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个女童的脸,在夏无吟的脸上,无比诡异,却又……
无比,契合。
银铃一般的声音,熟悉,陌生,带着轻浅的笑意,一字一句。
“孤城叶家连条狗都死绝了,叶泽,你怎么还没死呢。”
字字诛心。
“咣当”“嘭”两声脆响。
幻境消失了,叶泽手里的问情跌落,摔在了地上,而竹剑鞘也磕在了石头上,将那写的随意的“问情”二字,生生磕出了一道白痕。
= =
这边。
夏歌不知道怎么回事,脚步微微一顿。
“怎么不走了?”
背上的少女声音软软娇49" 来自男主后宫的宠爱[穿书]0 ">首页 51 页, 娇的。
夏歌迟疑了一声,“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正说着话,石道崎岖扭曲,但总算是走到了头。
“什么不好的感觉?”她问。
夏歌:“……嗯,可能就是,突然鸡皮疙瘩?像是被什么东西阴了一把……”
她直觉一向都挺准的。
楚衣:“……”
楚衣顿了顿,转移话题:“哥哥,到哪里了呀?”
夏歌:“啊……可能是天上吧。”
漫天翻滚的云海,还有有些刺眼的天光,踢个石头下去,咕噜噜滚三圈,然后掉的无声无息。
除了天上,好像也没什么能解释了。
夏歌忽然想到了毛晴画的图。
银蝶在夏歌把楚衣放下的一瞬间消散殆尽,夏歌也没有在意,把背上的人安置一边,“你在这等一下。”
楚衣睁开眼看她,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睛映着洞外灿烂的天光,漂亮又空洞。
夏歌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
天目草没有天命之子的气运加持,渐渐就会失效。她之前查过药书,一开始很短暂,几分钟,慢慢时间就会延长,一个时辰,几个时辰,最后一天,两天,无数天……
最后,再次失明。
只要有叶泽这个气运之子在,维持药效,就没关系。但是原来失明的频率不会改变,叶泽只要一走,那么,该是几天失明,还是几天。
夏歌算了一下。
满打满算,从藏书阁算第一次看不清楚,失明的频率……也应当是,一个月了。
系统曾经问过她,将鬼龙玉给叶泽,甚至故意让两人误会,后不后悔。
夏歌安静的望着楚衣睁开的那双空洞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没什么好后悔的。
现在再问一遍,两遍,五十遍,一百遍,她还是那一句,不后悔。
也许将来会后悔。
可是至少,现在是无憾的。
那么漂亮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疼。
夏歌怕疼的。
怕黑,也怕疼。
所以……不想让这个孩子,那么疼。
楚衣仍然抬着头,似乎有些茫然,“……哥哥?”
夏歌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小蝴蝶的眼睛真好看。”
“哥哥……有点心疼。”
楚衣微微僵住了。
一瞬间,她想什么都不用想。
不用想一个人的孤独,不用想被抛弃的痛苦,不用想以后该怎么做,只要想扑到这个人的怀里,像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孤独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就好了。
所有的委屈都可以说。
所有的痛苦,这个人都可以知道。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他都可以抚平。
——可是,不行。
楚衣很清楚,不行。
“哥哥真的好温柔。”那么温柔。
她仰着头,呢喃,“可是阿泽哥哥……为什么之前不是这样的呢……”所以我该怎么样,才能留住温柔的你?
楚衣努力让自己漠然的抽身事外,上演着茫然的深情。
夏歌闻言,动作猛地一僵。
是了……叶泽……
半晌,她慢慢放下手,轻声道:“因为小蝴蝶在梦里啊。”
白梦之穴,一场白日梦而已。
只要觉得幸福就好了。
又何苦追究。
她低声道:“梦的话……什么,都有可能的。”
楚衣轻轻一笑,睁着无辜水润的眼睛:“那哥哥能在梦里吻我一下吗?”所以为什么要骗我呢。
楚衣声音无辜,“哥哥说了,梦的话,什么都有可能的呀。”为什么要抛弃我呢。
夏歌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摸了摸楚衣的头,俯身轻轻亲了亲她的眼睛。
睫毛划过脸颊,温柔缱绻。
夏歌轻声道:“你会看见的。”
像破茧而出的蝴蝶,生出你最美的模样。
楚衣睁着眼睛,眼眸逐渐有温热的液体氤氲。
——你那么温柔,是想让她怎么办呢?
她做了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的。
可是……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动摇了。
怎么会……动摇呢。
骗了她,抛弃了她的人,都应该痛苦不是吗?都该去死,都该不得好死,不对吗?
凭什么让她那么痛苦?凭什么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绝望,凭什么说走就走?凭什么你一个人也能笑得那么开心?!凭什么那多人都要喜欢你?!
凭什么……她也要那么喜欢你。
所以,所有你喜欢的人,喜欢你的人。欺负你的人,你欺负的人,在意你的人,你在意的人,她都想统统把眼睛挖出来,让他们不得好死,和她一样活在折磨里,痛不欲生!
夏歌看楚衣哭了,有点慌张,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无奈,“你哭什么。”
楚衣哽咽着,认真的道:“因为只有梦里,哥哥才会这样对我吧。”
夏歌装傻:“你怎么这样啊小蝴蝶,我以前还给你买过糖葫芦。”
楚衣:“……”
自以为安抚好了楚衣,夏歌从兜里掏出了之前毛晴画的画。
一片翻来覆去的漂亮云海,一只斑斓的蝴蝶飞舞,一个洞口,上面有着《白梦穴》的牌匾。
夏歌从洞口瞅了瞅,外面确实是一片美丽的云海,只是没有什么蝴蝶。牌匾……
相思轻轻一甩,红丝带逐渐变宽蔓延,鼓起一阵风,就要将夏歌带入漫漫云海中,冷不丁的衣角却被扯住。
楚衣声音软软的,“你要去哪?”
夏歌:“……”
楚衣:“梦里你也不要我了吗?”
夏歌:“我就出去看看。马上回来,呃,我一定会回来的。”
楚衣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慢慢松了手。
被相思带着在漫天云雾中游荡了一会儿,夏歌抬起头一看,试图看清石洞之外的全貌,然而云雾弥漫,她看不清。
但是却看清了石洞上确实有个牌匾。
。
跟画上,不说一模一样,但也十分相似了。
相思一转,夏歌回到了洞穴,脚踏实地,啧啧称奇。
毛晴梦到的……居然真的是白梦穴的模样。
这说明……那头蛟没骗她,这里确实是白梦穴的入口,那么问题来了……
庄周梦蝶,抑或是,蝶梦庄周?
妙啊。
一瞬间,夏歌感觉身体里灵气荡漾,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蔓延在心头,好像只有一步,就能悟出一些什么。
夏歌正想着,却感觉衣角被扯了扯。
她一回头,便看见楚衣扯着她的衣角,声音有些不安,“回来了?”
夏歌微微一怔,半晌,心头蔓开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些温暖,有点心疼。
因为只有借着迷梦,她才能给她一点安心。
“嗯”了一声,她轻声道:“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醍醐灌顶,迷雾散去,那一步陡然踏出,眨眼间云清雾明。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一道清脆的银铃声,骤然响起!
夏歌疑惑:“……你起床铃响了?”
一直装死的系统:“……”
捏着夏歌衣角的楚衣,却没有玩笑的心情,铃声响起的瞬间,她整个人骤然僵住。半晌,慢慢的,她慢慢的把手,从夏歌衣角放了下来。
银蝶悄然飞入袖中,无声无息,祸命的声音,森然响起。
“恭喜你……也许我们的第一场交易……达成了。”
我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
作为交易。
——我会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问仙铃铛,响了。
楚衣慢慢抬起头,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人。
——你还骗了我,什么呢。
心中的冲动和温热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的清明。
楚衣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冷静过。
原来,她一直爱着的,一直想念着的,可以不顾一切,赴汤蹈火的哥哥。
连性别。
都是骗她的。
可是。
哪怕在梦里。
也不愿意骗她一句,在一起。
要骗,为什么不骗到底呢。
问仙叩魔。
哥哥的这对铃铛,当真是好名字。
楚衣想。
——也许求道问仙。
终抵不过一念成魔。
第115章 世有神明
问仙铃铛的声音响了几下,就消失了。
楚衣声音软软的,若无其事的反问回去:“起床铃铛是什么?”
夏歌:“……没什么。”
楚衣轻轻一笑:“梦还没有结束呢,哥哥急什么?”——哥哥很想这个梦快点结束吗?
一点都,没有不舍吗?
楚衣眉眼掩着阴暗,声音却依然温柔。
没着急,就是想要是能快点出去就好了。
夏歌没有察觉到楚衣心里的阴暗的想法,只是十分务实。
白梦穴的入口是一片看不到头的苍茫云海,看上去是不可能出去了,夏歌想了想,背起了楚衣:“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好了。”
但是其他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夏歌也没有谱。
原路返回的话,会回到那只被切成了八瓣的蛟所在的地方,而且要走很久,走到那里估计那头蛟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了,也不会讨的了好。
夏歌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种蒙头乱脑,摸不到头脑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楚衣温顺的让她背起来,很习惯的问了一句,“哥哥要去哪里?”
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
夏歌低低的“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楚衣沉默了一下,胳膊微微收紧,声音轻轻的,“……哥哥去哪里,都行的。”
只要有你在。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在。
在哪里,都无所谓的。
只要跟你一起,天涯海角的流浪是浪漫,火山炼狱的焦灼也是温暖。
——我无法原谅你。
——可是我依然可以爱你。
哪怕,生死不论。
谁知道夏歌还没走两步。
外面的云海忽然卷起一阵狂风。
风很大,夏歌背着楚衣踉跄了两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却骤然睁大了眼睛。
本来翻涌的云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荡的幻境。
变来变去的,夏歌也都习惯了。
白梦穴嘛,不变才奇怪。
只是慢慢看清了它变得什么,夏歌就没那么淡定了。
那是一座冰冷的庙宇,从层层阴冷的云雾中,透出一点凄冷,不足一碗的月光。
慢慢的,这丝月光,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洒下来的瓢泼大雨。
哗啦啦,哗啦啦。
衣衫褴褛的孩子抱着膝盖,蹲在漏雨漏风的庙宇屋檐下,破旧的牌匾歪歪斜斜,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上面的金字被腐蚀的有些模糊了,年代久远,也没有人来修一修。
雨神庙。
是熟悉到有些陌生的景象。
楚衣感觉到夏歌的身体僵硬了,她下意识的问:“怎么了?”
是的……楚衣看不到。
这应该是白梦穴,给她自己的回忆。
夏歌顿了半晌,轻轻一笑。
“没什么,只是这次……”她低声道,“轮到哥哥做梦了。”
她抬起眼,望着那个抱着膝盖,蹲在屋檐下,怔怔地望着雨水跌落在水坑里的孩子。
是……夏无吟。
是她自己。
“哥哥在难过。”楚衣的声音轻轻的,在她耳边,“在难过什么?”
难过什么?
画面里的孩子慢慢站起来,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出是男是女,她站起来,残破的门扉被她一下推开,似乎有些用力过度了,而门比她想象中好推,她踉跄了两下,跌进了到处漏雨的雨神庙里面。
双膝跌跪在凹凸不平的砖地上,她没什么力气了一样,趴在地上,缓了口气,很久很久才慢慢的从地上起来,却仍是跪着,抬眼望着被摆放在正中间雨神娘娘。
雨神娘娘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手拿着净瓶,一手拿着柳枝,慈眉善目的模样,只是年代太过久远,有些地方都掉皮了,也没人来修,金身显得十分斑驳,而且头顶还漏雨,倒是坐实了她雨神娘娘的称号。
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偷吃的贡品了。
孩子双目无神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跪爬到了空空如也的供桌底下,把身体缩成一团,缩在雨神娘娘脚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想。”夏歌望着那个在供桌底下闭上眼睛的孩子,声音喃喃,“为什么那个时候活下去,会那么难。”
其实,原来,不是很难的。
只是当时真的,太悲伤了。
像是背着什么沉重的包袱,负重前行。
活下去似乎是痛苦的,她背负着一个人的命。