这个屋主的骨灰。”李桥大概是见多了这种东西,声音平静的没有一点起伏。
江弦瞬间觉得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里也夹杂着那个人的骨灰,它们正随着他的呼吸争先恐后地钻进肺叶里。
于是江弦把鼻子捂得更紧了些,忍着强烈的不适感继续观察。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明明人都烧成灰了,床、家具包括他身下的床单和衣物都没有任何被灼烧过的痕迹。
“会不会是自燃啊,曾经有新闻报道过这样的事。”江弦捂着口鼻,闷声闷气地说。
迟洛兮摇摇头指着骨灰下说:“不是,如果是自燃,他躺的地方和衣服不会这么完整,而且这也烧的太彻底了,连点骨头渣都不剩。”
难道是烧完了再摆成这样的?不过江弦很快也推翻了这个想法,谁有能给一堆灰穿上衣服的能耐?
也就是说这个人在自己的床上像被送进火葬场焚尸炉里的尸体一样被烧成了一堆灰?
迟洛兮沿着床边转了一圈,然后问李桥:“其他的死者也是这样吗?”
李桥点点头回答到:“五个人都是这样,门窗都是关好的,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走廊和电梯里的摄像头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的人。”
迟洛兮点着头走到卧室的窗边,向楼下看去,忽然他咦了一声,指着不远处一条被围起来的施工路段问道:“那边是新建的地铁四号线要经过的路段吗?”
李桥也走过去看了看然后说:“是啊,怎么了?”
迟洛兮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单手抱胸,低下头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摩擦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瞟了江弦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床上那堆灰,开口道:“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了。”
“是什么?"江弦先李桥一步问出了口。
迟洛兮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一种叫蜚的怪物?”
江弦和李桥齐齐摇头表示没听过。
迟洛兮见状继续说:“《山海经》中有记载:蜚‘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会不会有大疫我不太清楚,不过这种怪物的确拥有火的属性,而且喜欢吃贪婪之人的灵魂,被它吃掉的人会变成一堆灰烬。”
“听你这么说这玩意都快赶上焚尸炉了,你看这灰烧的细的,要是把它放在火葬场肯定比焚尸炉好使……。”江弦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迟洛兮和李桥正不约而同地用一种不悦的眼光看着自己。
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来缓和一下气氛的……江弦悻悻地闭上嘴,示意迟洛兮继续。
迟洛兮叹了口气,指了指地铁四号线的工地接着说:“我想大概那片施工范围内曾经有一只被封印了的蜚埋在地下,因为地铁的施工破坏了它的封印,所以蜚被放出来了。”
说完他走到床边问李桥要了把小刀,对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用刀在中指指腹划了一下,刀子带来的疼痛让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血珠就从伤口鼓了出来。
他把刀递给李桥,把手伸到那堆灰的头部的正上方的位置,任由血珠滴进那堆灰里。
滴了三滴血在骨灰里之后迟洛兮把手指含进嘴里舔了舔,这让他话音有些模糊:“好了,现在先回去吧,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就能逮到它。”
……
迟洛兮说今晚就能逮到那只始作俑者的蜚,却没说具体要怎么做,滴完血后就让李桥先把江弦送回了家。
这里是张辰睿为了方便在外面打工而租的房子,小区十分老旧,外墙斑驳,物业什么的是不存在的,楼与楼之间间距很窄,一眼看上去乌糟糟的,无比阴暗。
草坪早已不复存在,偶尔能见到几棵绿化的小树,全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细弱的树枝上顶着几片被虫啃食的满是虫眼的叶子,地面坑坑洼洼。
江弦随着记忆走进到一个单元楼前,楼门上的玻璃裂了,被人用黄色的胶带粘着,楼道阴暗逼仄,随处可见剥落的墙皮,露出里面的灰色水泥,各种小广告在残存的墙面上虱子似的挤得密密麻麻。
爬上三楼,江弦站在张辰睿租的房门前,墨绿色的老式防盗门上和这里的墙一样也贴满了小广告。
江弦叹了口气,从口袋翻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也一样破旧,不过打扫的很干净,一室一厅还带厨卫,除了采光不太好以外也没有江弦想的那么糟糕。
江弦放下包,在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最后摊在沙发上,青面问他:“这本书想好怎么HE了吗?”
“这还用想吗?”江弦说:“只要最后我不杀迟洛兮不就好了嘛,不管到时候谁来找我,就算他说的天花乱坠,舌灿莲花,我也不会伤害迟洛兮半根毫毛。”
青面若有所思地在他旁边坐下:“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安啦。”江弦拍拍他的骷髅肩,突然想到了什么:“哎,我发现一个问题,你说迟洛兮既然是阴阳先生,为什么看不见你?他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也许是因为我不是这本书里的角色?”青面说。
“嗯……”江弦点头:“有道理,在这本书里迟洛兮可是很厉害的呢。”
之后两个家伙又聊了些别的,正当他们在为晚饭吃泡面还是吃挂面争论不休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老式防盗门的猫眼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卫生纸。
江弦小心翼翼地刚打开一条门缝,就看见一张俊脸带着一脸灿烂的微笑凑了过来,差点没闪瞎他的眼。
只见那张脸的主人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嗨~”
视线下移,接着江弦看见了来人的脚边还拖着的那个硕大的黑色行李箱。
江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赶在他下一步行动前迅速关上门。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迟洛兮在他关门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脚卡住了门缝,接着把他那修长的身体和大行李箱一起挤进了江弦的家门。
江弦目瞪口呆:“你这是干嘛?!”
迟洛兮把行李箱靠在墙边,边踱着步子打量房间,边说:“我的房子要重新装修,所以来和你住一阵。”
说完后他啧了啧舌:“你住的这地方可真够破的。”
擅闯民宅还挑刺,江弦几乎是脱口而出:“嫌破你别来啊,我又没请你。”
迟洛兮就像没听见这句一样,拉着行李越过江弦,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他的卧室,回头道:“我先借用下你的卧室。”
开门,招呼,关门一气呵成,顺溜的好像他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只留江弦一脸震惊地站在客厅原地石化。
五秒钟后,江弦终于爆发出一声让整栋老楼为之颤抖的爆吼:“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但接下来的事却让江弦觉得自己这句话吼得有点太早了,当迟洛兮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江弦赫然发现他居然穿着自己的睡衣!
迟洛兮一只手拿着衣服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圆盘,由于他很高,比江弦高了差不多一个头,江弦的睡衣穿在他身上胳膊腿都短了一截,看上去就像某个村头的二傻子……
江弦想到这,觉得这个比喻有点不妥,于是在二傻子前又加了几个字——迟洛兮看上去就像某个村头颜值爆表的二傻子。
“你干嘛穿着我睡衣?”江弦问。
迟洛兮把手上的衣服扔给江弦,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我把我的衣服脱了,难道你想看我在你家裸奔吗?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如果你真的想看那我就脱了。”
说着就用手开始解扣子。
“行了!穿着吧。”江弦连忙出声制止他,他现在毫不怀疑这个长得好看,但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的家伙能干出裸奔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